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 25, 2007 @ 12:00 am
我们不为文化而活
“文化”这个词,在英文里是culture,而culture作为名词,在英文里除了我们一般意义上的“文化”外,还有一个生物学的意思:培养微生物或细胞的有营养的介质或环境。许多生物学和医学研究人员日常工作中的一部分,就是在用这生物学意义上的“文化”教养微生物。离开了这种“文化”,微生物或细胞得不到养分,很快就会死亡。
但我们人类,离开了文化,却不会死亡。我们在山里迷了路,成了野人,可能会活得挺惨,没流行音乐听,没百家讲坛看,没法响应党的号召、八荣八耻、共建和谐社会,但茹毛饮血,回答自然的召唤,像没文化的远祖一样活下去一般不成问题,弄不好还可以琢磨出一套不阴不阳盖世神功,成为金庸小说里的咕嘟求败,或是成为
“竹林七贤”时代受士人仰慕的大人先生,发出“若鸾凤之音,响乎岩谷”的啸声。
现在,想完全离开整个人类的总体文化,又不想自杀,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世界已经被探索瓜分完毕,地下有片警和边境警察,天上还有卫星监视,但主动被动地换个文化,还是可能的。离开了自己出生所在地域的文化,到一个陌生的文化中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对有些人,这么做,反倒可以活得更滋润、更有价值,比如国际主义者白求恩的同胞大山,还有每年得以逃离“重男轻女”文化、被美国人领养的中国女弃婴,还有几个世纪前为躲避宗教迫害而奔赴新大陆的清教徒。
可见,文化这东西,对我们人类不过是一种生存方式,不是我们唯一的生存方式,更不是生存的目的。我们人类,像别的生命一样,最根本的职能就是生存和繁殖——繁殖不是单指阴阳际会那短暂的一锤子买卖,也包括将后代抚养成人的漫长过程,别的都是衍生的、附加的,包括文化。文化的出现和发展,是为了我们能更好地生存和繁殖。如果一种文化使我们生存和繁殖的质量降低或是停滞不前,或是在有明显更好选择时成为绊脚石,我们就应该也能够改造它,或是鄙弃它。
每一种文化中都有惰性的成分,一般由老一代、既得利益者、脑袋完全被洗者等构成。他们出于自己已经不可更改的信仰或习惯、以及政治经济利益,敌视和阻止任何改造他们所属文化中不良成分(尤其是那些能给他们带来控制和利益的不良成分)的企图,甚至连别人一点怀疑和异端的想法,都不宽容。这类成分,我们一般称之为反动——反动并不是贬义,不过是对一切反着动的东西的客观描述,比如你打墙一拳,根据牛三定律,墙给你个反作用力,就是反动。跟“反革命”一样,“反动”本是个中性词,在某些文化的某个时代,它们竟都成了贬义词。
人类的文化史,就是正动派和反动派较劲的历史。在大视角、快进模式下看历史,不管道路多曲折漫长,正动派往往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原因很简单,人类想更好地生存和繁殖,是个强大得不可抗拒的驱动力。这就是为什么封建帝制被推翻,专制独裁越来越不得人心,太监小脚辫子文化被扔到历史垃圾堆,晧首穷经被现代教育制度取代,政府决策对科学及经济发展对现代技术的依赖越来越强,以及中医也终将被现代医学全面取代。
文化为我们而生而化,我们不为文化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