方舟子博客

有人在网上晒拍到的照片，有几个高速公路的入口收费站都出了告示：“禁止特斯拉进入”。西北工业大学也出了通知，禁止特斯拉进入教学区。这种情况并不新鲜，以前就发生过多次了。最开始是国家机关，某个北京的部委在门口贴告示禁止特斯拉进入，后来各地的地方政府也都跟着学。还有别的一些地方，像高铁站、飞机场也都贴告示禁止特斯拉进入。还有人晒过杭州某路段实行交通管制，别的车都能上，特斯拉就被交警拦下来，说不准上。有人开特斯拉到国家电网的充电桩充电，别的电动车可以充电，就他的特斯拉不让充电。还来了一批警察，说禁止特斯拉在这里充电。车主要求警察拿出法律法规，看哪一条禁止特斯拉充电。他说，特斯拉是国家批准可以卖的，为什么不让我充电？警察当然不理睬他，还要叫来特警，意思是再不离开，就要让特警抓走。

有检察院的人做过节目，解释为什么有些地方要禁止特斯拉进入。她说，这并不是歧视特斯拉，而是为了保密、安全的需要。特斯拉有一个“哨兵模式”可以360度拍照，拍完之后还会把视频上传到云端。如果这个地方属于需要保密的，那么根据《中国保密法》的规定禁止拍摄，所以特斯拉就不能去这种地方。即使车主不在，特斯拉也能自动拍摄，所以就干脆都禁止进入了。

但是，中国的所谓保密，范围是无限大的。什么地方都可以自称需要保密，连机场、动车、高铁都需要保密。甚至连大学的教学区都需要保密，更不要说政府部门、国家机关了。而且保密还是动态的，原先不是保密的地方，动不动就会因为某个特殊原因要保密。比如某段高速公路有军车路过，要保密，特斯拉就不能去了。或者某路段有某级别的领导出巡，要实行交通管制，特斯拉也就进不去了。这么发展下去，特斯拉以后会越来越寸步难行。特斯拉在中国的销量现在还没有因此受影响，还在上涨。但是哪一天，中国到处都禁止特斯拉进入、上路，特斯拉将变得寸步难行，它的销量就肯定会受影响。

不知道马斯克有没有听说过特斯拉在中国动不动就被禁止进入、上路，还没有看到记者就此事去问他。可能还没有传到国外，国外的媒体还不知道，就没去问马斯克。即使去问马斯克，马斯克也不敢对此说什么，因为马斯克不敢对中国政府有任何不满的表示。别看他老是动不动就骂美国政府、加州政府、欧洲国家的政府，他在中国政府面前可老实了。原因很简单，他的经济命脉掌握在中国政府手里。上海特斯拉厂对特斯拉的生产起到了关键作用，甚至可以说是救了特斯拉的命。特斯拉一度要破产，如果没有上海的厂把它救过来，马斯克早就破产，当不成世界首富了。另外，他还需要中国的市场，特斯拉现在在中国市场卖得很好。

马斯克在别的事情上非常愚蠢，但他本质上还是商人，还是想赚钱的，至少在这方面他不蠢。马斯克知道中国政府得罪不起，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去巴结讨好。他曾经说过，中国政府比美国政府好得多，因为中国政府比美国政府更关心人民的利益。马斯克还说，就像夏威夷是美国的一部分一样，台湾也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两岸现在的分离状态是人为造成的。

马斯克支持中国统一，掌握了向中国政府取款的密码。有一些小国家的政府一没钱了，就跑到中国去见习主席，说一句“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习主席一高兴就给他们一大笔钱。马斯克哪天也可以跑去见中国的高官（能不能见到习主席我们不知道），说一句“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能搞到钱。说不定他就指望着，万一推特哪天要破产了，能够从中国搞到钱维持下去。

所以马斯克就是想把自己变成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认为有这个身份，很多事情都好办。说不定他也知道特斯拉现在在中国受限制的事，还想着自己成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之后，就可以私下去找一找中国高官，让他们通融一下。就像上海封城期间，其他工厂都封了，工人都不能上班，却只对特斯拉网开一面，可以继续生产。

但是，有的事情可以通融，有的事情中国政府是不能通融的。涉及到所谓的国家安全的问题，那是不能通融的。而特斯拉现在被认为在安全方面有问题，能把需要保密的地方拍摄上传到云端，上传到美国的服务器，这种事情是不能通融的。马斯克再怎么献媚讨好，也很难让中国政府不对特斯拉做出限制。

这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马斯克现在的对手扎克伯格曾经也想把自己变成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在国家网信办主任鲁炜访问脸书总部时，小扎还在自己的桌上摆上了习主席著作英文版，表示自己在认真学习习主席著作。小扎到北京开会，还冒着雾霾在天安门广场跑步，表示自己对中国忠心耿耿。他的目的是想要中国的市场，看能不能让脸书进入中国。我当时就说过，扎克伯格再怎么献媚讨好也没用，中国政府绝对不会允许脸书进入中国。果然，这么几年过去了，扎克伯格也已经放弃了，不再指望脸书还能进入中国，所以这几年也就没有再向中国政府献媚讨好。

苹果公司的老总库克对中国也很友好。虽然不像马斯克、扎克伯格做得那么过分，他也不敢得罪中国政府，也时不时地要说一点中国政府的好话。苹果需要中国代工，特别是离不开富士康。库克曾经说过，为什么没法把这些代工厂搬到美国来，因为美国没有中国那么多的技术工人能够干这活。可见苹果公司离不开中国这些代工厂。苹果也离不开中国的市场。他还想在中国卖iPhone和苹果公司的其他产品，所以绝对不敢得罪中国政府。但即使这样，中国政府也并没有饶过苹果。中国政府最近禁止国家公务员在工作时使用国外的智能电子产品，针对的就是苹果公司的产品。其他国外品牌的智能电子设备，现在在中国基本上没有市场了，包括三星。三星手机现在在国际市场上的销量还超过苹果，但在中国已经没市场了。国外的智能手机品牌在中国还有市场的，就只剩下iPhone了。

中国政府现在要禁止国家公务员在工作时使用iPhone，原因就是为了所谓的国家安全，怕这些智能电子设备会泄密。有官员透露出另外一个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是iPhone保密做得太好，被双规的官员有些信息在他们的iPhone手机上，只要他们拒绝交出iPhone的密码，就没办法解开。所以可能就是出于信息控制的需要，不让使用iPhone手机。

中国政府的规定一出来，iPhone的股价就下跌了，人们预计会对iPhone在中国的市场造成影响。库克现在也学乖了，知道要跟中国不脱钩，但是要去风险。苹果产品的代工现在就逐渐跟中国脱钩了，搬到印度、东南亚去了。也许哪一天特斯拉在中国的厂也有可能办不下去，如果马斯克聪明一点，现在也应该考虑怎样对中国去风险了。

2023.09.19录制

2024.01.26整理

每到春节这一天，世界各国的政要、政府部门和一些机构就会向华人拜年。以前都把这一天叫做“中国新年”，后来他们意识到，除了中国，还有不少国家，特别是韩国、越南也在过农历新年，所以就把这一天改叫做“阴历新年”。不然，就要像“小土豆”（加拿大总理）那样，一天同时发三个帖子，向华人祝贺中国新年、向越南裔祝贺越南新年、向韩裔祝贺韩国新年，太麻烦了。但这种叫法一开始就是有争议的，有人说中国的农历并不是纯粹的阴历，而是阴阳合历，所以把农历新年叫做阴历新年是不准确的。

现在，怎么叫农历新年上升到了政治高度，搞不好就变成反华、辱华了。例如，大英博物馆发了一条推文，说邀请到了韩国新罗乐团演出，庆祝韩国新年。这条推文遭到中国网军的轰炸，逼得大英博物馆不得不把它删了。有中国留学生还跑到大英博物馆门口去做“科普”，告诉游客说，没有韩国新年，只有中国新年。迪士尼度假区发了一条推文说，为了庆祝阴历新年，欢迎人们来品尝美食。这条推文也遭到了中国网军的轰炸，有人说，从来就没有阴历新年，几千年来只有中国新年。加州政府第一次把阴历新年定为法定节日，中国媒体报道这个消息时，在前面加上“中国”两个字，变成加州政府首次把中国农历新年定为法定节日。有中国留学生看到他们学校发海报庆祝阴历新年，就把海报涂改成庆祝中国新年。还有中国留学生不停地向老师、同学、外国朋友发电子邮件，解释说没有阴历新年，只有中国新年。甚至有中国留学生扬言，谁敢说阴历新年，就要暗杀谁。我发了一条推文，说“农历新年”或者“阴历新年”其实要比说“中国新年”更恰当，也遭到了中国网军的轰炸。可见，英语怎么称呼农历新年，已经变成大外宣的一个任务。

严格地说，农历的确不是纯粹的阴历。它跟伊斯兰历不一样，伊斯兰历才是纯粹的阴历。农历是阴阳合历，既考虑到了月相周期的变化，也考虑到了地球围绕太阳公转的周期。但是，农历跟公历相比，最大的特点是根据月相周期的变化来定月份。公历是纯粹的阳历，定的月份跟月相的变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跟纯粹的阳历（公历）相比，农历最大的特点就是有阴历的成分，那么把农历叫做阴历也未尝不可，特别是日常用语不需要那么严格。其实，中国官方以前就是把农历叫做阴历的，从民国时候就那样了。民国早期把公历定为官方历法，即所谓的“国历”，中国的传统历法就被叫做阴历。中国官方现在把传统历法叫做农历，但民间还是有很多人把农历叫做阴历。中国人自己叫阴历，怎么能指责外国人把中国的历法叫做阴历呢？

而且，中国早就不把农历正月初一叫做新年了，也从来没有“中国新年”这种说法。以前把正月初一当成新年第一天的时候，把它叫做“元旦”。1914年，袁世凯还在当大总统时，规定采用公历，把公历的1月1日定为“元旦”，阴历的“元旦”改叫“春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沿用了这种叫法。中国人自己早就不把正月初一叫做“新年”“元旦”，而改叫春节了，怎么还要逼着外国人继续把它叫做“中国新年”呢？这不是很可笑的一件事吗？

不管叫不叫中国新年，没有人会否认农历起源于中国。其他采用农历的国家，韩国、越南、柬埔寨、蒙古等等，都是受中国的影响才采用农历，也才跟着过农历新年，再怎么叫也否认不了这个起源。就像世界通用的公历起源于西方，如果要追溯下去，可以一直追溯到古罗马，我们现在把它叫公历，不等于否认它起源于古罗马。反过来，如果因为农历起源于中国，就要把农历新年第一天叫做“中国新年”，那么是不是也要把公历新年第一天叫做“罗马新年”呢？

公历不仅来源于西方，而且还带一点宗教色彩，跟基督教有一些关系。公元一年是怎么定的？就是因为以前的基督教认为那年是耶稣诞生年，所以就从那一年开始算公元。历史上有没有耶稣是很值得怀疑的，即使真有耶稣这个人，根据基督教《圣经》的说法，参照历史事件，我们也可以断定，耶稣肯定不是生于公元一年，而是生于公元前四年。以前的基督教把耶稣诞生那年定为公元一年是定错了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公元纪年本来就想跟耶稣的诞辰靠上，是带有宗教色彩的，难道我们就要把公历叫做“基督教历”吗？显然是不妥的。

不过，有些基督教传教士怕人们忘了公历的起源跟基督教有那么一点点关系，所以非要强调这一点。比如公元2023年，有些传教士就叫做主后2023年，完全不顾不信基督教人的感受，不信基督教的人听着很反感。同样，中国的小粉红、网军怕人们忘了阴历或者农历是中国的传统历法，非要强调阴历是中国历法、阴历新年是中国新年，也是完全不顾还在过阴历新年的其他国家人民的感受。他们觉得这么做是在扬我国威，其实显得非常小心眼，跟文化自信没有关系。嘴上喊要有文化自信，反而显得非常不自信。如果因此喊打喊杀，就更让人反感。

加州之所以把阴历新年定为法定节日，并不是要讨好中国；各国的政要、政府部门之所以要在阴历新年这一天拜年，也不是因为害怕中国或者讨好中国。他们这么做当然有拉选票的考虑，但更重要的是表现出对于文化多样性的尊重，对不同的文化显示出更大的包容。这一点是很值得中国人学习的。

2023.01.23录制

2024.02.10整理

日本福岛核废水刚开始往海洋排放，中国政府立即宣布禁止进口日本海产品。如果核废水里的确像中国政府说的那样，还含有不能去除掉的放射性物质，那么它们被海洋生物吸收、积蓄到能够危害人体健康的地步，需要一段时间。这些海洋生物再被人类捕捉，出口到中国，也要一段时间。并不会一开始排放核废水，马上就会产生影响。但中国政府坚持认为，只要一排放，日本海域的海洋生物就会立即受到污染，马上就不能供人类食用了。甚至有些地方的工商部门还去查市场上的日本海产品，统统禁止卖了。中国市场的日本海产品都是以前进口的，跟现在排放的核废水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放射性物质还能够乘坐时间机器穿越到过去，污染以前日本出口的海产品吗？

更可笑的是，中国很多日本料理店，以前打的招牌都说是从日本进口的海产品，现在赶快纷纷撇清，说用的都不是日本的海产品。比如三文鱼，就说用的是“国产三文鱼”。所谓“国产三文鱼”，并不是真正的三文鱼。我以前早就写文章揭露过中国“国产三文鱼”其实就是淡水养殖的虹鳟，一般人吃不出虹鳟和三文鱼的区别。但因为虹鳟是淡水养殖的，很容易有寄生虫，所以淡水的水产品不能生吃，对人体健康会有危害。中国以前这些料理店和一些餐馆，都流行用虹鳟冒充三文鱼，现在为了撇清跟日本的关系，总算承认了的确是用“国产三文鱼”冒充进口的三文鱼，也就是承认用虹鳟冒充三文鱼了。

其实，大家只要稍微想一下，如果日本这次排放的核废水真的会对日本海域的海产品产生什么影响，那么最应该重视的是日本人。这些日本海域的海产品，首先就是日本人在消费，而且主要是他们在消费。其次应该是美国，因为美国也从日本进口了不少海产品。难道日本人、美国人都不像中国人那样重视食品安全吗？难道日本的食品监管部门、美国的FDA都不顾自己人民的死活吗？难道中国政府是最关心中国人民食品安全的吗？中国食品的安全记录有那么好吗？中国是全世界最关心食品安全的吗？吃地沟油的命，却去担心什么核废水对海洋生物的污染，这不是很可笑吗？

再退一步说，如果中国政府真的这么关心本国人民的食品安全，这么在乎日本核废水排放对海洋生物造成的影响，那么一个正常的国家、正常的政府，是不是应该等到从日本进口的海产品检测出放射性核物质再禁止？现在就迫不及待地一概禁止，说明了什么？第一，说明中国政府根本就不相信日本的海产品里有检测出放射性物质的可能。第二，说明中国政府之所以迫不及待地禁止日本海产品，是把一个科学问题变成了一个政治问题。不过是拿这个问题来跟日本政府叫板，趁机煽动中国人民的仇日、反日情绪。

中国政府现在要拿海产品跟日本叫板，禁止进口日本的海产品，不料引起了国内对所有海产品的恐慌，人们连国产的海产品也不敢吃了。现在的中国海鲜市场一片萧条，渔民纷纷抱怨打上来的海产品卖不出去，只能倒掉，这真的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本来是中国政府喜欢用来骂美国的一句话，用在自己身上还真是恰如其分。

在理论上，如果说日本排放的核废水会污染到中国的海域，那得经过很长的时间。但中国政府已经迫不及待地禁止日本海产品，甚至连以前进口的日本海产品都禁止了，难怪中国人民一下子就担心起本国的海产品也会受污染，也都不敢吃了。在这方面，中国政府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消除人民对本国海产品的疑虑，也没有理由消除。中国政府之所以对日本排放核废水反映这么强烈，理由就是日本排放的核废水不只会污染到日本本国的海域，而是会污染到全世界海域。中国的海域也会受污染，所以才要强烈地反对。如果告诉中国人民，中国的海域不会受污染，中国自己产的海产品是可以放心吃的，那不就自打嘴巴了吗？如果核废水只会污染日本本国的海产品，把日本海产品禁了就完了，为什么还要去强烈抗议，说连我们中国的海产品也给污染了呢？

中国国家领导人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消除本国人民的疑虑，更不会像韩国总统那样出来作秀，吃本国海产品消除人们对本国海产品的疑虑。韩国总统这几天都在表演吃海产品，就是为了打消韩国人民对海产品的疑虑。但中国国家领导人不屑于作秀当影帝，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国的海产品市场崩溃了。

胡锡进倒是想到一个办法。他告诉人们，这种微量的放射性物质主要是对年轻人、小孩、想生小孩的人影响比较大，这些人为慎重起见就不要吃海产品了，但年纪比较大的人，壮年以上的或者老年人，像胡锡进这样的人，就可以放心地吃。根据胡锡进的这套歪理，以后海产品就要留给中老年人去吃了。这是不是胡锡进为了能够让自己吃到便宜的海产品，想出来的一个歪理呢？

香港现在是“一国一制”了，所以中国政府一宣布禁止进口日本海产品，香港政府也就跟着宣布禁止进口日本海产品。香港特首李捕头出来解释为什么要禁止日本的海产品。他说，放射性物质再微量也会累积下来，对人体产生危害。这是香港政府李捕头发明的说法。如果担心这个，那就的确应该担心中国本国的海产品。中国那么多核电站都在排放核废水，而中国核电站核废水的放射量可比日本福岛核废水高得多。按照李捕头的理由，中国的海产品的确是不能吃了。

而且李捕头还说，日本的核废水要一直排放30多年，谁知道这30多年的排放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呢？既然不能让人一直放心，那么按李捕头的理由，中国禁止进口日本的海产品，至少也应该禁止30多年。而且不只是禁止日本的海产品，中国本国的海产品也是不能吃的，因为也会受到日本排放的废水影响。所以，中国的海产品也是30多年内不能吃了。而且，因为日本的核废水会污染到全世界，全世界的海产品都不能吃了，那么中国人民是不是准备30多年内都不吃任何海产品了？

中国水产品的产量排世界第一，全世界的水产品40﹪是中国产的。而且水产品里大约一半是海产品，所以中国海产品的产量也是全世界排第一。如果中国人民从此不再吃海产品了，对于海洋生物倒是一个福音，它们可以获得长时间的休养生息了。如果真的能够坚持下去，对于海洋的保护倒是一大好事。习主席这一次是亲自指挥、亲自部署，为海洋保护指明了方向。

2023.08.28录制

2024.01.26整理

杨振宁、李政道是最早获得诺贝尔奖的中国人，他们获得诺贝尔奖时还是中国国籍，拿的是中华民国护照，后来才加入美国国籍。在加入美国国籍之后，他们跟中国的关系还是非常密切。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美之间开始可以互访，他们都是最早一批到中国访问的华裔科学家，后来访问就更频繁了，杨振宁晚年还回中国定居。

他们从文革起就一直被认为是“爱国科学家”。当然这个“爱国”指的是爱中国，不是爱美国。虽然他们都号称是“爱国”，但是爱国的方式很不一样。

杨振宁起到的其实是中国政府大外宣的作用，在国外讲中国的好，特别是讲中国政府的好。他在文革期间曾经多次访问中国，回到美国就办讲座，接受媒体采访，宣传文化大革命多么地好，毛泽东多么地伟大。这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虽然他到现在还没有对此做任何的反省。

李政道在文革期间曾经两次访问中国，一次是1972年，一次是1974年。也受到了毛泽东、周恩来的接见。但是，他回美国后不愿意接受采访谈中国的事情，更没有因此做讲座。他后来说，他当时对文革不满，但是又不愿意讲中国的坏话，所以就不说了。我认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不愿意因此得罪中国政府，以后没法再去中国。我们可以说他不够大胆，但是，他不愿意像杨振宁那样为文革做宣传，做到了洁身自好，至少还是值得肯定的。

关于“中国要不要发展基础科学”这个问题上，杨振宁和李政道的看法也是针锋相对的。

杨振宁从七十年代开始访问中国起，就一直认为中国不应该投资搞基础研究，因为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他认为中国应该把科研经费主要用于技术应用，把想要投给基础研究的经费用于解决贫困、教育、医疗、环保等等这些民生问题。所以，他一直反对中国搞大的基础研究项目，七、八十年代反对搞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现在又反对搞超级对撞机。

而李政道从七十年代开始访问中国起，就一直建议中国要加大对基础研究的投入。他也支持搞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和超级对撞机。

杨振宁反对中国浪费那么多的钱去做没有用的基础研究，应该把钱用在民生上面，实际上是一种民粹主义，很讨好一般民众，让人觉得他很爱国，忧国忧民。但这是目光短浅，目光比李政道远远不如。基础研究是技术应用的基础。一个国家如果不搞基础研究，那么技术应用也很难搞好。为什么中国现在要搞“芯片大跃进”、“疫苗大跃进”，但都搞不好，在芯片技术、生物技术方面跟美国的差距那么大？因为美国有相关的几十年的基础研究作为基础，在这方面没法实现“弯道超车”。

基础研究还有很重要的一个作用是培养人才。搞基础研究的人如果以后要转行，转去搞相关的技术研发非常容易，而且也容易搞好，因为基础打得好。相反地，搞技术应用人不要说很难再回头做基础研究了，要做别的跨领域的技术应用的研发也很难，因为已经被限死了，路子太窄，基础打不好技术应用也很难做好。这就是为什么如果有人来问我小孩高考要报考什么专业，我一般建议，如果你认为小孩很有发展前途，还是学一些比较基础的专业，不要一下子就陷在应用性很强的专业，道理是一样的。比如说，如果对生物感兴趣，学分子生物学就要比学生物工程要好，因为学了分子生物学，以后要转去搞生物工程很容易；但是，如果学的是生物工程，没法再回头去搞分子生物学了，也没法再搞跟分子生物学相关的其他技术应用。

李政道除了建议中国要大力发展基础研究之外，还很早就提出中国要培养做基础科学研究的人才。而且他认为，应该从12～13岁就培养起。他在1974年第二次访问中国时，向毛泽东提了这个建议，要从12～13岁就开始培养基础研究人才。毛泽东转给中国科技大学，中国科技大学后来办了少年班。李政道因此被认为是少年班的发起人。李政道当时提出这个建议的本意未必就是要办什么少年班，他只是强调，要从小培养科学人才。

李政道在中国培养人才方面还起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作用，那就是促成了中国学生到美国留学。在中国刚刚开始改革开放时他就提出中国学生应该去美国大学读博士。但是，要去美国大学读博士必须要考GRE（美国研究生入学考试），如果是外国的学生还必须要考TOEFL证明自己的英语能力。而当时中国都没有举办这些考试，中国学生没法通过正常的途径去美国大学留学。李政道想出了一个特殊的办法，搞“中美联合招考物理研究生项目”（简称CUSPEA），自己办考试。由中国科大研究生院主持考英语。又用类似于美国物理系博士生资格考试的题目，来代替入学考试。这种特殊的招生方式必须获得美国大学的物理系认可，李政道就一个一个地联系美国名牌大学的物理系。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最后有一些美国、加拿大的大学物理系都同意了，相当于联合在中国招生。

考试之后还必须申请，联系美国大学物理系寄学生的资料。这些申请都是李政道本人、他的秘书、他的夫人三个人一起去办的。他实际上是以自己的名望促成了中国的留学生到美国留学。从1979年开始一直到1989年，11年间总共有900多名中国学生通过这个途径到美国留学，由美国大学提供全额的奖学金。

1989年发生了“六·四”，中美科技交流中断，CUSPEA就没法办下去了。而且从1987年开始中国也可以考TOEFL、GRE，学生都可以通过正常的途径去美国留学，没有必要再通过这个特殊的渠道。我就是考了GRE、TOEFL，自己申请美国大学去留学的。但是，在十年间，CUSPEA是中国学生去美国留学的几乎唯一的渠道。

通过这个渠道到美国的这900多名学生，当时都是中国最好的物理系的学生。如果他们不到美国留学，留在中国大部分都会废掉。但是有了在美国名牌大学留学的经历，相当一部分后来做物理研究，也有很多人转行去别的领域，搞技术研发、金融等。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培养了人才。有别的领域的跟着搞类似的留学项目。生物领域当时在美国也有华裔科学家学着办“中美联合招考生物研究生项目”，简称CUSBEA，规模没有CUSPEA那么大，贡献也就没有李政道大。

李政道对中国的科教体制还有其他的贡献，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贡献，是建议中国搞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这涉及到中国科研资金发放的问题。中国以前的科研经费的发放学的是苏联的体制，由以前的科委、现在的科技部管经费，搞什么样的项目、要让谁来做，是科委、科技部的官员说了算。李政道建议中国同时另外搞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学的是美国的体制，由科研人员提出课题申请，再由同行评议、打分，决定要不要把经费发给你。这是美国的体制，搬到中国也会有很多的问题，但是，不管怎么样，相对来说这是一个更先进的、更公平的体制。

所以，李政道对于中国科教体制的改革、科技人才的培养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这个贡献比杨振宁基本上只是做大外宣、走上层路线的贡献要大得多。也就是说，李政道比杨振宁更加爱国。

2021.11.13.录制

2024.2.5.整理

之前我谈到，在几年前曾经有过一场关于中国要不要建环形正负电子对撞机的争论，当时主要是杨振宁在反对。他有两条反对的理由，其中一条是科学方面的，认为高能物理过气了，不可能再有什么重大发现，所以也就不值得花那么多的钱建对撞机做研究。

这也不是杨振宁最近才提出来的，他已经讲了有几十年了，只不过他是少数派，一直孤独地在反对做高能物理的研究。在几十年前，在中国文革后期和改革开放初期，计划建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时，其他著名的华裔物理学家都支持，只有杨振宁一个人反对。现在对要不要再建一个大型对撞机，世界著名的物理学家大部分也支持，反对的也只有杨振宁一个人。

有一些人不同意，说听说丁肇中也反对建这个大型对撞机。是有这样的传言。可能因为有这样的传言，2019年丁肇中到中国科学院做报告，最后特地谈了一下大型对撞机值不值得建的问题。他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谈的。他说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德国要建正负电子对撞机，也有人反对，其中反对最厉害的是著名物理学家海森堡。反对的理由就是认为高能物理没有前途。后来证明海森堡的反对是错的，因为德国还是建了正负电子对撞机，用它发现了胶子。丁肇中还举了其他诺贝尔获奖者反对建大型加速器、对撞机的例子，举的都是已经去世的人物。他没有点名杨振宁，但是很明显就是冲着杨振宁来的，因为现在在讲高能物理没有前途，以此反对中国建对撞机的就是杨振宁了，不然丁肇中不会突然把这件事又提出来。丁肇中的意思是，以前反对建大型加速器、认为大型加速器没有用、认为高能物理没有前途都是错的，因为几十年来高能物理又有很多重大的发现。

我看到一个报道，欧洲有一个大型强子对撞机做出了最新的实验结果。自然界已知有4种力：引力、电磁力、弱力、强力。这个实验结果表明还存在第5种力。这个实验结果的误差比较大，千分之一的误差，所以必须继续做实验。如果误差降到了百万分之一，那么就可认为结果是可靠的，就是一个很重大的发现，很可能要得诺贝尔奖。这不是又打脸那些说高能物理不可能再有重大发现的那些人，比如杨振宁吗？高能物理有没有前途、有没有可能再出现重大的发现，是一个科学的争论，那就让物理学家去争好了。我们作为外行面临这种科学争论的时候，应该倾向于相信主流的意见，也就是大部分专家的看法。

当然，个别人的意见有可能是对的，这在科学史上也经常发生。但是，少数人是对的可能性毕竟比较低。何况，在这个问题上少数人的意见已经多次被科学发展否定了。更何况，现在还在讲高能物理没有前途、不值得研究的杨振宁都100岁了，已经脱离科研很长时间，退休好多年了，他的意见有可能是正确的可能性就更低了。也就在中国这种推崇老年人，觉得越老越吃香的国家，像杨振宁这种100岁老人、退休这么多年的老科学家的意见才会被当成非常重要、非常高明。

不管怎么样，关于高能物理有没有前途这个问题是一个科学的争论问题，一般的人是看不懂的。但是，杨振宁提出的另一条反对意见，一般的人就看得懂了。他说，中国现在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还很落后，虽然GDP已经占了世界第二了，但是人均GDP还比较低。所以，不应该花这么多的钱去做研究，应该用于更加急迫的那些民生的问题，比如说环保、教育、医药、健康的问题，等等。他这么一说，很多人有共鸣：对呀，中国现在还很落后，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的钱去做一个没有什么用的科学研究呢？

杨振宁的这条理由也不是现在才提出来的，我以前也谈到了，杨振宁一贯反对中国建对撞机。在上一次北京要建正负电子对撞机的时候，那是八十年代初，他的一个反对的理由也是，中国很落后，不应该花一亿美元建对撞机。过了几十年了，中国经济比八十年代初已经不知道强大了多少了，已经变成了世界第二，但是杨振宁还是以同样的理由反对。即使中国哪一天变成了发达国家了，也同样还有民生的问题，同样还有教育、健康、医药、环保的问题……这在任何时候都是难免的，而且都是很急迫的。美国这么强大了，同样也面临着这些问题。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中国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搞基础的科研呢？都应该把用于科研的钱投到民生问题上呢？

要建的对撞机的预算是300多亿元人民币，听上去很多，但是不是一次性给的，按计划要分10年才建好，一年平均下来也就花30多亿。30多亿能够解决什么大的民生问题？即使要解决民生问题，需要加大投入，那也不应该去挪用科研的经费。即使能把这300多亿省下来，难道能够都用于解决民生问题吗？要解决民生问题，应该加大民生方面的投入，要挪用钱也应该是从那些更烧钱的、更浪费钱的项目挪用，而不应该去挪用科研的经费。中国在科研方面的投入不是多了，而是少了。2020年中国的科研投入只有24000亿元，只占了GDP的2.4%。这是非常低的。基础研究的投入就更低了，只有1500亿。

中国本来应该加大科研的投入，特别是加大基础研究的投入。而不是要减少，要把它挪用去解决什么民生问题。要省科研方面的钱，也应该省那些滥用、滥花的经费，特别是那些涉及到造假的经费。建对撞机这种国际合作的项目，是不太可能有什么猫腻、造假的。把钱花在建对撞机上，至少还有一个对撞机在那里，还能够用，还能够听个响。中国很多的科研项目，经费比300多亿要多得多，都浪费掉了。要省，应该省那些浪费的、造假的项目。所以，拿民生的问题来作为反对中国搞基础研究的理由，是经不起推敲的。

我不是说中国一定要建大型对撞机。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该不该建应该让物理学界去争，这本来应该是一个科学争论的问题。但是，杨振宁就通过扯到什么民生的问题，把它变成了一个爱不爱国的政治问题。做忧国忧民状，演一出爱国的戏，这样能够引起很多外行的共鸣、同情、支持，让自己的形象变得更高大、更光辉。这是杨振宁很擅长的。这样显得自己很爱国，那么那些支持建对撞机的人，岂不就显得很不爱国，岂不就变成了在劳民伤财、祸国殃民吗？

网上就有这样的论调。网红文章《杨振宁的最后一战》在把杨振宁树立成一个忧国忧民的伟大的科学家的同时，把另外阵营的人妖魔化了。那些支持要在中国建对撞机的人，如果是外国的物理学家就被妖魔化成是想来占中国的便宜；如果是中国的物理学家就变成了是自私自利，想为自己谋利益。本来是一个科学问题，结果变成了爱不爱国的政治问题。就像网上的很多争论，一扯起来就都标榜自己多么地爱国，对方就变成了“恨国党”。这种争论的方法是很无耻的。就像杨振宁给一号领导人上折子，叫停对撞机项目，也是一样地无耻。

2021.10.20.录制

2024.2.1.整理

我以前谈到什么样的书值得细读时，提到诗歌值得细读；以前谈到今天应该怎样学国学时，也提到国学中精华的精华是中国古典诗歌。但是，很多人觉得古诗看不懂，或者虽然能看懂，但欣赏不了。比如杜甫的《望岳》，这首诗大家都非常熟悉，在中学甚至小学就已经学过了，很多人还会背诵。即使不会背诵，肯定也知道最后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但为什么说这首诗写得好，为什么它一直受到推崇，很多人不理解。我就以这首诗为例讲一讲怎样欣赏古诗。

首先，我们拿到一首诗，有可能的话，应该了解它的写作背景：时代背景和诗人写这首诗的生活背景。并不是读所有的诗都需要知道写作背景，很多诗不知道写作背景也能够欣赏，而且有很多诗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写作背景。但如果知道了一首诗的写作背景，就有助于了解它的微言大义，有助于我们欣赏这首诗。尤其是杜诗，了解写作背景特别重要。幸好，研究杜诗的人太多、时间太长，已经研究得相当透彻，所以大部分杜诗的写作背景我们都很清楚。写作背景被研究烂了，对于研究者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很难发现有新的地方；但对于读者和欣赏者来说，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望岳》这首诗的写作背景是什么样的呢？这是流传下来的最早的一首杜诗。杜甫写这首诗的时候才24岁。那一年他到洛阳参加科举，考进士落第了，去赵、齐散心。赵国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山西中部和河北南部，齐国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山东北部。他一直游玩到泰山，写下了这首《望岳》。这就是它的写作背景。

了解了写作背景，接下来要看诗的题目，这也是非常关键的。这首诗叫《望岳》，只有两个字，透露出什么信息呢？“望”是看，“望岳”不是登岳，这首诗写的不是登山，而是看山。“岳”，本来的意思就是大山，后来指比较神圣的山。中国有五座山被认为特别神圣，就叫五岳。这首诗的标题只说了“望岳”，没有说望的是五岳中的哪一座，但诗的开头就点出了是哪一座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岱宗”是泰山最早的叫法。“岱”是泰山专有的名称，因为古代中国人把泰山视为中国的第一名山、山的祖宗，所以尊称为“岱宗”。本诗一开始就点明“望岳”的岳是东岳泰山。

杜甫总共留下三首望岳的诗，标题都叫《望岳》。除了青年时期写的这首《望岳》，中年和晚年也都写过《望岳》诗，写法也都是第一句开头就点明是哪一座岳。中年写的《望岳》，第一句是“西岳崚嶒竦处尊，诸峰罗立似儿孙”。一开始就说了“西岳”，大家就知道望的岳是西岳华山。晚年写的《望岳》诗，第一句是“南岳配朱鸟，秩礼自百王”，“南岳”指的就是南岳衡山。

第一联：“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上句“岱宗夫如何？”意思是：泰山究竟是怎么样的？青年杜甫是第一次去泰山，以前只读到过、听说过，知道这座山特别神圣，但从来没有去过，所以心里就一直在想：大家这么推崇它，称它为“岱宗”，究竟是什么样的？下句“齐鲁青未了”就是指出第一眼见到泰山是什么样的。泰山的北边是齐国，南边是鲁国，是山东的南部，所以到了山东，就看到整个山东境内，都是一片绵绵不绝的青色。这里指的是泰山青翠的颜色占据了齐、鲁的整个视野，直到天际线，满眼都是泰山的青色。这是夸张的说法，泰山之大，望上去绵绵不绝全是它。第一联是远远地望，所以只能看到山的颜色，看不清楚细节。

接下来的一联是“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造化”指的是大自然的创造和化育，那些神奇、秀丽的东西都集中到了泰山。“阴阳割昏晓”写的是泰山的高。高到什么程度呢？被阳光照到的那一面是早晨，背阴的那一面却成了黄昏。也就是说，泰山高到把阳光给分割开了，照到阳光的部分是“晓”，没照到的部分是“昏”。能够看到泰山的“神秀”，能够注意到光线的不同，也就是已经走得比较近了。第一联是远望，第二联就是近看，往泰山走得越来越近了。

第三联就走得更近了：“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近得可以看到有云一层一层地从泰山生出来，在山间缭绕，让人觉得心胸激荡。又可以看到有鸟归巢，一直睁大眼睛盯着鸟看，看得眼眶都要裂开了。这是细看。已经走到山脚下了，才能看到有一丝一丝的云飘出来，才能看到有鸟飞回来了。写的是在山脚下细看，也表明从远远的地方一路走来走到山脚下，已经是黄昏，鸟归巢了。

最后一联是大家很熟悉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会当”是唐朝时的口语，意思是应当。一定要爬到最高峰，登上绝顶，望下去，就可以看到众山都很小。这还是在描述泰山的高。不过，“凌绝顶”只是表示一种决心，是想象的，并不是真的登上绝顶。这也是“望”，但只是想象中的眺望。

那么，究竟有没有登上去呢？杜甫在晚年写过一首诗，一开始就说“昔我游山东，忆戏东岳阳。穷秋立日观，矫首望八荒。”（《又上后园山脚》）“日观”指日观峰，是泰山最顶上的一个山峰，那是帝王封禅的地方。从这首诗来看，杜甫还是登上了日观峰，但有没有写登岳或到山顶后“一览众山小”的诗，我们不知道。一种可能是写了，但是没有流传下来。杜甫晚年编定过自己写的诗，可能觉得年轻时写的诗不好，不要了，只把《望岳》留下来作为他的第一首诗。或者不是杜甫自己把它删掉，而是失传了。另一种可能是他根本就没写过，《望岳》已经把他想要表达的心情写完了，就没有必要再去写一首登岳诗了。

《望岳》的背景是杜甫参加科举落第，就像现在去参加高考落榜了，可以说是受到了挫折。但是他没放在心上，因为他那时还很年轻，才24岁。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座大山，他这时还在山脚下，意气风发、充满朝气，觉得自己还能爬到人生大山的顶峰去“一览众山小”，去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杜甫当时的人生抱负是政治抱负，“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是他的政治理想。这种充满朝气的诗作是杜甫诗中很少见的。到后来，他在长安困顿了十年，之后是安史之乱。历尽战乱、流离失所，遭遇了人生的各种苦难，当年的朝气都已经没了，他也终于登到了人生大山的顶峰，上了绝顶。但那不是登上了年轻时想象的政治的绝顶去俯瞰众生，而是诗歌的绝顶。

从秦始皇开始，中国历代帝王如果觉得自己有文治武功、开辟了太平盛世，就喜欢跑到泰山去搞一个封禅大典，在那里树碑立传，以为自己的丰功伟绩可以跟泰山一样永垂不朽。杜甫当时的皇帝是唐玄宗李隆基，那时是所谓的大唐盛世。在杜甫写这首《望岳》诗的11年前，李隆基也跑泰山去搞了一个规模空前的封禅大典，颂扬自己的丰功伟绩。他还亲笔写了一篇铭文讲封禅大典，铭文长达一千字，刻在了泰山上。但后来爆发安史之乱，发生了兵谏，李隆基连自己的老婆杨玉环也救不了，“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长恨歌》）所谓的文治武功变成了笑话。

李隆基写的封禅铭文现在还在泰山的摩崖石刻那里，但是登泰山的人有几个真会去仔细地看这篇当年皇帝精心撰写、亲笔书写的铭文？如果我不说，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有这篇铭文。然而当年一名科举落第的青年人写的这首《望岳》诗却成为了泰山的绝唱，在所有描写泰山的诗文中，没有比它更出名、更好的了。而且流传了千百年，每个中国人都知道这首诗，都会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都会被它激励。只要泰山在，这首诗就真正的永垂不朽。这是诗歌的“封禅”，什么文治武功也比不上一首好诗。

2023.12.29录制

2024.01.29整理

我曾经谈过司马南究竟有没有美国绿卡，有人因此问我司马南究竟在美国有没有买房。我觉得买房属于个人的私事，本来是不值得一谈的，但是最近关于司马南在美国买房的事又被炒起来了。有一个骗子在中国骗了很多钱，逃到美国后承认自己是骗子，一下子出名了。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公知，做了一期视频节目攻击司马南。还是老一套，说司马南反美是工作，赴美是生活；说他在美国买了一个房子，他的家人都在美国生活。然后又有人翻出了几年前司马南接受采访的视频，在视频里被问到他在美国有没有房子的问题，司马南承认自己在美国买了一个房子。

并不是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在美国买房就是要在美国生活，因为买房完全有可能买的是投资房。而且在美国，买房这种事很难隐瞒，因为美国的房产信息跟中国不一样，都是公开可查的，并不像有人说的那样只有律师可以查，谁都可以查。只要知道怎么查，上网一搜都能搜出来。以前崔永元、王志安也都搜到了我在美国的房产信息，还公布到网上，还把我家的照片也给贴上。他们造谣说，我在2014年骗了中国网友的钱，穿越到2013年在美国买了这么一个房子，号召人们来骚扰我。房产信息公开的确会带来被人骚扰的问题。在加州有法律专门保护政府官员，政府官员的房产信息可以不公开，就是为了避免遭到骚扰、威胁。但是对于一般的人，房产信息还是公开可查的，想隐瞒也很难隐瞒得住。

还有人说，查到司马南的房产在洛杉矶的富人区，还因为在草地上堆放杂物被邻居告了，这个邻居还是一个印度人……说得有声有色，但完全是造谣。如果他真的知道怎么查，就会发现司马南的房子并不在洛杉矶，而是在旧金山湾区，是2010年花257,000美元买的。旧金山湾区是全美国房价最高的地方，2010年花25万买的房子只能是很小的一个房子，也就80多平米、两居的房子。这种房子一看就不是给自己住的，因为在美国，大家一般都习惯住大房子，那种独栋的别墅。以司马南的经济实力，如果想自己或者让家人在美国长期居住，就会买一个独栋别墅。买一个只有2居的80多平米的房子，那是准备出租或者作为投资，而不是给自己住的。

司马南说，他因为被人忽悠了，在美国买了一个投资房。他这么说显得太谦虚了，他这个投资其实还是很成功的。2010年美国刚好经过了金融危机，房价达到低点，买了一个房子，经过12年，加州的房价已经涨了不止一倍了。当时司马南花了25万买的，现在这个房子值多少呢？有房产公司的网站估价58万，也有的估价67万。也就是说，现在的价格相当于他买价的两倍多了，这个收益相当不错。有人说，如果他当时在北京买房，会赚得更多。当时北京的房价其实已经相当高了，平均房价是2万多，现在北京的房价平均是每平米6万多，是2010年的三倍。加州房价是2010年的两倍多，差别也没那么大。

而且，在北京买房只是买了一个70年的使用权，房子并不是真正属于个人，说不定哪天就被“共同富裕”，被政府收回去了。而在美国买房，房子是真正属于你的，永远不用担心哪天就会被政府没收。另外，从投资的角度来说，应该多样化，就像大家经常说的那样，不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如果有多余的钱，又有能耐，到美国买房当然是很好的投资方式。

但是要注意，美国很多地方的房价几十年都不变。就像我以前读书的密西根，90年代初一栋别墅价格是20万左右，过了这么多年，那里一栋别墅的价格还是20万左右。如果到那里投资，当然很亏，实际上是贬值了。但是从长期来看，加州房价会一直上涨。加州是很宜居的地方，全世界的人都想跑加州买房，导致加州房子供不应求，房价就不会往下跌。个别情况下可能会跌，但是很快又会升上去。

加州买房还有一个好处，房产税是按买房时的房价算的，以后就不再重新评估了。每年还会涨一点房产税，但是不会超过2%。其他的州每年都要对房产的价值重新评估一次，根据评估的结果收房产税。房产价格如果一直上涨，交的房产税就越来越多，这是非常吃亏的。但加州不存在这个问题，所以在加州投资房产是很合算的。

我当时不知道司马南要在加州买房，否则我会建议他多出一些钱，比如干脆凑100万美元买一栋别墅。当时100万美元在湾区可以买一栋别墅，过了12年房价翻了不止一倍，那就不止赚100万了。司马南只是小打小闹，拿了20多万买了一栋小房子，最多也就赚了个二、三十万。为了这么一点钱，被人一直纠缠到现在，这很不值。

有人说，司马南天天在骂美国，为什么要到美国买房投资呢？这未免也太双重标准了。骂美国属于政治言论，在美国投资属于经济行为，这两者不矛盾。投资的目的是为了赚钱，只要能够赚到钱，管它是投到哪里、投给谁呢？在美国投资跟在美国生活不是一回事。陈平说美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自己就是一个美国人，就在美国生活，这才是双重标准。

投资跟消费也不是一回事。那帮中国战狼天天骂美国，自己却一身的美国名牌，这也是双重标准，因为一身美国名牌要拿钱消费，买美国商品。如果真的对美国特别反感，就应该抵制美货，不让美国公司赚钱。就像特别讨厌一个人，不愿意去买他的东西、不愿意让他赚钱，要抵制他，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因为讨厌一个人，就不愿意去赚他的钱，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那是脑子有病。

中国政府在这方面倒是分得很清楚。别看中国政府发言人、中国官媒天天在骂美国，但是中国政府买了很多美国国债，这就是投资。投资本来是互惠互利，对双方都有好处。在美国投资，美国也捞到了好处，就像司马南在美国投资房子赚到了钱，但也要向美国交税，所以对美国来说当然也有好处，是互惠互利的事。

但是中国的战狼们不这么想，他们老觉得投资方能赚钱是有利的，而对被投资的那一方没有好处。所以中国的战狼虽然一边骂美国，一边在美国投资，却反过来不许他们认为有反华、辱华言论的人或公司到中国投资。如果哪一个外企的人或者他们的官网被认为有反华、辱华言行，就要把他们赶出中国，让他们撤资，把公司搬走。这就属于双重标准了。而且，把外企都赶走对中国有啥好处？只有坏处。这帮中国战狼真正是脑子有病。

2022.08.14录制

2024.01.31.整理

西安有一个叫马延明的律师，据说还是一个著名律师，跟司马南掐起来。他说司马南虽然一直在反美，却有美国绿卡。被司马南投诉后，这个律师反过来起诉司马南。他们两个人掐架本来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是马延明却把我给扯进来，说方舟子否认自己有美国国籍，也是一个骗子。那么我就先说一说我有没有美国国籍，再说一说司马南有没有绿卡。

我一直说，我长期保留着中国国籍，没有加入美国国籍。我如果在这个事情上说假话，很容易穿帮。我以前在国内报纸、刊物、网站发稿有报酬，出版社出我的书也有报酬，编辑会找我要身份证以便付报酬。但是我办出国护照时按当时福建的规定要上缴身份证，所以我没有身份证，只能用中国护照作为我的身份证明，很多人都知道我手上只有中国护照。如果我给的是美国护照，就很容易传出去，对不对？还有，我以前经常回国，在海关经常被人认出来。我拿的是中国护照，走的是中国公民的通道。如果我拿美国护照，就只能走外国人通道，会被认出来，很容易传到网上去，说不定还把我拍下来。但是，大家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传出我这种事情。所以，马延明说我加入了美国国籍却谎称没有加入，并不是他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加入了美国国籍，而是推己及人。像他这种人，如果有机会，肯定早就加入美国国籍了，所以就猜测我跟他一样，有机会早就加入美国国籍了。他就没有想到，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这样的。

我在1998年就已经拿到了美国绿卡，根据美国法律的规定，拿到了绿卡5年之后就可以申请加入美国国籍，但是我没有去申请。我为什么一直保留着中国国籍呢？主要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经常批评中国的各种各样的现象，不想把自己变成美国人，让人认为是一个美国人在批评中国。另一个原因是，我以前经常要在中美之间来回跑，在这种情况下，有中国护照拿美国绿卡是最方便的，去美国不用申请美国的签证，有美国绿卡就可以了，回中国也不用申请中国的签证，有中国护照就可以了。自从新冠疫情发生以来，我再没有回过中国，不想回去以后被隔离，变相坐牢。更何况有很多人一直在威胁我，如果我敢回中国就要把我抓起来。这种情况在可预见的未来可能都不会改变，那么，目前对我来说，还保留中国国籍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美国人在批评中国的问题。

接下来再说一说司马南有没有绿卡。关于司马南有绿卡这个传言不是现在才有的，十多年前就已经有了一种说法，说司马南说过“反美是工作，赴美是生活”，但司马南没说过这话，是别人捏造出来的。十几年前就已经有人说司马南有美国绿卡，十几年来这个谣言时不时会被翻出来。

但是我可以肯定司马南没有绿卡。2012年，当时腾讯微博还在，还很火，要跟新浪微博竞争。那一年是美国大选年。腾讯微博临时决定由我和司马南一起到美国考察美国大选。因为这个项目定得很匆忙，定下时距离美国大选的时间已经很短了。腾讯的人以为司马南跟我一样有绿卡，或者有美国10年的签证，虽然时间很短，只要买一张机票就可以去美国。问司马南才知道，司马南不仅没有绿卡，而且他的美国签证也过期了。腾讯匆匆忙忙地去向美国大使馆申请加急签证，多交了几千块钱。从这事就可以知道，那个时候司马南没有绿卡。

有人会说那是2012年的事了，2012年之后说不定司马南去申请绿卡了呢。还有人说，2013年～2015年期间，司马南跟洛杉矶的一家中文电视台有合作，在那里每天都有一个节目，如果司马南没有绿卡，只是一个游客的话，那么根据美国的法律不能在美国工作，那家中文电视台也肯定不敢雇司马南。其实那个节目虽然在美国的中文电视台播出，但主要是在北京司马南的书房录制的，每天通过网络传到美国播出，我也在司马南的书房录制过几期这档节目。这档节目也有一些是司马南在美国采风的内容，这部分是不是违反美国的法律，我就不清楚了。如果违反的话，也是那家中文电视台的事，跟司马南没关系。

司马南在2012年不仅没有美国绿卡，而且肯定没有申请美国绿卡，因为如果申请了美国绿卡，美国大使馆会认为他有移民倾向，就不会给签证，更不要说加急的签证，必须等着绿卡办下来了才能去美国。退一步说，假如司马南2013年为了参加中文电视台的工作开始申请绿卡，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渠道申请绿卡，是通过特殊人才、投资或者亲属的渠道，甚至通过政治避难的渠道，要申请绿卡到美国的程序是很慢的。即使不用排队等名额，绿卡最快也要两年才能办下来，来不及参加中文电视台。

再退一步说，司马南在2013年无论如何还是申请了绿卡，而且以最快速度过两年就拿到了绿卡，但中文电视台的那个节目2015年之后就停了，而据我所知，在那之后，司马南没有再来过美国。如果有了美国绿卡，就意味着是美国的永久居民，要把美国当家，至少一年要回一次美国。不然的话，移民局、海关就会认为你已经放弃了美国绿卡，绿卡就失效了。只有极特殊的情况下才可以申请不用一年回一次美国，比如被美国公司派到国外去工作，但是一次申请只给两年期限，后面要一年一年去续。显然，司马南也不符合这类条件。所以即使司马南2013年之后申请到绿卡，但他已经多年没来过美国了，绿卡也就失效了，那么他申请绿卡干什么呢？所以，这明显就是一个谣言。

之所以这种谣言会有人造、有人传，时不时地被翻出来，是因为有人看不惯司马南的言论。看不惯司马南的言论，去批他、骂他，都很正常。如果司马南的言论有事实错误、谣言，完全可以有根有据地批驳他，我就经常这么干。但是因为看不惯他的言论去捏造、传播他的谣言，甚至传的是好久以前的谣言，而且是已经反复澄清过的谣言，这就很下作。

但是，谣言总是有市场的，造谣总是比辟谣容易得多。造谣随口一句话就行了，辟谣要列出种种事实说明为什么那是一个谣言。正因为造谣很容易，而且谣言有市场，特别是针对那种人们看不惯的公众人物、名人，谣言更有市场，所以，再怎么辟谣，谣言还是会传的。就像以前的罗永浩、后来的王志安，也老在造我的谣言，说我贪污什么安保资金，现在又传成贪污什么慈善捐款。因为我得罪过很多人，所以总有人喜欢传这些谣言，即使这个谣言已经澄清过很多次了，也打好几次官司了。王志安损害我的名誉权一再被我起诉，而且一再败诉。但是直到现在，还是几乎天天都有王志安、罗永浩的粉丝跑过来质问我，要求我把安保资金的问题说清楚。看到这种人，我都是拉黑算了，不可能天天去澄清同一个谣言。

2022.6.23录制

2024.1.30整理

几年前，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提出，中国应该建一个超级粒子对撞机，叫做“环形正负电子对撞机”。这是一个很大的科学项目，需要投资300多亿元人民币。这么大一个项目，当时争论很大。支持的一方包括一些很著名的物理学家，像美国物理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温伯格、格拉肖，还有大家熟悉的霍金。李政道和几十名在美国大学当教授的华裔物理学家，曾经联名写了一篇文章支持这个项目。数学家邱成桐做的工作跟理论物理关系很大，他也支持这个项目。

最先反对的是一个台湾人、哈佛大学物理学博士。他毕业后并没有继续从事物理方面的研究，而是改行当了商人，但觉得自己还是业内人士，所以写了一篇文章反对中国建对撞机。因此引起了中国媒体的注意，这事就炒起来了。反对的一方还有杨振宁、何祚庥，他们也都是搞理论物理的，也写了文章反对。

有一个网红写了一篇《杨振宁的最后一战》，用武侠小说的笔法把这件事妖魔化，说成是一帮国际理论物理学家对此争权夺利。里面有很多与事实不符的地方，却在当时影响很大，至少很多外行人都受到了误导。但不管怎么样，反对的一方力量很弱，要么是外行，要么早就脱离了物理研究一线，退休或者转行了，但争论的最后结果反而是项目被叫停了。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看到何祚庥院士接受记者采访提到了这事，他说因为杨振宁当时给中国一号领导人写了一封信，反对中国建这个项目。一号领导人批示说，看来此事还不成熟。批示一下来，当然没人敢反对，这个项目也就黄了。

杨振宁反对中国建超级对撞机是一贯的，他的理由主要有两条。第一条理由，他一向认为高能物理已经走到了尽头，再研究也不可能有什么大发现了。他也不是现在才这么说，很早以前就一直这么说。上世纪80年代，他说过一句很著名的话：“在以后10年间，高能物理最重要的发现就是：The party is over（派对已经结束）”，大家别玩了，不用再做研究了。

其实从那以后，高能物理的研究还有一些重大发现，说明杨振宁的预言是错的。例如2012年发现了希格斯粒子，被称为“上帝粒子”，得了诺贝尔奖。杨振宁辩解说，希格斯粒子不是啥新东西，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已经预言了。这其实是狡辩，因为理论上的预言还需要实验验证才能成立，不能因为以前已经预言过，就贬低实验工作。不然的话，探测到引力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因为100年前爱因斯坦就已经预言过了，为什么探测到引力波还能得诺贝尔奖呢？如果按照杨振宁的逻辑，物理学都没有必要再做研究了，因为重大的理论问题都可以说已经解决了，在可预见的未来不可能有什么大的突破。

杨振宁反对中国建对撞机还有一条理由，认为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没必要投入那么多钱建对撞机。杨振宁不是现在才以这条理由反对中国建高能物理大项目。早在1972年，中国还在搞文革，当时准备建一个正负电子对撞机，杨振宁到中国访问听说后就反对。中国科学院还找了一些人跟杨振宁座谈，要跟他辩论，想说服他。何祚庥也参与了那一次辩论，他当时是支持建正负电子对撞机的。但杨振宁仍然坚决反对。邓小平接见他时，杨振宁也向邓小平表示反对中国建正负电子对撞机。

但当时不只是中国的物理学家支持，国际的物理学家也支持中国建对撞机。1980年，杨振宁的对头李政道牵头，在广东开了一次会，把国际上著名的华裔物理学家都请来，包括吴建雄，杨振宁也参加了会议。大家最后签名支持中国建对撞机，杨振宁是唯一一个反对的，没有签名。最终，中国政府还是决定要建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这应该是邓小平拍板的。因为一比较，支持的是一大批著名的物理学家，反对的只有杨振宁一个，中国政府拍板时当然会倾向于支持的这一方。这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中国现在跟文革时期、80年代完全不一样，已经是世界GDP第二大经济实体，比那时有钱多了，400亿人民币是拿得出的。但是，杨振宁同样反对，还是以中国是发展中国家作为主要的反对理由。

对高能物理研究不看好也罢，认为中国是发展中国家，还很落后，没必要花这么多钱来建也罢，不管杨振宁出于什么原因反对，当然都是他的言论自由、学术自由。但一个科学项目要不要建、值不值得花那么多钱，本应该通过科学辩论来解决，大家把该建、不该建的理由都摆出来，争完了以后再决定要不要建。但是，杨振宁在明面上也公开跟人家争，私下里却向一号领导人写信。一号领导人懂什么物理？他的物理知识还不如一般人，相当于找了一个大外行来拍板。在中国的体制下，一号领导人一拍板，当然就没有人敢反对了，谁也不敢说一号领导人不懂物理。大领导听信了一个著名物理学家的话就拍板叫停，项目就黄了，这不是正常的程序，而是借助政治的力量干预科学的讨论。

有人说，美国也发生过类似的事。美国在1993年也叫停了一个对撞机，叫做“超导超级对撞机”，也是由国会拍板叫停的。但那跟中国不一样，并不是因为某个物理学家反对建对撞机，给美国总统写封信，总统就拍板给否决了。美国总统没这个权力，美国这种拨款是由国会决定的。国会决定叫停前，先开了听证会，把支持和反对建对撞机的物理学家都找来陈述理由，最后由国会的两院议员投票决定要不要建。反对建的超过了支持建的，这事才叫停。为了建超级对撞机，美国原来的预算是40亿美元，但花了20亿美元隧道还没挖好，预计还需要投入90多亿美元才能完成，所以很多国会议员认为投入太大，这也是被叫停的原因之一。

像这种大型的科研项目，因为需要政府的大笔投资，所以最终的确需要政府决定，但整个过程应该透明，应该先有一番科学的争论，不应该由某一个人说了算，更不应该由外行说了算。杨振宁利用自己的关系、名气给一号领导人写信上折子，这不是正常程序，而是在借助政治力量。这体现了杨振宁对政治权力的崇拜，甘当政治权力的奴仆。

杨振宁对政治权力的崇拜并不是现在才这样，也是一贯的。我以前介绍过，在文革期间，杨振宁曾经几次访问中国。回美国后就开始到处接受采访、做讲座，鼓吹“文化大革命”就是好，是人类的奇迹。他接受外国记者采访时也吹捧毛泽东，说毛主席在物理方面造诣很深，可以跟他讨论最前沿的物理问题。文革时是这样，文革之后还是这样，他对文革时的表现从来就没有什么反省，后来更是一直在表现自己对权力的崇拜。十几年前，他曾经在清华大学做过一次演讲，说再过50年、100年，后人回顾20世纪历史的时候，会认为20世纪最重要的事件有两个：一个是人类学会了用科技增进生产力，一个是中华民族的崛起。“所以，20世纪最伟大的人物里，一定要有毛泽东、邓小平。”把中华民族的崛起当作20世纪最重要的两个事件之一，完全是杨振宁作为中国人的自恋，我不认为这事会重要到这种程度。退一步说，姑且承认这是最重要的事件，那也不等于就要承认那时期的中国领导人就是人类最伟大的人物。

杨振宁这么说其实是一种中国的传统观念，把政治人物看得无比重要。但在国际上就未必会那样认为。特别是把历史尺度放大一点，站在后人的角度来回顾，就会认为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对人类文明的贡献比政治家大多了。例如，中国人都认为唐朝是一个很伟大的朝代、李世民是多么伟大的好皇帝，如果在国际上去问外国人，没几个知道李世民，还不如知道李白、杜甫的多。再比如回顾两三百年前，我们会认为英国的崛起是一个很重大的事件（是不是最伟大、最重大另说），但有几个人会认为那时期的英国国王、女王或者首相是最伟大的人物、最伟大的英国人呢？那段时期最伟大的英国人肯定公认是牛顿、达尔文、莎士比亚。

所以从历史的、国际的眼光来看，科学家、艺术家、文学家比政治家伟大。再过几十年、几百年来回顾20世纪中国的历史，会认为那段时间最伟大的中国人应该是鲁迅那样的文学家、思想家，而不是像邓小平、毛泽东这样的政治家。如果把杨振宁也归为那个时期的中国人，那么再过几百年，外国人知道杨振宁的肯定要比知道毛泽东、邓小平的多得多。只要学物理，总会知道“宇称不守恒”和“杨-米尔斯方程”，就会知道有杨振宁这么一个人。但是，过几百年又会有多少外国人还知道毛泽东、邓小平？

作为一个科学家，杨振宁反而瞧不起科学家，反而去崇拜政治家、政治权力。他在科学上的贡献很大，但人格很卑微。他崇拜政治权力、缺乏独立人格、甘当权力的奴仆，而且一贯如此。

2021.10.16录制

2024.01.27整理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袁莉发了一篇报道，吹捧推特账号“李老师不是你老师”的出镜人李颖是“白纸运动”的代表人物，是挺身而出的英雄。袁莉不是曾经当过公知的电影演员袁立，而是一个记者。她最开始在中国官媒当记者，后来到美国读了新闻学学位，进了美国的报纸。最初作为《华尔街日报》记者被派到中国，后来主办《华尔街日报》中文网，同时也在网上当公知。她主要在新浪微博上活动，频频发言，说的话又很愚蠢，我还在新浪微博时曾多次批过她。她后来跳槽去《纽约时报》办了一个专栏，主要报道中文网的动态，擅长把微博上言论收集起来写报道，内容经常很荒唐，我有时也会在推特上批她。关于李颖的这篇报道也算是在报道中文网的动态，只不过报道的是推特中文圈的一个人物。

关于“李老师不是你老师”这个账号，我以前已经很详细地论证过它背后有团队，而且极可能是中国政府在掌控，是个钓鱼号，李颖只是这个账号的出镜人。中国政府后来是不是不再用这个号了，把它交给李颖去管，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关注这个号了。我当初指出李颖的身份和他是这个号的出镜人，根据的都是公开的资料，他攻击我泄露了他的隐私，还有一大批人跟着骂我泄露他的个人隐私，对他的人身安全造成了威胁。但那都是公开可得的资料，对他的人身安全没有任何威胁。而且按照李颖自己的说法，中国公安早就知道他是谁了，还多次到他家去威胁他父母，这些据说都是我把李颖挖出来之前就已经发生过的事了。李颖现在接受《纽约时报》专栏作家的采访，大爆自己的隐私，不再顾忌什么泄露隐私、对人身安全造成威胁了。

李颖接受采访主要是在诉苦、卖惨，号称他由于成了“白纸运动”的代表人物，遭到了中国政府的打击报复。他在意大利留学，说中国大使馆给他在意大利工作的公司写信，让他丢了工作。我不知道中国大使馆在国外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公司竟然会听中国大使馆的，一封信就能让人丢掉工作。意大利是民主、法治国家，如果真出了这种事完全可以去起诉。他还说每周都会收到死亡威胁，谁这么闲，每周都给他发死亡威胁？还说他不得不搬了四次家，有一个住址只有中国大使馆知道，居然也有形迹可疑的人在这个住址出现。既然这个住址只有中国大使馆知道，难道他跟中国大使馆还有单线联系吗？李颖不是这次接受《纽约时报》专栏作家采访才谎话连篇，以前接受别的媒体采访也是假话张嘴就来。我以前做过对比，他接受一家海外中文媒体采访的说法，跟接受另一家的说法就不一样，自打嘴巴，所以这个人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袁莉把李颖吹捧成“白纸运动”的代表人物、挺身而出的英雄，他干了啥事呢？“白纸运动”期间转发了很多“白纸运动”的视频，如此而已。那时候大家都在转“白纸运动”的视频，我就转过很多，我可没把自己当成什么“白纸运动”的代表人物、挺身而出的英雄。“李老师”不过是因为背后有一个团队在运作，转的视频比别人多而已。但这个出镜人毕竟在国外，如果躲在国外转一些视频就成了运动的代表人物和英雄，那么组织和参与“白纸运动”被抓的人又算什么呢？说不定里面有不少人被抓，就是因为上了“李老师不是你老师”钓鱼号的当。

很多人，特别是海外中文媒体的记者、编辑，把“李老师”吹捧得特别重要，好像没有他就没有“白纸运动”一样。李颖因此捞到了资本，反过来他又把“白纸运动”说得无比重要。李颖在接受袁莉采访时说，在“白纸运动”之后，中国人才开始意识到有权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话虽然是李颖说的，但袁莉特地把它摘出来加以强调，说明她很赞同。这话说得好像中国人都是弱智，从没想过自己有权去争取想要的东西，而是等到了“李老师”英明领导下的“白纸运动”，才突然发现自己有权去争取想要的东西。中国人会有这么弱智吗？

在“白纸运动”之前，中国人已经有过各种各样的运动、群体事件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有的是争取经济利益，有的是争取政治权利。这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争取政治权利的运动，就是“六四运动”，影响和规模可比“白纸运动”大得多了。“白纸运动”只持续了短短的半个月时间，涉及到的也就几个城市。因为主要的诉求是解除封控，中国政府没多久就彻底躺平了，封控解除，“白纸运动”也就没有再持续下去，没有产生深远的影响。跟“六四”比起来小得多，最多只能说是“六四”之后最大规模的一场争取权利的运动。当然它也有它的意义。我以前说过，它最大的意义就是喊出了“习近平下台”的口号，中国以前的运动没有喊过要最高领导人下台的口号。但不能因此就把它说得多么重要，好像在那之前中国人都是浑浑噩噩，什么权利都不敢争取一样。

还有一些汉学家也把“李老师”和“白纸运动”说得极其重要，有几个汉学家都在转发和推荐袁莉这篇报道。汉学家张彦在推荐这篇报道时说，李颖是中国网络上最有影响力的网红之一。特地把李颖评价“白纸运动”的那句话（“白纸运动”之后，中国人才意识到有权利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摘出来，认为说得很好。这是非常荒唐的。把李颖评价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网红之一，也是非常荒唐的。转转视频而已，影响力居然就变得那么大了？有人投稿就转一下，发表过什么有影响力的评论？哪来的影响力？这些汉学家还真把这个账号说得无比重要。我以前讽刺过这些汉学家，他们其实很不懂中国的事情。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中文文字水平太差，复杂一点的中文文章就看不懂。我那篇分析“李老师不是你老师”账号的长篇文章，我就不相信他们这些汉学家能够看得懂，他们读起来肯定很吃力。他们那么推崇“李老师”，就是因为看不懂我的分析。

我最近还注意到一个非常著名的汉学家黎安友，他的中文也非常差。他是哥伦比亚大学中国研究中心主任，应该算是美国最著名的汉学家之一了吧。在高耀洁的追思会上，黎安友做了演讲。我看了视频，这个演讲实际上是念稿子。稿子是他自己写的，因为念出来洋腔洋调，不像是中国人写的，一听就是外国人写的，措辞、用语、句法、语法一堆的错误。我说他那篇很简单的悼念文章洋腔洋调，不是说他念的时候带有外国人的口音，有口音不是问题，而是文字水平差。

黎安友算是美国头号的汉学家，研究了一辈子的中国问题，几十年了，居然中文还这么差。这让我想起以前的一件事，也跟黎安友有关。2001年，有人宣称带出了一批中共秘密文件电子版，是关于“六四运动”的，被称为“天安门文件”。我当时写过文章论证，那批文件是假的，是伪造的。但黎安友和另外一个美国著名的汉学家、普林斯顿大学的林培瑞，认为文件是真的，还把它翻译成英文出版。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中文水平差，所以对中文的东西没有辨别的能力，很容易受骗上当。对于伪造的文件是这样，对于骗子也是这样。

2023.12.21录制

2024.1.23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