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让科学太负累
丁子思维
2008.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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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不是无限理性,如果是,则它就成为了上帝的别称;科学只能是有限理性,它只在自己被划定的范围内,具有自由活动的权利和能力。
有限理性是一切工具的主要特性之一。科学作为人类自己创造的一种高度抽象、高度综合的思维工具,虽然是智慧的、锐利的、可靠的、耐用的,但它也并不具有超越于其它工具之上的什么特权。作为所有科学学科工具的总称谓的现代科学,其显在的理性是有局限性的,其潜在的理性也一定是有局限性的。
那些不同学科的科学工具就更是如此了,物理学有自己的领地,化学有自己的领域,其它自然科学学科也莫不如此。就是这些种类、大小、样式都不尽相同的工具,才构成了科学工具的系统性或科学整体的工具性。
一张弓剑,力太小,射则不达;力道偏,射则不中;力太过,射弓折废。科学工具的运用何尝不是如此地呢?
因为使用科学工具会带来很多好处,人们就逐渐养成了经常使用它的习惯。但当把它用在不适合的地方,或者无节制地消耗掉它的有限理性时,或许开始只是让科学增加负累,但到后来,就可能发展为对科学工具的崇拜,从而让科学偏离出原有的本位,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当下就有人(比如有个叫“太蔟”的人),竭力倡导所谓的“鹰派科学传播”(xys20071230)说教,这在丁子看来,不过就是毫无节制地滥用科学工具罢了:
“科学是阳刚,是勇力,是自信。它仿佛是一个重量级拳击世界冠军,双腿深深植根于现实的拳台上,用逻辑与实证的双拳捍卫着自己的霸主地位。它不惧挑战,更欢迎挑战,甚至主动寻找挑战。它的任何一个理论,从诞生起,就时刻准备应对挑战者的双拳乃至下三路的招数。百击而依然屹立于拳台的,将被迎入科学的圣殿,供后世敬仰。一切惧怕挑战、用各种各样借口躲避挑战的,都不是科学,都将被科学踏翻在地和唾弃。…………”
就拳击手比赛而言,常识告诉我们,其胜负并不仅仅决定于拳击手一人,他的教练,及按照一定规则判决胜负的裁判,都将对他的胜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于“鹰派科学传播”所摆下的擂台,谁是“科学选手”的教练,谁又是这场比赛的裁判呢?
如果按照他们所坚持的:“科学的知识,是我们人类关于客观世界唯一可靠的知识体系;科学的方法,是我们获取可靠知识的唯一可靠方法。”那么,我们自然得出的结论就只能是:科学是“科学选手”的教练,同时也是这场合比赛规则的制定者和裁判。
看这样的比赛,不是无聊的,就一定是自残性的。那些老弱的选手(伪劣的东西),恐怕没有登台比赛的勇气,即使是有所谓的青壮选手(“伪科学”)走上了擂台,那也不过是同胞兄弟之间的陪练游戏,剩下的也就只能是与真正的“科学选手”之间的血腥打拼了。我们最后看到地必定是,科学(选手)将科学(选手)踏翻在地并加以唾弃。
—–在这种意义下,整部科学发展史不就充满了这样的比赛吗?非欧几里德几何(选手)打翻了欧几里德几何(选手),科学的爱因斯坦(相对论)打翻了科学的牛顿(运动论)。难道说这就是“鹰派科学传播”所追求的戏剧化的效果吗?
西方社会崇尚地不独是科学,还有民主与自由。对于它们“三位一体”的关系,有不少人由于擅自改变科学的工具本性,而产生了不小的认识错乱。科学只是民主与自由的工具,而不是民主的唯一基础,更不是自由的终点或自由本身。那种“科学即民主,科学即自由”的说法,就是将科学工具宗教化膜拜的结果。
这种简单的错误认识,还是有人看得出来并想加以避免的,方舟子近来所写的文章“心中有道义,脑中有科学”(xys20080101),就有呼喊将科学返回其工具本位的基本主张。
方先生说:
“只要心中有道义,脑中有科学,渺小、短暂的一生便不会迷失,不会虚度”。
显然,光有科学(工具)不行,掌握科学(工具)的人还需要别的完全不同质的东西—-讲道义,而民主和自由也就可能是道义实行或追求的两种结果了。
方先生还说:
“两船相并古称“方舟”,“方舟子”就是脚踏两只船的人。“方舟并骛,俯仰极乐”(班固《西都赋》),我的梦想,便是同时乘坐科学与人文之舟,品味从古今中外的智者与仁者那里得来的极乐。”
我们且不说方先生如何“脚踏两只船”而能悠然极乐的,他至少是不独乘科学之船的,还必须乘人文之船的,这就否定了“鹰派别科学传播”的观点,而且是作为xys的总版主身份进行否定的。
认识到科学的工具本性,说明方先生的思维多少还是具有理性的。
但方先生的认识还是有其它问题的。他的问题不是不承认科学作为思维工具的局限性,而是彻底否定科学思维之外的思维工具的有效性:
“科学固然还不能回答许多问题,而限于人类的认识能力,也不可能回答所有的问题,但是科学毕竟是人类所能掌握的最可靠的探索方法,如果科学回答不了的,没有理由相信通过其他途径能得到可靠的答案。”
不是不清楚科学作为思维工具的客体性,而是不明白道义在科学工具使用中担当并表现出怎样的主体性:
“道义是天际的星光,科学是指路的灯火。道义让我们有理想,有激情;科学让我们有理性,重实证。”
虽然我们能够看出作为“指路的灯火”,科学是能够发挥理性作用的,但我们却无法通过“天际的星光”,找到“让我们有理想,有激情”的道义所在。“天际的星光”与“指路的灯火”其实质应该是相同的,只是一个在近处,一个在远处;一个更切实一些,一个稍虚无一些罢了 。
如果说方先生对科学有更多思考或稍多理性的话,那么他在“人文”方面,特别是在对科学与人文关系的理性认知方面,其文章所表达出来的观点,就注定要贻笑大方了。
在丁子看来,方先生即没有从康德本人原意出发读懂其“头上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法则”的墓志铭喻义:
“而康德虽然不让上帝去推动星体的运行,却又认为道德法则的存在证明了上帝的存在,把上帝做为至善的化身。”
他也没有完全领悟爱因斯坦关于“宗教的科学与科学的宗教”名言的内涵:
“爱因斯坦的名言“没有宗教的科学是跛脚的,没有科学的宗教是盲目的”曾经引起了无数没有读过这句名言的上下文的人的误解,以为爱因斯坦在支持传统的宗教,而其实爱因斯坦在这里所说的“宗教”,不是一般人所说的宗教,而是一种追求真理的激情和信念。我们不妨把这句名言修改成:没有道义的科学是跛脚的,没有科学的道义是盲目的。如果既无科学也无道义,则是行尸走肉。”
在这里,方先生犯了一个与不少人一样,容易犯的简单错误,那就是将东西方两种不同的思维理性,不加区分地混杂在一起谈论,以至于造成了双重和误读与误解。
科学的确是大脑的产物,说“脑中有科学”无疑是对的;道义的确也是存在于人的心中的,说“心中有道义”也是符合常情的。但前者对应地是西方思维模式,而西方人是“无心”的,有的只是“灵魂”,灵魂与肉体的结合才构成人。科学只承认肉体,不承认有灵魂,进而也不承认上帝的。后者对应地则是东方思维模式,我们东方先人只是承认“有心”,不知道灵魂为何物,而心与物的统一才构成人。传统思维否定了一切非物(阴阳)的存在,肯定物(阴阳)的作用产生了心,进而印证了自然之道的恒常存在。
那么,方先生把只有在东方思维理性框架下才具有意义的“道义”概念,用在不应该用“道义”去解读的西方思维理性框架下的,主导科学进程的人文精神领域,不就是造成可能出现双重的误读与误解的原因吗?
回过头来,我们会发现,这些错误的发生就是从对科学不正确的定位开始的。那就是忘记了或模糊了一个基本的前提:科学无论变得多么地强大,它不可能改变其工具的本性。
所以我们必须始终清醒地认识到:莽撞地使用科学(工具),伤害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过度地使用科学(工具),损失的不光是别人也会有自己;宗教地使用科学(工具),消灭别人思想自由的同时也就毁灭了自己思想的自由。
如果我们诚心诚意想极大地发挥好科学工具的效用,那就一定要记住:
莫让科学太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