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蔟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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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 14, 2006 @ 12:00 am

吾师仙人掌(五~八)

(五.互映)

布儒警告过我们,说因为我们与会者互不相识,彼此之间可能会产生很强
的映射。每当对别人有或好或恶的感觉,我们就要小心了,因为那极可能
是自己的心理在别人身上的映射,我们不应该让那感觉扩散出去。

我们一群人经常在下午到沙漠里去散步。一天,正在走着,一位女士问我
:“你不太高兴吗?”

“没有啊。”我答道。

“我怎么觉得你在生气呢?”

“我可没生气。”我当时正好很愉快,从没有过的好心情。我心里说,映
射。有意思。勿庸置疑,她是个不好惹的女人,我以后得小心着点。

(六.能量)

布儒对被他命名为“能量功法”的东西很感兴趣。通过入定参禅和行医经
验,他发现人体中有种能量,至今尚未为医学所知。这种能量,主要集中
在人体上的几个点。他把这些点一一找出,后来发现它们和印度瑜伽功中
的“轮穴”大致对应。

我对能量点,略知一二。比如,密宗瑜伽大法认为,人体生命力,沿七个
穴位(也就是“轮穴”)分布于人体中。这七个轮穴,全在人体中线上。
头两个,在腹股沟上;第三个,在肋下太阳神经从上;第四个,在心上;
第五个,在咽喉上;第六个,在前额上;第七个,在头顶。

据说,轮穴是肉身与魂魄之间的维系。每个轮穴都有自己的颜色和独特功
能。头两个轮穴(根轮和腹轮)主生存和性。第三穴(脐轮)主自己对肉
身的反照–这个轮穴在西方世界尤其发达。第四穴,心轮,是无限爱心之
源;第五穴,喉轮,主创造;第六穴,“第三只眼”,额轮,主分泌、心
智和上我;第七穴,顶轮,主宇宙意识。

有的人很敏感,据说可以看到这些穴位,表现为回旋的彩光。每个穴位都
可以被“觉醒”。穴位间的能量流可以被“平衡”。更有一种奇异的能量
,叫“灵量”(军荼利),会在人们贯通轮穴时,使他们警醒。

以上这些,加上其它一些东西,是信徒们对轮穴的理解。

当然,瑜伽的这些关于人体能量沿特定的路径游走的说法,和中国的“气
”分布于经络的说法,异曲同工。我知道,针灸能治病,但我并不相信经
络的理论体系就正确。

我一直把轮穴当成一种形而上的幻觉。当然,在吸气时,想像一下,每一
口气,从外界吸进生命力,然后这生命力沿一系列能量点分布全身,对打
坐冥思,是有帮助的。但比起真实可见的心脏、血管和神经,我不认为穴
位是实在的。

可是,眼前就有这么一位医生,说七大轮穴绝对是真实存在的,不仅如此
,人体还有其它更多的能量点,比如在脾上、乳头上、膝盖上、脚趾上,
等等。这能量任谁都能容易地感觉到。这能量还能被看到。人要是生了病
,那就是这能量受到了扰动。用这能量治病,效力强大。这能量还可以通
过直接接触或间接用手发功,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的体内。

布儒就是这医生。

我是一点也不信。

为给大家“启蒙”,布儒宣布,他要给每个人亲自发功。他把大家分成俩
组。我在下午那组,故而我可以观察上午那组的效果。

轻柔的音乐响起。受功的学员躺在按摩桌上。布儒的助手,主要是他以前
的学员,开始触摸桌上的人,煞有其事,据说目的是为了打开穴道,平衡
能量。然后,布儒出场了。他在每张桌前停留约五分钟,双手向下,悬在
受功者身体的不同部位各一段时间。他完了后,受功者在按摩桌上略躺片
刻,身上盖着毯子。最后,大家起身,离开。

就这么点玩艺。一点戏剧性也没有。

我期待的远不是这样,而是有那么一点暴力、一点点紧张,这摇一下,那
扭一下,就象电视上基督教信仰治病那样。可布儒就那么平静地走来走去
。受功的人既不抽搐,也不乱跳。他们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按摩桌上。
这发功受功,真没什么可看,可观察的。

我唯一注意到的就是,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变得凝重了些。坐在那屋子里,
就象坐在一罐蜂蜜中。你感觉到自己浸在又浓又厚的东西里。那感觉很祥
和,令人愉悦。

按规定,大家不能交流体会,因此我不知道第一组有什么收获。他们受功
后,先是笑嘻嘻地走来走去,然后就没影了。除此以外,我不觉得有什么
特别的。

下午,轮到我了。

我躺在按摩桌上,助手对我施功。我注意到,一开始,他们用手摸我的膝
盖和踝骨,就和随便一个人摸没什么区别。一两分钟后,一种温暖的感觉
突然出现,扩展到整个小腿。这感觉一出现,助手就移开手去,转向身体
其它部位,直到那温暖的感觉再度出现。偶尔,伴随着温暖的扩散,被触
摸的部位会轻微地抽搐,但大部分情况下不是这样。无论如何,助手似乎
知道温暖的感觉何时出现,因为时间一到,他们马上移至它处。随着身体
各个部位被依次施功,我慢慢进入一种深度的放松状态,几近睡眠。

朦朦胧胧中,布儒站到我的身边。他摊开双手,手心向下,悬在距我身体
几英寸处。我感到,他的手出奇地热,就象个热熨斗。我一开始,对如此
高热度,惊奇得很,但因身心松弛,很难集中注意力。这一切,就象在梦
中。慢慢地,我进入了梦乡。

没过多久,有人轻拍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受功结束,我可以走了。晚
餐时间到了。我离开桌子,走出屋去。

屋外,夹竹桃正在盛开,花团锦簇,拥满小径的两边。远处红色的山影上
,太阳正在落去。我周围的一切,都在放着毫光,生机盎然,色彩缤纷。
我在夹竹桃中随意走着,来到一个小游乐场。掐指一数,我来学院快一周
了,每天都在这游乐场边的小径上走来走去,但却从来没有注意到它。我
坐在一架秋千上,前后摇荡起来,心境出奇地平和。

在去餐厅时,我迷了路。当我终于找到它时,我发现我并无食欲,但光看
着食物,就让人赏心悦目。每样食物,都是那么吸引人。我可以盯着切开
的草莓,看上一个小时,玩味着它的图案和色彩。就连面包片,看起来也
是那么引人入胜。周围的人,也都显得友善,尽管我此时并不想与人交谈。
我的感觉如此强烈和持久,无法用言语表达。

我感到我的眼镜,那一付人工的框架,挡在了我和世界之间,于是便把它
摘了下来。不戴它,我也看得很清楚,清除了这层障碍,我心情更兴奋起
来。

突然,我有些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对眼镜感到别扭;不想说话;不饿
,但却喜欢盯着食物看;在熟悉的环境中迷路;在鼻子底下发现新东西;
发现世界出奇地鲜亮。

我把迷幻的症状,几乎都经历了一遍,可我并没有服用任何致幻剂!这种
生猛的感觉,持续了两天,然后慢慢消退了下去。

(七.秘象)

一些人开始有了神秘体验。消息就象闪电,飞快地传遍了餐厅。某某看到
了奇象。某某听到了秘音。没多久,大家就开始“比学赶帮超”了起来。
布儒曾说过,大家应该“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不许互相
串通。但大家还是忍不住。至少我就没有忍住。

叫我如何忍得住?我颠颠地跑来参加会议,就是为了得到神秘体验。我周
围的人,一个个都如圣女贞德,渐入奇境,而我却连个影也没有。迄今为
止,我只不过在那滥竽充数,偶尔装着和一棵仙人掌聊聊天。如此而已。

我醋性发作。众所周知,神秘体验,是上帝青眼相加的具体表现。没人不
知道。上帝的青眼,一次也没有瞥到我头上,真让我沮丧不已。

一天晚上,中途休会,大家来到餐厅中小息,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品味着
无花果糕点,一位名叫朱迪诗的女精神病医生,开口说道:“今晚开会时
,我能看到所有人发出的光晕。”

“真得吗?”我问,同时离她远了点。又一个神秘体验者。一个能看到光
晕的精神病医生。

“没错,”朱迪诗说。她面露微笑,显得很快活。“你看到过吗?”

“没有,”我说,感觉很悲惨。“光晕长什么样?”

“五颜六色。主要是黄和白。我现在还能看见呢。”

“现在?”我问。“在这儿?餐厅里?”

“对啊。每个人的我都能看见。莎拉的是粉黄,”她一边说,一边朝坐在
我们旁边的一位女士点头示意。

“粉黄?那光晕有多宽?”我问。

“距她头顶大约有一个英尺。”

我把手放到莎拉的头顶,比划一下,问道:“有这么高?”

“没有,没那么高。”

我慢慢把手移近莎拉的头顶,突然一下,我感到了一股暖意。我吓了一小
跳,把手停在那。

“那儿,”朱迪诗说。“就是那儿。”

我能感觉到。

我把手在莎拉的头上移来移去。我能感觉到一个很清晰的温暖的轮廓。她
的头似乎被包在一个有一英尺厚的暖壳里。我的手在她的暖壳上游走。我
感到左边似乎有个隆起。

“她的光晕在左边伸得更远,”朱迪诗点着头说。“象个包。就是那儿。”

我开始满餐厅乱窜,每个人的头上都摸上一摸。我的手刚感到那无形的暖
壳,朱迪诗就会说,“就那儿。”我们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在不同人
身上。

我已经出离兴奋,就象个刚得到新玩具或是发现新大陆的小孩。我想也不
想,只是不停地在那尝试。

没多久,我开始疑惑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手感觉到的是什么玩艺?
真是光晕吗?真有光晕这玩艺吗?我可是把光晕也当成是形而上的幻觉的。

我有点害怕起来。也许朱迪诗能从我的动作上得到某种暗示,每当我的手
停下时,就说“就是那儿。”我得试她一下。这一回,当我的手还没到暖
壳时,我就停下了。

“别停,”朱迪诗说。“还没到。”

我接着往下移,直到感觉到暖壳。

“到了。”

我崩溃了。我自己告诉自己,这不可能。这没法解释。

是不可能,但却的的确确发生了。我不知道我该拿这体验怎么办。我不认
为自己当时的精神不正常。我能感觉那暖壳,就象把手放到浴缸里,感受
里面的温水一样。你知道什么时候手在水里,什么时候在水外。绝对不会
弄错。那是实实在在的现象。你的手会变暖变湿,即使你不信洗澡水的存
在。

我所感觉到,那么清晰,毫不模棱两可,比起洗澡水来,犹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我实在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我发了狂地试图解释它。但我知道我
做不到。我彻底放弃了。这是一个我无法解释的可重复现象;就我所知,
没人解释得了;可无论如何,它又是那么确实。有一种可能性,是当时我
晚餐后精神有点不正常,那怎么就会那么巧,朱迪诗也同时不正常,而且
我们不约而同,在一种假象上达成一致的意见?

不,不可能。那玩艺是真的。

我觉得脑子里断了一根弦,我对世界的看法,似乎因此有些改变。我不得
不接收这个体验。我琢磨着,也许以后我会把它弄明白。与此同时,先让
它在脑袋里面待着吧。

(八.宽恕)

在午后沙漠散步时,有两个人,在两次不同场合下,问我是不是有点不高
兴,或是有点不舒服。我很纳闷。在其它地方,没人问这类问题,只有我
在沙漠中散步时,才有人问。如果这还是“映射”搞的鬼,这鬼搞的可真
邪门。到底怎么回事?

会接着开。课业中有了冥思入定。其中一课,是通过冥思,向在你生活中
还没被你宽恕的人,送去无条件的爱和宽恕。我们应该在冥思中,想像受
者站在你的面前,你递上你的爱和恕,然后撒手,斩断恩怨。

我发现,我有一长串的人要宽恕。名单如此之长,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更
令我惊讶的是,有些人,现身清晰,很快就被我原谅了,但有的人,模模
糊糊,很难宽恕。每当我试图原谅那些难度较高的人时,我的脑子就拐个
弯,跑到岔路上去了。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把名单过了一遍。其他人早就去干别的事去了,
可我还在那一个一个地宽恕。我想,我这辈子活的真累,带着这么多的恩
恩怨怨。除掉旧日的怨恚,使我如释重负,但每斩断一根怨丝,便有股深
深的忧伤,如影随形。

发表于 翻译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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