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的存档

崔永元食品网店合伙人背景调查

2017年5月30日星期二

崔永元开了一家专卖天价非转基因食品的网店叫“璞谷塘商城”,公司名称为“璞谷塘崔永元食品文化交流俱乐部有限公司”,注册地为吉林省朝鲜族自治州延边汪清县。崔永元为什么办公司既不在其居住地北京,也不在其老家天津,却跑到边疆去了呢?据当地媒体报道,崔永元对此的解释是:

 

“我来过汪清、延吉很多次,每次朋友招待我的食物,都是大山里的原生态的东西,没有任何污染,我就特别难过,我们在北京吃的那都是什么啊?这么多好东西,我不能一个人吃,我要让更多的人都吃到。”

 

这个解释很奇怪。崔永元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应该在很多地方吃过“原生态的东西”,为何独独对汪清的原生态这么钟情呢?何况他的网店主要是卖进口和国内其他地方的食品,汪清的“原生态”派不上什么用场。崔永元跑汪清办公司显然有他不愿意明说的别的原因。汪清并不是很常见的地名,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地名正是在崔永元那里——2014年年初号称给了崔永元2亿元代言费的“石头纸”企业“地球卫士”公司也是在汪清注册的。为什么汪清的公司这么喜欢崔永元呢?

 

璞谷塘崔永元食品文化交流俱乐部有限公司成立于2016年12月28日,显然是为了开这家网店专门成立的。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柴斌,监事长崔永元,总经理宋明翰,股东有两个,一个是自然人股东柴斌,持股只有1%,另一个是企业法人璞谷塘原生态农产品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持股99%。怎么没有崔永元呢?奥妙在那个也叫璞谷塘的企业法人大股东。璞谷塘原生态农产品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15年4月1日,法定代表人、监事长、总经理、公司住所都和璞谷塘崔永元食品文化交流俱乐部有限公司一样,也有两个股东,一个是崔永元,持股35%,一个是中瀚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持股65%。为了开一家网店特地再去成立一家几乎一模一样的公司,是为了给柴斌1%的股份呢,还是为了掩盖崔永元的股权?

 

叫璞谷塘的公司还有两家,璞谷塘崔永元(延边)食品有限公司和璞谷塘崔永元(北京)食品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都是柴彬,股东都是柴彬和璞谷塘崔永元食品文化交流俱乐部有限公司,延边的那家公司住所和其他璞谷塘公司一样,北京的那家公司住所是北京朝阳区黑庄户乡(好奇怪的地名)的一家宾馆的房间。

 

就跟俄罗斯套娃一样,崔永元这些公司的隶属关系是这样的:

 

璞谷塘崔永元食品有限公司->璞谷塘崔永元食品文化交流俱乐部有限公司->璞谷塘原生态农产品开发股份有限公司->中瀚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崔永元

 

看得头疼吧?不花点时间在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狂搜一番还理不顺它们的关系。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弄出这么多子公司、孙公司、曾孙公司出来,这个超出我的想像,不去管它了。不管怎样,这些公司的祖宗除了崔永元是小头(35%),大头(65%)是中瀚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中瀚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注册地比它的子孙公司高了一档,是在延边注册的,但是成立时间却比它的子公司晚了几个月,成立于2015年9月22日。它的股东有两个,宋明翰持股60%,赵彩燕持股40%。宋明翰还是璞谷塘原生态农产品开发股份有限公司、璞谷塘崔永元食品文化交流俱乐部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看来是亲自管理子孙公司了。

 

我记得“地球卫士”公司董事长叫宋旭,不知跟宋明翰什么关系?那就再去查查“地球卫士”公司。“地球卫士”公司的子公司更多,就那么几个人,却注册了大大小小好几十家公司,有些人注册公司看来跟玩儿似的。先看其母公司“地球卫士环保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在人员名单中没有找到宋明翰,但是发现了一个重叠:地球卫士环保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的监事顾楠是中瀚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

 

再查查“地球卫士”的子公司人员名单,又发现一个重叠人员,中瀚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监事长和璞谷塘崔永元(延边)食品有限公司的董事惠馨,他是地球卫士(大连)环保新材料销售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地球卫士(含山)环保新材料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宽甸地球卫士环保新材料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地球卫士(天津)环保新材料有限公司的董事、地球卫士(绥化)环保新材料有限公司的监事……

 

“地球卫士”公司与崔永元公司的关系不仅仅是个别人员有重叠。地球卫士环保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的最大股东是信德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持股53.4%)。信德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也在汪清注册,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兼总理是惠馨,最大股东也是惠馨,持股75.6%。顾楠也是该公司的一个小股东。

 

查到现在就水落石出了,崔永元食品公司的控股公司监事长和董事惠馨是“地球卫士”公司最大的股东。

 

“地球卫士”公司在2014年年初号称给崔永元捐款2亿元的时候,已负债累累,长期拖欠职工工资,涉及索赔诉讼400多起,最终在2016年12月被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决冻结股权。其控股公司信德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的股权也在同一时间被同一家法院冻结。也就是说,“地球卫士”公司的人在股权被冻结之后,拉着崔永元办起了食品公司。

 

法院对那些索赔诉讼的判决是,“地球卫士”公司和信德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名下所有动产和不动产均已抵押银行,暂不具备执行条件。也就是说,债主的钱一分也没要到。更奇的是吉林省汪清县农村商业银行诉刘晓红(地球卫士的股东)、汪清锦华伟邦地产投资公司(也是信德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投资办的)和信德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惠馨)金融借款合同纠纷一案,2016年5月25日向汪清法院申请撤诉,原因是“无法查找各被告的具体下落,导致本案难以继续审理”,法院也就裁决撤诉了。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惠馨为了赖债已经跑路了,然而几个月后却就在汪清法院眼皮底下和崔永元合伙办起了新公司。

 

    “地球卫士”在负债累累即将倒闭的时候,宣布给崔永元捐款2亿元,十年付清,崔永元当时欣欣然接受,还为其代言(现在2亿元当然成了画饼了);“地球卫士”的大股东在股权被冻结、跑路赖债之后,又以崔永元的名义办起了新公司卖天价食品,计划集资1.5亿元(3万名会员,每人交会费5000元)。不能不说,崔永元还真是“地球卫士”的患难之交,政协委员救难解危的“家教”果然不是盖的。上次崔永元的2亿代言并没能让“地球卫士”起死回生,这次天价食品买卖的结局如何,我们拭目以待。至于这错综复杂的合作关系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奥秘,就不是普通公民可以根据公开的信息查得到的了。

 

2017.5.28.

 

“察谍镜”的笑话

2017年5月26日星期五

 

“察谍镜(spyglass)是望远镜最早的叫法,发明者是17世纪初的荷兰眼镜匠……荷兰与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当局都意识到这一发明的军事意义,“察谍镜”这一名称就很说明问题。”

 

作者此前写过一篇《伽利略、望远镜与日心说》,里面也有类似的说法:

 

“望远镜原名察谍镜(spyglass), 发明者是17世纪初荷兰的眼镜匠……”

 

spyglass通译“小望远镜”,作者创译“察谍镜”,以为spy就是指间谍,却不知这里的用法和间谍无关。《牛津英语大词典》对spy-glass词源叙述甚详,指出spy这里是动词,意思是窥视、远望。它引用的最早例文是1708年的。不过《韦氏词典》电子版说该词在1706年首次使用,可能有更早出处。而望远镜是在17世纪初就发明了,比spyglass的出现早了大约一百年,所以spyglass不可能是“望远镜最早的叫法”、“望远镜原名”。

 

那么望远镜的最早叫法是什么呢?根据大英百科全书,第一个关于望远镜的专利申请是德裔荷兰人Hans Lippershey在1608年提交的,他把望远镜叫做kijker,相当于英文looker,意思是“观望器”,这是望远镜最早的叫法。他的专利没被批准。第二年荷兰人发明“观望镜”的消息传到意大利,伽利略就自己制作,用拉丁文称为perspicillum,意思就是眼镜。1611年,在欢迎伽利略加入灵猫学会(一个科学组织)的会议上,有人提议把伽利略发明的望远镜用两个希腊文词根的组合来命名,英文的对应写法是telescope,沿用至今。

 

但是刘钝说伽利略最初把望远镜也叫做察谍镜:

 

“伽利略最早仍然使用“察谍镜”(意大利文occhiale)这个词……”

 

虽然刘钝附上意大利文吓唬人,但是也是胡扯。该意大利文occhiale的意思是眼镜,词根为occhio,源自拉丁文oclus,意思是“眼睛”,和间谍毫无关系。刘院长不知发啥神经,到处看到“间谍”。

 

我就不信刘钝作为中国科大人文学院院长没有英语大词典、大英百科全书可查,只不过信口开河惯了,从没想到要去查查词源什么的,却偏要自创译名,注上一大堆外文以显得博学,却跟原意相差甚远,反而闹出笑话。学力不逮偏要炫技,就成这样了。

 

2017.5.22.

 

 

崔永元凭什么要验人家大小便

2017年5月25日星期四

3月28日,南北美大豆种植者论坛在北京举行,美国、阿根廷、巴西、加拿大、巴拉圭、乌拉圭等6个主要大豆出口国的农民代表就转基因种植问题进行交流,并回应了中国公众关心的热点问题。美国大豆出口协会主席在演讲中表示,美国种植的玉米85%都是转基因的,种植的大豆95%也是转基因的,其中出口的玉米占总产量的25%,出口的大豆占总产量的58%,剩下的75%的玉米和42%的大豆都是在美国国内消费的。他说不明白中国为什么会有“美国人不吃转基因”的谣传。他还提到中国有一个著名的记者叫崔永元去美国拍了纪录片,回到中国告诉消费者美国没有转基因大豆做的食物,所以美国人是不吃转基因大豆的,但崔永元是错的,因为在2016年之前,转基因所做的食品在美国是不需要标识的,但实际上它们是转基因的。之所以没有特殊的标识,是因为转基因农作物的安全性是经由美国政府特定的机构经过非常严苛的证明和批准,被认为对于人类的健康来讲是安全的。

 

崔永元对此有个回应,他发了一条微博说:“这轮挺转方请来六国农民现身说法,都是种大豆吃大豆的,而且专吃转基因的。吃这些年没啥事,还能坐飞机。这事简单,我方认为,你敢坚持吃,就能查出啥来。请六国农民留下大小便,冷藏在美国驻华大使馆,我方派专家前往,一化验就出结果,咱们让证据说话,以理服人。”

 

我不知道崔永元说的“我方专家”是谁?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支持水变油的陈一文。崔永元去美国拍反转基因纪录片时,就是找这个陈一文当的科学顾问。其实陈一文和崔永元一样,都不是学生物学出身的,也都不懂生物学。他们想化验人家大小便,也得讲出个道道,想要化验啥?以前崔永元宣扬吃转基因多么有害的时候,说过转基因作物里头有能让牲畜和人断子绝孙的不明病原体,后来不再说了,莫非他到现在还是相信吃转基因食品的人被不明病原体感染了,能化验出来?还是他坚信吃转基因食品的人身体有特殊的问题,能够从大小便查出来?崔永元说得那么肯定,号称“你敢坚持吃,就能查出啥来”,号称“一化验就出结果”,号称能用证据说话,也就是说他已经有很确切的证据证明吃转基因食品身体能吃出问题,还能通过化验大小便查出来。这可是天大的发现,得诺贝尔医学奖肯定没问题,崔永元为什么不赶快写成论文发表,再给中国挣一个诺贝尔奖?国外反对转基因的人苦于找不到转基因食品对人体有害的证据,崔永元有这么重大的发现,一旦发表,不仅在中国,在全世界都会成为第一号的反转英雄。

 

如果崔永元其实是毫无证据地吓唬人,胡乱找个理由就想拉着别人验大小便,想用这种办法羞辱推广转基因的人,别人是不是也可以以崔永元有机食品吃多了为由拉着他验大小便?

 

2017.4.11.

吃辣条能让小孩肝衰竭吗?

2017年5月22日星期一

江苏卫视报道说,河南一位10岁小朋友突发肝衰竭,虽然在当地医院抢救下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出院后几天,病情再度复发,不得已,家长把孩子送到南京第二医院治疗。肝病科主任医师接受采访时说,医院对小孩进行了全面检查,在排除了各种可能引起肝损伤的原因后,了解到这名小朋友平时喜欢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部买辣条吃,一天能吃上两包,于是认定病因是“喜欢吃辣条”。据说,一些“三无”辣条高油高盐,含有大量食品添加剂,如色素、香精、甜蜜素等,青少年摄入过多会损伤肝脏和神经系统。

肝衰竭有慢性的和急性的,这个小朋友得的应该是急性肝衰竭。急性肝衰竭的病因已经知道的有病毒感染、药物不良反应、草药或保健品中的毒素、食物毒素(例如吃了毒蘑菇)、化学毒物、自身免疫疾病、代谢疾病、肝脏血管疾病等,还有相当一部分儿童患者的病因不明。但是如果在真的做了全面检查后还找不出病因,也不应该乱找病因。食物中的高油高盐不健康,但是它们对身体的损害表现在增加患某些慢性疾病如心血管疾病的风险,并不会让人得肝衰竭。合法的食品添加剂在批准使用之前,都是做过动物实验的,如果能导致急性肝衰竭,很容易在实验中发现,是不会被批准上市的。所以这个医生把肝衰竭原因归咎于辣条的高油高盐和食品添加剂,是没有任何道理的,是胡乱联系。

有人可能会说,你说的是合法的食品添加剂没有问题,但是非法的食品添加剂呢?毕竟那是“三无”产品,说不定不法厂家偷偷往里面放了对人体有害的非法添加剂。以前不是发生过苏丹红、三聚氰胺的事件吗?如果不法厂家真的往辣条里添加了非法食品添加剂,而且一天吃一两包辣条就能让人发生急性肝衰竭,说明添加的是肝毒性非常强的有毒物质,而且添加的量还不小,很容易检测出来。那名患者很清楚自己是从哪买的辣条,如果医生认定是因为吃辣条引起的,何不去那家小卖部买一些辣条做检测?如果从中找到了肝毒性物质,就可以确诊,做针对性的治疗,而且还可以报告给工商部门去查处,免得有毒食品继续害人。那么为什么医生不这么做呢?职业道德哪去了?

按常理想想,就知道把病因归咎于吃辣条是极其可笑的。如果辣条中真的有含量很高的肝毒性物质,那么就不会只有一个小朋友吃出了肝衰竭,周围很多小朋友都要吃出肝衰竭了,喜欢吃辣条的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小朋友。可见,这名医生虽然在大医院当主任医师,却和国内很多医生一样不仅没有职业素养,而且连常理都没有,却就敢断言辣条吃多了能导致肝衰竭,其实是在造谣。然后媒体又跟着散布谣言吓唬人。

当然,我并不是鼓励小朋友吃辣条。辣条的成分主要是碳水化合物,热量高,又没啥营养价值,属于所谓“空卡路里”,并不是健康食品,不应该多吃。但是如果实在喜欢吃,也不要被吓得担心会吃出肝衰竭。三无产品敢添加有毒物质的可能性很低,它的主要问题是生产环境不卫生,虽然不至于吃出肝衰竭,但有可能吃出别的病,所以想吃,还是要买正规厂家出的产品。

 

2017.4.24.

 

“方舟子科学美文”丛书勘误说明和勘误表

2017年5月21日星期日

“方舟子科学美文”是北京日报出版社于今年3月出版的一套丛书,收录《我们为什么不长尾巴》《大象为什么不长毛》《世界是如此的小》三种。后一种是新著,前两种是旧著新版——因版权到期改换了出版社再版。这套书在去年4月交给北京日报出版社后,为了能在当年出版我催促过几次,但责任编辑一直拖到去年12月才开始编排。鉴于以前发生过编辑乱改我的文章导致整本书作废的事,我出的书我都要求必须由我最后校对一遍清样,确认无误后再付印。这套书也不例外,因为是以“珍藏版”为广告,我校对清样更为仔细,校出了不少编辑错误,而且要求改正了错误之后还必须送我最后看一遍,以免改错了。编辑也把号称预印版发给我确认,有的的确被编辑改错了,我让他们在付印前改过来。

这样一来一去,就拖到了今年1月初,我被告知已按我确认的版本送到印刷厂印刷。之后据说是遇到雾霾印刷厂停工和春节放假,拖到3月中旬书才印出来,我拿到手则已是4月。有读者批评这套书校对不精,举例说明其中的一处错误。我大为疑惑,因为我的原文中并无这一错误。将纸质书与我确认的电子版对比之后,发现有很多处编辑改动,因此出现了多处编辑错误。经与责任编辑几次在网上交流,才知道他们认为我不会写文章,在付印之前瞒着我又把书稿“润色”了一遍。甚至像《复活节岛的悲剧》(《我们为什么不长尾巴》的第一篇)这种流传了十几年、感动了无数人(直到最近我还收到读者来信谈读后感)、被很多人视为科普经典建议收入教科书的名篇,也被无知而狂妄的编辑以我在2001年还不会写文章为由,被当成小学生作文从头到尾改写了一遍,改动的地方达八、九十处:本来是一气呵成、一句扣一句的文字,被改得文气中断、七零八落;只要是带点文学色彩、蕴含力度的句子,就被改成平庸乏味的小学作文句式,而且还出现了不少因理解错误导致的篡改原意。这篇文章是不是应该写明“原作:方舟子,改写:杨芳、张兆晋”?最惨的是《世界如此的小》,大概因为是新著,也就特别受到编辑的“青睐”,改得最多,错误也最多,另两本则只有个别文章惨遭编辑毒手。这本书的作者署名也应该改成“方舟子原著,杨芳、张兆晋改编”。

本来我交给编辑的,是近乎完美的版本(个别残留的笔误编辑一个都没有校对出来),却被目无作者和读者的编辑胡编乱改糟蹋了,改出了一堆事实、语文错误。这些编辑错误,有的是因为编辑语文水平太差,有阅读理解障碍(这样的人也能当编辑,是中国奇迹),读文章不知道要看上下文关系,遇到稍微复杂一点的句子、用了比喻或拟人写法、蕴含言外之意的就理解不了,于是自作主张乱改;有的是编辑在做可有可无的“润色”时出现了笔误,本来只要改完了再看一遍就能发现的,但是编辑很热衷于改别人的文章,却连把改过的地方再看一遍都不愿意,对我的书都如此不负责任,对其他人的书可想而知了;还有的编辑错误,则是莫名其妙,不知怎么来的,例如“可能”改成“可能可能”,“悄悄”改成“悄”,“不”改成“是”,“不得不”改成“不得以”,让人不能不怀疑是编辑有意使坏,败坏我的名声——出这样的书的确是在败坏我的名声,而且是误人子弟。

我所托非人,受人欺骗和愚弄,导致读者为了买“珍藏版”却买到了次品,对此我非常抱歉。尤其是很多人是买来送给中小学生学习的,更令人揪心。这套书首印三万册,差不多卖完了,谬种已经流传开去,无法收回了,我只能出勘误表尽量补救。为了避免勘误表篇幅太长,我不一一列出被编辑擅改的所有地方,只指出明显的差错,尽量压缩成一页,读者可以打印出来贴在扉页。出版社加印这套书时,必须完全按我确认的版本印刷(不能只是根据勘误表在现有的版本做修改),未经我的认可不能改动一个字、一个标点,否则我将宣布这是盗版书,号召读者抵制。最后,还要感谢那些义务做比对帮我找出被改动的地方的网友们,你们是最热心、忠诚的读者,令我感动。

 

2017.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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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如此的小》(北京日报出版社版)勘误表

 

(因责任编辑擅自改动,导致如下编辑错误)

 

P.3,3段2行,“老鼠是体形之所以那么小”应删去“是”。

P.12,2段4行,“这四种形”应是“这四种形式”。

p.15,4段4行,“那么另一方”应是“那么它”。

p.18,5段3行,“通常也更逗地”应是“通常也由它们来”。

p.20,2段5行,“因此它不得以吃树叶为食”应是“因此它不得不以树叶为食”

p.24,1段1行,“这似乎反映了它的某种本能。”应放在前面的“本来不必用这么笨的方法过河,”之后。

p.31,1段1行,“如果在寄居蟹附近放上新的贝壳”应是“剩下的寄居蟹,在它们的附近放上新的贝壳”。

p.36,4段3行,“两类”应是“三类”。

p.53,2段2行,在“也忽略了求证的关键。”之后应有:“科学的假设是在已有的证据的基础上,合乎逻辑地提出来的,然后寻找新的证据证明。”

p.87,1段11行,“反而”应是“甚至”。

p.101,1段6行,“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本能”应是“赖以生存”。

p.110,3段7行,“有400~10000种”应是“有4000~10000种”。

p.128,2段5行,最后一个公式除号后面应该有2。

p.154,2段2行,“899”应是“1899”。

p.187,3段2行,“大部分”应删掉。

p.193,3段1行,“可能可能”应是“可能”。

p.212,3段1行,“其实”应删掉。

p.272,4段4行,“含量碘”应是“碘的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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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为什么不长毛》(北京日报出版社版)勘误表

 

(因责任编辑擅自改动,导致如下编辑错误)

 

p.3,目录,漏了:“169 我们都是非洲人”。

p.34,插图,“上午 上午 上午”应是“上午 下午 上午”。

p.46,1段1行,“它离开巢”应是“它不离开巢”。

p.119,文末应有:“在这种情况下,还把虎斑宝贝列为保护动物,除了让政府部门借以收取资源保护费(现行的收费标准是一只50元),以及让觉得自己是在收藏保护动物标本的收藏者产生不必要的愧疚外,没有多大的意义。”

p.127,最后一行,“z”应删掉。

p.237,最后一行,“含量的低变化”应是“含量的高低变化”。

p.255,文末,“也让人对不良厂家骗人感到愤怒。”应是“不仅愤怒于不良厂家的骗人,更愤怒于政府管理部门的不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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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不长尾巴》(北京日报出版社版)勘误表

 

(因责任编辑擅自改动,导致如下编辑错误)

 

p.2,1段3行,“离它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岛屿是皮特凯恩岛”后面应有逗号。

p.2,1段13行,“其他”应删掉。

p.2,1段13行,“拉帕努伊人的祖先叫它‘特-皮托-特-何努阿’”应是“有一种从其祖先传下来的名称叫‘特-皮托-特-何努阿’”。

p.4,3段1行,“存有”应是“诞生了”。

p.4,倒数2行,“这些人没有大木头可以制作任何机器,也没有结实的绳子”应为“这些人没有大木头可以制作任何机器和结实的绳子”

p.5,1段4行,“这种毫无根据的幻想不值一驳。”应为下一段的开头。

p.7,2段5行,“公元900年-1300年”应是“从公元900 年到1300 年”。

p.8,1段7行,“曾经可能”应是“可能曾经”。

p.9,2段2行,“上供酋长、祭司们的食物也越发短缺”应是“也很难有食物能上供酋长、祭司们。”并独立成句。

p.9,2段6行,“互相推倒属于敌人的摩艾”之后应有“砍下摩艾的头。”

p.9,3段1行,“灾难”应是“厄运”。

p.9,倒数2行,“1862年,”之后应有“巨大的灾难降临了。”

p.10,第2行,“儿子”应是“子女”。

p.10,第6行,“只有15人回到了家乡”应是“只有15人带着重病最终回到

家乡”

p.10,第7行,“那些侥幸逃脱奴隶贩子捕捉的人由于难以抵抗天花病毒的肆虐也纷纷病死了,包括传说中的创始酋长霍图·玛图阿(Hotu Matu’a)的最后一批后裔和所有的酋长、祭司。1863年,当法国传教士踏上复活节岛时,发现岛上只存活了数百人,于是轻而易举地就把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们都改造成了基督徒,同时也彻底地消灭了岛上的文化。”应是:“那些侥幸逃脱了奴隶贩子捕捉的人难以躲过瘟疫的肆虐。传说中的创始酋长霍图·玛图阿(Hotu Matu’a)的最后一批后裔死去了,所有的酋长、祭司也都死去了,朗格朗格从此无人认得。岛上居民只剩下了数百人。第二年法国传教士踏上复活节岛,轻而易举地就把灾难中的拉帕努伊人都改造成了基督徒,同时也彻底地消灭了岛上的文化。”

p.11,2段3行,“生态”应删掉。

p.82,2段1行,“美丽”应为“壮丽”。

 

论文大面积造假的背后

2017年5月19日星期五

国际上有一家很大的学术期刊出版公司叫施普林格公司,它的旗下原来有一份学术刊物叫《肿瘤生物学》。最近施普林格公司发表声明,把《肿瘤生物学》在2012年到2016年这段时间发表的107篇论文都给撤下来了,据说是历史上一份期刊一次性撤稿最多的一次,创了记录,在国际学术界引起了轰动。所有这些论文都是中国人写的,很多还是中国名牌大学、著名医院的教授写的,所以在国内也引起了轰动。撤稿的原因不是因为发现这些论文的内容有问题,而是发现这些论文通过假审稿骗过了编辑。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跟国内这几年来很兴旺发达的论文代写机构有关系。现在国内稍微正规一点的大学、医院在教师、医生评职称的时候都要求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论文。但是国内很多教师、医生是不会做科研的,或者虽然会做科研,但是英语水平太差,写不了英文论文,那怎么办呢?这时就有论文代写公司出来了,只要交一笔钱,他们就可以代写英文论文,有的是根据你提供的实验数据来写,有的则是完全凭空捏造。而且这些公司还提供一条龙服务,再交一笔钱,他们还能替你投稿,而且保证能在一定档次的国际期刊上发表。在这些国际期刊上发表论文之前,都是要经过两个或三个专家审稿的,怎么能够保证发表呢?他们利用了一个漏洞。一些档次比较差的期刊没有那么多专家资源可以利用,所以在投稿的时候,可以推荐几个专家和这些专家的电子信箱,建议编辑找这些专家审稿。论文代写公司就是这么干的,他们推荐的专家是真的,但是提供的电子信箱是假的,编辑如果不注意,往这些假信箱寄稿件请求审稿,就又寄到了论文代写公司手里,他们再以这些专家的名义写一份吹捧该论文的审稿意见,就能顺利发表了。

 

施普林格公司发现了这其中的猫腻之后,觉得《肿瘤生物学》这个杂志的审稿太不谨慎了,终止了跟这家杂志的合作,而且把那些造假论文找出来全都撤了。在正常的情况下,出现了这么大的丑闻,那么就应该采取这样的措施:第一,处理那些发表假论文的教师、医生,如果他们因此获得了好处,就应该给剥夺了;第二,应该取缔那些论文代写公司,可以说他们都是诈骗组织,当然应该取缔。

 

但是中国科协不是这么想的。他们不是去找造假者算账,也不是去找论文代写公司算账,而是去找施普林格公司算账。在丑闻爆发的第二天,中国科协党组书记紧急约见施普林格公司中国地区总裁,质问他们撤销这么多中国人的论文是不是冲着中国来的,而且指责施普林格公司审稿把关不严,应该为发表这些论文承担责任。施普林格公司当然是把关不严,但是人家已经采取了补救措施,撤稿就是补救的方法之一。而且施普林格并不是中国科协的下属机构,人家把关严不严,并不是中国科协该管的事。中国科协该管的是造假者,是论文代写公司。这就好比,有小偷发现有户人家的门锁不那么结实,把锁撬了进去偷东西,警察来了不去抓小偷,却是责备房主没用结实点的锁,这样做不就是在纵容小偷吗?中国科协的这种做法也是在纵容学术造假者,责备揭假者。中国学术造假为什么这么严重?主要原因就在这里,该管事的部门不管事,不仅不管事,还要维护造假。这实在是比论文大面积造假被撤更丢人。

 

2017.4.22.

 

花大价钱买有机食物就是在交“智商税”

2017年5月12日星期五

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有机食品更加健康吗?》,结论是:“有机食品并非像其推销商宣传的那样,是‘绿色’、‘健康’食品,在某些方面,它反而更不健康,这是那些花大价钱买有机食品的人难以想象的,但事实就是如此。消费有机食品不仅是在交智商税,还是在冒健康风险。”有一个自称是在做“食品科普”的半网红云无心不同意。他承认有机食品和常规食品在安全和营养方面没有实质上的差别,但是他认为不能因此就说花高价去吃有机食品的人傻。为什么呢?他列举了五条理由。我们下面就来看看他的理由。

 

云无心的第一条理由是:【“二者在安全和营养方面没有明显差异”是一个科学的结论,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接受科学结论。有很多人期望多花钱就可以买到更安全更营养的食品,而有机食品倡导者这么告诉他们,他们就愿意相信。在购买商品的时候,“千金难买乐意”。】

 

这条理由可真奇怪。科学结论是有机食品并不更安全也不更营养,但是有机食品倡导者却欺骗消费者说有机食品更安全更营养,有人不信科学却信虚假广告,花大价钱去买有机食品,云无心说这不叫傻,难道他也愿意相信虚假广告去买高价有机食品?还是他本人也想为了推销有机食品做虚假广告?

 

云无心的第二条理由是:【有一些有机食品因为肥料或者饲料的限制,生长期比常规食品要长,风味物质的积累更丰富,所以风味和口感可能比常规食品要好一些。人们经常把“一些”的这个范围限定词去掉,演绎成“有机食品比常规食品风味更好”。为了更好吃而付高价,这是很多人都愿意的。】

 

也就是说,云无心只是承认有一些有机食品的风味和口感可能比常规食品要好一些,但是有人因此就误以为所有的有机食品的风味都肯定比常规食品更好,把“有些”当成“全部”,把“可能性”当成确定性,为此去花大价钱,这当然很傻。难道云无心的“食品科普”经常干这种以偏概全的事?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样做不傻?

 

云无心的第三条理由是:【有机生产的初衷是减少对环境的影响。因为不使用化学肥料和合成农药,对环境的直接影响方面,有机食品要更加友好。有人为了“保护环境”的这个理念愿意付出高价,是值得称赞的。不过,有机种植和养殖在单位土地上的产出要低一些,也就意味着生产出同样的食品需要使用更多的土地。所以考虑两种方式对环境的影响,其实需要更大格局的评估。】

 

为了保护环境愿意出高价,当然不能说傻,前提是有机食品的确对环境更加友好。但是云无心随即自己否定了这个前提,说有机食品也有对环境不利的一面。实际上,总体来说有机食品可能是对环境不利的,英国《新科学家》曾有一篇文章,标题就叫《为了保护地球,不要再买有机食品了》。那么为了保护环境去买高价有机食品就站不住脚了,这怎么不傻?

 

云无心的第四条理由是:【有机食品的生产需要更多的人力,显得更有情怀。很多人愿意为情怀买单,就像很多人愿意为“手工”“古法”“传统”方式生产的产品付高价一样,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为了莫名其妙的情怀,花高价去买物非所值的东西,这不叫傻?难怪还有人靠推销情怀卖高价手机,是不是从有机食品那里学来的?

 

云无心的第五条理由是;【作为一种消费品,有机食品体现了更高的生活水准,消费层次高的人自然愿意消费,这就跟名牌包的真品和高仿品是一样的。从装东西的功能还结实耐用、外观好看的属性来说,高仿品跟真品没有实质差异,但真品所带来的心理满足和消费优越感才是人们愿意付高价的根本。】

 

这个纯属乱打比方。名牌包的真品和高仿品的质量不一样,售后服务也不一样,怎么能说没有实质区别?有机食品不是名牌真品,常规食品也不是高仿品。云无心这么说,乃是在吹嘘有机食品,妖魔化常规食品。认为有机食品体现了更高的生活水准的人,是误以为有机食品更安全更营养。而我们要告诉人们的正是,有机食品并不更安全也不更有营养,所以有机食品并不体现更高的生活水准,完全不值得花大价钱去买,否则就是在交“智商税”。云无心罗列了五条莫名其妙的理由为高价买有机食品辩护,如果不是要推销有机食品,就是自己的智商有问题。

 

2017.4.18.

 

每天该走多少步?

2017年5月10日星期三

现在流行健步作为健身方式,也就是快步走。有一些程序可以记录走的步数,很多人因此喜欢在微信朋友圈晒自己一天走了多少步。这却引起了某些所谓“专家”的担忧。最近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慢病中心、中华预防医学会健康传播分会、国家体育总局体科所群众体育研究中心等七家专业机构,在云南腾冲联合发布《科学健走腾冲宣言》。对于朋友圈中动辄两三万步的运动量,《宣言》发布相关提示:过度健走可能造成腿部关节的慢性劳损,应避免大运动量地进行单一方式的锻炼。他们的建议是,对于仅以步行作为运动方式的普通成年人,每日步行总量8000-13000步,其中健走5000-8000步,日常生活约3000-5000步。

这些部门名头听上去很权威,他们的说法有科学依据吗?是不是每天健走超过了8000步就会伤害身体呢?我们来跟国外相关机构的建议做个对比。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没有建议每天应该健走多少步。他们的建议是每周至少做150分钟中等强度的有氧运动,或者75分钟高强度的有氧运动,另外还要有2天以上做肌肉增强运动。中等强度的有氧运动就包括健走。假如把中等强度有氧活动都算成健走,每周150分钟,分摊到5天,就是每天健走30分钟。多数人健走的速度是每10分钟走1300步,每天30分钟,就是大约4000步。但是美国疾控中心还建议,对于年纪比较大的人,每周锻炼的时间应该增加一倍,那就是每天健走大约8000步。这个刚好等于中国疾控中心建议的每天健走步数的上限。我怀疑中国疾控中心的建议就是从美国疾控中心的建议转换来的,但是理会错了美国疾控中心的意思。美国疾控中心建议的是下限,不是上限。事实上,美国疾控中心还建议,如果每周运动时间超过300分钟,对身体的锻炼效果会更好,时间越长,效果越好。它并没有规定运动时间的上限。也就是说,如果每天健走8000步以上,对身体的锻炼效果会更好,走的步数越多,效果越好。

最近英国公布了一项研究。研究人员对比了英国邮递员和邮电局办公室工作人员的活动和身体状况。邮递员每天平均要走15000步,而坐办公室的人每天平均只走5000步,结果邮递员的身体状况要比坐办公室的人好得多。所以英国研究人员建议每天至少要走15000步。在中国疾控中心看来,这岂不是要把膝关节给走坏了?

认为走路走多了就会导致腿部关节磨损,完全是想当然的无稽之谈。我们可以和跑步做个对比。跑步和健走的活动部位是相似的,只是活动强度要大得多。以前人们也是担心经常跑步会把膝关节跑坏了,有所谓跑步膝的说法。但是近年来多项研究都表明,长跑运动员和跑步爱好者得膝关节炎的风险并不比普通人高,有的研究发现风险反而更低,跑步对膝关节有保护作用。既然跑步都不会把膝关节跑坏,健走两三万步怎么可能反而把膝关节走坏呢?除非因为碰撞、扭伤导致膝关节受伤,否则锻炼总的来说对膝关节是有好处的。当然我不是说经常健走、跑步的人就不会得膝关节炎。膝关节炎非常常见,经常健走、跑步的人当中相当一部分也会得,然后就怪罪到健走、跑步,其实他们得不得关节炎跟健走、跑步没有什么关系。

中国好不容易有点运动热潮,专家们就看不惯,就出来吓唬人了,还是卫生主管部门的专家呢,还号称是提倡“科学健走”呢,却尽干与其职责、与科学相反的事。

2017.4.14.

世上最毒的毒药

2017年5月9日星期二

1921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德国生理学家奥托·洛伊维做了一个梦。他在梦里设计出实验证明神经信号是怎么从神经传递到肌肉的。当时已经知道信号在神经纤维里是通过电传播的,但是怎么再传到肌肉细胞呢?人们很自然地想到也是通过电。但是解剖发现,神经和肌肉细胞并不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它们之间有一个30纳米的间隙。间隙虽小,却也是一个障碍,让人疑惑:电流能否从神经通过间隙传到肌肉,还是有某种物质穿越间隙把信号传递过去?

 

洛伊维苦思冥想这个问题,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在梦中竟然想到了一个实验来证明它。半夜梦醒,他抓起床头柜上的纸笔写下了梦里所想,然后又躺下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张一看,傻了,完全看不懂写的是什么。幸而当天晚上他又再次梦见了这个实验计划,这回梦醒后不敢再拖延了,连夜去实验室做实验。

 

对于洛伊维晚年讲的这个梦故事的真实性,我们无从判断。我们知道的是他当时的确设计了一个巧妙的实验。这个实验用到了两个青蛙离体心脏,用生理盐水代替血液灌注离体心脏,还能让它们继续跳动。不同的是一个心脏还保留了迷走神经,另一个心脏没有。洛伊维先用电刺激第一个心脏的迷走神经。迷走神经是副交感神经,受到刺激后会让心脏跳动减慢。然后洛伊维把灌注第一个心脏的生理盐水取出一部分,灌注到第二个心脏,发现它的跳动也减慢了。这就证明了迷走神经受到刺激后会释放一种物质到生理盐水当中,是这种物质导致了心跳减慢。洛伊维把这种未知物质叫做“迷走神经素”,之后英国生理学家戴尔实验室证明了“迷走神经素”就是他们已研究多年的乙酰胆碱。1936年,这两个好朋友因为发现第一种神经递质共享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现在我们知道了,神经信号是这么传递到肌肉细胞的:运动神经受到刺激后,释放乙酰胆碱到间隙当中,乙酰胆碱在间隙里扩散,到达了肌肉细胞。肌肉细胞表面上有乙酰胆碱受体,乙酰胆碱和受体结合,引起肌肉收缩。但是肌肉不能一直收缩,不然就成抽搐了,所以这时候还需要乙酰胆碱酯酶上场,把乙酰胆碱分解掉,肌肉就放松了。

 

这个过程的某个步骤出了问题,都会是致命的。例如,如果乙酰胆碱酯酶失去了活性,没法分解乙酰胆碱,肌肉一直抽搐,然后麻痹,而控制呼吸的肌肉一旦麻痹,人就会窒息死亡。一些神经毒剂就是通过与乙酰胆碱酯酶结合,让它失去活性来发挥作用的。这是德国化学家施拉德无意中发现的。施拉德本来是在研究用有机磷作为杀虫剂。1936年他合成了一种毒性非常强的杀虫剂——塔崩,不小心滴了一滴到实验桌上,几分钟后他和助手都感到瞳孔收缩、晕眩、呼吸困难,三周后才痊愈。

 

对人毒性这么强的物质显然不适合用作杀虫剂,而是适合作为杀人武器。纳粹在接到施拉德的报告后,大规模生产塔崩作为化学武器,后来又研发出了与塔崩类似的但是毒性更强的沙林、梭曼、环沙林,还没投入战场就被盟军缴获了。据说,希特勒曾经打算使用这些化学武器的,他的军事专家警告他说,同盟国也掌握了生产这些化学武器的技术,而且生产能力更强,如果首先使用它们,会遭到更严重的报复,希特勒才打消了使用化学武器的念头。这些神经毒剂被称为“G系列”,G代表德国。其中最著名的是沙林。日本邪教奥姆真理教1995年在日本东京地铁施放的“毒气”就是沙林。沙林其实是液体,但是挥发性强,所以可以当毒气使用。

 

虽然希特勒因为害怕遭到同盟国反击而不敢使用神经毒剂,但是并没有同盟国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研发神经毒剂化学武器的记载。同盟国是在战后才研发出了比G系列毒性更强的V系列神经毒剂。和G系列一样,V系列也是在研发有机磷杀虫剂的过程中偶然发现的,是英国化学家在1952年研发出来的,也是因为发现毒性太强没法当农药使用,引起了英国军方的兴趣,把它接手用来作为化学武器研发。但是到了1958年,因为英国放弃了化学武器和化学武器的研发,英军拿这些神经毒剂的资料跟美军交换获得了核武器的资料。V系列神经毒剂有几种,其中毒性最强的是VX,它是油状液体,沾上皮肤后可以渗透入人体。一个人皮肤上只要沾上一滴(大约10毫克)VX,就会被毒死。VX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毒性最强的毒剂,在国际上被视为大规模杀伤武器加以禁止。

 

VX从没有在战场上使用过(但愿以后都没人用)。作为一种毒性极强的毒药,它当然也可以被用来刺杀。最早这么干的也是奥姆真理教。1994年,奥姆怀疑某个信徒是间谍,派人用自制的VX将他刺杀:把VX装在针筒里,在街上对着该“间谍”的脖子上喷,“间谍”追了几十米后昏倒,在医院昏迷了十天后死亡,是史上第一个被VX杀死的人。第二个则发生在今年2月13日马来西亚吉隆坡机场,受害者是著名的朝鲜人金正男,他遭到两个年轻女子的刺杀,在送往医院的途中身亡,轰动了世界。他是怎么死的,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最终,马来西亚警方根据尸体解剖和化验的结果,认定金正男是被VX毒死的。

 

据马来西亚警方说,刺客是先把毒药抹在自己手上,然后再抹到金正男的脸上。有人就觉得奇怪了,既然VX可以透过皮肤进入人体,毒性又这么强,怎么刺客自己没事?两个刺客之所以没事,有个很好的解释,她们用的是二元VX。军方的研究发现,要把VX当化学武器使用,是没有必要直接释放VX的,可以把无毒的QL和硫混合,让它们发生反应,立即产生VX。这叫二元VX。在根据化学武器条约销毁VX之前,美国和俄罗斯都生产过二元VX。从监控视频看,金正男遇刺的过程,是先有一个女子朝他脸上抹东西,然后另一个女子从后面用布罩住金正男的脸。所以很可能这两个刺客各用了一种药剂,它们是没有毒的,在金正男的脸上二者混合后,才产生了VX,而两个刺客并没有接触到VX,所以她们没有受影响。

 

VX毒性太强,作用太迅速,适合用于做化学武器,是不适合用来下毒搞暗杀的,因为受害者会当场死亡,刺客不容易逃脱。那些等受害者离开了下毒现场才毒性发作的毒药,更适合用来下毒,下毒的人不容易被抓住。这是历史上VX第一次被用来搞暗杀,策划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担心刺客被抓住,才会使用毒性这么强的毒药。

 

神经毒剂毒性这么强,有没有解药呢?有的。根据神经毒剂的中毒原理,解药有三大类,一类是和乙酰胆碱竞争,跟乙酰胆碱受体结合后让乙酰胆碱结合不上去,这样就抵消了乙酰胆碱的作用。这类解药主要是阿托品,它本身也是毒药,副作用很大,过量使用也会死人。第二类解药是通过让乙酰胆碱酯酶恢复功能来起作用的,例如解磷定,它倒是没有毒,但是药效比较慢,在临床上要跟阿托品同时使用。还有一类解药是通过清除体内的VX来起作用的,例如丁酰胆碱酯酶,这是生物制剂,成本非常高,目前还未用于临床。这三类解药中,最常见的是阿托品。如果部队上了战场担心会遇到敌人使用VX化学武器,就会让士兵随身带阿托品,一旦敌人使用VX,赶快注射阿托品就能消除VX的毒性。

 

前面我们说到VX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毒性最强的毒剂,之所以加上“人类制造出来的”限定,是因为在自然界还有比VX毒性更强的毒素。毒性最强的毒素是肉毒杆菌分泌的肉毒素,注射几十纳克就可以毒死一个人。肉毒素也是通过影响乙酰胆碱的功能起作用的,不过和有机磷神经毒剂不同,它抑制了运动神经释放乙酰胆碱,这样就导致了肌肉瘫痪。控制呼吸的肌肉瘫痪了导致呼吸困难,体内产生的二氧化碳排不出去,人就会昏迷,然后死亡。不过,和有机磷神经毒剂不同的是,肉毒素毒性很慢,通常要几十个小时乃至几天后才会出现症状,抢救还来得及。

 

    和VX不同的是,肉毒素离我们的生活很近。时不时的,会有人因为吃了被肉毒杆菌污染的肉制品,而发生肉毒素中毒。偶尔也会有婴儿吃了被肉毒杆菌孢子污染的蜂蜜中毒,因为婴儿的消化系统还不完善,消化不了肉毒杆菌孢子,孢子可以在婴儿消化道内繁殖肉毒杆菌,导致中毒,所以婴儿不要吃蜂蜜。还有很多人,为了美容,定期往脸上注射肉毒素,人为制造肌肉瘫痪,暂时地消除皱纹。

 

奥姆真理教也试验过用肉毒素投毒,在1990~1995年间曾经三次在东京市中心和美军基地投放肉毒素,不过没人中毒。也有的国家试图研发肉毒素作为生物武器。美国和俄罗斯都研发过,最后放弃了,因为发现肉毒素难以作为针对军队的武器使用,容易伤及无辜。对恐怖分子来说当然不用担心这点。1991年海湾战争结束的时候,伊拉克曾经宣布它生产出了19000升肉毒素。如果是真的,那足以杀死世界上所有的人。幸运的是,这些肉毒素和伊拉克传说中的大规模杀伤武器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萨达姆政权被推翻后,美军只搜到了一管肉毒杆菌。

 

2017.3.3.

 

(《科学世界》201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