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女[生活]

离开中国定居美国已经二十八年了，今年是第一次回家过年，也是婚后第一次带倌回娘家过年。

一路上，“回家过年 ～ 回家过年 ～～”这四个字在脑海里不停地闪现。每闪现一次，心头就乐一次，拉拉倌的手，分享洋溢的喜悦。

我们倆计划这次回家后，年三十去菜场商店买年货，亲手做一桌好饭菜，和父母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守岁。初一请父母和亲戚们去饭店聚一聚。

飞机到黄花机场降落，气温居然有20来摄氏度。记忆中，长沙的冬天非常寒冷，室内都要穿棉衣棉裤，从来就没这么暖和过。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我和倌聊起以前的长沙，以前的生活。
“三十年前，这里是长沙县，都是农田。长沙的市中心就是中山路五一路那一带。中山路有那时最大的百货大楼。小时候，有一次爸爸牵着我去买东西，中间松开了。那天人很多，我只看得见大人们的下半身。慌忙中伸手误抓别人的裤兜，以为他是爸爸。那人很警惕，一下就反抓住了我的手，以为是小偷。爸爸就在附近，正在找我呢。五一路呢，有一个大的新华书店。另外就是凯旋门照相馆，我每年去照一次像。”我回忆起来。
“你每年去照什么像？”出租司机问。
“就是照标准像，每年过生日都去照。那时，凯旋门是最好的照相馆。”
“是什么时候？”司机接着问。
“哦，很久以前，都三十四十年了。”
“我以前是凯旋门的。”司机说。
“你开车前是摄影师吗？”倌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干摄影了呢？”
“平和堂知道吗？平和堂买下了凯旋门，那是我们老板的私人财产。我们凯旋门由300多人变成了只有100来人。”
“哦，太可惜了。”

进家门，父母已久等，他们曾三番五次下楼迎接。79的妈妈身穿红毛衣，满面笑容，忙着拿东西给我们吃。85的爸爸，身穿灰外套，满头白发，神采奕奕，告诉我们家里不但没开暖气，还开着窗户，一点都不冷。

家里的年货早就备好了，大部分是亲戚朋友们送的。爸爸妈妈轮流数着，有乡下快件送来的花猪肉，湖北来的鱼膏，邵阳来的糍粑，腊肉，火焙鱼，猪血丸等等。还有长沙亲戚朋友送的沙田柚，沙糖桔，香梨，苹果，葡萄，八宝饭，白酒等等。爸爸买了一只阉土鸡，几条黄鸭叫，全是他自己动手杀好洗好，另外还在单位食堂买了梅干菜扣肉，炸肉丸，肉包子，葱卷。妈妈做了许多蛋饺，剥了不少板栗。

我说：“我们还想着年三十去采办年货做年夜饭呢。”
爸爸说：“知道你们回来过年，我和你妈妈早就都准备好了。”
“那么急干什么？”
“晚了不行啊。过年都关门了。”

年三十那天，爸爸妈妈不让我们进厨房。要我们看电视，吃东西。倌特喜欢吃沙田柚，我则喜欢吃沙糖桔，香梨，及南瓜籽。看着爸爸妈妈喜气洋洋地忙进忙出准备年夜饭，我倍感欣慰。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能操劳，多幸运啊。

晚上7点开始，外面的鞭炮声就时高时低时远时近地响过不停，家里餐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席间，爸爸开了一瓶浏阳河白酒，我们举杯祝愿羊年身体健康。饭后，我们将牌桌搬到客厅，边打牌边看春晚。

四人两副牌玩升级，四张底牌，带鬼叫主。妈妈和我一边，爸爸和倌一边。爸爸和倌都是好胜的人，可爸爸老出错牌，倌老要他换牌，一张牌最多能换三次。我多次抗议都没用。后来我说：“爸爸，你是不是要我们让你们？”
“我要你们让什么？不要让。”
“你如果说要我们让的话，我就闭着眼睛玩。如果说不要让的话，你就不能悔牌。只要牌亮出来了，不管是否落桌都不能反悔。”
“好，不悔牌。”爸爸发誓。
“还有你，也不说牌。不管爸爸出什么牌，都不说他。可以吗？”
“行，行。不说了。”倌也同意了。

这样一逼，爸爸的牌运大好，牌技也大涨。那气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们节节高升，一口气从8打到了A， 而且还打过了A。爸爸高兴得连唱带跳，不亦乐乎。

临近午夜时，鞭炮声剧烈起来，四面八方，惊天动地，焰火冲天，硝烟滚滚。一片热闹，一片生机，一片祥和。

初一清晨，爸爸边敲门边喊：“湘湘，该起床了。”
“起这么早干什么啊？”
“起来跟爸爸玩呀。”

这一天，亲戚朋友电话不断，视频不断，拜年问候。因为我们回家过年，父母把所有的应酬聚会都安排在我们离开后，留下时间和我们聊天。期间，妈妈说起当年我们结婚前，倌对妈妈说过的一句话。妈妈问倌：“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一句话吗？你应该记得。我记得很清楚。你对我说，“你将来一定会为我骄傲的！”是吧？我现在也确实为你骄傲。”说得倌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也和在美国的儿子女儿SKYPE了一小时。

中午去饭店吃饭前，我特意打电话问饭店：“喂，你们今天开门吗？”“嗯，开门。上午10点开门。”结果12:30去时却发现没开门，值班的人出来说：“我们今天不营业，初五再营业。”
“奇怪，我早上打电话问过你们，说10点开门啦。怎么变了？“
“没变，是开门，但不营业。”
“那开门是什么意思？”
“可以订席什么的。”
“哦，原来我问错问题了。”

于是我们回家自己做午饭。好在家里半成品多，自己做也不太费力。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该走了。爸爸妈妈送我们上出租车，倌和父母握手告别，我和父母拥抱告别。爸爸的拥抱太有力了，我仿佛又成了小姑娘。

出租司机说：“你们真孝顺，回家陪父母过年。”
“你也回家过年了吧？”
“没有，父母和我们住在一起。”
“ 你这才是孝顺呢，能和父母住在一起才是真孝顺。”

到家后，马上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省得他们操心。

谁知今天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妈妈，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你们上出租车后，我和你爸爸发现车走了相反的方向，怕你们被绑架了。”
“不是打电话报过平安了吗？”
“你说了两句话就挂了，我担心你们是受了逼迫。所以再打电话确认。”
“哪有的事。司机走了另外一条新高速，一切顺利，没事，放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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