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假”的存档

四川大学魏于全院士造假比预料的还大胆

2019年7月12日星期五

我发出《四川大学魏于全院士造假越来越大胆》后,收到一名读者来信,向我反映魏院士团队近年来发表的论文还有4篇也存在用PS代替实验的造假情形。经我核实,反映属实。这4篇论文是:

 

Cell Death Dis. 2016 Oct 20;7(10):e2428. 

ZNF32 contributes to the induction of multidrug resistance by regulating TGF-β receptor 2 signaling in lung adenocarcinoma.

Li J, Ao J, Li K1, Zhang J, Li Y, Zhang L, Wei Y, Gong D, Gao J, Tan W, Huang L, Liu L, Lin P, Wei Y.

 

其Fig.2B b第1行第1张图和Fig.3B e第2行第1张图截取自同一张图,Fig.2B b第2行第2张图和Fig.3B e第2行第3张图是同一张图,Fig.2B b第3行第2张图和Fig.3B e第2行第4张图是同一张图。这是不同实验,不可能出现一模一样的结果图,所以是靠复制图片造假(下同)。

 

Sci Rep. 2015 Mar 19;5:9288. 

ZNF32 inhibits autophagy through the mTOR pathway and protects MCF-7 cells from stimulus-induced cell death.

Li Y, Zhang L, Li K, Li J, Xiang R, Zhang J, Li H, Xu Y, Wei Y, Gao J, Lin P, Wei Y

 

Fig.1D d第3行第1张图和Fig.2D d第4行第2张图截取自同一张图。

 

Sci Rep. 2016 Aug 10;6:31408. 

Menopause-induced uterine epithelium atrophy results from arachidonic acid/prostaglandin E2 axis inhibition-mediated autophagic cell death.

Zhou S, Zhao L, Yi T, Wei Y, Zhao X.

 

补充材料Fig.6b 第2行第2张图和第3行第2张图是同一张图。

 

Sci Rep. 2017 Sep 6;7(1):10737. 

Cholesterol-modified Hydroxychloroquine-loaded Nanocarriers in Bleomycin-induced Pulmonary Fibrosis.

Liu L, Ren J, He Z, Men K, Mao Y, Ye T, Chen H, Li L, Xu B, Wei Y, Wei X.

 

Fig.4A a的第2行第1张图和最后1张图截取自同一张图。

 

这种拙劣的造假一旦被发现,造假者的借口都是放错了图。例如魏于全团队的这篇论文:

 

Sci Rep. 2015 Sep 23;5:14421.

A whole-cell tumor vaccine modified to express fibroblast activation protein induces antitumor immunity against both tumor cells and cancer-associated fibroblasts.

Chen M, Xiang R, Wen Y, Xu G, Wang C, Luo S, Yin T, Wei X, Shao B, Liu N, Guo F, Li M, Zhang S, Li M, Ren K, Wang Y, Wei Y

 

国外揭露论文造假的网站pubpeer曾在2017年揭露这篇论文的补充材料Fig. S2的第2行第3张图和第3行第3张图是同一张图。魏于全当时辩解说是放错了图片,更换了图片。但是最近pubpeer发现魏于全换上的新图片同样是靠图片造假制成的,只不过巧妙了一点,复制后做了180度翻转,不容易看出来了。不知魏于全对此又有何辩解?换错了图片?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第3篇造假论文,魏于全和其妻子赵霞是共同作者,赵霞是通讯作者;第4篇造假论文,魏于全和其女儿魏霞蔚是共同通讯作者。真是造假世家,PS大法是其传家宝。

 

魏于全之所以造假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拙劣,因为十三年前的风波已让他知道即使被揭露出来也不会被追究,更有同一利益集团的人主动出来为其洗白。他们对揭假者的愤怒远远超过对造假者。我前面的文章发表后,就有一些人出来替魏于全辩护,怒斥我“外行”、“炒作”、“碰瓷”。这种洗白方式一点儿也不新鲜。十三年前我揭露魏于全造假的时候,不仅有饶毅“山上的朋友”120人联署公开信认为我们无权揭露魏于全,更有一个饶毅“山上的朋友”嘲笑我脱离科研太久所以看不懂魏于全的论文,愿意向我提供实验室空间让我学习新技术呢。难道是要我去学习PS技术?这种以PS代替实验的技术,是中国科研人员为世界科学做出的最大贡献,的确是我不懂的。

 

2019.7.4.

 

 

四川大学魏于全院士造假越来越大胆

2019年7月7日星期日

13年前,时任四川大学副校长的魏于全院士被揭露多篇论文存在造假,魏院士以“原始数据属于学术秘密”为由拒绝向质疑者出示原始数据,四川大学当然为其保驾护航。此后魏院士掌握的科研资金越来越多,开公司获得的股权越来越大(据报道有3亿多元),继续着名利双收的伟大事业。魏院士当四川大学副校长一直当到2017年才因为年龄过大下台,只是继续当他的中国科学院院士。

 

此后魏院士团队发表的论文时不时又被发现有假。即使在他不当副校长之后,余威犹在,依然没有收敛。最近的一个例子是国外揭露论文造假的著名网站pubpeer揭露出魏院士团队2018年发表在Oncotarget上的论文Betulinic acid impairs metastasis and reduces immunosuppressive cells in breast cancer models有3张图是用PS代替做实验,不同的实验结果用的是同一张图片,只不过裁剪了不同部分,甚至懒到同一张图片裁剪了几次用于显示几个实验结果,都是裁剪成圆形的伪造是培养皿图,被讽刺是用圆形模具“切饼干”。

 

魏院士团队狡辩说这是学生处理图片出错,原始数据是没问题的。我们很难想象什么样的图片处理会用到“切饼干”的裁剪方式,难道是切着玩的?至于原始数据究竟是什么样的,外人是别想看到的,“学术秘密”嘛。

 

魏院士今年60岁了,到了该把名利双收的伟大事业交给下一代的时候了。他的女儿魏霞蔚在魏院士的亲自领导下,于2015年获得四川大学博士学位,然后留校,很快升为教授、硕士生导师,从事魏院士“肿瘤治疗”的未竟事业。最近魏霞蔚以项目第一完成人的身份获得2018年度四川省科学技术一等奖,第二完成人是魏院士的妻子赵霞。为了扶持女儿,魏院士很谦虚地没有把自己列为项目完成人。

 

然而魏霞蔚不过毕业才三年,虽然以前魏院士发表论文时经常把魏霞蔚名字挂上,但作为主要完成人(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的论文毕竟太少。然而这难不倒魏院士,一声命下,其学生、下属纷纷声明将自己作为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的论文转让给魏霞蔚、赵霞用于报奖,自己不作为项目主要完成人。

 

有人说,在国内这种做法很正常啊,报奖人数有限,论文第一作者没能参与报奖,就要声明同意让论文其他主要完成人拿去报奖。如果是魏院士本人要报奖,他是论文通讯作者,别人无话可说。但是魏霞蔚、赵霞是这些论文的主要完成人吗?我们就来看看这些论文:

 

Liposomal quercetin efficiently suppresses growth of solid tumors in murine models.

Yuan ZP, Chen LJ, Fan LY, Tang MH, Yang GL, Yang HS, Du XB, Wang GQ, Yao WX, Zhao QM, Ye B, Wang R, Diao P, Zhang W, Wu HB, Zhao X, Wei YQ.

Clin Cancer Res. 2006 May 15;12(10):3193-9.

 

该论文魏霞蔚不是作者,赵霞是挂名的倒数第二作者。

 

Anticancer effect and mechanism of polymer micelle-encapsulated quercetin on ovarian cancer.

Gao X, Wang B, Wei X, Men K, Zheng F, Zhou Y, Zheng Y, Gou M, Huang M, Guo G, Huang N, Qian Z, Wei Y.

Nanoscale. 2012 Nov 21;4(22):7021-30.

 

此文魏霞蔚是不能算主要完成人的第三作者,赵霞不是作者。

 

Active immunogene therapy of cancer with vaccine on the basis of chicken homologous matrix metalloproteinase-2.

Su JM, Wei YQ, Tian L, Zhao X, Yang L, He QM, Wang Y, Lu Y, Wu Y, Liu F, Liu JY, Yang JL, Lou YY, Hu B, Niu T, Wen YJ, Xiao F, Deng HX, Li J, Kan B.

Cancer Res. 2003 Feb 1;63(3):600-7.

 

此文魏霞蔚不是作者,当时她还只是成都外国语学校的初中生。赵霞是挂名的第四作者。

 

所以这是把自己作为挂名作者甚至连作者也不是的论文侵吞了作为自己的成果报奖,即使论文主要完成人同意转让,也改变不了侵吞的事实,因为论文是不能转让的。

 

魏院士十几年前被揭露造假时虽然掀起很大风波,但安然无恙,自然胆子越来越大。虽然年年讲对学术造假要“零容忍”,实际上监管机构一直在忍,造假者地位越高,越容易被忍。何况已经爬到院士、校领导位置,就更有同属一个利益集团的人为其洗白。当年魏院士被揭露造假时,饶毅校长“山上的朋友”几乎倾巢而出,联署公开信为其辩护,反过来指责我们是在搞“网络文革”迫害魏院士。饶校长这些“山上的朋友”有的当时就已被证明本身就是造假者,后来又陆续被发现是造假者,我相信以后其中还会有人被发现是造假者。我始终相信,一个正直、清白的人是不会去为造假者洗白,反过来攻击揭假者的。十几年来的历史已经证明了。

 

院士、校领导造假,造成的危害比一般教授造假要大得多,至少他们让学生学着以造假为荣、谋利。四川大学有魏于全这样闻名全国的造假院士、副校长,必然让其学风比一般高校更差。最近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大张旗鼓表彰2019届荣誉毕业生,动辄发表三、四十篇SCI论文,最多的一个自2016年以来发表46篇第一作者的SCI论文,平均一个月发表一两篇,数量实在吓人,不要说是还要学习的学生,专职的研究人员也难以做到。我查了一下其论文,基本上分两类,一类是大数据分析,自己不做实验,而是把某一个问题的论文搜出来将数据合在一起分析,这还可以说是投机取巧灌水,还有一类则是给期刊写读者来信,登出来就当成了在该刊发表论文,这就完全是造假了。所以这些荣誉毕业生,其实是造假毕业生。有造假校长、造假院士带头,出几个造假毕业生,有什么奇怪的呢?他们都是以后当校长、院士的料。

 

2019.6.30.

 

 

电子烟的危害不容忽视(修订版)

2019年7月2日星期二

罗永浩手机做不下去了,改开起了杂货铺,旅行箱、加湿器、鞋子等等什么都卖。最近还推销起了电子烟,美其名曰“福禄电子烟”。罗永浩推销电子烟的卖点有二,一是说电子烟对身体的危害很小,比烟草少95%;二是说推销电子烟的目的是为了帮助烟民戒烟。

 

罗永浩说的有道理吗?我们先来看第一点,电子烟的危害究竟有多大。电子烟的主要成分是尼古丁,而烟草除了尼古丁,焦油里还有很多种有害物质,特别是多种致癌物。从这点看,的确可以说电子烟的危害比烟草小很多。但是电子烟的成分也有它的特殊之处。烟草里的尼古丁含量基本是固定的,而电子烟不是,尼古丁含量高低可以随意改变。事实上,电子烟往往把尼古丁含量高、吸了过瘾作为产品亮点。例如有一个很流行的品牌的电子烟声称其尼古丁含量每毫升高达59毫克,一份电子烟的体积只有0.7毫升,却相当于20包香烟中尼古丁的含量。尼古丁不仅让人上瘾,而且对身体也有危害,含量越高,危害也越大。电子烟除了尼古丁,还含有丙二醇、甘油作为溶剂,以及各种香精。有的研究发现里面有60-70种化学成分,也有的研究发现里面有113种化学成分。在电子烟汽化之后,还会生成更多的化学物质。这些成分中有的已知有毒性,有的则是致癌物。实验表明,电子烟的烟雾能够损伤肺、膀胱、心脏细胞里的DNA,表明吸电子烟可能会导致肺癌、膀胱癌和心脏病。所以,电子烟对人体是有危害的。这种危害究竟有多大,目前还不清楚,因为电子烟还是个新产品,还没法知道它对人体的长期危害。

 

    电子烟还有一个香烟没有的危害,那就是它的电池会发生爆炸,而电子烟使用的有机溶剂又容易燃烧。把这样一种易燃易爆品往嘴里塞,有时后果就很严重。美国《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报道过一个病例,美国一名高中生在吸电子烟时,电子烟在嘴里爆炸,牙齿、嘴巴被炸烂。据《纽约时报》报道,佛罗里达州有一个人在抽电子烟时忽然发生爆炸被炸死。这些并不是孤立事件。2015-2017年间美国共发生了2000余起电子烟爆炸或烧伤事件。

 

有人会说,电子烟虽然对人体有危害,但是比烟草的危害要小,如果烟民能够戒烟改抽电子烟,也是好事。这是推销电子烟的人,包括罗永浩的一大卖点。尼古丁替代疗法可以帮助戒烟,电子烟主要成分是尼古丁,似乎也可以像尼古丁替代疗法那样帮助戒烟。这个道理听上去似乎不错,但是研究的结果令人失望,电子烟不是尼古丁替代疗法,它不仅不能帮助戒烟,反而会妨碍戒烟。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研究人员曾经在2016年分析了38项临床试验的结果,发现那些用电子烟帮助戒烟的人,他们戒烟成功的可能性比没有用电子烟的人反而低了28%。2018年美国佐治亚州立大学研究人员得出了更糟糕的结论,他们在分析了2015–2016年间美国1284名吸烟者戒烟的结果发现,使用电子烟的人戒烟的成功率只有9.4%,而没用电子烟的人戒烟的成功率反而高达18.9%,也就是说,不用电子烟戒烟的成功可能性是用电子烟戒烟的两倍。

 

何况很多人吸电子烟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戒烟,而是作为抽烟的补充,例如在那些禁止抽烟的场合才改吸电子烟。电子烟的厂商、推销商肯定是不希望人们真的戒烟戒到连电子烟都不吸的,否则它们的市场就会越来越小。电子烟厂商、推销商最想要的是青少年市场。别看罗永浩假惺惺地声明“未成年人严禁购买或使用电子烟”,实际上青少年才是电子烟最重要的销售对象。电子烟新潮的外型、听上去很酷的多种口味、隐秘的吸入方式,都是为了吸引青少年推出的,让他们在家里、教室里吸电子烟都不会被家长、老师发觉。因此电子烟在青少年当中变得越来越流行。2011年美国高中生吸过电子烟的人数不到2%,而到了2015年,这个比例一下子上升到16%。吸电子烟不仅本身对青少年的身心就有危害,而且会刺激青少年去吸烟。吸电子烟的青少年,尝试吸烟的可能性是没吸过电子烟的青少年的四倍。

 

由此可见,电子烟的危害虽然没有香烟大,但也是不可忽视的,对青少年的危害尤其大。罗永浩把他推销的电子烟叫做“福禄电子烟”,这不禁让人想起鸦片在清朝曾经被叫做“福寿膏”,不知罗永浩是不是从那里得到的灵感?不管名字叫得多么好听,不管罗永浩怎样欺骗说电子烟多么“健康”,也掩盖不了其害人的实质。

 

2019.1.21.

    2019.6.28.补充

 

 

医学“大招”不靠媒体来放

2019年6月28日星期五

这几天国内媒体都在报道说,“屠呦呦团队放‘大招’了!”主要是指两个“大招”:第一个“大招”提出应对“青蒿素抗药性”难题的切实可行治疗方法,一是适当延长用药时间,由三天疗法增至五天或七天疗法;二是更换青蒿素联合疗法中已产生抗药性的辅助药物。这两种做法都是应对抗药性的常规做法,都是发现病原体有抗药性时能马上想到的,并不新奇,屠呦呦团队却经过了三年多“科研攻坚”才找到,令人不解。总之这算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招”。

 

第二个“大招”是在“青蒿素治疗红斑狼疮等适应症”方面取得新进展。不仅屠呦呦一辈子吃定青蒿素,中国中医科学院也吃定青蒿素,专门有一个青蒿素研究中心。为一种药专门搞一个研究中心,在世界上大概独一无二。青蒿素作为治疗疟疾的一线用药,本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但他们却要把它搞成能包治百病的“神药”,为它寻找新的用途。一种药当然有可能用于治疗别的貌似不相干的疾病,这往往是在临床上观察到病人用药后出现了某种副作用,偶然发现的,进一步的研究发现其实是相同的药理导致对两种病都有疗效。我不知道屠呦呦为什么会认定青蒿素能够用于治疗红斑狼疮,难道是观察到患有红斑狼疮的疟疾病人在服用青蒿素抗疟后红斑狼疮病情也缓解了?还是随便挑一种疑难杂症来试试?不是根据疾病来筛查药物,而是拿着药来筛查疾病,这是违背现代药物研发规律的。

 

红斑狼疮是自身免疫疾病,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不正常地攻击自身正常组织器官。青蒿素作为一种能杀死疟原虫的药物,为什么也能用于治疗与传染病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自身免疫疾病?难道它也能杀死免疫细胞?如果青蒿素也能治疗红斑狼疮,那将是一件多么碰巧的事。屠呦呦也许是从奎宁用于治疗红斑狼疮得到的“灵感”,以为抗疟药就都能治疗红斑狼疮。但奎宁的抗疟机制与青蒿素完全不同,它是一种免疫抑制剂,能减少抗体的产生,所以可缓解风湿性关节炎、红斑狼疮等自身免疫病的症状。没有任何证据证表明青蒿素也是免疫抑制剂。

 

那么屠呦呦团队究竟取得了什么进展呢?根据报道,是启动了临床试验一期。临床试验总共分三期,一期的主要目的是找少数志愿者来试验药物有没有严重的不良反应。按屠呦呦的说法,从目前情况看,志愿者没有发生非预期不良反应。青蒿素作为一种已广泛使用多年的药物,对其不良反应已有很全面的了解,在临床试验一期没有发生非预期不良反应,是预料中的。其实对这种上市多年的药物连临床试验一期也可以不做的。没有发现青蒿素有非预期不良反应,根本算不上“进展”,更算不上是“大招”。

 

绝大部分做临床试验的药物都能通过临床试验一期,但都倒在了临床试验二期、三期。药物是不是有效、安全,只有在完成了三期临床试验、经过了像FDA这样的让人信赖的监管部门的审批以后才能认定。一种药物才刚刚进入了临床试验,最多只是没有发现非预期不良反应,是否有效连初步的证据都没有,媒体就吹嘘是“放大招”,这是对药物研发的无知。所以医学“大招”是不能靠媒体来放的,因为媒体并不具有专业的辨别能力。要放只能向学术期刊、药监部门放。没有经过同行评议、药监审批就向媒体放的,不过是宣传、广告。

 

2019.6.21

 

 

膳食平衡不是“什么都吃,什么都不多吃”

2019年6月20日星期四

《知识分子》发表“食品泡泡博士”云无心的演讲,声称:

 

【真正的 “饮食健康终极指南” 还是 “平衡膳食宝塔以及居民膳食指南”。其中的要点可以总结为这三句话:1. 吃动平衡 2. 什么都吃,什么都不多吃 3. 减盐、减糖、减油】

 

被云无心推崇为“饮食健康终极指南”的“平衡膳食宝塔以及居民膳食指南”,就是那个一贯为保健品站台的中国营养学会搞的《中国居民膳食指南》。这个山寨版的膳食指南之不靠谱,我以前已经指出过了(《不要轻信〈中国居民膳食指南〉》)。现在只来看看云无心归纳的三个要点。

 

一、“吃动平衡”。强调既要吃也要动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平衡”一词用得很奇怪,不知什么意思。难道是根据吃的多少来决定活动的多少,或根据活动的多少来决定吃的多少?

 

二、“什么都吃,什么都不多吃”。这话不是云无心发明的,一说起膳食平衡,经常就有人说不就是“什么都吃,什么都不多吃”嘛,只不过云无心把这种外行说法当成专家指导而已。

 

但是这个说法是大有问题的。并不是什么都要吃的,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吃,或尽量不要吃的。我们没必要用“难道毒药也要吃吗”来抬杠,只看看日常食品,就有很多是最好别吃的。例如被很多人当成美味的蕨菜之类的野菜,因为含有致癌物,最好就别吃。高盐、高糖、含反式脂肪酸和饱和脂肪酸、腌制的食品,也应该尽量避免,虽然无法完全避免,但那是无可奈何的事,而“什么都吃”却让人觉得非得吃它们不可。当然我们这里谈的是健康原则,不是美食原则,有人为了美味愿意冒健康风险,那是另一回事。

 

“什么都不多吃”貌似没有问题,毕竟连水喝得太多都会中毒嘛。但是这么建议脱离了现实语境。现实是,有一些有益健康的食物人们普遍吃得太少,达不到健康膳食的要求,例如蔬菜、水果、坚果、全谷物、海鱼,这时候就要强调多吃。

 

三、“减盐、减糖、减油”。这个说法如果在二、三十年前提倡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现在还这么提倡就过时了,因为生物医学界对油(脂肪)有了新的认识,危害健康的是脂肪中的反式脂肪酸和饱和脂肪酸,而不饱和脂肪酸对健康是有益的。如果一味地提倡减油,可能的后果就是,人们为了满足能量的需求用碳水化合物取代,导致碳水化合物吃得太多,反而对健康不利。所以现在再泛泛地说“减油”是不对的,应该减的是反式脂肪酸、饱和脂肪酸,并以不饱和脂肪酸取代。

 

所以,如果把这三句话改成:“1、吃动结合。2、膳食平衡。3、减盐、减糖、减反式和饱和脂肪酸。”才比较准确。在健康饮食方面,一定要尽量掌握比较准确的知识,不要相信那些仅仅因为职业与食品加工沾边(研究怎么给食品打出泡泡)就把自己打扮成“食品健康专家”、最终目的是为了贩卖高价“健康食品”的云无心之流的伪专家。

 

2019.5.21.

 

 

四大院士支持的“氢气控癌”是真的吗?

2019年6月19日星期三

近日有几家媒体报道,由广州复大肿瘤医院(民营医院)院长徐克成主编的《氢气控癌:理论和实践》一书在广州举行新书发布会,我才知道国内又出现了一种癌症新疗法,通过吸氢气来控制癌症,于是把推广“氢气控癌”的宣传材料搜出来见识见识。

 

有的宣传材料第一句话就是:“很多人一听说吸氢治疗癌症第一感觉是骗局”、“如果你还在纠结于氢气控癌是不是骗局,那可能你对氢气的生物学效应还不是很了解”,我还没见过哪种疗法一提出来就先要证明不是骗局的,可见其匪夷所思和心虚。我的第一感觉和很多人一样也是认为这是骗局,当然可能是因为我对氢气的生物学效应不是很了解,那就看看他们是怎么证明不是骗局。

 

他们找了几名医学界的院士,来证明“氢气控癌”的真实性。宣传材料里提到为其站台的有吴孟超、王振义、汤钊猷、钟南山四名医学界院士(此外还有一位院士倪嘉缵是搞无机化学的,不知为何他也去凑热闹)。吴孟超是广州复大肿瘤医院名誉院长,王振义是该医院总顾问,都是有利益关系的,在徐院长邀请下,为该书写序,说点鼓励探索的客气话,也算人之常情。这两名院士都九十多岁了,说不定是秘书代笔。汤钊猷和钟南山则比较积极,汤院士亲自参加该书发布会,名副其实地站台,而钟院士虽然因公没能参加发布会,却也录了一段视频在会上播出,作证“氢气控癌”是真的。

 

这四名院士虽然在中国医学界被视为泰斗,但都到了早该颐养天年的年龄,吴孟超今年96岁,王振义94岁,汤钊猷89岁,钟南山82岁。老院士不甘寂寞,愿意为中国健康大业贡献余热,当然值得赞赏。但现代医学和中医不同,并不是越老越值钱。老院士被尊为泰斗,是对他们以前所做贡献的评价,并不是意味着他们现在对医学的认识就有多么高明。实际上,局限于以前的教育、学术环境,某些老院士的医学观念是过时的、错误的。

 

例如,这些老院士之所以认为“氢气控癌”是真的,是因为徐院长让他们看了书中收集的82例有效病例。汤院士是这么说的:“对于氢气控癌,徐教授给我看第一个病例时,我半信半疑,当我看到近50例时,我确信不疑。”汤院士似乎不知道或不承认现代医学的一条原则:个案证明不了疗效。各种医疗骗子最喜欢举病例证明疗效,不要说50例、82例,几百几千例的都有。然而没有经过严格设计的病例再多也是“个案”。徐院长说他是观察了几百个病例后找到的82个病例,那么其他的病例效果如何呢?是不是更多的病例是无效甚至恶化的?这些有效病例是不是精心挑选的,而不是随机找来的?即使是这些有效的病例,由于没有对照组,又如何确定效果是吸氢导致的?由于“吸氢”只是一种辅助疗法,这些病例都是经过常规治疗后再吸氢的,效果完全可能是常规治疗的结果,也可能不过是安慰剂效应。没有经过大样本、随机、对照的临床试验,再言之凿凿的疗效也不可信。

 

奇怪的是,虽然老院士们不知道或不承认临床试验的重要性,但是徐院长本人是知道的。他在一篇宣传文章里说:“氢分子生物学研究尚处在婴儿期,对癌症的预防和治疗价值的研究才刚刚开始。应该设计更多基础和临床前研究,阐明驱动分子氢诱导的生物学效应及其上下游调节机制,并逐步开展精心设计的多中心临床试验,阐明最佳给药方式和最佳氢剂量方案。”这是承认氢气控癌研究才刚刚开始,还没有经过足够的基础研究和临床试验,就敢把“尚处在婴儿期”的东西当成成熟的疗法推广、应用,这不是骗人吗?

 

国外几乎没有关于“氢气控癌”的研究,更不要说在临床应用。徐院长津津乐道的是1975年美国《科学》上的一篇论文,研究者让三只患有皮肤鳞状细胞癌的无毛小鼠生活在8个大气压的97.5% 氢和2.5% 氧的混合气体中,2周后发现癌肿明显退缩。这是高压氢气实验,针对的是患有皮肤癌的无毛小鼠,和徐院长要通过吸入氢气治疗各种体内癌症,并不是一回事。而且,这篇论文发表40多年来,在国外没有任何后续研究。这篇论文到现在被引用了150多次,绝大部分都是被中国人引用来证明吸入氢气能够控制、治疗癌症,乃至治疗各种疾病。一篇在国外几乎没有影响的只有非常初步的动物实验结果的论文,却在中国催生了形形色色的氢气疗法。难怪徐院长说“氢气控癌”就是汤院士倡导的富有中国特色的“中国式控癌”。然而,只要明白中国人不是特殊人种,就知道不可能存在只在中国有效的“中国式控癌”。

 

但是富有中国特色的疗法岂止是“中国式控癌”。就拿氢气疗法来说,不仅号称能治疗各种癌症,据“中国氢分子医学第一人”、海军军医大学教授孙学军说,还对糖尿病、心脑血管病等160多种疾病和损伤具有潜在的治疗价值,名副其实的包治百病。常识告诉我们,包治百病的“神药”是不存在的,凡是宣传“神药”的,都是要赚钱的。宣传“氢气控癌”的目的就是为了推销吸氢机(氢氧雾化机)。网上搜索得知,氢氧雾化机便宜的一台也要一万多元,而徐院长推广的那种氢氧雾化机售价高达5万多元,其实不过是个简单的电解水制氢装置而已。这个倒称得上“中国式赚钱”。

 

2019.6.11.

 

 

向北京司法局、北京律协举报北京京宁律所主任唐宁做伪证

2019年6月18日星期二

北京市司法局、北京市海淀区司法局、北京市律师协会:

 

本人方是民(笔名方舟子),为侨居美国加州的中国公民,向你们举报北京京宁律师事务所主任唐宁以中国律师身份向美国法院做伪证陷害中国公民,违背律师职业道德,影响中国律师国际声誉。

 

今年1月15日,我收到一份诉状,曾被我批评过的王志安、徐波、吴兴川、刘宇、孙延宏、史军、景涛、张科、李勇、陈涛、陶黎纳、谢Yugang、Qu Bin、李Qingjiang、肖Zhuo等中国居民,在洛杉矶找了律师,向加州圣地亚哥郡高等法院起诉我和我妻子在2014年“诈骗”他们的捐款用于2013年在加州全款买房,要求加州法院判决我们归还已由北京法院判决他人归还的捐款。对这起明显的恶意滥诉,我已聘请加州律师应诉,提出撤案(dismiss)动议。法官定于5月31日首次听取此案以决定是否撤案(补住:法官已于6月12日正式判决驳回起诉)。

 

5月23日,唐宁作为原告方的证人,以京宁律师事务所主任的身份向圣地亚哥法院提交了一份宣誓证词,并附上其北京律师证、律所执业许可证复印件。在证词中(全文附后),唐宁声称:“在我作为律师起诉方是民的民事案件中,方是民在输了几起诉讼后,没有履行生效判决要求的义务。因此提交针对方是民的执行申请将没法执行。”(Among the cases over infringement or civil dispute against SHIMIN Fang for which I worked as an attorney, SHIMIN FANG didn’t perform the obligations as prescribed in the effective judgment after he lost the suits for several cases. Thus, the enforcement will be impeded after an action is filed against SHIMIN FANG)

 

首先,在所有我作为被告的中国民事案件中,只有一起(孙海峰案)唐宁是原告的律师。唐宁声称她是几起起诉我而且我还败诉的诉讼的原告律师,完全是说谎。

 

其次,在我败诉的案件中,凡是法院下达履行义务通知的,全都执行了。迄今为止,我总共输了四起民事诉讼,这些诉讼的执行情况如下:

 

一、2006年,因我在《北京科技报》发表文章指出所谓《洛杉矶时报》报道西安翻译学院院长丁祖诒被评为“中国最受尊敬大学校长”其实是有人花钱在该报登的一则小广告,丁祖诒在西安起诉《北京科技报》和我损害名誉权。法院判决其胜诉,但没有判决我赔偿,由《北京科技报》支付了全部赔偿金16万。

 

二、2006年,因我批评已故人物刘子华的“八卦宇宙学”是欺世盗名,刘子华家属在北京起诉我损害名誉权,一审判决赔偿2万元,二审将赔偿金改为2千元,我收到履行义务通知后交了款。

 

三、2006年,因我揭露院士候选人肖传国伪造履历,没有获得他履历中写的美国泌尿学会大奖,他向武汉法院起诉我损害名誉权,武汉法院以“在获奖者名单中没有肖传国的名字不等于他没有获奖”的理由判决我败诉,赔偿3万元。2007年,二审维持原判,但一审法院没有向我下达履行义务通知,我们不知道怎么去交赔偿。直到2009年8月,肖传国在网上宣称武汉法官已到北京从我妻子银行账户把款划走,我们询问银行,才得知武汉法院的确从我妻子账户划走了40754元。我们认为执行不当,向法院提出异议。2013年4月,武汉法院承认错误,向我补发了执行通知(2007)汉执字第636号。通知里虽然写着履行内容为:“一、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的义务;二、向本院缴纳执行费;三、承担迟延履行利息。”但又只要求“将第一项履行给付义务可汇入本院指定账户”,没有说明如何履行第二、三项,我们便根据一审判决书判决的金额于2013年8月28日往指定账户汇入31260元,随后武汉法院将此前划走的款退给我妻子。(顺便说一下,王志安等人此次还找了后来因雇凶袭击我和方玄昌被北京法院判刑的前罪犯肖传国向加州法院提交证词,声称该案没有执行,这也是伪证。)

 

四、2015年,因被我揭露剽窃的深圳大学副教授孙海峰长期在网上以污言秽语辱骂我和我妻子,我斥责这种行径是“下三滥”、“苍蝇”、“乌鸦”,孙海峰向北京法院起诉我损害名誉权(由唐宁代理),法院判决我赔偿他15000元。但我向同一家法院反诉孙海峰损害名誉权,法院判决孙海峰赔偿我19000元,合计孙海峰反而应该付我4000元。判决二审生效后,孙海峰没有向法院申请执行并已过了申请时效,我则向法院申请执行,目前还未执行。

 

可见,唐宁作证说由她当原告律师而我败诉的几起诉讼法院都没法执行,不仅对代理案件数量说谎,说没法执行也完全是说谎。事实是,我败诉的全部4起诉讼,一起原告没有申请执行,三起执行了,不存在没法执行的情况。

 

唐宁虽然在证词里宣誓说如果她做伪证,甘愿接受加州法律的处罚。但是唐宁在北京居住、执业,加州司法机关显然是没法追究其伪证罪的。这些人之所以敢于在美国滥诉、做伪证,就是觉得美国法律不能真把居住在中国的他们怎么样。然而,中国法律是管得到他们的。唐宁以中国律师的身份向美国法庭做伪证陷害华侨,违反了律师职业道德,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律师执业管理办法》,应该加以追究、处罚。

 

举报人:方是民(方舟子)

 

2019.5.24.

 

附:唐宁以中国律师身份提交美国法院的证词全文

用初中化学知识就可识破“水氢发动机车”是骗局

2019年6月17日星期一

最近《南阳日报》一则报道震惊了世界:“水氢车发动机在河南南阳市正式下线,这意味着车载水可以实时制取氢气,车辆只需加水即可行驶。”该报道称,南阳市市委书记、市长都到青年汽车氢能源汽车项目现场办公,为氢能源汽车项目取得的最新成果点赞。市委书记和市长还乘坐了氢能源样品公交车,“体验的感觉很好,舒适、平稳。”

 

有南阳市政府官方支持,有市领导亲自体验,其真实性似乎不容质疑。但是消息传开后,舆论还是大哗。很多人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水变油”骗局,当时有比市委书记、市长级别更高的官员的支持,甚至还有哈尔滨工业大学校长这种级别的科学家支持,但最终还是被证明了是个骗局。有了这样的先例,要让人们再相信科学原理可以轻易被推翻,就不那么容易了。人们在初中化学就已学到了一个知识,要用水制取氢气,需要打破氢原子和氧原子之间的共价键,是需要输入能量的,不提供能量,车辆只加水是制造不出氢气的,也就不可能行驶。据青年汽车官网的介绍,这个项目的秘诀是使用了催化剂。但是初中化学告诉我们,催化剂只能改变化学反应的速度,并不能改变化学平衡,不提供能量,用再多的催化剂也不能用水制取氢气。

 

随后,南阳官方“辟谣”,说是报道有误。南阳高新区管委会介绍说:【南阳“水氢发动机汽车”,专业名称是“车载水解即时制氢氢能源汽车”。该技术由湖北工业大学与青年汽车自2006年6月起联合研发,项目名称为“车载水解制氢用铝合金制备的关键技术基础研究”,由湖北工业大学董仕节教授为首的团队研发,2010 年被科技部“973计划”批准立项,其基本技术原理是“铝合金粉末+催化剂+水”反应制氢,目前已取得相关专利。今年5月22日,青年汽车在南阳研发基地试制了第一台样车,定型量产还需要进一步改进完善。】

 

原来并不是车辆只需加水即可行驶,也不是再加催化剂即可制氢,还用到了铝合金粉末,而且还是科技部“973计划”项目呢。湖北工业大学更详细地说明该项目制氢原理是利用金属铝与水发生化学反应来制备氢气,并列出了铝水反应制氢的化学方程式。如此说来,“水氢发动机车”应该叫“铝水氢发动机车”才对。但是他们去掉“铝”字,在宣传材料中只突出加水、使用催化剂,是疏忽,还是欺骗?

 

通过铝水反应制氢,原理上没有问题,应用上则大有问题。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成本问题。这种制氢方法,是要耗费金属铝或铝合金的。我们只看金属铝好了。根据铝水反应方程式,2原子铝可制造3分子氢气,铝的原子量是27,简单地算一下就可知制造1公斤氢气需要9公斤铝。我查了一下,铝的价格现在大约是每公斤14元,那么制造1公斤氢气的原料成本至少也要126元,这还不包括把铝做成合金的成本。有很多正规的企业都在研究氢能源汽车,他们当然用的是不同的制氢方法。南阳这个项目跟别人的相比如何呢?我查到国金证券研究所今年年初发表的一篇文章《各种制氢方式的成本、优劣势分析》,里面分析说:“现阶段最佳的制氢和运氢方式搭配为:氯碱工业副产氢+气氢拖车运输,其氢气成本范围在17.9~19.2元/kg。”也就是说,这种制氢方式成本至少是别人的6倍。

 

湖北工业大学董仕节教授声称,制氢后的水解产物偏铝酸有较高的利用和经济价值,成本问题可以通过回收水解产物解决。原来这个发动机的主要目的是用于生产价值据称比氢气高的偏铝酸,而不是氢气?氢气只是其副产物?这是在开车还是冶金呢?即便前景像董教授描绘的那么美好,铝水制氢的成本可以降到比别的制氢方法更低,甚至比烧石油还低,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是永远没法解决的,那就是原料问题。

 

据青年汽车老总庞青年近日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们的目标是加100公斤水跑100公里,加三四百公斤水,可以跑360~500公里。这个说法与庞青年2017年8月21日的说法有所出入,当时他已宣布过“全球首辆水氢燃料车在青年汽车诞生”“青年水氢燃料车不用加油,也不用充电,只加水,续航里程超过500公里,轿车可达1000公里。”也许现在采用了别的制氢技术,续航里程缩短成了360~500公里。不能再缩了,再缩就没人会去开这种车了。

 

那么按庞青年的最新说法,为了达到这个续航里程,要加三四百公斤水。但是既然是靠铝水反应制氢,光有水不行,还要有铝作为反应物。根据铝水反应化学方程式可以算出,反应所需的铝和水的质量大致相等,要和三四百公斤水反应,需要三四百公斤铝,如果用的是铝合金,需要的量就更多了。所以给这种车加一次“油”,不仅要加三四百公斤水,还要加三四百公斤铝。加水很容易,据称什么样的水都可以,但是到哪去加那么多铝?给一辆车续航就要准备三四百公斤铝,加油站要准备多少铝才够?难道要货车不停地给加油站运输铝?或者沿途还要建一大堆铝厂?

 

只说加水,不说加铝,这完全是欺骗。向领导、记者演示的样车也只演示加水,不加铝,是因为铝已经预先加在车里了,样车只开几百米,不会一开四五百公里,不至于把车里的铝用完。这也完全是欺骗。所以这完全就是个不可能具有任何实用性的骗局,对科研人员来说,是为了骗国家科研经费,对企业来说,则是为了骗投资、骗新能源补贴。要识破这个骗局,只需要有初中化学知识,做个简单的计算就够了。这么简单的骗局,居然能够被科技部“973计划”批准立项,能够获得地方政府的支持,说明科技部、地方政府老爷们都应该回炉去学学初中化学。

 

2019.5.26.

 

 

对《南昌大学特聘教授张进冒用他人《自然》论文》的澄清和其他

2019年6月11日星期二

昨天发出《南昌大学特聘教授张进冒用他人《自然》论文入选“千人计划”》后,有朋友转来上海药物所赵强研究员的一封邮件,证明南昌大学张进教授在2012-2014年间曾经在该所做博士后研究,那两篇《自然》论文是他在上海药物所做研究的成果,没有冒用他人的论文。既然赵教授做了证明,那就是我搞错了,特此澄清,并向张进教授道歉。

 

我之所以搞错,有几个原因。

 

一是关于张进的报道没有提他曾经在上海药物所做博士后,只提他是哈佛大学的博士后。没有料到他在上海药物所的博士后研究才是其最重要的学历。

 

二是当时上海药物所还有一个女张进在读博士。几年前我有过一次失误也是因为没料到匹兹堡大学有过两个都叫李勇的生物医学教授,幸而两个小时后发现、澄清了。

 

三是最重要的,没有料到会有人拿国内博士后的研究作为主要成果去申请“千人计划”。“千人计划”的目的是从国外引进高级科技人才,那么按常理就应该是根据申请者在国外做研究期间的成果来评估。正如我上篇文章所言,张进在哈佛大学做博士后期间没有做出值得一提的成果,发的论文全都是挂名论文,据此是不太可能评上“千人计划”的,所以才拿在国内时发表的论文去评,这是不正常的。所以我误以为张进是冒用别人的论文,没有想到他其实是拿国内的成果充当国外的成果。如果这样的操作也可以,那么那些曾经在国内发过比较好的论文的人,出国转一圈,不管在国外有没有做出成果,是不是都可以变成“千人”?

 

另外还有个原因,就是这件事让我想起了2012年的北京化工大学教授陆骏冒用论文事件,有些先入为主了。现在把我当时写的文章附后,供不了解那个事件的读者参考。

 

最后,《知识分子》说我是在诽谤张进,显然他们搞不清楚失误与有意诽谤的区别。像《知识分子》那样为韩春雨诈骗国家巨额经费立下汗马功劳而至今无一字道歉,被人指出了无数错误从不更正,对别人揭露造假从不支持,偶有失误就跟捡到宝似的,才是对知识分子的诽谤。

 

2019.6.7.

 

 

附:

南昌大学特聘教授张进冒用他人《自然》论文入选“千人计划”?

 

根据人民网2018年8月30日的报道《南昌大学“80后”特聘教授张进:回母校是想为家乡研发新药》,张进2004年自南昌大学本科毕业,2008年赴日本名古屋大学学习生物物理学专业,并于2012年获得理学博士学位。2014年,他又赴美国哈佛大学做博士后研究。2017年5月,张进入选国家“千人计划”青年项目,当年7月,张进回国正式担任南昌大学基础医学院的特聘教授。该报道称:

 

“张进教授科研成果丰硕。主要成果发表于Nature、Developmental Cell、 Cell Cycle、 Proteins 等国际重要期刊, 其中以第一作者或共同第一作者在世界顶尖期刊Nature上发表论文2篇。”

 

南昌大学新闻网在2018年8月10日发的报道《Nature子刊发表我校张进教授团队重要研究成果》,里面对张进的介绍也说:

 

“近年来先后以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在Nature(2篇)、Nature Communications、PNAS(2篇)、 Proteins(2篇)上发表论文;以共同作者在Nature Communications、Developmental Cell 、Cell Cycle等国际重要期刊发表多篇论文。”

 

在《自然》发论文,要比在其子刊发论文困难得多,能够在读博士或做博士后期间“以第一作者或共同第一作者在世界顶尖期刊Nature上发表论文2篇”,是非常难得的。以国内高校对CNS(《细胞》《自然》《科学》)的推崇,有这样的发表记录,去国内名牌大学当教授不会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却回生物医学研究并非强项的母校南昌大学当教授呢?张进真的在《自然》发表过2篇论文吗?于是我到《自然》网站搜了一下,2005年有一篇Jin Zhang作为第一作者的论文,不过那是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Jin Zhang,而当时张进在国内,不可能是他。2006年以来有两篇(也只有这两篇)是Jin Zhang作为第一作者和共同第一作者的论文:

 

Agonist-bound structure of the human P2Y12 receptor

Jin Zhang, Kaihua Zhang, Zhan-Guo Gao, Silvia Paoletta, Dandan Zhang, Gye Won Han, Tingting Li, Limin Ma, Wenru Zhang, Christa E. Müller, Huaiyu Yang, Hualiang Jiang, Vadim Cherezov, Vsevolod Katritch, Kenneth A. Jacobson, Raymond C. Stevens, Beili Wu & Qiang Zhao

Nature volume 509, pages 119–122 (01 May 2014) 

 

Structure of the human P2Y12 receptor in complex with an antithrombotic drug

Kaihua Zhang, Jin Zhang, Zhan-Guo Gao, Dandan Zhang, Lan Zhu, Gye Won Han, Steven M. Moss, Silvia Paoletta, Evgeny Kiselev, Weizhen Lu, Gustavo Fenalti, Wenru Zhang, Christa E. Müller, Huaiyu Yang, Hualiang Jiang, Vadim Cherezov, Vsevolod Katritch, Kenneth A. Jacobson, Raymond C. Stevens, Beili Wu & Qiang Zhao

Nature volume 509, pages 115–118 (01 May 2014)

 

网上查到的张进的英文简历也列出了这两篇论文,而且排在其论文发表记录的最前面,是其被引用次数最多的论文。这应该就是那两篇新闻报道提到的“以第一作者或共同第一作者在世界顶尖期刊Nature上发表论文2篇”。但是此张进非彼张进。这两篇论文的作者是中科院上海药物研究所的张进,是女的,而南昌大学的张进是男的。

 

实际上,南昌大学的张进在美国做博士后期间的发表纪录非常糟糕,没有发表过任何第一作者的论文,只发表过三篇作为很不重要的中间挂名作者的论文,一篇是第6作者(PNAS,2017),一篇是第9作者(Developmental Cell,2016),一篇是第15作者(Nature Communications,2017)。此外,他在名古屋大学读博士时在Proteins上发表过两篇第一作者论文。

 

以这样的发表记录,不要说入选“千人计划”,连去国内普通大学当普通教授都不可能,所以他只能去冒用同名同姓的别人的论文:除了两篇《自然》论文是冒用药物所张进的,报道中提到的Cell Cycle论文也是冒用药物所张进的。这样的玩法,在名牌大学很难糊弄过去,所以他就只能拿着辉煌的“论文发表记录”去蒙骗南昌大学。

 

敢这样骗的学术骗子不止张进一个。2012年7月27日,我揭露北京化工大学教授陆骏冒用耶鲁大学助理教授卢俊的七篇高档次论文入选“青年千人计划”,当天,陆骏就被“千人计划”办公室除名,北京化工大学很快也将陆骏开除。有此先例,张进还敢这么骗,可谓胆大包天,“千人计划”办公室、南昌大学会如何处理,我们拭目以待。

 

2019.6.6.

 

一次快速学术打假纪录——北京化工大学教授陆骏冒用论文事件

 

昨天下午2点半,我一上网就收到一大堆电子邮件、微博私信向我反映北京化工大学教授、“青年千人计划”入选者陆骏冒用耶鲁大学遗传学助理教授卢俊的论文。这件事最早是有人在国外“未名空间”BBS网站上捅出来。陆骏知道后把北京化工大学研究生院网站上的简历中的论文列表给删了,但是在北京化工大学网站的其他简历中还能找到。陆骏在其简历中共列出七篇论文:

 

Nature 2005, 435:834-82

Nature 2005, 434:338-45

Nat Genet, 2007,39:673-7

Dev Cell, 2008, 14:843-53

PNAS, 2007, 104:19971-6

PNAS, 2008, 105:15535-40

PNAS, 2010, 107:14229-34

 

对生物学界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些都是生物学领域高档次期刊的论文,如此集中在一名国内大学教授身上是很罕见的,令人难以置信。我把这些论文一一查出来核对,可知论文作者中的Jun Lu现在在耶鲁大学当助理教授。两个人的学历、工作经历、长相都不一样,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以很容易确定是北京化工大学陆骏利用姓名拼音相同之便,盗用了耶鲁大学卢俊的论文。我们以前也发现过类似的情况。例如2006年我发现清华大学医学院院长助理刘辉盗用我的同班同学刘宏的一篇论文(因为两人在论文中的署名都可简写为Liu H.),后来刘辉被清华大学悄悄开除。但是冒用这么多的论文,而且都是高质量的论文的,还是第一次遇见。而且陆骏能入选“青年千人计划”,显然靠的是这些盗用论文,性质就更加严重了,应该即时制止。

 

所以我在核实后,在下午3点16分发了一条微博公布了此事。为确保这起严重造假事件能及时引起管理部门的注意减少国家损失,我又给负责千人计划的中组部海外高层次人才引进工作专项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反映情况。他们非常重视,马上调查,查出结果后又立即找部长批示,在5点22分就在千人计划官方网站上发布了取消陆骏“青年千人计划”的告示。

 

中组部处理速度那么快,北京化工大学也不敢怠慢了,在晚上9点39分在网站上发了一则声明,开始调查陆骏。学校要走程序,到今天下午4点37分公布调查结果和处理决定,“经调查核实,陆骏在求职应聘及申请国家‘青年千人计划’人选的过程中,盗用他人(姓名拼音字母相同)学术文章,伪造经历,属于严重学术不端行为。陆骏本人已承认上述造假事实。根据学校有关规定,经学校学术道德委员会、教职工行政纪律处分委员会讨论,校长办公会研究,决定给予陆骏开除处分,解除聘用合同。”

 

中组部、北京化工大学处理速度这么快,前所未有,我也有点意外。与其他高校对学术不端的举报能拖就拖,迟迟不予调查、处理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当然,如果没有中组部快速取消陆骏青年千人计划的资格,北京化工大学也未必能如此快速地做出反应。所以在中国能否处理学术不端事件,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取决于政府主管部门是否作为。

 

这个事件也再次暴露了国内在聘用海外人才方面存在着把关不严的漏洞,低级的骗术都可以糊弄过去。其实这件事有些学界常识就应该起疑才对。以陆骏出示的论文发表记录,他可以去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当教授(被他冒用的卢俊就去了耶鲁),即使回国也可在国内生物研究最强的大学当教授,怎么可能去北京化工大学?不管北京化工大学在其他领域的声望如何,它毕竟不是国内生物研究的重镇。为什么决定聘用陆骏的专家、评委不觉得蹊跷?

 

像厦门大学傅瑾使用假文凭、北京化工大学陆骏冒用别人论文获得高待遇、国家资助的,应该是涉嫌犯罪了,是否应该追究其刑事责任?2005年一个名叫刘志刚的自考生冒充北大博士被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当成高级人才引进,获得4万元安家费、一套住房,事发后被以诈骗罪判刑3年零6个月。对获益这么小的底层人员处罚严厉,为何对靠诈骗获益大得多的海外人才反而不追究其刑事责任?这是不是现代版的“刑不上大夫”?

 

2012.7.28

 

 

 

再说“科学组织有祖国”

2019年6月6日星期四

我前几天在文章中谈到,美国电气电子工程师协会(简称IEEE)是在美国纽约州注册的美国非赢利性组织,必须遵守美国法律,它限制华为员工参与其旗下期刊的审稿、编辑,是作为美国组织对美国政府把华为列入黑名单而做出的相应举动。昨天IEEE发表声明,取消了对华为员工参与审稿、编辑的限制。有人说我被打脸了。其实这些人没有仔细去读IEEE的声明。IEEE的声明说得很清楚,他们请示了美国商务部之后,才取消了对华为员工的限制。也就是说,IEEE一开始限制华为员工,是出于对美国商务部对华为禁令的理解,之后取消对华为员工的限制,也是向美国商务部请示的结果,自始至终都表明IEEE必须服从美国政府的禁令,正说明它是一个美国组织。

 

饶毅说IEEE是分支出问题,总部现在纠偏,称赞IEEE领导有骨气,敢于抵制川普及其代表的种族主义。这实在是莫名其妙。一开始关于限制华为员工的声明就是IEEE总部发出的,并不是分支出问题。如果IEEE领导有骨气,怎么会先去请示美国商务部,得到澄清后再“纠偏”呢?根据美国政府的要求,IEEE至今还把伊朗等5个国家列入受全盘制裁的名单,把15个国家或地区列入有机构或个人受制裁的名单,指出在与他们打交道之前要联系法务部门,这算不算有“骨气”呢?饶毅认为一个科学机构的领导要有骨气对抗法律、法令,不知如果中国政府把国外某个机构列入黑名单的话,饶毅自己是否有骨气让北京大学理学部继续和该机构合作呢?

 

南京大学人工智能学院院长周志华教授声称,IEEE不是美国组织,而是在美国注册的国际组织,提议IEEE改到瑞士之类去注册。周院长据说还是IEEE的会士,原来连IEEE是什么性质的组织都没搞清楚就稀里糊涂地加入了。IEEE是什么性质的组织,IEEE的法律顾问Claire H. Topp今年3月给IEEE标准委员会的新成员做培训时讲得很清楚:“IEEE是一个受纽约法律管辖的纽约非赢利机构”、“是一个受美国法律管辖的美国机构”(IEEE is: – A NY not-for-profit corporation – governed by NY law for corporate governance issues (Articles,Constitution, Bylaws, policies, resolutions of theBoard, Operations Manual) – A U.S. corporation governed by U.S. law)。2018年IEEE被《福布斯》评为美国最佳中型雇主之一(IEEE was rated one of America’s Best Midsize Employers in Forbes in 2018),这条消息现在还挂在IEEE网站首页。IEEE虽然在全球活动,但改变不了其作为美国机构的实质。很多中国人之所以误会IEEE是国际组织,是把其名称缩写的I误以为是Internatioanl(国际),其实是Institute(协会)。即使名称中有“国际”,也只是个表明其国际视野的名称而已,并不真的就成了国际组织。

 

有人说,周志华是人工智能大牛啊,能不比你了解IEEE?我搜了一下,周志华因为涉嫌剽窃、造假几年来多次在新语丝挂号,是不是真的牛本来就有疑问。即使真是大牛,就可以信口胡说改变IEEE的性质?就敢要求把IEEE搬去瑞士?他知不知道,IEEE作为非赢利组织如果在美国解散,财产是要被清算的?即使IEEE发了疯搬去瑞士,难道就不用遵守瑞士的法律?周志华如果真的牛,还不如自己去瑞士成立一个山寨版IEEE,让那些认清了IEEE实质的中国会员退会后有个去处。不过,现在IEEE取消了对华为的限制,这些义愤填膺的中国会员估计就放过IEEE继续当会员了,假装不知道IEEE是美国组织,更假装伊朗等国还在受IEEE制裁不是“政治干预学术自由”。那个曾经发表“郑重声明”准备退出IEEE的北京大学教授张海霞现在不就改口了嘛:“赞赏IEEE的勇气,很高兴学术界回归常识。今后我会继续支持IEEE的各项工作……”难道饶毅这些“山上的朋友”的学术界常识就是听美国政府部门的?继续支持IEEE在美国法律管辖下的各项工作?

 

中国电子学会等十个中国学会联合发表抗议IEEE的声明,宣布“对学术交流政治化的逆流坚决反对,对挑战自由平等学术交流准则的企图坚决反对,对破坏公平公正学术环境的行径坚决反对”、呼吁“确保科学研究无政治化”,说得很好,不过怎么只是针对国外学术组织才这么说呢?对内难道敢不公开“讲政治”?它们的领导显然忘了照照镜子,只有对外宾才表现出饶毅所谓“骨气”。

 

20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