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出国后的第一个学期, 二十多年了。
我和倌分居两地求学, 相隔5个多小时的车程。当时长途电话还比较贵, 我们每周只舍得通一次电话, 每天晚上在各自的办公室里用INTERNET的TALK功能联系。
一天晚上, 我俩正你一行我一行的聊天, 突然另外一个人要求TALK, 我一接通, 他就送来了一条留言说很冒昧打搅, 他是我们学校A系的学生, 名叫Jeff. 注意到我经常和E市H大学的一个人TALK, 是不是家在E市? 他家就在E市. 我乐了, 赶紧回他说我丈夫在H大学读书. 他问我秋假去不去E市, 我答正想去. 他又问准备怎么去, 我答坐长途汽车. 他说他将开车回家, 问我愿不愿意搭他的车, 我说当然愿意, 太谢谢了.
我马上告诉倌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即省事又省钱, 我俩好高兴. 倌说, 他见过他们学校布告栏上的搭车广告, 一般由搭车的人分担汽油费. 我们商量好我应该主动把油费全包了.
那天, 我稍稍提前去了约定的地点等Jeff. 至此, 我还没见过他, 对他毫无了解. 到了约定的时间, 一辆时尚跑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门一开, 冒出一个帅气逼人的年轻男人. 我顿时慌了,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辆车这样一个人.
慌张中我迅速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上着紧身黑色皮夹克, 下着直筒暗褐色呢裙, 脚登短黑皮靴. 嗯, 还好. 一抬头, Jeff已来到面前.
“嗨，我是Jeff. “
“你好, 我是湘女. “
“准备好了吗? “
“好了. “
“上车吧.”
Jeff说完就拎起我身边的包往车后一扔, 然后拉开车门让我上车. 上车后, 我深深吸了两口气, 镇静了不少. 一面和Jeff寒暄, 一面琢磨和他谈油费的事, 张了几次嘴又咽了下去. Jeff看出我的犹豫, 他问
“什么事?”
“嗯–, 让我来付油费吧.”
他笑了, “不, 别操心.”
“那怎么行,不能白搭车.”
“不会让你白搭车的.”
他扭头看了看我, “你会让我旅途愉快的. 聊天, 聊天会让时间过得很快.”
我又慌了, 而且是更慌了. 如果早知道他不是要油费而是要聊天的话, 这车是宁愿不搭了. 我这破英文, 说也说不通, 听也听不懂, 怎么陪人聊天啊! 我窘迫地说,
“对不起, 我英文不够好.”
“足够好, 足够好. 我能明白你, 没问题.”
Jeff把车开得又快又稳, 我努力寻找话题尽自己的一份职责. 我的话当然是又短又简单, Jeff的话也非常简洁. 也许他就是一个干脆痛快的人, 也许他是体谅我的语言困难。渐渐地, 我们之间居然达成了一种默契, 看一眼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几乎每次他看我, 我就脸发烧. 而我看他, 他就裂嘴笑. 每过一阵子, 我得偷偷地吸一口长气再悄悄地吐出来, 放松放松自己.
那天阳光明媚, 我浑身发热开始冒汗, 于是脱下了皮夹克. Jeff轻轻地哇了一声, 我穿了一件红艳艳的荷叶领泡泡袖真丝衬衣, 非常耀眼. 我笑着解释说是丈夫特别喜欢的.
一路上，我们不吃不喝不上厕所不加油, 你一句我一句, 你一眼我一眼, 既兴奋又警觉又愉快, 马不停蹄一直开到E市. 车到E市后, 停下来加油, 巧遇三四个Jeff的朋友. 他朋友们看见红艳艳的我坐在车上后, 马上和他打趣. 他赶紧拉他们走远, 只见他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过了一会儿, 他们又走回来和我打招呼调侃, Jeff拦都拦不住. Jeff介绍说他们是他的高中好友, 没有恶意, 就是太好奇了.
加完油后, 车开到倌的住处. 倌飞奔而出, 和Jeff热烈握手致谢并邀请他进屋坐坐, 但Jeff着急回家, 马上离开了.
几个月后, 倌打来电话.
“我买了一辆跑车, 没想到吧?”
“跑车? 怎么变成买跑车了?”
“你肯定会喜欢的.”
我们的第一辆车是一辆跑车, 二手的, 八年旧的.
陆续发表于新语丝[读书论坛] 2009-12-10 和 2009-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