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蔟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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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 17, 2006 @ 12:00 am

我为什么翻译“吾师仙人掌”

1 这是我几年前手头有时间时翻译的。 
2 当时我比较喜欢Michael
Crichton(《侏罗纪公园》的作者)的作品。 
3 本文来自他的自传。 
4 他对神秘现象比较感兴趣。我也是。 
5
里面的东西“东西”参杂。什么“气”、“穴”等印度也有,忽悠起来跟中医差不多,可供参考。 
6 西方人犯起糊涂来,跟中国人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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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 14, 2006 @ 12:00 am

吾师仙人掌(一~四)

吾师仙人掌

Michael Crichton著
太蔟译

【译者按:本文含“怪力乱神”成份。译者并不同意作者的一些观点。读
者诸公切莫误会。】

(一.缘起)

1982年秋天,我参加了由布儒·焦依主办的会议。会议在加州的一片
叫卢申谷的沙漠举行。布儒·焦依原本是洛杉矶的一位名医,但近年来他
练起了打坐入静,逐渐停止行医,而转向研究和施行个人心灵成长、精神
疗病等等。几年来,在由他主办的为期两周的会议中,他和大家交流他的
发现和体会。

我从1973年起,就对这个领域很感兴趣。这次会议,使我第一次有合
适的机会,来做一些具体探索。换了你,如果读过赖姆·达斯的书,你也
会跃跃欲试。在他的书中,你会发现他总在玩些新把戏,比如在禅宗寺庙
里出几天家、练习吐纳、斋戒,或是跑到印度去,和大师在一起切磋。仿
佛世间万象,他都要身体力行一遍。

在此之前,我只是从书上读读他的这类经历,但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十
年以来,我一直是纸上谈兵。这层窗户纸,这么长时间,我竟没捅破。我
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叶公好龙,或是如浔阳江头贾妇,犹抱琵琶半
遮面。

这种感觉,日积月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直到我听说布儒·焦依,心
头大石,才落了下去。据说,布儒·焦依毕业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
院,在梅约诊所实过习,是个头脑清醒的医界人士。他与我既是同行,又
在心灵之旅上先行一步,且乐于助人,我想从参加他的会议开始我自己的
心灵之旅,是再也合适不过了。

(二.赴会)

会议地点,是位处卢申谷的灵而上学学院。该学院的建筑,由著名的建筑
设计师弗兰克·洛依德·莱特设计,在当年大抵是独领风骚的,但现在看
起来,于时代有点格格不入。灵而上学,又称完美无瑕之生命哲学,由艾
德温·J·丁苟创立。丁苟老先生,在20年代,曾游学西藏。学院里挂着
已经褪色了的几位西藏活佛高僧的照片,还有几幅藏画(唐卡),上示如
何调节气息,使之不致瘀结等等。学院处处显示出加州怪僻的唯灵主义特
点,再加上点陈腐的味道。

布儒·焦依先生四十多岁,身材略瘦,面色苍白。他开一辆凯迪拉克旧车
,下着牛仔裤,上面随便套了件运动衫。他态度温和,说话慢条斯理,轻
声细语,并无废话。

除我以外,还有四十位与会者。其中大多数都是那种守口如瓶的职业人士
,包括医生和心理学家,让我松了口气。

第一天是个星期天,晚饭时布儒宣布了两星期内大家要遵守的会议规则。
会议其间,我们将与外界断绝联系,不许打接电话,不许离开学院。需要
什么物品,会务人员会派专人去附近的城镇购买。另外,还要禁欲禁毒。
每天有几次全体会议,但布儒说大家出不出席,并不重要,功效是一样的。

他又说我们睡觉时,在屋内和沙漠中均可。他提到沙漠中有响尾蛇,但迄
今为止,参加会议的人还从来没有被咬过。如果有人想打被蛇咬的头炮的
话,他也给我们指了明路……

从他的言外之意,我们隐隐约约感觉到,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漫游于不
同的意识状态。这听起来有点云遮雾罩,但很有趣。

(三.日程)

会议有个固定的日程表。每天早晨六点半到八点,肃静。八点整,早饭。
这段时间里,鼓励打坐入定,但非必须。

九点,我们在大会议室集合。大家都躺在地板上,枕着枕头。然后,布儒
开始用大喇叭放震耳欲聋的音乐,时间大概半小时。强音的震动,在众人
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应。有的人开始作白日梦,有的则失声痛哭。事后,大
家坐成一圈,执手片刻,开始讨论彼此的梦境。之后,布儒来上一段随意
的讲演。十二点半,休会,吃午餐。

下午,我们分散成小组,或散步,或围坐于游泳池边,或睡觉。

晚上六点钟,晚饭。之后是晚间会议,仍然由音乐开始,持续到十点,一
天才告一段落。

布儒放的音乐,千奇百怪,有古典音乐,有电子音乐,有流行音乐。他放
过勃拉姆斯的第一交响曲、电影《烈火战车》的插曲、威廉·退尔序曲和
百老汇舞台剧《西区故事》的音乐。他经常出其不意,变幻莫测。

开始时,食物以清淡为主,几近斋素。当你的胃口刚刚有点适应,食谱却
变了,上顿是炸鸡和煮玉米棒子,下顿则可能是烤牛肉和土豆泥。

大部分时间,是布儒讲演,但有时他把大家分组作练习。有一天,他发给
大家练习簿和色笔,叫大家或写或画–什么平常不习惯、不舒服,就做什
么。

还有一次,会议正开到中间,他突然宣布,大家要斋戒静默两天。

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所谓日程,全是戏弄人的把戏。布儒所做的每一
件事,都是事先布置好的,其目的是在不知不觉中,缴了大家心理的械,
让大家无所适从。你无法对未来做出预测,根本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
你完全变成了他的奴隶、俘虏。

(四.寻“师”)

早些时候,布儒让大家徜徉于沙漠之中,直到找到一草一木或一石,若感
有缘,便拜它为“师”,服侍于其左右,与之交谈,此师或可“传道授业
解惑”也。

我记得在哪里读过这类把戏,用一无生物件作灵魂之师。干嘛不?我反正
已经来了,不妨就坡下驴,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于是,我开始寻“师”。

布儒说过,那“师”会自己现身的,“徒弟”所要做的是虚怀若谷,心无
挂碍。我在沙漠中,每见到一块岩石、一从灌木和一棵约书亚树,就要发
一会怔,琢磨那会不会就是我师。

那该是多么浪漫啊!在我的想像中,我在辽阔的沙漠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与我的老师谆谆而谈,同时享受着辉煌的寂寞。然而,沙漠里的任何物
体,都引不起我的兴趣。相反地,我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似乎我的老
师,不应在沙漠里,而应在举行会议的学院中。我并不喜欢这个念头,因
为我理想中的老师,应在遥远的天边。在这些由弗兰克·洛依德·莱特设
计的建筑物附近找一位老师,对我而言,不是很美妙。

在学院的一个角落,有一间小小的静坐室。在静室前面,有个由许多大石
和各种各样的仙人掌组成的石园。在小径和石园的交界处,有一棵仙人掌
,每每在我经过的时候,引起我的注意。

避也避不开。

这使我很沮丧。这个石园,人工雕琢的痕迹太强,是对自然的一种扭曲。
我的老师可能在学院地皮上,已经令我心冷,如果我的老师是在这个人工
的石园中,那便是雪上加霜。更有甚者,我并不喜欢那棵仙人掌。它看起
来平淡无奇,仿佛长满荆刺的阳具。它似乎饱经沧桑,一侧满是疤痕。无
论如何,它都不具有吸引力。

可是,我的眼睛却总也避不开它。日子一天天过去,其他人大都找到了他
们的老师,而我还在举棋不定。我感到了压力,觉得自己就象一个不用功
的学生,慢慢地落在了别人的后面。

一天早晨,在去静室的路上,我再一次经过那棵仙人掌,心想,哼,如果
它真是我的老师,它会开口说话的。

那仙人掌说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能不避着我走,跟我谈谈呢?”语
声充满了不耐烦,仿佛一位满腹牢骚的老人。

其实,我并没有听到声音,只是一种感觉,就如你瞟上别人一眼,就会得
到关于他状况的一些印象。尽管如此,我竟能从一棵仙人掌身上感觉到它
的脾气,还是吓了我一跳。

时间还早,路上除了我,没有别人。于是,我扯开嗓门,问道:“你是我
的老师吗?”

没有回答。

“你就不能吱一声?”我又问道。说话的同时,我的眼睛四下张望,保证
没有旁人看到我在和一棵仙人掌搭腔。

仙人掌依然无语。

“你怎么不答理我?”

还是没有回答。

它不过是一棵仙人掌,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它当然无法回答–它不过
是一棵仙人掌。我琢磨着,我在这里和一棵仙人掌大呼小叫,已经很不
对劲了,更糟的是,它不回答,我竟然很气愤。这已属颠狂,被人知道,
是要关到疯人院里去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它是在生闷气。至于缘由,或是我伤了它的感情,或
是它本来就是个倔老头,不容易相处。

“回头再和你聊。”

它还是沉默。

当天,我又找了一个没人的空档,和它重新谈了一次。我坐在它的旁边,
聊了一个小时。那仙人掌仍然三缄其口。我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很
蠢。不言而喻,如果仙人掌真地开口讲话,就不对头了。可是,我在进行
的精神体验,是借助于把自己的思想映射到无生之物,从这个角度来讲,
如果我不能想像那无生之物的回答,我便是不成功的。我对形而上学学得
不好,既缺乏注意力,又缺乏想像力。我自责不已。我在怀疑,其他人肯
定在和他们的石块或灌木进行着既精采绝伦、又发人深省的对话。

无论如何,我越来越感觉到,这棵仙人掌便是我的老师,尽管它不好对付
、惹人生气、沉默寡言。

我决定画这仙人掌,因为当你画一样东西时,你会观察得更深、更细。而
且,我坐在那画仙人掌,也是个很好的借口,这样别人从我身边经过时,
我不会觉得难为情。我画了十几遍,每一遍都有新的收获。

这棵仙人掌,长在文明的边缘。它立在水泥路面的尽头,象个哨兵。从它
的自然故土,它被移植到这人造的园中,从此成为点缀,无遮无拦,披着
路人的目光,不管它自己是否情愿。它的刺长短均匀,如军人的寸头。它
有过坎坷的生活,还是一棵幼苗时便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它的一侧,满是
伤痕,萎缩变形。可以看出它幼年时受创的位置,因为从此以上的部分,
被永久地扭曲了。受创部位,长满了又细又密的刺,仿佛在保护自己的伤
口。这棵仙人掌唯一还在生长的部分,是绿色的顶部。其它部位,已经成
了历史,记录着它的沧桑,支撑着上面顽强的新生力量。它沉着冷静,尽
管身上爬满了蚂蚁,它自岿然不动。它绿色的身体和红色的尖刺,有着独
特的魅力,连小蜜蜂都来光顾。作人字形整齐排列的刺,给这棵仙人掌增
添了一股懔然正气。这是一棵常青藤联盟的仙人掌。在我眼里,它渊停岳
峙,淡薄名利,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我把它画了一遍又一遍。

一天,当我拿着本和笔再一次来到它面前时,它开口说话了:“你这几天
到哪儿去了?”,语气还是那么不耐烦,一肚子的不满意。

我吓了一跳。从第一天蹦出那句话后,它再也没开过口。这一下,出其不
意,于无声处响惊雷。

我没好气地回答道:“你管得着吗?你一句话也没有。为什么我就应该在
烈日下,恭候玉音?”无端被责,我气不打一处来。

仙人掌没接我的茬。

我马上就后悔了。坏了,我想,这下砸了。经过几天的耐心等待,它终于
开口说话了,可马上就被我顶了回去,完了,它不会再理我了。一次好机
会,就这样被我给毁了。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大声嚷嚷!”

仙人掌默然。

我不会再求它原谅我了。太掉价了,我一个大老爷们,怎能向一棵仙人掌
求宽恕。不过,反过来想,我要再求它,它也许会重开金口。我是真心想
知道它有什么高论。

“你会原谅我吗?”

没回答。仙人掌和我顶上牛了。

好吧,也许在画中,它会向我启示点什么。那咱就接着画呗。这一来,我
好像比往常更清楚地感受到了它受过的创伤。我感到,那创伤是由一位行
色匆匆的路人,不经意留下的。那路人被刺,肯定破口大骂,全不管这本
是他自己的错,也不管那仙人掌受的创伤,远甚于他。

我注意到,自从那次伤害,仙人掌在扭曲中生长了几年,但以后却又昂然
直上,仿佛烈火中再生的凤凰。伤害使它变得更加坚强,超越了旧我。

我同时也感受到,尽管它身体已经复原,但心理上却还没有撤去藩篱。它
似乎对所有人都有些不放心。它对我若即若离,令我觉得它多少有点歇斯
底里。相对于身体的生长,它显然拖了自己心灵生长的后腿。

一只沙漠里常见的健走鸟,在我画画时来到了我的身边,盘桓了许久。有
长相滑稽的它陪伴,我心头舒畅了许多,尽管仙人掌仍然拒绝开口。

从此以后,每次造访仙人掌,我都保持一种漠然的态度。一方面,我知道
自己在对它玩心灵映射的把戏。一棵常青藤联盟仙人掌!这可不是和你逗
着玩。然而,另一反面,把这棵仙人掌看成是游离于我身外的化身,让我
度过了一段有趣的时光。当然,我一次又一次地被它吸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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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 14, 2006 @ 12:00 am

吾师仙人掌(五~八)

(五.互映)

布儒警告过我们,说因为我们与会者互不相识,彼此之间可能会产生很强
的映射。每当对别人有或好或恶的感觉,我们就要小心了,因为那极可能
是自己的心理在别人身上的映射,我们不应该让那感觉扩散出去。

我们一群人经常在下午到沙漠里去散步。一天,正在走着,一位女士问我
:“你不太高兴吗?”

“没有啊。”我答道。

“我怎么觉得你在生气呢?”

“我可没生气。”我当时正好很愉快,从没有过的好心情。我心里说,映
射。有意思。勿庸置疑,她是个不好惹的女人,我以后得小心着点。

(六.能量)

布儒对被他命名为“能量功法”的东西很感兴趣。通过入定参禅和行医经
验,他发现人体中有种能量,至今尚未为医学所知。这种能量,主要集中
在人体上的几个点。他把这些点一一找出,后来发现它们和印度瑜伽功中
的“轮穴”大致对应。

我对能量点,略知一二。比如,密宗瑜伽大法认为,人体生命力,沿七个
穴位(也就是“轮穴”)分布于人体中。这七个轮穴,全在人体中线上。
头两个,在腹股沟上;第三个,在肋下太阳神经从上;第四个,在心上;
第五个,在咽喉上;第六个,在前额上;第七个,在头顶。

据说,轮穴是肉身与魂魄之间的维系。每个轮穴都有自己的颜色和独特功
能。头两个轮穴(根轮和腹轮)主生存和性。第三穴(脐轮)主自己对肉
身的反照–这个轮穴在西方世界尤其发达。第四穴,心轮,是无限爱心之
源;第五穴,喉轮,主创造;第六穴,“第三只眼”,额轮,主分泌、心
智和上我;第七穴,顶轮,主宇宙意识。

有的人很敏感,据说可以看到这些穴位,表现为回旋的彩光。每个穴位都
可以被“觉醒”。穴位间的能量流可以被“平衡”。更有一种奇异的能量
,叫“灵量”(军荼利),会在人们贯通轮穴时,使他们警醒。

以上这些,加上其它一些东西,是信徒们对轮穴的理解。

当然,瑜伽的这些关于人体能量沿特定的路径游走的说法,和中国的“气
”分布于经络的说法,异曲同工。我知道,针灸能治病,但我并不相信经
络的理论体系就正确。

我一直把轮穴当成一种形而上的幻觉。当然,在吸气时,想像一下,每一
口气,从外界吸进生命力,然后这生命力沿一系列能量点分布全身,对打
坐冥思,是有帮助的。但比起真实可见的心脏、血管和神经,我不认为穴
位是实在的。

可是,眼前就有这么一位医生,说七大轮穴绝对是真实存在的,不仅如此
,人体还有其它更多的能量点,比如在脾上、乳头上、膝盖上、脚趾上,
等等。这能量任谁都能容易地感觉到。这能量还能被看到。人要是生了病
,那就是这能量受到了扰动。用这能量治病,效力强大。这能量还可以通
过直接接触或间接用手发功,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的体内。

布儒就是这医生。

我是一点也不信。

为给大家“启蒙”,布儒宣布,他要给每个人亲自发功。他把大家分成俩
组。我在下午那组,故而我可以观察上午那组的效果。

轻柔的音乐响起。受功的学员躺在按摩桌上。布儒的助手,主要是他以前
的学员,开始触摸桌上的人,煞有其事,据说目的是为了打开穴道,平衡
能量。然后,布儒出场了。他在每张桌前停留约五分钟,双手向下,悬在
受功者身体的不同部位各一段时间。他完了后,受功者在按摩桌上略躺片
刻,身上盖着毯子。最后,大家起身,离开。

就这么点玩艺。一点戏剧性也没有。

我期待的远不是这样,而是有那么一点暴力、一点点紧张,这摇一下,那
扭一下,就象电视上基督教信仰治病那样。可布儒就那么平静地走来走去
。受功的人既不抽搐,也不乱跳。他们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按摩桌上。
这发功受功,真没什么可看,可观察的。

我唯一注意到的就是,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变得凝重了些。坐在那屋子里,
就象坐在一罐蜂蜜中。你感觉到自己浸在又浓又厚的东西里。那感觉很祥
和,令人愉悦。

按规定,大家不能交流体会,因此我不知道第一组有什么收获。他们受功
后,先是笑嘻嘻地走来走去,然后就没影了。除此以外,我不觉得有什么
特别的。

下午,轮到我了。

我躺在按摩桌上,助手对我施功。我注意到,一开始,他们用手摸我的膝
盖和踝骨,就和随便一个人摸没什么区别。一两分钟后,一种温暖的感觉
突然出现,扩展到整个小腿。这感觉一出现,助手就移开手去,转向身体
其它部位,直到那温暖的感觉再度出现。偶尔,伴随着温暖的扩散,被触
摸的部位会轻微地抽搐,但大部分情况下不是这样。无论如何,助手似乎
知道温暖的感觉何时出现,因为时间一到,他们马上移至它处。随着身体
各个部位被依次施功,我慢慢进入一种深度的放松状态,几近睡眠。

朦朦胧胧中,布儒站到我的身边。他摊开双手,手心向下,悬在距我身体
几英寸处。我感到,他的手出奇地热,就象个热熨斗。我一开始,对如此
高热度,惊奇得很,但因身心松弛,很难集中注意力。这一切,就象在梦
中。慢慢地,我进入了梦乡。

没过多久,有人轻拍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受功结束,我可以走了。晚
餐时间到了。我离开桌子,走出屋去。

屋外,夹竹桃正在盛开,花团锦簇,拥满小径的两边。远处红色的山影上
,太阳正在落去。我周围的一切,都在放着毫光,生机盎然,色彩缤纷。
我在夹竹桃中随意走着,来到一个小游乐场。掐指一数,我来学院快一周
了,每天都在这游乐场边的小径上走来走去,但却从来没有注意到它。我
坐在一架秋千上,前后摇荡起来,心境出奇地平和。

在去餐厅时,我迷了路。当我终于找到它时,我发现我并无食欲,但光看
着食物,就让人赏心悦目。每样食物,都是那么吸引人。我可以盯着切开
的草莓,看上一个小时,玩味着它的图案和色彩。就连面包片,看起来也
是那么引人入胜。周围的人,也都显得友善,尽管我此时并不想与人交谈。
我的感觉如此强烈和持久,无法用言语表达。

我感到我的眼镜,那一付人工的框架,挡在了我和世界之间,于是便把它
摘了下来。不戴它,我也看得很清楚,清除了这层障碍,我心情更兴奋起
来。

突然,我有些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对眼镜感到别扭;不想说话;不饿
,但却喜欢盯着食物看;在熟悉的环境中迷路;在鼻子底下发现新东西;
发现世界出奇地鲜亮。

我把迷幻的症状,几乎都经历了一遍,可我并没有服用任何致幻剂!这种
生猛的感觉,持续了两天,然后慢慢消退了下去。

(七.秘象)

一些人开始有了神秘体验。消息就象闪电,飞快地传遍了餐厅。某某看到
了奇象。某某听到了秘音。没多久,大家就开始“比学赶帮超”了起来。
布儒曾说过,大家应该“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不许互相
串通。但大家还是忍不住。至少我就没有忍住。

叫我如何忍得住?我颠颠地跑来参加会议,就是为了得到神秘体验。我周
围的人,一个个都如圣女贞德,渐入奇境,而我却连个影也没有。迄今为
止,我只不过在那滥竽充数,偶尔装着和一棵仙人掌聊聊天。如此而已。

我醋性发作。众所周知,神秘体验,是上帝青眼相加的具体表现。没人不
知道。上帝的青眼,一次也没有瞥到我头上,真让我沮丧不已。

一天晚上,中途休会,大家来到餐厅中小息,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品味着
无花果糕点,一位名叫朱迪诗的女精神病医生,开口说道:“今晚开会时
,我能看到所有人发出的光晕。”

“真得吗?”我问,同时离她远了点。又一个神秘体验者。一个能看到光
晕的精神病医生。

“没错,”朱迪诗说。她面露微笑,显得很快活。“你看到过吗?”

“没有,”我说,感觉很悲惨。“光晕长什么样?”

“五颜六色。主要是黄和白。我现在还能看见呢。”

“现在?”我问。“在这儿?餐厅里?”

“对啊。每个人的我都能看见。莎拉的是粉黄,”她一边说,一边朝坐在
我们旁边的一位女士点头示意。

“粉黄?那光晕有多宽?”我问。

“距她头顶大约有一个英尺。”

我把手放到莎拉的头顶,比划一下,问道:“有这么高?”

“没有,没那么高。”

我慢慢把手移近莎拉的头顶,突然一下,我感到了一股暖意。我吓了一小
跳,把手停在那。

“那儿,”朱迪诗说。“就是那儿。”

我能感觉到。

我把手在莎拉的头上移来移去。我能感觉到一个很清晰的温暖的轮廓。她
的头似乎被包在一个有一英尺厚的暖壳里。我的手在她的暖壳上游走。我
感到左边似乎有个隆起。

“她的光晕在左边伸得更远,”朱迪诗点着头说。“象个包。就是那儿。”

我开始满餐厅乱窜,每个人的头上都摸上一摸。我的手刚感到那无形的暖
壳,朱迪诗就会说,“就那儿。”我们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在不同人
身上。

我已经出离兴奋,就象个刚得到新玩具或是发现新大陆的小孩。我想也不
想,只是不停地在那尝试。

没多久,我开始疑惑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手感觉到的是什么玩艺?
真是光晕吗?真有光晕这玩艺吗?我可是把光晕也当成是形而上的幻觉的。

我有点害怕起来。也许朱迪诗能从我的动作上得到某种暗示,每当我的手
停下时,就说“就是那儿。”我得试她一下。这一回,当我的手还没到暖
壳时,我就停下了。

“别停,”朱迪诗说。“还没到。”

我接着往下移,直到感觉到暖壳。

“到了。”

我崩溃了。我自己告诉自己,这不可能。这没法解释。

是不可能,但却的的确确发生了。我不知道我该拿这体验怎么办。我不认
为自己当时的精神不正常。我能感觉那暖壳,就象把手放到浴缸里,感受
里面的温水一样。你知道什么时候手在水里,什么时候在水外。绝对不会
弄错。那是实实在在的现象。你的手会变暖变湿,即使你不信洗澡水的存
在。

我所感觉到,那么清晰,毫不模棱两可,比起洗澡水来,犹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我实在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我发了狂地试图解释它。但我知道我
做不到。我彻底放弃了。这是一个我无法解释的可重复现象;就我所知,
没人解释得了;可无论如何,它又是那么确实。有一种可能性,是当时我
晚餐后精神有点不正常,那怎么就会那么巧,朱迪诗也同时不正常,而且
我们不约而同,在一种假象上达成一致的意见?

不,不可能。那玩艺是真的。

我觉得脑子里断了一根弦,我对世界的看法,似乎因此有些改变。我不得
不接收这个体验。我琢磨着,也许以后我会把它弄明白。与此同时,先让
它在脑袋里面待着吧。

(八.宽恕)

在午后沙漠散步时,有两个人,在两次不同场合下,问我是不是有点不高
兴,或是有点不舒服。我很纳闷。在其它地方,没人问这类问题,只有我
在沙漠中散步时,才有人问。如果这还是“映射”搞的鬼,这鬼搞的可真
邪门。到底怎么回事?

会接着开。课业中有了冥思入定。其中一课,是通过冥思,向在你生活中
还没被你宽恕的人,送去无条件的爱和宽恕。我们应该在冥思中,想像受
者站在你的面前,你递上你的爱和恕,然后撒手,斩断恩怨。

我发现,我有一长串的人要宽恕。名单如此之长,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更
令我惊讶的是,有些人,现身清晰,很快就被我原谅了,但有的人,模模
糊糊,很难宽恕。每当我试图原谅那些难度较高的人时,我的脑子就拐个
弯,跑到岔路上去了。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把名单过了一遍。其他人早就去干别的事去了,
可我还在那一个一个地宽恕。我想,我这辈子活的真累,带着这么多的恩
恩怨怨。除掉旧日的怨恚,使我如释重负,但每斩断一根怨丝,便有股深
深的忧伤,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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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 14, 2006 @ 12:00 am

吾师仙人掌(九~十二)

(九.幻听)

在发现自己能感觉到光晕之后,我放松了对神秘体验的防御。我接着便有
了一连串的新体验,尽管它们个个都出乎我的意料。

比如,我幻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一个炎热的下午,我在静室打坐。室内还有其他几位打坐高手,他们一屁
股便可坐成莲花式,眼观鼻,鼻观嘴,看起来庄严安祥。我以前没怎么打
过坐,所以觉得这姿势很不舒服。我就象坐在个刺猬上,屁股不停地挪来
挪去。真是不容易。

突然,我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它象是在我的脑袋里,轰隆隆地震着我的
头骨,又好似在静室里,发自一个大号喇叭。那声音雷霆万钧,排山倒海,
仿佛天音。

那声音说道,“吉藕·圣约翰!”

我一下支开眼睛。我敢肯定,室内的其他人也都听到了。可是,他们仍持
莲花式,安祥如旧,一动不动。

哼,就我一个人听见。

这声音到底什么意思?我倒是见过一位叫吉藕·圣约翰的女士一面,可我
并不认识她,她的名字,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如果那声音说什么,“年轻
人,到西部去吧!”或是,“给你的国会议员写信!”这类召唤人们行动
的话语,和上帝还比较般配。这句没头没尾、不伦不类的话,很让人费解。

我想,好家伙,我终于听到天音了,可就这么一句没有奥义的“吉藕·圣
约翰!”叫我怎么跟别人夸耀?不管怎么说,我毕竟得聆天音,我最终还
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

“大家伙注意了。我今天听到一个声音。”

“真的?”

“没错。那声音如黄钟大吕,充斥天地。”

“太棒了。那声音说什么了?”

“呃,这个保密。”

我还想体验幻视。我的意思是,既然咱来到这沙漠中的世外桃源,干嘛不
来个满汉全席,幻听幻视一块往上端?我对这次精神盛宴,胃口大开。您
就上菜吧。

左等右等,幻视这盘菜到了没来。我端坐在沙漠中,滚滚热浪、海市蜃楼,
都看了个遍,偏偏没有幻视。

(十.梳理)

一天,午饭时,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一件事:每次练功前,布儒都要强调
大家要作茧自缚,把自己放在一个想像中的壳中,以保护自己不受功法中
不良成分的侵袭。我对这虚无缥缈的“保护层”是否重要,半信半疑。

艾琳,一位来自阿拉斯加、对功法很有体验的女士,说道,“当然重要啦
。”

“真的?”

“当然。老师讲的每一样都重要。那就象梳理你的光晕一样。”

“什么,什么?‘梳理光晕’?”

“你从来没梳理过你的光晕?”艾琳惊奇地说。

“没有。”

“那你应该知道具体步骤……”

“我对此一窍不通。”

“好吧,你知道,就是把积累起来的不属于光晕的那些东西清理出去,清
理完毕,你就象一只刚梳理完羽毛的小鸟,蓬蓬松松,舒舒服服地啦。”

“噢。”这听起来就象天方夜谈。我开始想像未来的美容院,在那洗烫美
发、修理指甲和梳理光晕,一次全包了。新新时代护理!

有人在拉我的腿,肯定是艾琳。

“站起来,站起来。我来给你比划比划。”

“有这个必要吗?”

她象是瞧外星人似地瞧着我。“嗨,不会让你少胳膊少腿地啦。”

正是美容院的套话!

我站在餐厅的的正中央。艾琳运指如爪,在离我皮肤一英尺处上下耙了起
来,就象一头小兽,在梳理自己的绒毛。每梳一下,她就抖几下手,仿佛
在甩掉尘垢,然后接着梳。最后,她手掌向上,在我周围轻柔地推来推去,
仿佛我全身布满长绒,她在使之蓬松舒软。我在那毛绒里面着了迷地瞧着。
是有一点不一样。我就觉得象是洗了个痛快澡,身心俱泰,干干净净,利
利索索……蓬蓬松松。

其他人在旁边观战,一个个忍不住窃笑。完事了,他们问道,“怎么样,
麦克,梳理完毕,感觉如何?”

“说实话,”我说,“象那么回事。”

“别客气。”

“真挺是回事的,”我答。

“牛皮不是吹的,”艾琳道。“人家梳理了你的光晕,你当然感到不一样
了。”

没多久,大家就在餐厅里互相梳理起来。此后,大家再也没有开过人体能
量的玩笑。

(十一.斋戒)

会开到一半时,布儒宣布,我们要斋戒静默两天。我以前从未戒过食,所
以对这种体验憧憬了许久。另外,我还想在沙漠里多待上一段时间,如果
我知道每日还有三餐,我肯定会管不住自己,跑回来吃的。这一点,我有
自知之明。

两天的斋戒静默,听起来很令人有天马行空、自由自在之感。结果没让我
失望:我全部时间都在沙漠里度过,睡觉,漫游,作画。除去美好时光的
流逝,我还有了许多新奇的发现。

第一个发现,是我会在沙漠里自言自语。我一边跌跌撞撞、磕磕拌拌地走
,一边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没完没了。怪不得别人以为我在生气!听听
我满嘴的诅咒和抱怨!我以前就没意识到。让我不骂骂咧咧,我还真做不
到。让我一声不发,独自在沙漠中行走,我也做不到。

斋戒第二天的夜晚,我在夜半时分,突然醒来。我向天空望去,发现银河
系的所有星星,被重新布置,成了一个巨大无比、充满苍穹的词,后面还
个跟了个感叹号:

“HI!”

幻视还是来了。

我激动不已。太棒了。宇宙在俯瞰着我,向我打着招呼,HI!我与宇宙
,合而为一,天人一体。太奇妙了。

我等了一会,看幻视还没有消失。我低头瞧了会睡袋,有向天上望去。天
穹依旧,HI! 我很满意。这幻视,既稳定,又吉祥。

转念一想,有点问题,天上的这个词,跟我睡的方向有关系。如果我掉个
方向,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那词就会是,!IH那感叹号也得上下掉个
个,就象在西班牙语里一样。那个!IH似乎有点不冷不热,象个“呃”
(EH)?管它呢?天若有情天亦老,也许我的幻视不过是宇宙的无情。

想到此,我一转头,接着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我离开营地,去沙漠里素描。几个小时后,我准备返回营地
。可是,我找不到它了。整个沙漠,突然变得陌生。我意识到,我连学院
也找不到了。我迷路了。

我一般不会迷路。我的地理感还是很强的。可是,现在,我一个人孤零零
地在沙漠里,既找不到露营地,也找不到学院。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
如果群山在我的左边,那么学院一定在右边。我爬过右边的一个小沙丘,
看到了学院。

营地在哪儿?我花了另一个小时,才把它找到。从我的足迹看,我这一小
时里,一直在围着营地打转,可就是没看到它。

或许,斋戒对我的影响,比我意识到的要大得多。

傍晚,我开始觉得体内能量澎湃。这能量四处游走,痒不可耐,喷薄欲出。
我坐卧不宁。我于是便在本子上乱写乱画,直至夜深。终于,在午夜时分,
我爬到床上,躺了一小会,但仍是睡意全无。实在无法,我心里骂到,算
了算了,这晚上完蛋了。于是再次爬起,又在本子上涂了几个小时的鸦。

那本子上的乱涂乱画,看起来非常幼稚可笑。我仿佛被仙人掌附了体。我
代仙人掌写了诗。我创立了仙人掌哲学。我还设计了仙人掌时装,编纂了
仙人掌的宗教历史,画了仙人掌漫画,汇集了仙主席语录。每一页都图文
并茂。页复一页,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我向一位学友提及此次能量发作。他问了几个细节,然后说,“
我认为,你所体验的,便是‘灵量’。”

我知道灵量。那是一种强大、神秘的能量,只有瑜伽高手,在修练多年后,
才偶而能体验到。

“不,不可能,”我说。“不是灵量。”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整夜都在画仙人掌漫画。”

(十二.心障)

会议期间,大家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心理体验。不管是在沙漠中,还是
在来去餐厅的路上,你会碰上各色人等,有的人一会兴高采烈,一会垂头
丧气,再过一会就为一点莫名其妙的破事哭哭啼啼。

有的人却始终如一。有个家伙总是疯疯癫癫的。我开始对他敬而远之,见
了他就绕着走。他算是钻到牛角尖里去了。和他在一起,一点意思也没有。

一天晚上,布儒放了一段我极不喜欢的音乐。何止不喜欢,简直就是深恶
痛绝。我觉得那音乐愚蠢透顶。被强迫听这音乐,令我疾愤欲狂。这音乐
既荒诞又庸俗。在平日,这破音乐,叫我爷爷我都不会听。音乐刚放完,
我已经满脸通红,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我实在忍不住,大声抱怨出来。在这点上,我不是孤家寡人,因为我一边
唾沫星子乱飞,人群里许多脑袋一边在那点来点去。我一点也没错,这音
乐就是傻瓜写给笨蛋听的。

布儒心平气和,委婉地指出,那音乐不过是一串连续的声音罢了,往好了
听,往坏了听,喜欢也罢,厌恶也罢,完全是个人的选择,没人剥夺你的
选择权。

然后他谈锋一转,话题拐到别处去了。

我还在那儿愤愤不平。布儒根本没有解决我的问题。他全不顾我的感情,
象蜻蜓似地点了下水,就王顾左右而言它,把我一个人晾在那儿。我的
愤怒无法化解。我也钻到死胡同里去了。休息时,大家都去喝咖啡,我
躲到没人的地方,偷着哭了一场。我就象个孩子,任着性,发着脾气。

我连着生了好几天的气。这几天里,我就象祥林嫂,见人就诉苦。我那天
发作,义正辞严,一点也没错。大家听了我的诉说,都拍拍我的肩膀,表
示同情。

可是,渐渐地,我发现大家开始绕着我走起来。我想,好家伙,现在轮到
别人对我敬而远之了。我也成了“讨人嫌”。

这件事使我思绪万千。我重新检讨了以前关于唯我独尊、身份地位、文凭
出身等等狭隘想法。最后,我克制了恼恨,恢复了往日的心平气和。大家
慢慢地又对我亲近起来。

可是,人毕竟是人,没人能保证自己不发脾气。下一次什么时候发作,就
象天气,没法预报。有人惧怕沙漠,于是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人忍
受不了孤独。有人一在大家面前讲话就脸红口吃。有人和自己的寝友格格
不入。有人没法不想外面的花花世界,觉得耳目闭塞。有的人不愿和群众
打成一片,而只想做高高在上的领导。有的人斋戒时饿得痛哭流涕。有的
人受不了两天不说话。有的人寸步不离布儒的左右,仿佛一离开,就会没
了主心骨。

看到这各式各样的心障,反倒让我心安起来,觉得有了这些,才是有血有
肉有人味。一想到这些,你会对自己略为宽容。大家都是难兄难弟。我不
喜欢某个曲子,就偷着哭鼻子;你在斋戒时饿肚子,明着抹眼泪。这两者
又有什么本质区别?不过半斤对八两。这些都是“过执”的例子,因为脑
子里的偏见和信条,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死抱着自己的花岗岩脑袋不放,和顺水推舟、吐故纳新相比,哪个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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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 14, 2006 @ 12:00 am

吾师仙人掌(十三~十六)

(十三.进阶)

布儒接着给大家传功。他自己总结出一套方法,教大家如何感受轮穴,如
何鉴别不同能量的不同体验,如何传功,如何受功。大家发现这套方法很
容易掌握。

如果一个人仰面躺着,你站在他身边,手掌朝下,在距其身体一英尺处沿
中线上下缓慢移动,你会感到几个明显的温点。这些温点,就是轮穴。轮
穴也不总是温呼呼的,有时会给你的手掌冷飕飕的感觉,就好像有个小风
扇对你的手心吹风。

想感觉轮穴,你最好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不是那种神秘兮兮的灵魂的放
松,而是一种很容易达到的放松。你所要做的,就是在要感受轮穴前,安
静几秒钟,就象你在穿针引线前,需要屏气凝神那样。

许多人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比另只手要敏感些。还有许多人发现,手用了
一会后,会变得不敏感,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要恢复感觉,需要甩几下手,
就象洗手后甩去水珠一样。因为金属会妨碍能量的流动,躺着的人不要系
大金属扣的皮带,以免挡住腹轮,也不要把带链子的怀表放在上衣口袋里,
以免挡住心轮。(奇怪和有趣的是,大部分珠宝首饰都挡在轮穴处,如皇
冠、教皇的三重冕、长短项链、怀表链和皮带扣。)

我又一次注意到,发功完毕,屋子里的空气就变得凝重起来。那感觉不坏,
就象坐在正在烤面包的厨房里一样。甚至有点令人陶醉。

对能量的体验,我发现是客观的。两个人试验第三人,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比如第三穴热,第四穴有点偏,第五穴冷,等等。两个试验者可以分开做,
把结果写在纸上,然后比较。这不是什么幻象。勿庸置疑,这身体能量,
是某种真实的现象。

感受轮穴,跟你的情绪无关,也不用高深的道行,也不管你信也不信。你
只要平静下来,把手浮在别人身上即可。事实上,这体能如此之明确,如
此之稳定,如此之简单,我们组的共同反应是,“怎么以前就没人跟我们
提起这玩艺呢?”

感觉能量如此容易。布儒说大家还可以用肉眼看见。一天,他叫人把窗户
遮上,叫大家拿深蓝色的布铺在地面上。他叫大家把手平放在蓝布上,眯
着眼睛,就能看见那能量。奇怪得很。我记起小时候曾经看到过这现象,
但当时当成是某种光学错觉,没当回事。在暗背景、低照明条件下,这能
量的效果最明显。恰到好处的照明很重要,这也是为什么眯着眼睛会大有
帮助。

这能量看起来象是一缕缕的黄雾,从指尖向外延展。越靠指尖,黄雾越浓,
越远离,越淡。沿着指尖的轮廓,这能量形成毛绒绒的一团。

就如你在感觉这能量时需要放松一样,想看到,也同样需要放松。如果你
慌里慌张,一开始你可能看不到。这玩艺很微妙。然而,就象其它一些感
觉一样,一旦你掌握了要领,它就没个跑。以后,就容易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这又是某种错觉。但你能看到的,其他人也可以看到,
还能和你交换观察结果,所以这不可能是错觉。

在我能看到能量后,我开始做些小试验,比如我把双掌合在一起,观察它
们之间黄色的能量球。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又一次,我坐在另一个人的
对面,我灵机一动,想,我给他送点能量。

马上,我就看到几缕黄雾从我指尖射出,方向正是那人的胸部。旁边有个
人嚷嚷道,“看哪,射到胸脯里去了!”

结果,我只好承认,那能量是真的。

(十四.算命)

布儒给大家发了几摞塔若牌.我对这些中世纪流传下来的算命的玩艺,有
一种天生的反感。我不相信一位受过科学训练的医生,会在这愚昧迷信的
东西上浪费时间。可是,布儒已经成功地向我们演示了人体能量的存在,
我决定再跟他走一遭。他说道,“大家把牌先洗一洗,然后从中抽出你最
喜欢的和最不喜欢的。”

我最不喜欢的是剑三,最喜欢的是魔术师。做出这选择,没什么困难。有
的牌明显比别的更吸引人,而有的实在不讨人喜欢。选择倒是有一些,但
不至让人挑得眼花撩乱。除非你很邪门,你大概不会选丧门星或吊死鬼,
来作你最喜欢的牌。你得同样邪门,才不会喜欢多情种子或杯十。没什么
好选的。

布儒说,“现在,大家想像一下,你最不喜欢的牌是你最喜欢的牌。说说
你最不喜欢的牌的好处,和你最喜欢的牌的坏处。”

这一下,阴阳颠倒,令我不知所措。

剑三上画的是,在乌云滚滚、雷雨交加的背景上,三支长剑,刺穿了一颗
红心。除了苦难和心碎,我什么也看不出。我想像不出怎么能把它当好牌。

坐在我旁边的人七嘴八舌,来指点迷津了。有的说,这三剑刺得利索,一
点血也没有。有的说,这张牌如精锐一队,直插敌人的心脏。大雨清垢。
三剑鼎立,三剑齐心。这牌代表着大结局。暴风雨会过去的。这牌代表理
智战胜感情,大吉。

等等等等…

我有点开窍了。我拿过魔术师,开始鸡蛋里挑骨头。这牌上画着一位小伙
子,身着白袍,站在一堆什物前,洋洋自得,手中高举魔棒。他头上有个
无穷大符号,象天使神圣的光圈。在我看来,他威风凛凛,正气堂堂,白
衫飘飘,风度翩翩。

我怎么也扭转不了这些印象,怎么也无法往坏处想。大家又一次及时伸出
援手。这魔术师看起来乳臭未干,轻浮毛躁。他华而不实,不知内敛。他
看起来有点玩世不恭,“一点正经也没有。”他显得有点自怜自爱,心目
中没有他人。他身上的白袍一尘不染,说明他四体不勤,不事稼穑,只玩
魔术。他手中的魔棒,其实是两头都点燃了的蜡烛,说明他骄奢淫逸,不
知节俭。他头上的无穷大符号,表明他注定无法脚踏实地。归里推一,这
小子是典型的徒有其表、有形无实,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

听完众人高论,我汗颜不已,这么多明显的缺点,我怎么就愣把它看成正
面典型呢?

布儒高屋建瓴,开始总结。他谈到不管是读牌,还是对待生活中的事情,
都要全面看问题。好坏两面,都要看到,但不要认为事物本身具有好坏的
特性。他还谈到一些人在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到事物上后,思想是如何变
得僵硬。

然后,他向大家提示,塔若牌的功效,是让大家通过对牌上古画的研究,
给无意识一个自由发挥的机会。牌本身并无好坏,如何看待它们,是我们
无意识思维状态的一个表示。塔若牌的价值,就在这里。

这些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因为我已经得出自己的结论,那就是,我们的
大部分行动,取决于我们的无意识思维,而不是有意识思维。这些牌,就
象是我们无意识的窗口,想透过它们了解我们的无意识,我们就必须给它
们足够的权力,就象我们平日给无意识一样。如果你认为你的无意识能够
预知未来–有些人是能预知未来的–那么塔若牌可以在这方面帮助你的无
意识。如果你认为无意识的重要性主要是心理上的,那么塔若牌就是得到
心理知识的有效工具。

因为塔若牌直接和无意识打交道,顺理成章,牌怎么摆,随意或有意,都
没关系。如果你说,“我要抽的下一张牌,代表我对未来的感觉,”那么,
仅从定义上讲,那张牌就代表你对未来的感觉,因为无意识会那么去解释。

就这样,我对塔若牌也默认了,兢兢业业,该怎么用它,就怎么用,但是
我对它还是喜欢不起来。在我的感觉里,塔若牌就象别人的梦。

(十五.易经)

接下来,布儒向大家介绍了《易经》。《易经》是中国人发明的占卜方法
,在其中,你拿三个硬币扔六次,按固定算法算一下,然后到经文里面去
找答案。

整个计算过程挺数学,但繁琐得没必要。经文也是莫名其妙,比如,“有
人的确增加了他;十个乌龟也反不了。”或是,“打水前,必修井。”实
在搞不明白!

不过,除了这些缺点,我还是挺喜欢《易经》的。喜欢的原因,一开始,
我以为是《易经》的卜法比其它卜法更数学。后来,我以为原因是因为我
自己喜欢文字,而《易经》的解卦是文字型的。再后来,我认为没别的什
么理由,我就是喜欢读《易经》,喜欢从头到尾,随意浏览。最后,我决
定,以上几条理由都成立。

毫无疑问,《易经》的基本机制,和塔若牌没什么区别–就是给无意识
提供一种模棱两可的刺激。《易经》的文字卦辞,和塔若牌上的图像一样
模糊。

事实上,我开始有点明白科学对《易经》的典型诘问,也就是《易经》的
文字可以随意解释。《易经》的文字当然可以随意解释了!这正是我们对
它所能期望的:一个可以让无意识去随意诠释的“若沙诃”中性测验。如
果《易经》的卦辞不模棱两可,那就不需要无意识的加入了。如果解释全
靠意识完成,我们就会遇到一个难题:一本有两千五百年历史的中国古书,
怎么能为现代西方的问题提供答案呢?就连这种想法,都荒谬之极。

这是因为,这本书当然无法告诉你答案。这书没那本事。只有你才有。只
有你才能回答自己的问题。你已经知道答案,如果你能去查询的话。结果
是,你的无意识还是提供了答案,这也是为什么包括卡尔·荣格和研究中
国的学者约翰·布洛费尔德在内的许多人,对《易经》具体针对的答案赞
叹不已。

《易经》的目的,和塔若牌的目的一样,是抛砖引玉,扔出个烟雾弹,让
你自己厘清,从而帮助你自我解惑。这种模糊不清的特点,是所有占卜术
所共有的,不管那占卜术是用手制品、动物内脏、天象,还是鸟飞兔卧这
类或可或不可看成是“预兆”的事件。

正是这些被认为是不科学的占卜术手法,使得占卜术在无意识探索方面行
之有效。

(十六.结局)

两星期就要结束了,我开始想家。这么想的不只我一个人。我们几个人在
一起嘀咕,回了家以后该做什么。

就我而言,我想得厉害的,是一个大麦当劳汉堡包。会议一结束,我上路
以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一个大号的、讨厌的、油腻的、庸俗的汉堡
包。

我等不及了。

最后一天,我最后一次拜访仙人掌,向它道别。它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
,也不和我说话。我说,多谢你对我的教诲和启迪,以及共同度过的这段
美好时光。这话里当然有水份,因为和它在一起的时候,痛苦的时候比快
乐的时候多,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感激它的。它还是没回答。

我突然注意到,从它的位置,是看不到日落的。它在这一站就是许多年,
被剥夺了观赏日落的机会。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仙人掌开口了,“很高兴这段时间能和你在一起。”

我号啕大哭。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个麦当劳快餐店也没看见。最后,我进了一家叫玛丽
·卡伦德的快餐店,买了份辣味汉堡包,旁带土豆条、可乐和馅饼。可当
食物上来后,我发现它又油又腻。吃了几口,就扔那儿了。反正也不是我
想要的。

终于到家了,看到自己的房子,我惊诧于它的美丽。我住在玛丽埠海岸上
,可我已经有许久没有远眺海景了,而是不停地抱怨眼皮底下日益恶化的
交通。我竟住在如此美丽的一个地方。我仿佛重新发现了新大陆。

来到办公室,我打开计算机。屏幕上的字母象霓虹灯一样,一亮一灭。我
一开始还以为计算机出了毛病,可马上我就意识到,那不过是屏幕在刷新
而已。屏幕的原理如此,平常我们注意不到刷新,就象意识不到灯泡每秒
钟闪烁六十次一样。我盯着屏幕,在想,这视力非同凡响,可我这样怎么
打字呢?

后来我得知,这是冥思以后常有的事。过几天,就恢复正常了。

回家后有段时间,我感觉浑身充满生机。之后,那两星期的亢奋慢慢消退
了。它一点一滴地逝去,就象所有的假日后的感觉一样,新鲜感渐渐从意
识中淡漠了。我很沮丧。我没有得到任何实际性的进展,也没有大的收获
。气功不错,冥思也挺好,可如果无法在平日生活中维持和运用那两星期
中得到的精神高潮,这些体验又有什么用?结果是什么呢?不过是竹篮打
水一场空,不过是一种幻觉。成人的夏令营。新纪元的假大空。

与此同时,俗务开始缠身。两年的恋情划了句号。工作也不令人满意。办
公室也要移。我的秘书央求我把她解雇。我成全了她。

直到很久以后,我回顾以往,才发现在我从沙漠返回后的八个月中,我的
爱情变了,住处变了,工作变了,食谱变了,习惯变了,兴趣变了,锻炼
变了,目标变了–总而言之,我生活中能变的都变了。这些变化,如疾风
暴雨,让我应接不暇,恰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还有个变化,就是,我变得非常喜欢仙人掌。不管住在哪儿,我身边总有
那么几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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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 27, 2003 @ 12:00 am

科学与人文的对话

【太蔟节译自费曼自传”Surely You’re Joking, Mr.Feynman!”中
Is Electricity Fire?(电是火么?)一节】

五十年代初,我暂时染上了一种“中年病”;我开始频繁地进行关于科学的哲学演讲,

比如从科学如何满足好奇心、如何给你一个新的世界观、如何赋予人做事的能力、如
何给人以力量等等讲起,绕了一个大弯子后,进入主题,就是从最近原子弹的进展来
看,给人以如此大的力量,是个好主意么?我同时也在思考科学和宗教之间的关系问
题。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受邀参加在纽约举行的一个讨论“平等的伦理”的会议。

同一主题的会议,已经在纽约长岛的一个什么地方开过一次了,主要由年长的人参加
的。今年,他们决定邀请一些年轻点的人(译者按:费曼当时三十四、五岁),来讨
论那次会议产生的反映各方面观点的文章。

我还没动身,就收到了他们寄来的一份阅读清单。上写着“您可能会感兴趣的书籍。
如果您有什么书希望他人阅读,请寄给我们,我们会把它们放在图书馆里,以便他人
翻阅。”

这份令人眼花撩乱的书目,就这样到了我的面前。我从第一页开始:一本也没读过!
我感觉不太妙–我“层次”可能不够。翻开第二页,还是一本也没读过!从头翻到尾,
我沮丧地发现,我统统没读过。完了,我肯定是个白痴加文盲!书目中有许多很精采
的书,如杰弗逊的《论自由》,或诸如此类的东西;其中一些书的作者,我是读过他
们其它著作的。比如,书目中有海森伯的一本书,薛定谔的一本,和爱因斯坦的一本,
但它们都是象《我的后半生》(爱因斯坦)、《什么是生命》(薛定谔)之类的玩艺,
和我读过的他们的其它著作,性质很不一样。总之,浏览完书目后,我觉得我的“层
次”是真的不够,我真不该在这事上瞎搅和。也许到了会上,我该老老实实、安安静
静地坐在那儿听讲。

由全体与会人员参加的碰头会上,主持人站起来解释说,我们将要讨论两个问题。第
一个问题有点让我找不到北,是关于伦理和平等的什么东东,我弄不明白问题到底是
什么。第二个问题是“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们要向外界表明,不同领域的人还是
可以找到一条途径来互相对话的。”这与会的“不同领域的人”,包括一位国际律师、
一位历史学家、一位耶稣会神甫、一位犹太教牧师、一位科学家(本人),等等。
主持人话音刚落,我的“逻辑”大脑就开始运转起来:我可以不理第二个问题,因为
那玩艺灵则灵,不灵就不灵—-如果连对话主题都弄不明白,就去“证明”我们可以
对话,就去“讨论”我们可以对话,都是瞎扯蛋!所以,关键是第一个问题,我搞不
明白的问题。

我有了举手的冲动,想问:“您能否把问题定义得更清楚一些?”但我马上又想到:
“等等,这里数我最无知;我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听。我可不想马上就惹麻烦。”

分组后,我所在的组要讨论的话题是“教育平等的伦理”。在小组会上,那个耶稣会
神甫不停地唠叨着“知识的支离破碎”。他会说:“教育平等的伦理中真正的问题是
知识的支离破碎。”这位耶稣会信徒沉浸在遐思中,缅怀在十三世纪天主教会把持着
所有的教育时,世界是多么纯朴。主在操纵着世界,一切都来自主;一切都那么井然
有序。然而,时至今日,理解事物变得不易。所以说知识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了。我觉
得“知识的支离破碎”和问题的主旨无关,但这问题本身还没有定义清楚,令我如狗
咬刺猬,无处下嘴。

最后,我忍不住问到:“和知识的支离破碎相关的伦理问题是什么?”这神甫就给我
云山雾罩一番,我会说:“我还是不明白。”其他人都说他们明白,而且还试着向我
解释,但他们无法向我解释明白!

几个回合下来,组里的其他人建议我回头把自己为什么觉得知识的支离破碎不是个伦
理问题写下来。于是,我回到住处,尽最大的努力仔细写下我认为“教育平等的伦理”
这个话题可能是怎么一回事,我还举了几个具体例子,是关于我以为我们可能讨论的
问题的。比如,在教育的过程中,差别是要增大的。如果有人在某方面有天份,你应
该努力培养他那方面的能力,这会导致差别,也就是不平等。那么,如果教育增大了
不平等,它是否就不道德了呢?给出几个例子后,我接着写到,尽管世界的复杂性使
得学习变得不容易,从而导致了“知识的支离破碎”的困难,但就我定义的(我们讨
论的)主题范畴而言,我看不出“知识的支离破碎”与“朦朦胧胧”的所谓“教育平
等的伦理”有任何瓜葛。

第二天,我把写好的文章带到会议上。组长说到:“啊,费曼先生提出了一些有趣的
问题,我们应该好好讨论,不过我们还是先把它们放到一边,等以后有可能时再讨论
吧。”他们完全没明白我的用意!我是要先定义清楚我们要讨论的问题,然后再证明
“知识的支离破碎”和它风马牛不相及。整个会议中,之所以大家在那里来回兜圈子,
是因为“教育平等的伦理”这个主题从来就没有定义清楚,难怪大家都胡说八道,满
嘴里跑轮子。

会上,有位社会学家拿出事先写好了一篇文章,让我们读。我刚开始读这鬼东西,眼
珠子就差点冒了出来:整个一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琢磨着,我看不懂,大
概是因为那书目上的书,我一本也没读。一丝不安的感觉爬上心头:“我这人可能有
问题。”受了会儿煎熬,我最后对自己说:“这样不行,我得打住。咱们慢慢地只读
一句,直到弄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意思为止。”

于是我随便用手一点,停在一处,开始仔细阅读下一句。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八
九不离十是这么一句,“社会团体中的个体成员经常通过视觉的、符号的渠道获得信
息。”我翻来复去读了几遍,然后把它翻译成了人话。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人
们阅读。”

我开始阅读下一句,很快就把它也给破译了。剩下的就是小菜一碟了:“人们有时阅
读,有时听收音机,”诸如此类,不过是被一些唬人的名词术语、复杂的语法修辞包
装着,令人开始读时有些费解而已。被我彻底破译后,整个文章原形毕露,不过是金
玉其外,败絮其内。

这次会上,就一件事还令人感到愉快或有趣。会议期间,全会中每个人嘟囔的每句话
似乎都很重要,由一位速记员一字不拉地记录了下来。会议进行到第二天的时候,那
位速记员走到我跟前,问我:“您是干什么的?肯定不是教授吧。”
“我正是个教授,”我说。
“什么教授?”
“物理–科学。”
“啊!那就对了,”他说。
“对什么对?”
他说:“您知道,我是个速记员。这儿说的每句话我都得记录下来。其他人发言时,
我全给他打下来,但他们的话,我一句也不懂。可每当你站起来提问或发言时,我
全懂—-提的什么问题,说的什么理儿—-所以,我想你不可能是位‘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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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 28, 2002 @ 12:00 am

巴顿将军战前动员讲话(旧译)

【译者按:乔治·巴顿将军是二战中美军一员智勇双全的悍将,曾先后率
领第七、三集团军,长驱直入,所向披靡,为盟军战胜德意联军,立下了
汗马功劳。他脾气火爆,直来直去,嫉恶如仇,嫉懦如仇。与他贵族身份
不相称的是,他喜欢用粗辞糙语,尤其是对部下。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
至死也不愿接受军事是政治的延伸和手段的事实,与上级和政客经常顶牛,
让他们在欣赏利用他的军事才能之余,对他头痛不已。
 
巴顿将军在二战刚刚结束,便因一次汽车事故高位截瘫,不久便不治身亡。
当时时论,对他褒贬不一。军中将士和军人家属褒者多,政坛则贬者多。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几十年后,对他的褒扬占了上风。70年代初,
好莱坞大手笔制作了电影《巴顿》,一举夺得多项奥斯卡奖,后又推出描
写他事故后至辞世一段历史的电影,两片均由影星乔治·斯考特主演。他
在西点军校,也与艾森豪威尔和麦克阿瑟共享殊荣,被立雕像一座。
 
下面,是他在一次主要战役前对第三集团军将士的动员讲话。里面不乏粗
辞糙语,但也不时闪烁着他的军事思想。我把这段讲话翻译出来,与同道
者共享焉。】
 
弟兄们,最近有些小道消息,说我们美国人对这次战争想置身事外,缺乏
斗志。那全是一堆臭狗屎!美国人从来就喜欢打仗。真正的美国人喜欢战
场上的刀光剑影。你们今天在这里,有三个原因。一,你们来这,是为了
保卫家乡和亲人。二,你们来这,是为了荣誉,因为你此时不想在其他任
何地方。三,你们来这,是因为你们是真正的男子汉,真正的男子汉都喜
欢打仗。当今天在座的各位还都是孩子的时候,大家就崇拜弹球冠军、短
跑健将、拳击好手和职业球员。美国人热爱胜利者。美国人对失败者从不
宽恕。美国人蔑视懦夫。美国人既然参赛,就要赢。我对那种输了还笑的
人嗤之以鼻。正因如此,美国人迄今尚未打输过一场战争,将来也不会输。
一个真正的美国人,连失败的念头,都会恨之入骨。
 
你们不会全部牺牲。每次主要战斗下来,你们当中只可能牺牲百分之二。
不要怕死。每个人终究都会死。没错,第一次上战场,每个人都会胆怯。
如果有人说他不害怕,那是撒谎。有的人胆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象勇士
一样战斗,因为如果其他同样胆怯的战友在那奋勇作战,而他们袖手旁观
的话,他们将无地自容。真正的英雄,是即使胆怯,照样勇敢作战的男子
汉。有的战士在火线上不到一分钟,便会克服恐惧。有的要一小时。还有
的,大概要几天工夫。但是,真正的男子汉,不会让对死亡的恐惧战胜荣
誉感、责任感和雄风。战斗是不甘居人下的男子汉最能表现自己胆量的竞
争。战斗会逼出伟大,剔除渺小。美国人以能成为雄中之雄而自豪,而且
他们也正是雄中之雄。大家要记住,敌人和你们一样害怕,很可能更害怕。
他们不是刀枪不入。
 
在大家的军旅生涯中,你们称演习训练为“鸡屎”,经常怨声载道。这些
训练演习,如军中其它条条框框一样,自有它们的目的。训练演习的目的,
就是培养大家的警惕性。警惕性必须渗透到每个战士的血管中去。对放松
警惕的人,我决不手软。你们大家都是枪林弹雨里冲杀出来的,不然你们
今天也不会在这儿。你们对将要到来的厮杀,都会有所准备。谁要是想活
着回来,就必须每时每刻保持警惕。只要你有哪怕是一点点的疏忽,就会
有个狗娘养的德国鬼子悄悄溜到你的背后,用一坨屎置你于死地!
 
在西西里的某个地方,有一块墓碑码得整整齐齐的墓地,里面埋了四百具
阵亡将士的尸体。那四百条汉子升天,只因一名哨兵打了个盹。令人欣慰
的是,他们都是德国军人。我们先于那些狗杂种发现了他们的哨兵打盹。
一个战斗队是个集体。大家在那集体里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战斗。
所谓的个人英雄主义是一堆马粪。那些胆汁过剩、整日在星期六晚间邮报
上拉马粪的家伙,对真正战斗的了解,并不比他们搞女人的知识多。
 
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给养、最好的武器设备、最旺盛的斗志和最棒的战士。
说实在地,我真可怜那些将和我们作战的狗杂种们。真的。
 
我麾下的将士从不投降。我不想听到我手下的任何战士被俘的消息,除非
他们先受了伤。即便受了伤,你同样可以还击。这不是吹大牛。我愿我的
部下,都象在利比亚作战时的一位我军少尉。当时一个德国鬼子用手枪顶
着他胸膛,他甩下钢盔,一只手拨开手枪,另只手抓住钢盔,把那鬼子打
得七窍流血。然后,他拾起手枪,在其他鬼子反应过来之前,击毙了另一
个鬼子。在此之前,他的一侧肺叶已被一颗子弹洞穿。这,才是一个真正
的男子汉!
 
不是所有的英雄都象传奇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军中每个战士都扮演一个重
要角色。千万不要吊儿郎当,以为自己的任务无足轻重。每个人都有自己
的任务,而且必须做好。每个人都是一条长链上的必不可少的环节。大家
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每个卡车司机都突然决定,不愿再忍受头顶呼啸的炮
弹的威胁,胆怯起来,跳下车去,一头栽到路旁的水沟中躲起来,那会产
生什么样的后果。这个懦弱的狗杂种可以给自己找借口:“管他娘的,没
我地球照样转,我不过是千万分之一。”但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呢?到那
时,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国家、亲人甚至整个世界会是怎么一个样子?不,
他奶奶的,美国人不那样想。每个人都应完成他的任务。每个人都应对集
体负责。每个部门,每个战斗队,对整个战争的宏伟篇章,都是重要的。
弹药武器人员让我们枪有所发,炮有所射。没有后勤人员给我们送衣送饭,
我们就会饥寒交迫,因为在我们要去作战的地方,已经无可偷抢。指挥部
的所有人员,都各有所用,即使是个只管烧水帮我们洗去征尘的勤务兵。
 
每个战士不能只想着自己,也要想着身边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我们军队
容不得胆小鬼。所有的胆小鬼都应象耗子一样被斩尽杀绝。否则,战后他
们就会溜回家去,生出更多的胆小鬼来。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懦夫儿软
蛋。干掉所有狗日的胆小鬼,我们的国家将是勇士的天下。我所见过的最
勇敢的好汉,是在突尼斯一次激烈的战斗中,爬到电话竿上的一个通讯兵。
我正好路过,便停下问他,在这样危险的时候爬到那么高的地方瞎折腾什
么?他答道:“在修理线路,将军。”我问:“这个时候不是太危险了吗?
”他答道:“是危险,将军,但线路不修不行啊。”我问:“敌机低空扫
射,不打扰你吗?”他答:“敌机不怎么打扰,将军,你倒是打扰得一塌
糊涂。”弟兄们,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汉,真正的战士。他全心全意地履行
自己的职责,不管那职责当时看起来多么地不起眼,不管情况有多危险。
还有那些通往突尼斯的路上的卡车司机们,他们真了不起。他们没日没夜,
行驶在那狗娘养的破路上,从不停歇,从不偏向,把四处开花的炮弹当成
伴奏。我们能顺利前进,全靠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美国硬汉。这些司机中,
有人连续开车已经超过四十小时。他们不属战斗部队,但他们同样是军人,
有重要的任务要完成。任务他们是完成了,而且完成得真他娘的棒!他们
是大集体的一部分。如果没有大家的共同努力,没有他们,那场战斗可能
就输掉了。只因所有环节都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整个链条才坚不可破。
 
大家要记住,算我没来过这里。千万不要在信件里提及我。按理说,我是
死是活,对外界要保密,我既不统率第三集团军,更不在英国。让那些狗
日的德国佬第一个发现吧!我希望有一天看到,那些狗杂种们屁滚尿流,
哀鸣道:“我的天哪!又是那挨千刀的第三集团军!又是那狗娘养的巴顿
!”
 
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早一日收拾掉万恶的德国鬼子,我们就能早一日掉
转枪口,去端日本鬼子的老巢。如果我们不抓紧,功劳就会全让狗娘养的
海军陆战队抢去了。
 
是的,我们是想早日回家。我们想让这场战争早日结束。最快的办法,就
是干掉燃起这场战争的狗杂种们。早一日把他们消灭干净,我们就可以早
一日凯旋。回家的捷径,要通过柏林和东京。到了柏林,我要亲手干掉那
个纸老虎、狗杂种希特勒,就象干掉一条蛇!
 
谁要想在炮弹坑里蹲上一天,就让他见鬼去吧!德国鬼子迟早会找到他的
头上。我的手下不挖猫耳洞,我也不希望他们挖。猫耳洞只会使进攻放缓。
我们要持续进攻,不给敌人挖猫耳洞的时间。我们迟早会胜利,但我们只
有不停战斗,比敌人勇敢,胜利才会到来。我们不仅要击毙那些狗杂种们,
而且要把他们的五脏六腑掏出来润滑我们的坦克履带。我们要让那些狗日
的德国鬼子尸积成山,血流成河。战争本来就是血腥野蛮残酷的。你不让
敌人流血,他们就会让你流。挑开他们的肚子,给他们的胸膛上来上一枪。
如果一颗炮弹在你身旁爆炸,炸了你一脸灰土,你一抹,发现那竟是你最
好伙伴的模糊血肉时,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想听到报告说,“我们在坚守阵地。”我们不坚守任何见鬼的阵地。
让德国鬼子坚守去吧。我们要一刻不停地进攻,除了敌人的卵子,我们对
其它任何目标都不感兴趣。我们要扭住敌人的卵子不放,打得他们魂魄离
窍。我们的基本作战计划,是前进前进再前进,不管要从敌人身上身下爬
过去,还是要从他们身体中钻过去。我们要象挤出鹅肠或小号的屎那样执
著,那样无孔不入!
 
有时免不了有人会抱怨,说我们对战士要求太严,太不近情理。让那些抱
怨见鬼去吧!我坚信一条金玉良言,就是“一杯汗水,会挽救一桶鲜血。
”我们进攻得越坚决,就会消灭越多的德国鬼子。我们消灭的德国鬼子越
多,我们自己人死得就会越少。进攻意味着更少的伤亡。我希望大家牢牢
记住这一点。
 
凯旋回家后,今天在座的弟兄们都会获得一种值得夸耀的资格。二十年后,
你会庆幸自己参加了此次世界大战。到那时,当你在壁炉边,孙子坐在你
的膝盖上,问你:“爷爷,你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干什么呢?”你不用尴
尬地干咳一声,把孙子移到另一个膝盖上,吞吞吐吐地说:“啊……爷爷
我当时在路易斯安那铲粪。”与此相反,弟兄们,你可以直盯着他的眼睛,
理直气壮地说:“孙子,爷爷我当年在第三集团军和那个狗娘养的乔治·
巴顿并肩作战!”
 
(完)
太蔟译于2002年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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