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博客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国会通过民权法案，在就业、教育方面不能歧视一个人的种族、民族、性别。所以在法律上，美国已经消灭了各种各样的歧视，但在实际执行中存在着很大的问题。社会上对弱势群体，特别是对少数民族和女性的歧视，还是普遍存在的。在招生和招工的时候，负责人员会不知不觉地尽量多录取白人、男人，少录取少数民族、女人，这就会对弱势群体不公。这种歧视并非明文规定，是隐性的，又很普遍，所以叫做“系统性的歧视”。很难因此去追究大学或者公司、部门的法律责任，因为它是“潜规则”，并没有做出明文规定。

即使负责招生、招工的人员很公平，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看种族、性别，但由于弱势群体长期以来受到社会的压迫，社会对他们不公，他们处于劣势，让他们跟强势群体平等竞争，还是竞争不过。所以，一视同仁的最终结果，还是会导致弱势群体没有多少教育和工作的机会。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美国联邦政府从六十年代开始采取了一种做法，要给弱势群体适当的照顾。这种做法叫做“affirmative action”，直译是“支持行动”，意译是“平权行动”。平权行动就是要保证少数民族的权利，给他们适当的照顾。联邦政府这么做了以后，各地政府和一些私营企业也都跟着学，所以平权行动在美国很普遍。

但是，到了1996年，加州有一些比较保守的人认为，这种做法是逆向的种族歧视，是反过来歧视白人、男人。他们发起取消平权行动，提出“209提案”进行公投。那时候加州还不像现在这样自由化，这个提案就公投通过了。于是从1996年开始，加州就在州的公共学校、公共部门取消了平权行动，在公立学校的招生、公共部门的招工不能看种族、性别的因素，要一视同仁。其他大部分的州还有平权行动，加州这么做显得很特别。现在加州已经变成美国自由派的灯塔州了，没有实行平权行动就很尴尬。所以，近年来就一直有人要求推翻“209提案”，恢复平权行动。2020年对此进行公投，没能通过。和1996年不同的是，现在大部分加州选民都是自由派，但认为加州经过20多年的发展，社会已变得更加平等，没有必要恢复平权行动。

来自中国大陆的一代移民反对平权行动尤其激烈。他们认为平权行动对其他少数民族有好处，但是对亚裔不公平。比如在教育方面，他们认为亚裔的小孩读书比较好，如果搞平权行动，不仅照顾不到亚裔，反而会拔高了亚裔学生入学的门槛，很不公平。他们为自己的子女考虑，为了让子女上好大学，就要反对平权行动。

说亚裔读书好其实不是很准确，因为亚裔也是有很多群体的，有些群体读书也比较差，读书比较好的只是个别群体，主要是印度裔和东亚裔，包括华裔。华人一代移民主要是技术移民，本身家庭条件就比较好，文化程度也比较高，拿华人学生跟别的族裔学生做对比，本来就不是很公平。更何况华人一直很舍得在教育方面投入，因为很多人把自己的小孩能够上名牌大学，特别是上常春藤大学，作为人生的奋斗目标，甚至是主要目标。

实行平权行动，有可能对华人学生的入学造成一定的不利影响，但教育并不只限于入学这一阶段。平权行动对于入学以后的教育是有好处的，包括对华人学生接受教育也有好处。平权行动最主要的目的是增加多样性，对于大学教育来说，就是增加校园的多样性。这可以让校园族裔群体组成跟美国社会比较接近，而不会真的变成一个象牙塔。如果在校园里没有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没有接触到不同的族裔、不同的文化，那么，等走出校园去工作，可能就不适应。我有一个朋友，他一直反对平权行动，认为这是变相的种族歧视，但又不愿意让自己的子女去上加州大学。因为他认为加州大学亚裔学生比例已经达到百分之四十几了，上这种大学跟在中国上大学有什么不同呢？所以他更愿意子女去其他州族裔比较有代表性的学校上学。他没有意识到，他的想法和做法是很自相矛盾的。

一个人除了受教育，还有生活和就业，平权行动对于华人的就业也是有好处的。华人学生走出校门，如果像他们的父母设想的那样去找一个技术性的工作，当工程师、搞科研，那么平权行动对他们一般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这个社会大得很，可以选择的工作多得很，而在更多的职业领域，华人不仅不具有优势，反而有劣势，对华人的系统性歧视也是存在的。比如企业界，有很多公司华人进去主要是做技术工作，想做管理工作就很难，因为公司的文化对华人存在着偏见，认为华人搞不了管理。还有其他的很多领域，比如演艺界、军队、司法部门、执法部门等等，都存在着对华人的歧视现象，华人都很不具有代表性。如果采取平权行动，华人就业就有更大的选择空间。

现在反对平权行动的这些华人，主要是一代的移民，他们年纪都比较大了，已经完成了教育，就业基本上也固定下来了，主要都从事技术性的工作。有没有平权行动，对他们本人已经没有影响了。他们拼命反对平权行动，是在为自己的子女谋利益，为自己子女的未来着想。但可笑的是，这些华人一代移民的子女，就是所谓的二代移民，他们并不领情，认为自己的父母是在瞎胡闹。这些华人子女是在美国长大的，受的是美国的教育。跟一代移民不一样，他们更具有种族平等的观念，更不会去歧视黑人、拉丁裔和其他少数民族。而且他们也知道，平权行动总体上对于他们以后的生活、工作是有益的。所以，他们对自己的父母反对平权行动很不满。这些华人父母是把中国传统父母心态带到美国来了，为子女包办，要把他们的一切都安排好。但是，即使你管得了你的子女，还管得了你的孙辈吗？你的子女以后会有自己的子女，也就是所谓的三代、四代、五代移民，你管得了吗？你肯定管不了，所以现在瞎折腾是干什么呢？

在一个理想的社会，各个族裔、不同性别都平等，也就无所谓弱势群体和强势群体。在这样的社会，我们的确可以完全不考虑种族、性别的因素，入学或招工可以一视同仁。但目前的美国社会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社会，还存在着社会的不公，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歧视。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弥补社会的不公，给弱势群体适当的照顾，让他们更具有代表性，采取平权行动就是非常有必要的。

2020.06.17录制

2023.07.01整理

这段时间，很多人都在网上发布跟袁世凯有关的文字，被网管删掉了，有人还被封号。“袁世凯”在中国网上变成了一个敏感词。网管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发关于袁世凯的东西，就是在影射北京正在召开的“两会”，把习近平破例第三次当国家主席比作袁世凯当皇帝，犯忌了，所以不让大家谈袁世凯。不让谈，偏要谈，我今天就来讲一讲袁世凯称帝的事。

袁世凯当皇帝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宣布一下要当皇帝就当了。他事先做了精心筹备，而且也走了法律程序。先说说他是怎么筹备的。筹备工作的关键就是要制造舆论。最早是由袁世凯的政治顾问、美国人古德诺写了一篇文章，论证君主立宪制比民主制好，中国应该搞君主立宪制。文章是英文的，袁世凯叫人翻译成中文，在中国的报刊上发表。看来从那个时候起就喜欢把洋人抬出来作为权威的依据，按现在的说法，古德诺应该叫做“中国人民的老朋友”。除了古德诺，中国人自己也得出来做宣传，当然是那些御用文人。其中最主要的是，由袁世凯的幕僚杨度把当时比较著名的一批学者包括严复拉下水，搞了一个组织叫做“筹安会”。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是要取消共和制，改君主立宪制，在理论上证明中国应该恢复帝制。同时，还要制造民意。袁世凯的幕僚组织了全国请愿联合会，要让全国上上下下各界人士都出来劝进，请愿要求袁世凯恢复帝制，由他来当皇帝。清朝的王公遗老出来请愿，各省的将军、督军也出来请愿，后来反叛的蔡锷当时也签名请愿要求袁世凯当皇帝。还有社会各界的三教九流。著名的乞丐请愿团、妓女请愿团也都是由全国请愿联合会出钱，找人来请愿的。背后都是袁世凯亲自指挥、亲自部署。

民意炒起来之后，接下来就要走法律的程序，要开一个大会来拥戴袁世凯当皇帝。中华民国本来有国会，但国会里有很多反对党议员是袁世凯控制不了的。他当初选大总统，投了三次票才当上。法律规定，票数必须达到三分之二才能当大总统，而前两轮投票都没有达到三分之二的法定票数。袁世凯派人把国会的大门堵上，不让议员吃饭，逼着议员饿着肚子继续投票。一直到晚上十点，第三轮的结果出来，勉勉强强达到了三分之二的法定票数，袁世凯才当上了大总统。

后来，因为国会别的事老跟袁世凯作对，袁世凯干脆把国会解散了。他另外成立了一个参政院来代行立法的职责。但参政院的人全都是袁世凯任命的，不是选出来的，所以不能作为民意代表机构。要开民意大会来改变国体，就要另外再搞一个国民代表大会。袁世凯为了筹办国民代表大会，搞了两个机构：一个是公开的政府机构，叫“办理国民会议局”；但更重要的是秘密的内部机构，叫做“中枢小组”。这两个机构的主要职责就是把国民代表大会开好，达到拥戴袁世凯当皇帝的目的。不能再像国会那样跟袁世凯作对，就要让参加会议的代表都是自己人。由秘密机构“中枢小组”负责操作，给各省的长官发密电，让他们在选派民意代表时一定要做好考察，问清这些代表对共和、君主立宪是什么态度。只有支持君主立宪的人，才能够当代表。所以，最后在北京开国民代表大会的时候，参加会议的1993名代表全都是精心挑选的支持恢复帝制的代表。投票结果赞成袁世凯当皇帝的总共是1993票，没有一票反对，没有一票弃权，没有一张废票，全票通过。

然后由参政院代表国民代表大会给袁世凯写拥戴书，要他当皇帝。袁世凯还假惺惺地辞让一下，答复说，我当大总统的时候宣誓要发扬共和，如果现在取消共和当皇帝，就违背了我当初的誓言了。于是，参政院又第二次上拥戴书反驳袁世凯，说你那是作为中华民国大总统发的誓，我们取消共和，改成了帝制，中华民国不存在了，你的誓言也就失效了，也就不存在违背誓言这回事了。用这种强盗逻辑答复袁世凯的第二天，袁世凯回复说，既然大家要我当皇帝，民意不可违，那我就接受了。整个过程总共就8个小时，却一来一回写了4篇文章，怎么可能呢？都是早就已经筹备、策划好的，文章已经事先写好了，只是表演一下“揖让”。按照中国古代的传统，别人拥戴你当皇帝，你就要谦虚一下，让一下，这叫“揖让”。本来应该“三揖三让”，袁世凯只揖让了一次就答应当皇帝了。只是表演一下做做样子，所以表演一次就够了，没必要表演三次。

袁世凯就这样全票当选当上皇帝了。全票当选这种事，在选举人比较少的时候还是有可能的。比如华盛顿当上美国第一任总统，就是全票当选的，后来连任也是全票当选的。但那时的选举人只有六七十人，容易有共识，以后的美国总统选举就再也没有出现全票当选了。一旦选举人数达到几百、上千个，要全票当选是不可能的。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利益，怎么可能几百个人、一两千个人全都步调一致呢？如果几百个人、一两千个人也出现了全票当选，那就说明这种选举要么不是自由的，受到了胁迫；要么不是公正的，也就是找来的代表不具有代表性，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自己人。真正的民主并不是只要有选举就行了，还必须是自由、公正的选举。不自由、不公正的选举只是有一个民主的形式而已，是假民主，用现在的说法叫“全过程民主”，就是全过程控制的假民主。

但是，独裁者偏偏就喜欢搞全票当选，制造一种受到万民拥戴的假象，哪怕被人耻笑也无所谓。如果说独裁者真的那么愚蠢，不知道当皇帝、搞独裁、搞终身制是不得人心的，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我想他们也未必真的就这么愚蠢。他们也知道自己这么干是不得人心的，但是越不得人心，就越要制造万民拥戴的假象，被人耻笑也不在乎。他们认为自己手里有军队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想强奸民意就强奸民意。但是，独裁者往往也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袁世凯虽然号称是全民选举当上的皇帝，但结局大家都知道，他只当了83天皇帝，就在全国人民的声讨声中不得不退位，最后一命呜呼了。

现代的袁世凯或将来的袁世凯，他们的人生结局也许会比袁世凯好，也许会得善终，因为手中的军队毕竟更强大，控制的能力也更强大。但是，历史结局会是一样的，他们会和袁世凯一样成为千古罪人。

2023.03.10录制

2023.06.20整理

最近中国出版了《习近平著作选读》第一卷、第二卷，由习近平主持会议，亲自指挥、亲自部署人们学习他的思想，就以这两卷“习选”作为教材。不仅要求全体党员学，还要求全国各族人民也都要学；不仅要求党校把“习选”作为理论教材，还要求各高校也都要把“习选”作为理论教材，发起了一场轰轰烈烈学习“习选”的运动，让人们想起了当年文革轰轰烈烈学习“毛选”的运动。现在搞的是文革2.0，当然很多做法都要借鉴文革1.0。

我们先来说一说“毛选”。我说的“毛选”指的是《毛泽东选集》第一卷～第四卷，这是毛泽东生前亲自审定、挑选出来的得意之作。我们不去管第五卷，那是毛死了之后由华国锋主持搞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毛选”。

毛泽东首先是一个思想家。不管你同不同意他的思想，不管你认为他的思想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他是有一套思想体系的。对各种各样的问题（社会问题、政治问题、历史问题、哲学问题）都有自己的看法、思想，所以写出来的文章能够达到一定的思想深度和广度，是有思想在里头的。“毛选”的内容也比较丰富，涉及到各个方面，有哲学的、历史的、战争的，读起来不觉得单调，有些内容还很有意思。

其次，毛泽东还是一个文人，受过很好的教育，既受过旧式的教育，也受过新式的教育，能够自己写文章。他的文章一看就是自己写的，因为带着个人风格，不是由秘书代笔的。秘书代笔的文章是千篇一律的、干巴巴的官样文章，但毛泽东的文章一看就知道是他写的，有个人的特色（有一个流传盛广的说法，说毛泽东的诗文是胡乔木、田家英等秘书代笔的。这是谣言。“毛选”中的文章大都写于毛有秘书之前。我读过胡乔木、田家英的诗文，水平很平庸，比毛的诗文差得多）。而且毛泽东的文学修养是不错的，文笔很好，写文章善于说理，偶尔还会来一段小抒情，有一点文学色彩。他的文章偶尔还会出现警句，适合摘录出来变成毛主席语录，让人们去读、去背。所以“毛选”读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人们去学“毛选”还能学得下去，读得进去。

当然，文革时期要求人们学“毛选”，那是政府强迫的，每个人不得不学。但即使没有政府的强迫，也还是会有很多人主动去读毛泽东的文章。“毛选”1～4卷里的文章都是建国之前毛泽东写的，那时候还没有夺取政权，还没办法强迫所有的人都来读他的文章。但那些文章当时有一部分已经流传到国统区，争取到了不少人对他的支持，这就是主动读的。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西方国家的左派流行读毛主席著作，这当然也是主动读的，不是政府强迫。我本人读“毛选”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文革早就结束了，已经不再强迫人们去读毛主席著作，所以我也是主动读的，而且读得下去，可以从头到尾通读一遍。毛泽东死了这么多年了，他的文章到现在也还有很多人读。其中个别文章可能会传世，以后还会有人读。

但在毛泽东死后，后面那些中国国家领导人就不行了，没有一个在这方面能跟他相提并论。首先，后来的领导人中已经没有思想家了。虽然他们死后，甚至在生前就被称作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其实并没有自己的思想。其次，这些人也都不是文人，是写不来文章的。他们发表的文章、做的报告都是由秘书或者写作班子代笔，是集体创作的产物，以他们的名义发表而已。虽然这些国家领导人也都会出一套文选，收录文章、报告，但不是他们本人写的。

邓小平算不上是思想家。他有自己的思想，但最多算是执政理念，并不像毛泽东那样有一整套的思想体系。《邓小平文选》里的那些文章、报告也是集体创作的产物，也是有写作班子的。我读过邓小平的写作班子的人写的回忆录，回忆他们怎样根据邓小平的要求替邓小平写报告。所以邓小平的那些报告读起来也很枯燥无味。《邓小平文选》里比较有意思的是他的即席讲话。他毕竟是毛之后最有个性的国家领导人，所以他的即席讲话不打官腔，有个人风格。不过也只是个别段落可读，不像毛是整篇文章都可读。邓小平的文章、讲话里也没有什么警句。他最著名的警句“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并不是他本人的原创，是民间的俗语。他说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发展就是硬道理”，只是口号，算不上是警句。

邓小平之后的那些国家领导人就更不行了，不仅以他们的名义发表的文章、报告都是写作班子、秘书代笔的官样文章，即使是即席讲话，也不能像邓小平那样表现出个性，只是在讲一些空话、套话。江泽民最有趣的即席讲话是对香港记者发飙，但那是失态，只是被人们当做笑话。

现在是老红卫兵掌权，而红卫兵是最没有文化的一代，但是越没有文化，就越要标榜自己有文化。为了让自己的文章、讲话显得有文采，就由秘书往里面硬塞进去一些成语、古文、古人名言。这种做法除了让领导念起来更加麻烦之外，并不能显得有文采。一篇文章文笔好不好，并不是靠引用别人的东西、堆积几个辞藻就能够实现的。想学毛泽东也制造出几个警句，但搞出来的警句是经不起推敲的。例如：“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怎么只讲“守江山”跟人民的关系，把“打江山”跟人民的关系跳过去了？根据相同的逻辑，“打江山，打的就是人民的身”，这不就闹笑话了吗？搞出几个警句想让人们传诵，结果适得其反。

所以，现在让人们学“习选”，有什么思想、内容能让人们学得下去呢？更何况是干巴巴的官样文章 ，怎么让人们读得进去呢？想模仿当年学“毛选”搞学“习选”，就跟想模仿毛泽东搞个人崇拜一样，是搞不下去的，是东施效颦。虽然每一任中国国家领导人都会给自己弄一套文选，但等他们下台，那些文选就没人读了。现在还在台上，大家不得不去读，或者做出读的样子，只不过是在表忠心。

2023.04.17录制

2023.06.15整理

共和党政客对川普被起诉反应很强烈，说这是民主党在迫害政治对手，把美国变成了“香蕉共和国”。川普以前不承认选举结果，煽动他的支持者攻打国会，当l民主党政客也说川普妄图把美国变成“香蕉共和国”。双方都指责对方想把美国变成“香蕉共和国”。究竟什么是“香蕉共和国”？

很多人听说的“香蕉共和国”只是一个服装连锁店的名称，这当然跟政客们说的没有关系。这里说的“香蕉共和国”指的是中美洲一些小国，它们最主要的经济来源是出口香蕉，但其出口又完全被美国公司控制。美国水果公司掌控了当地的经济命脉，进而影响到当地的政局，让当地政治变得很腐败、很动荡，这些国家就被叫做“香蕉共和国”。

“香蕉共和国”的出现是美国人造成的。19世纪早期，香蕉在美国是小众食品，很昂贵。19世纪下半叶有美国商人想到一个发财的主意，从牙买加大量进口香蕉到美国，很受欢迎，赚了很多钱。于是很多人都开始做起类似的生意，香蕉在美国的市场越来越大。有些商人和水果公司就想到，不能只是单纯靠从国外进口香蕉，还应该到国外去种植香蕉，产供销一条龙利润是最高的。所以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有美国水果公司到中美洲大量购买原始森林，毁掉后雇当地农民种香蕉。为了把香蕉运输出去，美国公司又修建了铁路。这些美国的公司就这样变成了当地最大的雇主、最大的地主、最大的财主。它们的经济收入比政府的收入还要高得多。它们掌控了这些国家的经济命脉，进而就要扶持对它们有利的政权，所以也要掌控这些国家的政治命脉。如果当地领导人不听话，损害到了美国水果公司的利益，美国公司就会策划政变，把领导人推翻，再扶持一个对自己有利的领导人上台。

他们最早在洪都拉斯这么干。那是在20世纪初，洪都拉斯爆发了革命，有一个叛军领袖上台当了总统，但是没干几年就被推翻下台了。新总统面临着一个问题，当时洪都拉斯负债累累，欠了英国很多债。他想到了一个主意，请美国的银行来管理洪都拉斯的海关，对出口的产品征关税，用关税来偿还国债。这侵犯到美国水果公司的利益，增加了他们的香蕉出口成本，美国水果公司的老总就从美国雇了雇佣军来攻打洪都拉斯。雇佣军只有100来号人，但是武器很先进，在战场上首次使用了机关枪，非常厉害，把洪都拉斯政府军打败了。洪都拉斯总统宣布辞职下台，美国水果公司把逃到美国的前总统又给请回来，扶持他上台。这个复辟的总统给了美国水果公司很多好处，税收都免了，还给他们很多地。这事传开之后，美国有良心的一些知识分子很是不满，小说家欧·亨利因此把这种国家叫做“香蕉共和国”。一开始是一些作家跟着叫，后来进入了大众词汇。

1917年，哥斯达黎加也发生了类似的事。哥斯达黎加当时已经比较民主，总统都是通过自由选举上台的。新上台的总统要搞社会改革，其中一项是要对外资企业、外国公司征税。这触犯到了美国水果公司的利益，它们就策划了政变，推翻民选的总统，扶持一个军人上台。

1954年，类似的事情又发生在危地马拉。危地马拉在1944年爆发革命，被叫做“十月革命”，但跟俄国的十月革命不一样，危地马拉十月革命的结果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民主制国家，总统是民选的。50年代上台的总统也要搞社会改革，其中最主要的一项是土地改革，要把私人拥有的空置的土地，由政府买回来发给农民去种。当时危地马拉的大部分土地都在美国水果公司手里，但只有15%种了香蕉或其他水果，大部分都是空置的。根据危地马拉通过的法律，这些空置的土地要由政府给出比较高的补偿买回来发给农民。危地马拉政府给美国水果公司的补偿价格是水果公司当初买地价格的两倍，还比较合理，但美国水果公司不愿意把地交出去，就去游说美国总统，说危地马拉要变成共产主义国家了，不能坐视不管。美国政府同意推翻危地马拉政府，由中央情报局策划了政变，把民选的总统推翻，扶持军人上台。危地马拉的民主制只实行了10年（1944年~1954年）就结束了，就是被美国的水果公司颠覆的。

民主党说川普不承认公正、自由的选举结果，发动支持者去攻打国会，是想把美国变成“香蕉共和国”，这个比喻是有道理的。从我前面的介绍可以看出，“香蕉共和国”的一个特点是美国水果公司不承认人家自由、公正的选举结果，策动政变把民选的总统推翻，跟川普想要做的很相似，所以的确可以说川普想把美国变成“香蕉共和国”。

但是，川普被起诉，共和党反过来说民主党把美国变成了“香蕉共和国”，就一点道理都没有。“香蕉共和国”并没有发生过前总统因为涉嫌犯罪被起诉、定罪这种事情，他们都是搞政变，并没有走法治的途径。倒是有不少被认为是真正民主的国家，它们的前总统、前总理会因为犯罪被起诉、定罪。法国有两个总统（希拉克和萨科齐），意大利有一个前总理（贝卢斯科尼）被起诉、定罪。巴西前总统也被起诉、定罪，只不过他现在卷土重来，又重新当选总统。众所周知最厉害的是韩国，总共已经有5任前总统被起诉、定罪。还有台湾的阿扁也被起诉、定罪。能说这些国家、地区都是“香蕉共和国”吗？

前总统如果涉嫌犯罪，就应该被起诉；如果证据确凿，就应该被定罪。这正是法治的体现，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体现。相反的，如果前总统不管犯什么罪都不能起诉、不能定罪，让他们有了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权，这才会让美国变成“香蕉共和国”。

2023.04.03.录制

2023.06.05.整理

在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发生之后，全国各地的警察都倾巢而出，到各个大排档、烧烤店、夜宵摊站岗、巡逻。这么大的动作，而且是全国都在搞，应该是有某一个大领导作了批示，一定要保证人们吃夜宵的安全，所以全国的公安就都行动起来了。

以前，中国官媒最喜欢吹嘘中国的社会治安是多么多么的安全，美国是多么多么的糟糕，搞得全国人民虽然从来没有到过美国，也都认为美国的社会很恐怖，一到晚上就没有人敢出门，只有中国到深夜还可以去撸串。现在发生了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这不是在打以前这些宣传的脸吗？为了中国的面子就需要采取这种特别重大的行动，实际上就是搞运动保证人们吃夜宵的安全。甚至还出动了特警，手里拿着冲锋枪在各个大排档巡逻、站岗，甚至就站在这些吃客的后面，盯着他们吃饭。如果真的有流氓顶风作案到大排档闹事，难道这些特警真的拿着冲锋枪就扫射吗？这是不是很恐怖啊？除了把闹事的流氓打死，有可能连那些吃客也都会被殃及到。

这种治安事件不只是在大排档才会发生，在别的场合、别的地方也可能发生。广东中山某一个商店也发生了打人的事件，视频也上网了，是不是还要再派警察到各个商店去站岗、巡逻呢？这两天金山、慈溪都发生了当街杀人的事件，是不是还要派警察到各个街道去站岗？所以，这只是作秀。

但是，中国官员的思维就是这样的：现在领导有批示，批的是关于吃夜宵的事，那么我就集中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把所有的警力都调动起来保护吃夜宵的安全，至于其他地方发生的事就不管了。只有发生在大排档的案件才算是案件，发生在别的地方的案件都不算案件了。这就像中国把医疗资源都用来针对新冠病毒，在中国除了新冠是病，其他的病都不算是病，都不管了。

这种运动式的作秀有些人还觉得无可厚非，觉得这么一闹的话，那些流氓可能真吓得不敢出来了。流氓没那么傻，可能这个时候不敢顶风作案，在家里躲几天避避风头，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运动过几天也就过去了，然后这些流氓又都出来了。那么，为了不让这些流氓再出头，可能下一步就要搞严打了。我看到最高检察院已经发了通知了，说要严厉打击这种严重危害到人民群众的安全感的犯罪。好吧，如果真的执行下去，把暗藏的流氓、地痞都抓了、杀了，又能管多长时间？

说起严打，最严的是上世纪80年代初，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当时的严打严到了什么程度。我有一个邻居外号叫做大嘴，很调皮，跟一些小伙伴经常跑到汽车站去骚扰外地的乘客，最大的罪行是抢这些乘客的旅游帽。碰到严打，说他们是一个流氓集团，大嘴是头目，被枪毙了。严到这种程度也就保了一两年的平安，之后各种各样的犯罪又都出来了，而且越来越严重。

靠搞运动不是解决治安问题的办法。治安事件是总会发生的，是不可能把它清零的，但是中国好多人总觉得可以杜绝治安事件，就像要把病毒清零一样。正确的思路应该是，出了问题以后分析反省一下对案件的处理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做制度性的改进，避免再发生类似的问题。就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来说，其中存在的一个问题是出警的速度太慢。我看到网上流传这个事件的出警记录，凌晨两点多接到报警，但是一直到天亮6点，警察才到了现场。有记者问唐山警方，他们否认该记录，说接到报警之后十几分钟就到现场了。他们认为十几分钟已经够快了，其实按美国的标准，这已经是非常慢了。如果在美国报警打911，过一两分钟警察就会到。为什么他们出警的速度这么快？因为美国警察一天24小时在街上巡逻，坐在警车里到处转，接到报警，看哪一辆警车离案发地点最近，就把它调过去，所以很快就会到。中国警察是坐办公室的，平时呆在派出所里，没啥事干，接到了报警，再从派出所派人过去处理。如果距离近的话，十几分钟赶到已经算快的了，远一点20分钟、30分钟才到，也不奇怪。而且警察对这种一般的治安案件都是不重视的。我看的关于这次唐山烧烤店的出警记录上面就写着，出警的原因是“一般打架”，也就是说，他们不认为这是什么严重的犯罪，不是流氓在调戏、殴打女人，是一般打架，或者用《北京青年报》的话说是“男人在对抗女人”，所以原本不会处理。如果没有引起这么大的反响，没有领导发话，这个案件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在中国跟警察打过交道。大家知道我遭过两次袭击。第一次是在北京，肖传国雇凶用锤子袭击我，我侥幸跑掉了。报警以后，警察把我带到派出所做笔录，因为我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警察很不重视，本来做了笔录就算完了，根本不会去破案。为什么突然重视起来呢？因为那个案子变成了公安部督办要案。我还在做笔录的时候突然来了北京公安局的人，说这个案子我们接管了。领导批示了，他们才重视起来了。我第二次遇袭是在广州，在签名售书，有人从4楼扔了一个矿泉水瓶砸我的头，砸偏了，擦破了皮，没有造成重伤。到派出所报案，警察做了笔录就完了，不会去破案，也不立案。虽然后来广州的网友还去催过几次，也没用，因为那次没有领导批示了，不是督办要案，所以警察就不管了。

所以，如果真正要解决问题，应该是对这个案件的处理上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加以改进，做制度性的建设。但是，中国的官员是不会这么想的。他们是猪脑子，不愿意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他们能够想的是，有领导批示，就来做一下秀，演一出戏，派一大堆警察浩浩荡荡到大排档去盯着大家吃饭，守护人们的安全。有人在视频里面还说，看到现在有这么多的警察在保护我们，觉得很有安全感。其实看到这么多的警察在场，应该觉得不安全才对。你想，如果一个地方很安全，那么是不需要警察的，如果有警察来了，而且有很多警察来了，恰恰说明那个地方很不安全，经常出事，才会来了这么多警察。现在大排档还有特警拿着冲锋枪在巡逻、站岗，这也是很恐怖的。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只有战争地带才会有人拿着冲锋枪在街上乱跑，你看到应该觉得害怕才对，而不是有一种安全感。但是，很多中国人不这么想，看到警察、看到枪还觉得很安全。

不只是中国人，有很多的美国人也是这么想的。美国现在又发生了校园枪击案，这是美国特色。每次发生了校园枪击案之后，共和党的政客想到的不是要怎样控制枪支泛滥，而是要加强校园的安全，枪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多派警察去校园就能够解决问题了。这种校园枪击案，特别是大型的校园枪击案，也就是有人跑到校园去报复社会的枪击案，发生的概率是极低的，所以给每一个学校都派警察，是一种资源的浪费，那些警察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碰到这种校园枪击案。其次，如果真的发生了报复社会的大型校园枪击案，警察也派不上用场。凶手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的装备、枪支都很精良，比校园警察要精良多了；而且是突然发生的，打一个措手不及，一两个警察根本没用。这些警察在校园不仅起不到作用，在平时反而让学生觉得不安全，因为学生看到有警察在学校，就会联想到什么时候会发生枪击，反而有一种不安全感，会给他们的心理留下阴影。有一些美国学校以前有校园警察，现在不要了，就是出于这种考虑。有了社会治安问题，就想通过加强警力来解决，这反映的是对国家暴力机器的崇拜，是不正常的，不是解决社会问题的根本办法。

2022.6.14.录制

2023.4.2.整理

国台办副主任向台湾人民喊话，画了一个大饼，想要吸引台湾人民支持跟大陆统一。我们来看一看这个大饼究竟有多吸引人。

国台办副主任说，统一以后，所有支持祖国统一的台湾人民能够真正地当家作主。那么，那些不支持祖国统一的台湾人民会怎样呢？他没有说。但是我们可以推测出来，这些人是不能当家作主的。如果他们能够当家作主，国台办副主任就没有必要加一个定语“支持祖国统一”了。不能当家作主会怎么样呢？从历史上看，按照中国政府的做法，这些人会被送去改造，到劳改营、集中营或“职业培训中心”去改造思想。现在不支持统一的、至少不支持现在就统一的台湾人占了大多数，也就是说，只有少数台湾人能够当家作主，大多数台湾人要做二等公民，甚至连公民都不是，只能去当奴隶。这怎么吸引人呢？

而且，现在台湾人民早就实现当家作主了，手里有选票可以选各级领导。中国大陆的人民反而还没有当家做主，手里没有选票。在大陆当家做主的是领导。大陆先实现人民当家作主再来向台湾人民喊话，不是更有说服力吗？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要向人家保证，让人怎么相信呢？

副主任说的是“真正当家作主”，多了“真正”两个字，意思就是说，现在台湾人民虽然手里有选票，那不叫当家作主。只有像大陆人民那样手里没有选票，才叫“真正”当家作主。其实就是把跟当家作主相反的人民受压迫换了一个好听的说法。就像前一阵子，中国政府老在宣传中国是有民主的，而且是“全过程民主”，西方国家的民主不是真正的民主，实际上是把专制换了一个说法。现在把受压迫也换了一个说法，变成了“真正当家做主”，但是这种话，不要说台湾人民不会信，连说话的人自己都不会信。

大饼还有一条，说是统一以后能够保证台湾长治久安、经济更加发展、文化更加繁荣、社会更加和谐、民生更加改善，台湾在国际上更有尊严、更安全。怎么让人们相信这些能够做到？大陆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台湾人民实现这些美好的目标呢？只有中国大陆在这些方面都做得比台湾好，才会让人相信它真的有能力帮助台湾人民这么发展。自己都做不到的话，怎么让人相信你能够帮人家做到？

这些方面大陆做得都比台湾差。先说经济。中国现在是世界第二大经济实体，指的是GDP在全世界排第二位。但这是因为中国人多，如果算人均GDP，中国在世界上就排不上号了，人均GDP只有1万多美元，而台湾人均GDP已经达到3万多美元，是大陆的两倍多。如果以此来衡量，台湾经济发展比大陆好。台湾现在实际上已经有发达的经济了，中国还属于欠发达。再说文化。台湾没有中宣部、广电局管文化。难道有了中宣部、广电局，文化反而会更繁荣吗？有了国安法文化会更繁荣吗？只要看看香港就知道了。再说社会的和谐。台湾的治安比大陆要好，至少台湾人民晚上去吃夜宵，背后不会有特警拿枪盯着，跟监视犯人吃饭一样。民生各个方面台湾也都比大陆要做得好。不说别的，就说医保，台湾的医保是世界出名的，被认为是最好的。大陆的医保大家都知道，基本上没啥用，看不起大病、看病难。所以，民生方面大陆也没有什么可以向台湾炫耀的。

这些方面都是指社会的发展程度。衡量一个国家、地区社会发展的高低，联合国有一个指数叫做“人类发展指数”。台湾不属于联合国的成员，所以联合国每年发布的人类发展指数里没有台湾。但是，如果按照联合国评人类发展指数的各种指标来算，台湾可以排在第二十三位，属于高度发展的社会。大陆排在第八十五，属于欠发达的、发展中的社会。自己还在发展中，却向已经是发达社会的台湾喊话，说可以帮助你变得更加发达，这不是很可笑吗？你先自己发达去吧。

最后一条说统一以后，台湾在国际上会更有尊严、更安全。先说尊严。台湾现在的国际名声要比中国大陆好得多，不说别的，台湾护照在世界上有100多个国家都是免签的，而且那些国家都是大家比较愿意去的。而拿中国护照，免签的国家寥寥无几，而且都是一般人不愿意去的。哪一个在国际上更有尊严，不是很明白的事吗？再说国际安全。台湾不存在国际安全问题，它唯一的安全威胁就是来自中国大陆，没有别的国家、地区想去打台湾。台湾周边的那些国家、地区或者比台湾弱，或者虽然比台湾强大（比如说日本）也不会去打台湾，人家是民主国家，干嘛去打台湾？台湾唯一的国际威胁来自大陆，逼得他们不得不搞军备，向美国购买大量武器，都是为了防范大陆打过去。如果大陆放弃了武力攻台，不打台湾了，台湾就很安全，不存在国际威胁。大陆向台湾保证会给你国际安全，就像流氓老是去威胁一个女孩，说你听我的话，我就会保证你的安全。那个女孩听了以后是什么滋味？

国台办副主任画的大饼对台湾人来说是根本不吸引人的，大陆自己都做不到，却要去保证已经做到的人可以发展得更好，怎么能够吸引人家？人家怎么会相信呢？国台办也许可以把大饼再改进一下，增添更有实质性的、真正能够吸引人的内容，把这个饼画得更大、更漂亮一些。即使是那样的话，又能怎样呢？值得相信吗？台湾人会相信吗？

即使答应跟台湾签一个协议，保证画的大饼一定能够吃到，以后又会说协议是过时的历史文献。即使能够保证50年不变、100年不变、500年不变，那又怎么样？到时候说50年、100年、500年属于哲学概念，是不能从数字上来理解的。在一个专制国家，所有的协议、承诺都可以随时推翻，都可以不算数。只要领导发话，就可以找借口把它否定掉，所以再怎么保证也很难让人接受。尤其是现在有香港这个例子放在那里，台湾人民更不会相信。只要中国大陆还是一个专制国家，说再漂亮的话，做出再重大的承诺，也是吸引不了台湾人民的。台湾人民又不是傻子，已经有香港的前科在那里了。只要大陆还没有实现民主化，大陆人民还没有当家作主，那么大部分的台湾人是不会想跟大陆统一的。再怎么喊话，把话说得再漂亮，也没有用。

2022.6.17.录制

2023.4.5整理

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满江红》热映，又引发关于《满江红.怒发冲冠》是否岳飞所写的讨论。自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余嘉锡首次怀疑该词是明人伪作以来，此事已争论了90年，仍无定论。

认为《满江红·怒发冲冠》是伪作的一个主要理由是，岳飞孙子岳珂编撰《金佗粹编》一书收集岳飞诗文，却没有该词。但该书的“家集”主要收集岳飞文章，只收录两首律诗一首词（《小重山》），可见其对岳飞诗词并不重视，还有其他公认是岳飞所做的诗词未被收入，不足以此证明《满江红》是伪作。

问题在于，不仅《金佗粹编》未收入《满江红》，在南宋、元、明初的文献中都没有提到该词，是直到明景泰年间汤阴修岳庙，征集岳飞诗文，该词才横空出世，在《精忠录》中首次刊行，此时距离岳飞遇害已三百年。该词问世后，被认为是最能体现岳飞忠愤之气的代表作，明人对其推崇备至，“胆量、意见、文章悉无今古。”（明沈际飞），却在此前三百年间无人提及，岳飞较不出名的诗词反而会被谈到。有这三百年的空白，很难让人相信它不是明人伪托。

因此，主张《满江红》是真作的人，就去挖掘史料，证明南宋、元已有该词的踪迹，力图填补空白。他们找到的证据，有三方面。

其一，发现有两本南宋笔记提到该词。如果这是可靠的，就是该词为岳飞所做的最有力证据。但是，这是从清人摘录的南宋笔记中发现的，原著中没有。其中一处是沈雄《古今词话》引南宋陈郁《藏一话腴》：

【话腴曰：武穆收复河南罢兵表云：“莫守金石之约，难充谿壑之求。暂图安而解倒悬，犹之可也。欲远虑而尊中国，岂其然乎。”故作小重山云：“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指主和议者。又作满江红，忠愤可见，其不欲等闲白了少年头，可以明其心事。】

《御选历代诗余》也有该条，但其实引自《古今词话》。

现存《藏一话腴》有几个版本，都无此条。有人认为是版本不同，现存版本有缺失。这当然有可能。但现存《藏一话腴》有一条与与岳飞有关：

【岳鄂王飞《谢收复河南赦及罢兵表》略曰：“莫守金石之约，难充溪壑之求。暂图安而解倒垂，犹云可也；欲长虑而尊中国，岂其然乎。”又曰：“身居将门，功无补于涓埃；口诵诏书，面有慙于军旅。”又曰：“尚足聪明而过虑，徒怀犹豫以致疑，与无事而请和者谋，恐卑辞而厚币者进。愿定规于一胜，期收地于两河。唾手幽燕，终欲复讐而报国；誓心天地，当令稽首以称藩。”未几金渝盟，河南复陷。后六十年得金之《南迁录》，见当时诸酋议论，锐意为取江南之计：归三京以诱吾归兵于平地，吾保江南则江防必虚；若吾不守江南，则是彼尝见归，吾自委弃，在遗民当自归曲于吾矣。金谋若此，岳武穆之料敌，信不妄云。】

该条也抄录《谢收复河南赦及罢兵表》，是为了证明岳飞料敌如神。而《古今词话》引用的那条，又把该表再抄了一遍（字句的差异可说是版本不同），却是为了引出岳飞的两首词，但该表与这两首词在内容上并无关联，放在一起显得突兀，不像出自一人。合理的推测是，沈雄引自《藏一话腴》的只有表的部分，关于《小重山》《满江红》部分是他做的补充。正如《四库提要》所说，《古今词话》体裁杂乱，“杂引旧文，参以近人之论，亦间附己说。”

另一处是，潘永因《宋稗类钞》卷3《忠义》：

【武穆家谢昭雪表云：“青编尘乙夜之观，白简悟壬人之谮。”最工。武穆有《满江红》词云：“怒髪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雠恨（应为‘胡虏’，清人避讳篡改）肉，笑谈渇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该条未注明出处，前面部分引自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乙编卷3《谢昭雪表》，原书并无后面的《满江红》。《满江红》与《谢昭雪表》也毫无关联，将它突兀地放在后面而且不做评论，不像是原作者所为，更像是抄录者硬塞进去的。

其二，元代杂剧《岳飞破虏东窗记》里，岳飞有一段唱词：

【怒发冲冠，丹心贯日，仰天怀抱激烈。功成汗马，枕戈眠月，杀金酋伏首，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言愁绝，待把山河重整，那时朝金阙。】

明显是根据《满江红》改编的，例如“仰天怀抱激烈”明显是“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的缩写。这不就可以证明这首词元代就已经在民间流传了吗？问题是，这出杂剧虽然号称元代杂剧，但它是被明人改编过的。徐渭《南词叙录》将该剧归为“本朝”作品，并注明“用礼重编”，“用礼”应是“周礼”之误，弘治年间人。周礼重编时完全有可能把《满江红》改成一段唱词给塞进去。所以这不能证明元代就已经有了《满江红》。元代还有一出跟岳飞有关的杂剧《宋大将岳飞精忠》，里面也有岳飞的唱段，但是没有跟《满江红》有关的内容，可以作为元代还没有《满江红》流传的佐证。

其三，1986年有人发现《须江郎峰祝氏世谱》记载岳飞跟祝允哲用《满江红》互相唱和，其中有些句子跟《满江红·怒发冲冠》一样或类似，被认为是《满江红·怒发冲冠》的底稿，后来经岳飞修改、定稿。这个证据有很多人认为是铁证，那么究竟是不是铁证呢？

在这条证据提出之时有人质疑过，找不到有关祝允哲的记载，可见历史上没有祝允哲这个人，这个家谱是胡编的。后来有人发现《浙江通志》提到祝允哲，说他当过荆湖制参，证明历史上跟岳飞同期的确有祝允哲这个人。但是历史上有祝允哲这个人，不等于家谱里关于祝允哲的资料就是准确可靠的。实际上，家谱里关于祝允哲的材料的确都是胡编的，而且是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的人胡编的。

例如，家谱里有一篇宋钦宗授予祝允哲官职的敕书，文字很粗鄙，一看就是没啥文化的人写的，皇帝的敕书不可能那么写。而且里面充斥着历史错误。“敕书”说设置“武翊卫”，派祝允哲去那里当“制参”。卫所的设置是从明朝开始的，宋朝不存在“卫”这样的编制，这就证明“敕书”是明朝之后的人伪造的。宋朝如果要临时设军事辖区，不会叫“卫”，而是叫“制置司”。制置司的长官叫“制置使”，他的第一级幕僚叫“参谋”，第二级幕僚叫“参议”，祝允哲当过的“制参”是“制置使参议”的简称。如果皇帝在敕书里任命某一个人当“制参”，肯定是写全称“制置使参议”，不可能用“制参”这种简称，只有日常生活中人们才这么称呼。更何况宋朝不可能出现“武翊卫制参”这样的官名。

“敕书”还提到祝允哲当时是“政议大夫”，宋朝没有这样的官名，同音的官名有正议大夫，就算是抄写错误吧，但正议大夫当时相当于六部的侍郎，是从三品的朝官，地位非常高（司马光拜相之前的官阶就是正议大夫），一个从三品的朝官怎么可能被派到外地去当小幕僚呢？宋代官职含官、职、差遣、勋、爵，像敕书这种正式文书都会写完整的。例如司马光拜相的敕书提到他拜相前官职为正议大夫（寄禄官，从三品）、守门下侍郎（差遣，副相）、上柱国（勋）、河内郡开国公（爵），拜相后差遣为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左相）。而祝氏家谱的“敕书”写祝允哲的官职只有寄禄官“政议大夫”，可见编“敕书”的人没啥文化，不了解宋朝的管制，也不知道敕书的写法。

家谱里还有一篇号称是祝允哲写的疏，说宋高宗准备杀岳飞，祝允哲上疏保岳飞，愿意用70口家人作保。这篇疏同样写得很粗鄙，不像是有多高文化的人写的。里面也有一些历史错误。例如显摆岳飞的丰功伟绩时，提到岳飞在朱仙镇之战杀敌数万，吓得金兵准备北遁。但是朱仙镇之战是不曾发生过的。岳飞的孙子岳珂编《金陀粹编》才首次提到有朱仙镇大战，是为了美化他爷爷编出来的。在那之前不可能，也没有人会提朱仙镇之战。

有人说，即使关于祝允哲的这些资料是假的，也不能说明他跟岳飞唱和的《满江红》词也是假的。那我们最后就来说说他们的唱和。

词在宋代就是歌词，是要能唱出来的，所以写词的人都懂音律，都知道词里哪个字要用平声，哪个字要用仄声，哪个字可平可仄。如果不懂音律，写出来的词是没法唱的，就会把“满园都是春”变成“满园都是蠢”。岳飞文武双全，是懂音律的。岳飞写过的一首《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该词符合音律，没有出律。可见岳飞知道怎么写词。但是再回头看祝氏家谱里记载的所谓岳飞与祝允哲的唱和：

岳飞《满江红·与祝允哲述怀》

怒发冲冠，想当日、身亲行列。实能是、南征北战，军声【激】烈。百里山河归掌握，一【统】士卒【捣】巢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励】臣节。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金城门阙。本欲饥餐胡虏肉，常怀渴饮匈奴血。偕君行、依旧奠家邦，【解】【郁】结。 

祝允哲《和岳元帅述怀》

仗尔雄威，鼓劲气、震惊胡羯。披金甲、鹰扬虎奋，耿忠【炳】节。五国城中迎二帝，雁门关外【捉】金兀。恨我生、手【无】缚鸡【力】，徒劳说。　伤往事，心难歇；【念】异日，情应竭。握神矛，闯入贺兰山窟。万世功名归【河】汉，半生心志【付】云月。望将军、扫荡【登】金銮，朝天阙。

用的虽然是《满江红》词牌，但写法不符合《满江红》的格律。不仅署名岳飞的那首词多处出律，署名祝允哲的那首词也多处出律（我用【】标出的字）。宋代文人绝对不可能写出那么多处出律的词。个别的一两个地方出律还有可能，这么多地方都音律不谐，他们是写不出来的。任何一个宋代文人都写不出这样的词，更不要说岳飞会拿这样的词去送人，他的幕僚还拿音律不谐的词来和他，这是完全不可信的。这个所谓的唱和是一个没啥文化、不懂得怎么写词的人伪造出来的。他跟现在很多人一样，对于写词有一种很无知的误解，以为只要每个句子字数是多少，押上韵就算词了，不知道词对于每一个字的平仄也都有讲究。

从文字的表述也能够证明这个唱和是后人伪造的。里边有一个词“南征北战”，这是白话文的说法，清代后期白话小说里才出现，在古文、古诗词里应写做“南征北伐”。可见，这个唱和是直到清朝后期甚至更晚才被伪造出来的。祝氏家谱初修的时间是在清朝同治年间，再修已经到民国初年了，所以有可能是初修或者重修的时候，有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根据流传的《满江红.怒发冲冠》捏造了这个唱和。

既然证明《满江红》在明朝之前已经存在的证据都不能成立，那么就可以认定它是明人的伪托。

我们在研究历史时要当心。中国古人没有学术规范、学术道德的意识，会有意无意地造假。他们在抄录史料时喜欢塞进私货，在编撰家谱时更喜欢胡编乱造。我们在研究历史时，对“史料”“铁证”，一定不能轻信。不仅要有历史常识、文化常识，更要有质疑的精神，要有批判性思维。

2023.01.29录制

2023.03.31.整理

上一次我谈到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国学大师了，陈寅恪他们是最后一代国学大师。有一些人是不服气的，以前郭沫若就不服。在上世纪50年代中国大炼钢铁的时候，郭沫若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说我们不仅要在钢铁方面赶英超美，在对史学的资料掌握方面也要超过陈寅恪，陈寅恪能够做到的，我们作为掌握了马列主义的人有什么做不到的？当然了，超过陈寅恪变成了跟赶英超美一样的笑话。在那之后也没有谁能够超过陈寅恪，甚至连跟陈寅恪接近的人都没有出现，也就是说，国学大师再也没有了。

为什么没有国学大师了？因为精通国学需要有童子功，需要从小就只学国学。那好，我们就咬咬牙办一个国学班，把小孩送到国学班里只学国学，别的都不学。即使那样，也当不了国学大师，因为没有语言环境。学国学首先是一个语言的问题，要掌握古文、古诗，需要有一个环境，现在没有了。而且，要精通国学，变成国学大师，跟一个人的天赋是有很大的关系的，必备的一条是记忆力要特别强。国学研究最主要的就是做追根溯源、旁征博引的工作，需要一个人有非常强的记忆力，读书过目不忘。一般人是做不到的，没有这方面的天才成为不了国学大师。

我们今天学国学的目的不是要成为国学大师，国学大师是培养不出来的。学国学的目的也不是要发现什么古人的智慧、先民的智慧。古人并不比现代人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比较愚蠢的，因为他们掌握的知识并没有我们多。国学里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而需要重新发现的智慧。实际上，因为国学是属于古代的东西，所以它大部分的观念、价值观已经都过时了。即使有一小部分没有过时，我们也不需要从古人、古籍里去了解、掌握，因为我们对知识的了解、掌握要比古人深刻得多。有人老是说中国古代也有民主思想，孟子不是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吗？且不说孟子的说法跟民主不是一回事，即使有民主思想的内容，我们也不需要到中国古籍里去挖掘，因为我们对民主的了解、掌握要比古人深刻得多。所以学国学的目的不是要去挖掘出什么智慧。

那么我们今天学国学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充实自己，多掌握一些知识来增强自己的文化修养。作为中国人，对于中国传统的文化或多或少还是应该有所了解的，特别是对于国学，因为它属于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个很关键的内容，应该有所了解，才不会显得没有文化。或者说难听一点，就是可以显摆一下，所谓附庸风雅，就是这么一回事。

从充实自己、增强自己文化修养的角度来看，我们应该学哪一方面的国学呢？我上次谈到了，国学按传统分成“经”“史”“子”“集”四个部分。“经”这部分的划分在现在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以前之所以把儒家经典单独拎出来，是因为独尊儒术，把儒家当成国教来推崇。今天来看，儒家也就是诸子百家当中的一家，所以“经”和“子”是可以合在一起的。古人主要看的是孔、孟，还有老、庄，但是我们今天读诸子百家，可以把范围再扩大一些。荀子、韩非子、墨子，都可以看。但是，也没必要拿着一本原文在那里啃，有所了解就可以了。也没必要太把它们当回事。经常有人说，我很喜欢庄子的东西，我要学习他的人生的态度。说这种话的人往往没有看过几篇庄子的东西。

再说“史”，史籍。今天我们要学习中国古代历史，完全可以看现代人写的，没有必要去看一手的史料。有些人喜欢标榜自己能够看原始的史料，买一套《资治通鉴》，甚至买一套《二十四史》在那摆着。基本上也就在那摆着了，真正读进去的人是很少的。如果不是出于研究的目的，这些原始的史料是很难看下去的，因为正史的东西相当枯燥。《史记》有一些比较文学化的内容读起来可能还有点意思，但从《汉书》开始就相当枯燥。如果你是为了好玩看中国历史，那还不如去看野史，那里面有趣的东西还比较多。例如看宋朝或者明朝的人写的笔记，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再说“集”，古文、古诗。按现在的眼光来看，中国古人文章写得都是不好的，即使是唐宋八大家的文章，现在来看也写得不怎么样。为什么？缺乏逻辑性。所以我不建议大家看太多古代的文章。作为中国人，为了显得自己有文化需要读的古代名篇，在中学的时候基本上都读过了，没必要再去系统地看古文。

倒是古诗值得多读，因为中国古典诗歌跟其他民族的诗歌是不太一样的。中国的古典诗歌不纯粹是文学，它也是一门学问，是国学中精华的精华。古诗里已经包含了国学的方方面面了。

“那好，我要学古诗就从中国诗歌的源头《诗经》开始学起”，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你真的把《诗经》拿来一看，完了，读不懂。那是太早以前的东西了，每一句都要看注释。即使根据注释来看，看了以后你会觉得，《诗经》绝大部分也都没啥意思，很枯燥。不仅《诗经》是这样，从《诗经》一直到唐朝这么长的时间内，中国古代诗歌精品不是很多，现在读起来觉得非常精彩的内容很少。那些比较出彩的诗篇也基本上在中学的语文课学过了，某些《楚辞》的篇章、曹操的诗、《孔雀东南飞》《木兰辞》等等，大家都已经学过了，值得再去学的东西是不多的。如果非要学的话，可以看看《古诗十九首》，以及陶渊明的诗，写得比较浅显，而且也比较有意思。

中国的诗歌到唐朝才上了一个台阶，开始井喷，达到了一个高峰。到宋朝这个峰还没有往下掉。中国的诗歌直到唐宋达到了高峰，宋之后诗就做完了。明清当然还有诗人，但是他们基本上都是在模仿古人写诗。有一些人偶尔也会有很出彩的诗，但是那些诗基本上大家都知道。也就是说，你再去看明清诗人的诗集，能够让你有意外的惊喜、觉得写得特别好的，是很难的，非常少的。写得好的也就那么一些，平时大家可能已经从别人的文章都了解过了。能够真正出彩的就是唐诗、宋诗，还有宋词，特别是南宋的宋词，这些是可以多看的，读着读着很可能就会有意外的惊喜，发现暗藏的瑰宝，一般人不会去讲的那些诗反而可能让你觉得很有意思。

古诗那么多，一般人如果看原文也看不大明白，就需要看选本、注本。看什么样的选本和注本呢？如果是现在新出的，那就不一定可靠。现在在中国古代文学研究方面挑大梁的人，包括著名大学的中文系教授，主要就这么两拨人。一拨是六、七十年代文革期间上学的，没学到什么东西，也没啥书可看，等到长大以后再去补语文，是很难补过来的。另外一拨人是文革之后上的学，有书可读，教育也还可以。但文革之后，那些读书比较好的学生一般都选择理工科了，上文科的一般都学习不是很好，这些人的水平就很值得怀疑，可能都是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的那种水平。那么，由他们编出来的选本、注本能够让人放心吗？不能。而且，现在出版社的编辑质量也下降得很厉害。如果是以前，由中华书局或者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的古代诗歌的选本、注本，质量是让人放心的。现在不行了，这些出版社的牌子都被砸了。中华书局最近还闹出了丑闻，找了一个看不懂浅显文言文的人来校注古文集子。

所以，现在新出的选本、注本，建议大家都不要用。涉及到古代文学的东西有一个好处，就是以前出的普及性的书籍是不会过时的，现在来看基本上还可以，因此我们可以看以前出的。什么时候出的？上个世纪80年代。那个时候，中国在古典文学的普及上出现过一个出版高峰，比如中华书局、上海古籍出版社这些名声比较好的出版社，在那个时候出的选本、注本质量还不错，甚至别的出版社出的也很可能还过得去。上海辞书出版社在80年代曾经出过一套书：《唐诗鉴赏辞典》《宋诗鉴赏辞典》《唐宋词鉴赏辞典》。三本虽然都叫“辞典”，其实不是辞典，就是诗词选集。那一套书的质量还是可以的。

看了这些朝代的诗选之后，如果对某一个诗人的诗感兴趣，觉得他写得特别对你的味口，就可以去看他的诗集了。但是我提醒大家，中国古代诗人，除了杜甫，不管名声多么大，再著名的诗人真正可以读的诗，最多也就是那么几十首，不值得去看他们的全集。看他们的全集会很失望，大部分的诗都没啥意思。只有杜甫的诗值得看全集。但要变成一个杜诗的发烧友，要看他的全集，就面临着一个问题，杜诗的集子太多了。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人民文学出版社出了一套《杜甫全集校注》，由山东大学花了30多年的时间搞出来的，基本上是一个资料的汇编。作为杜诗的发烧友，完全可以去买一套来时不时地翻一翻。

我们今天学国学的目的是为了欣赏，而不是为了写。有一些人喜欢学着写文言文，水平最多比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稍微强一点，也没有入门。还有一些人喜欢写旧体诗。网上有很多这种“诗人”，但是我没有见到过哪一个写得好的。写着玩当然可以，但是想要写得好基本上是做不到的，甚至入门都很难。不是读了很多古诗就可以写诗了，写诗需要有才华，这是一般人没有的。所以，对一般的人来说，对国学，欣赏就好了。

2022.7.17.录制

2023.3.18.整理

女诗人余秀华遭到家暴，经常被跟她同居的男朋友毒打。在当地派出所的调解下，男方写了一封道歉信。这件事就算了了，两个人友好地分手，不再追究男方家暴责任。

这封道歉信是手写的，有三页纸，但主要内容不是在道歉，而是在批评、指责余秀华。其中有一段批评余秀华不要老是看外国小说，忽略了中国有灿烂的文化，建议余秀华看看儒家思想书籍、国学书籍。从这封信看，这个人的文化程度是很低的，错字连篇、句子半通不通，可以说是一个半文盲。但是，一个半文盲就敢来教别人看什么样的书，哪来的自信呢？因为他认为自己懂国学。国学现在很时髦，出了很多“国学大师”，还有更多的“国学爱好者”。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懂国学、很热爱中国传统文化，所以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哪怕是个半文盲，也敢教育别人看什么样的书。

那么，究竟什么是国学呢？它指的是中国传统的学问，是中国独有的，外国的学问不能算。例如北大的季羡林也被叫做“国学大师”，那是误解，因为季羡林主要研究的是印度文化，跟中国的学问没啥关系。但并非中国传统的文化都属于国学，例如国画属于艺术，不属于国学。范曾觉得自己会画国画，就自称“国学大师”，是很搞笑的。还有“中医大师”“风水大师”也自称“国学大师”，这也很搞笑，因为在中国古代，风水、算命、中医都上不了台面，很被人瞧不起，一般文人不会去碰这些东西。

国学包括的学问指的是所有中国古代文人都必须学习、掌握、钻研的学问。这些学问究竟包括哪些呢？国学如果按照以前的划分，可以分成“经”“史”“子”“集”四个部分。“经”，指的是儒家经典，《四书》《五经》之类，这是中国古代文人都必须学的。“史”指的是史籍，所谓正史、二十四史。二十四史太多了，极少有人能够通读，但前四史（《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是中国古代文人都必须读的。“子”，即诸子百家，这一类书也很多，其中的《老子》《庄子》也是以前必读的。“集”，指的是古代名家的文集、诗集，也都是必读的。这种划分是很粗糙的，因为中国古代的学问都融汇在一起，很难截然分开。比如，不能因为只对中国古代的诗歌感兴趣，就只看诗集不看别的东西。中国古代诗歌不只是一种文学形式，也是一种学问的形式。中国的古诗特别讲究用典故、化用前人的句子，特别讲究文化的传承，这就是学问。如果不懂经史子集，就很难懂中国的古诗。

为什么国学是融汇在一起的呢？这跟中国古代文人的追求有关系。古代文人的追求跟现代不一样。现代做学问讲究要专业化，中国古代文人做学问追求的是“全”，做一个全才。对中国古代文人最高的赞赏是“博学多才”。博学就是对各种各样的学问样样都精通，多才指的是文才，能够写一手好文章（当然指的是用文言文写的文章），而且还要会写诗。中国古代文化人个个都是诗人，写得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必须会写。古代文人只要有一点名气，甚至没啥名气，都会给自己出一个集子，把自己写的诗、文章都收到里头，这样才显得自己有学问，能够传世。他们从小就在学国学的东西，也没有其他东西可学，又能够应用于写文章、写诗，如果学得好、写得好，就变成了大家、名家，也就是“国学大师”了。

但是，到了现代就不可能再出现“国学大师”了，因为整个环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现代人不要说在国学方面做到博学多才，即使要掌握国学的基本功都很难，因为这需要“童子功”，需要从小就学，而且要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我们现在从小学的是什么？数理化、生物、地理、历史、外语、语文。语文主要学的也是现代语文，古代的东西学得很少。有的学生对古代的东西比较感兴趣，会自学，那毕竟是业余在学，没有花很多的时间、精力。那种给小孩办的国学班是骗钱的，学得很少，而且学的都是《弟子规》《三字经》这种古人也瞧不起的糟粕。等到长大成人了，如果还想回头再去学国学更不可能，只能学点皮毛来附庸风雅。

中国古代的学问例如古代文学、古代历史当然还有很多人在研究。但是，他们研究的只是一个很狭窄的领域，出了那个领域就未必懂了，让他们写文言文、旧体诗更不行。就像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号称是研究苏东坡的专家，在一般人的眼里应该算是懂国学的吧，但是他连一篇很简短的文言文也写不通，闹出了“求仁得仁、永珍安息”的笑话。

所以，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有“国学大师”了，陈寅恪那一代人应该算是最后一代“国学大师”。现在被称为“国学大师”的，个别的比如季羡林是真有学问，但是被乱叫成了“国学大师”，更多的是一帮骗子，像文怀沙、南怀瑾这种江湖骗子。

我并不是反对大家学国学。作为中国人，对中国古代的学问感兴趣，要去学一点、了解一下，这是无可厚非的，也可以算是一个人的文化修养的一部分。但是学国学一定要有一个清醒的头脑，不要学了一点国学的东西就自以为了不起，就敢高高在上地教训别人，更不要幻想自己会因此变成一个“国学大师”。

2022.7.15.录制

2023.3.17.整理

这几天中国各大城市都爆发了抗议活动。近年来，只要中国爆发了抗议活动，就会有人跳出来抹黑，说是境外势力在背后捣鬼。这次抗议活动规模这么大，大小五毛、小粉红当然也都纷纷跳出来，说这是境外势力指使的，是美国要在中国搞颜色革命。这种说法既愚蠢又坏。

我们先说愚蠢。他们提出来的理由是：在成都、广州、上海，抗议的人们喊口号、演讲用的不是当地方言，而是普通话；而且普通话很标准，没有当地口音，可见这些人都是外地人，很多是从台湾、国外过来的。在中国讲普通话居然变成境外势力的一个标志了，难道普通话变成外语了吗？之所以人们要用普通话发言、喊口号，目的明显是为了传到网上让其他地方的人能够听得明白。有些地方，例如广州，抗议的时候有人用粤语演讲，其他地方的人就听不懂他究竟在讲什么。而且，参加抗议的人大部分都是受过很好的教育的年轻人，他们讲普通话讲得比较标准，没有当地口音，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我见过的年轻的成都人、上海人，甚至广东人，他们讲普通话也都没有口音，也都是讲得非常标准的。

退一步说，即使抗议人群里有很多外地人，也不奇怪，因为这些城市是大都市，有很多外地人在那里上大学、工作，难道他们就没有权利参加抗议活动吗？如果有台湾人、外国人参与抗议活动也是可以理解的，台湾人、外国人中也会有有正义感的人，而且他们参加抗议活动还不用担心被秋后算账、打击报复，所以他们更有参与的热情。不过，我不相信现在有很多台湾人、外国人还待在中国，还能够参加抗议活动，因为中国防疫已经搞了这么长时间，能跑的人早都跑了，不得已留下来的台湾人、外国人已经没有多少了。说有很多外国人、台湾人参与抗议活动，难道他们是从国外特地赶过来的？现在中国的防控措施还是非常严的，境外人士入境要被隔离好多天。这一次抗议活动是乌鲁木齐火灾激起的，才几天前的事，难道这些台湾人、外国人已经预料到会有一场大火把全国人民的怒火都给点燃吗？难道乌鲁木齐的大火是中央情报局派人去点的吗？

大小五毛、小粉红还传谣言说参与抗议活动的人都是拿钱的，是境外势力给他们钱。有一个价格表说北京一个人1000块钱，成都一个人500块钱，到广州就降到一个人200块钱。为什么有不同的价位呢？据说是因为北方这个时候晚上出来参加活动是很冷的，比较辛苦。这些传谣的人只想到晚上出来参加抗议活动会比较辛苦，却没想到在中国参与抗议活动可不只是辛苦。这样做被认为是犯法，是在对抗中国政府，是冒着危险的，有可能被抓被打，以后还有可能遭到打击报复，谁会为了区区几百、一千块钱就冒着危险站出来呢？所以，传播、散布这种谣言的人都是非常愚蠢的。

散布谣言的人不仅愚蠢，而且坏。他们认为所有的人都是见利忘义、拿钱办事，都没有正义感、道德感，不会出于义愤挺身而出。也许他们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拿中国政府或俄国政府的钱，当鹰犬、五毛、媚俄汉奸，然后就觉得别人也跟他们一样。这就是推己及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是非常坏吗？

而且这些人还没有人性。一个正常的人看到由于封控导致了乌鲁木齐火灾、贵州车祸以及各地纷纷发生的类似的灾难，都会被触动良知，都会有同情心、共情心。而他们这些人不仅自己没有同情心、共情心，还以为别人也都不会有同情心、共情心，不会因为气愤而勇敢地站出来。所以，没有同情心、共情心也就没有了人性，这不是非常的坏吗？

退一步说吧，即使有境外势力参与其中又能怎么样呢？中国共产党当初就是靠境外势力起家的，拿共产国际的钱，得到了苏联的资助，直到现在还自称是马克思主义政党。马克思主义是不是境外势力？你自己怎么会那么害怕境外势力呢？人权的问题是没有国界的，同情心、共情心也没有国界。境外人士看到别的国家和民族遭受灾难、出现侵犯人权的事情，愿意去帮助他们推翻暴政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这不是一种非常正常的心理吗？你怎么会那么害怕正常人帮助我们呢？有这种恐惧心理的人，要么自己就是暴政的一分子，要么就是暴政的既得利益者，才很担心有境外人士来帮助人们反对暴政。

这次除中国各大城市爆发了抗议活动，在世界各大城市、各大学也纷纷爆发抗议活动声援中国的抗议。有些人很担心被当成境外势力给国内的抗议活动造成麻烦，大可不必，不用去撇清自己不是境外势力。我们就当境外势力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就应该理直气壮地当推动中国社会进步的境外势力。

有些人还觉得国外的抗议活动没有太大的意义，不会有什么用。不是的。抗议活动有没有用，看中国政府的反应就知道了。中国政府还是很在乎国外这些抗议的。不久以前，中国驻英国曼切斯特领事馆门口发生了抗议活动，总领事亲自带人出来打人。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就根本没有必要冒着犯法被驱逐的危险跳出来打人。这说明中国政府对这些抗议还是非常在乎的，特别是涉及到所谓侮辱国家元首，就更在乎了。曼切斯特的总领事说了嘛，抗议者侮辱了国家元首，所以他作为外交官不能容忍，打人是他的责任。现在各国的抗议活动纷纷喊出要习近平下台的口号，甚至喊出了“打倒国贼习近平”，这更是在侮辱国家元首，那帮战狼外交官肯定气得要命又无可奈何。这抗议的效果不就显示出来了吗？

更重要的是，境外的抗议活动是一种声援，是用我们享有的示威自由、言论自由，声援国内那些在没有示威自由、言论自由的环境下挺身而出，冒着危险站出来抗议的勇敢的人们，让他们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国内国外都有很多很多的人在支持他们，至少能够让他们内心感到温暖。

最后，大家看一首我为此写的诗：

天山星火点中华，动地哀声恸万家。

终有狂飙吹怒焰，请看遍地自由花。

2022.11.29.录制

2023.3.5.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