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批判”的存档

中医的计量诊断没有出路

2009年9月23日星期三

      中医的计量诊断没有出路

      作者:天路客

      中医吆喝现代化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作为向现代化进军的的一个主要步骤就是追求所谓量化,追求统计学指标,甚至试探着向循证医学迈进。
      据我了解,中医很多年以来一直在搞所谓的计量诊断的研究,所谓量化研究,也做了不少的量表,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收效甚微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进步,所谓研究是一套做起来就又是另一回事。

      正好到图书馆,顺便翻了几本中现在流行的中医教材,有本科生用的,七年制用的,也有研究生用的。
大家知道中医获取病人信息的主要手段是从所谓“望、闻、问、切”。具有关专家统计,通过这四诊获取的病人信息充其量也就20%左右。中医追求量化,追求统计学指标从四诊开始倒也正常,为节省篇幅,这里略举几例。
      望诊:开始了所谓色色珍研究,如色差计测定、测色仪,光谱仪器、分管光度计、红外热像仪、舌象议等等,还有动物模型。
      闻诊:声谱分析、空气动力学法、喉动态镜检法、、气相-液相色谱分析等等。
      问诊:这就不用说了,一般无法直接运用现代仪器。
      切诊:五花八门的各种所谓脉诊仪等。
      总结一下,这些相关的技术方法涉及到了微循环技术、红外成像技术、脱落细胞检测技术、血管容积图检测技术、声图检测技术、气象色谱检测技术、脉图检测技术、分子生物学技术、心理测量计量表技术,林林总总好不热闹。

      这里且不论这些数据是否准确(其实往往是很不准确的)、也不论取得数据的方法是否得当(其实往往也是很不得当)譬如各种征候是如何分级的?根据什么来分出这些等级?、动物模型的制作方法是否恰当(往往也是很不恰当)、是否符合人体生理病理规律,既然是举出来了,下一步很自然的就是处理数据了。数据处理方面也是各显神通,八仙过海。什么Bayes公式法计算症候的验后概率概率,指数表法,判别分析法,可用的数学模型能够扯上关系的都用一下,统计软件SPSS、SAS等自不在话下。曾经有位某大学的统计专业教授大呼;“我们的数学模型怎么总不够你们用的啊!”,如果再继续扯到临床流行病(DME)与循证医学(EBM)的话,那各种复杂的漏斗图、森林图自不在话下。至于量表,虽然可以制作但作为量表的两个根本特征:效度(Validity)和信度(Reliability)却是没有保证的,确切的说,中医现在没有一个合格的量表,当然,人家不合格照样可以用。

      可是,这些所谓的中医研究者们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缺乏统一的、客观的证后诊断标准、动物模型存在缺陷、思路不完善,四诊客观化困难过大。
没有诊断标准就什么也不要说了,一切免谈,现代医学之所以是科学就是因为有“金标准”病理诊断,譬如病理切片等。

     课题是申请来了,钱是拿来了,至于怎么花吗就是自己的事了,真的不知道是无知还是都心照不宣,文章做得好看却没有用。

      最后建议:良心还是要讲一讲的。
      中医的计量诊断没有出路!

http://xys4.dxiong.com/xys/ebooks/others/science/dajia10/zhongyi2556.txt

余云岫现象的重新审视

2009年9月20日星期日

余云岫现象的重新审视
余诞年

    1. “余云岫现象”是医学科学的学术之争

    自余云岫发表《灵枢商兑》(1917)以来,中西医学术之争已历时八十余年,但这场争论并没有导致在相关学术领域中,弘扬科学精神,提倡科学思维,尊重科学以及讲求科学道德的预期结果。在科技迅速发展的现代,该领域一些明确的科学问题,至今结论依然模棱两可,而通过传媒和广告,宣称治愈绝症“超”国际水平之类的宣传,却屡见不鲜,成了我国医药业界特有的现象。余氏发表《商兑》一书之目的,在余云岫《我国医学革命之破坏与建设》(1928)一文中说得很清楚,“从实事求是方面揭示其学说之错误、方法之伪诈”,批判所指是“旧医一切荒唐诞怪非科学之论”,批判的内容是针对的 “阴阳五行、十二经脉、五藏六府之妄”,从首开争论的目的和内容来看,显然是一场学术争论。正常情况下,学术之争应该是在摆事实、讲道理的基础上,进行的公平竞争,但在这场争论中,历史却没有按照学术争论正常的途径发展,其中科学的内容被不断地淡化,而与医学科学学术上正确与错误无关的人文内容,却被无限地强化,特别是以“反中医”作为政治划界,最后完全取代了科学的内容,从学术争论蜕变为阶级斗争,并得以纳入当时的社会潮流,对余云岫的片面评价,则藉以长期延续于一言堂式的舆论之中。然而即使如此,至今无人敢于正面承认这场争论就是阶级斗争,仍然不得不用“学术之争”掩饰其偷换争论内涵的实质,这样看来,至少从表面上,争论双方都认为或“承认”是一场学术之争,而本着务实求真的精神,也早就应恢复其学术之争的原貌,这是当前对这场争论的性质,首先应该在认识上和态度上拨乱反正的。

    既然是学术争论,那么在2000年所谓“余云岫现象”又被人重新提出时,提出者大可不必如临大敌,真理只会越辩越明,如果真理的确是在你手中,又何惧“余云岫们”的出现呢?再则,既然是学术争论,那么所谓“余云岫现象”仍然是这场中西医之争的延续,是医学科学界对本学科内容,对本学科领域内自然现象规律性的认识的一场正确与谬误之争,而不是以人文学科领域的是非为主的争论。综观争论的历史至少说明,在这场学术争论中,如何端正学术争论中的态度是至关重要的,用科学的方法、以科学的根据进行论证,讲求科学精神,端正学术争论中之科学道德和风尚,如今依然是把握这场学术争论正确发展必须注意的问题。

    2. 中西医之争是自然科学学术之争还是人文科学学术之争

    医学科学是自然科学的组成部分,是人类对自然现象发生、发展规律认识的组成部分。鉴于自然规律并无中西差别,因此作为对自然规律客观解释的自然科学理论,同样不存在中西之分,自然科学学术理论之争中只有真理与谬误,先进与落后之分。除了理论之外,中西医的区别在于医疗方法和医疗技术的不同,其中包括用药的方法与技术。而方法和技术可以源自科学理论的指导,也可以得自经验的总结,但基于经验积累形成的方法和技术,与科学理论指导下形成的科学技术不同。前者即使行之有效,甚至精湛奇巧,但没有正确的原理作基础,并不意味着必然形成能正确诠释自然规律的理论。例如,中国两千年来的农业生产活动,累积了极为丰富的经验,形成大量精巧细致的农业技术,但并不代表我国产生了先进的农业科学理论。科技史上,我们的祖先在四大发明以及冶金、纺织、建筑甚至计算等技术领域都曾有过居于世界领先地位的辉煌创造,但千余年来却没有能在罗盘和熏香炉的制造技术基础上发展成现代意义的罗盘仪,也没有在微雕技术基础上发展出精密加工技术,更没有在一度领先的技术基础上发展产生先进的现代工程技术科学理论,在此,实践与理论之间脱离的原因,在于缺乏客观理性的科学思维,缺乏技术原理的科学分析。

    然而长期以来中西医之争的论点,则集中在理论体系的分歧上,特别是积极反对余云岫观点的一些雄辩之士,极力想论证中医理论是科学的、先进的理论体系,而且宣称余云岫的观点因“反中医”,先从政治上划界定性其学术观点是“反动的”(令人想起当时反对基因学说的伪科学学派的类似逻辑),似乎余云岫的一切就都可以被否定了。相比之下,中西医在方法和技术上的分歧则成为次要的争论问题,甚至不惜贬低和忽视余云岫一再呼吁并身体力行的,中药药理和毒理学方面研究的重要性,将其贬之为“废医存药”,一并列入批判内容之中。既然把争论焦点放在理论体系之争上,那么两个理论体系之间究竟存在哪些本质区别呢?

    西医的理论体系,是建立在数、理、化、生等一系列现代基础学科理论之上的现代应用科学的理论体系,认为人体病理、生理的变化和其它生命现象都统一于自然界物质运动的基本规律之下,物质的结构与功能是直接相关联的,任何生命现象或运动都是具体的,它们之间的相互促进或制约形式,也都有其具体的体现方式,都是物质的,可以探知、可以测量的,也是可以用现代数、理、化等学科中所发现的普遍规律来分析和诠释的,认为自然是无限的,而人类认识则有局限性,学术上是不保守的,提倡理论的推陈出新、与时俱进的。这个知识体系,具有一系列严格含义的科学概念,它是一种任何人都可以掌握和理解的知识体系,是便于普及并形成先进生产力的知识体系。这个医学理论体系至少是人类目前技术发展水平上对人体病理、生理等生命现象所达到的最为客观正确的认识,其原理和法则是来自长期的科学实践,是经过严格的实验验证后得以确立的。其理论体系具有科学的严肃性,对未知现象的原因,不容盲目臆断,对未经验证的科学推论,也不容成为公认的科学理论,在技术上更不允许妄言“包治百病”。

    中医的理论体系则认为人体病理、生理的变化和其它生命现象,是一种以阴阳五行相生相克规律为核心运行的,天人合一的“整体”,在这个整体中存在“藏府”和“经脉”等结构,任何病理现象都是这个整体中的阴阳或五行生克关系失调所致,如今则解释成一种整体平衡关系的失调,但对整体内具体结构及其功能的描述则是抽象而模糊的。这个体系中理论的来源是我国古代医学典籍,无论是阴阳、五行还是藏府、经脉,其原理和法则之所以之得以成立,是来源于只要识“理”即可掌握万物之奥秘的观念,奉典籍为天经地义,认“圣贤之言”是理论之最高终结,不容反对、不容质疑、不可变更也毋需验证,后生晚辈只有揣摩、理解的份,否则就有“数祖忘典”之嫌。因此理论也就沿着对“先贤哲言”无穷地注疏和考证中发展了下来,长期来既没有出现过尝试对有关理论试验验证的意图,也没有提出过证实其存在的实验验证依据,有的根本无法验证。由于认为其知识体系“玄妙无穷”是深奥莫测的,有些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非常人所能掌握,传授也只能以师徒甚至以父子方式秘传,无法普及,甚至有人对目前中医院校的教学模式也仍有异议。而方法和技术的改进之源,也长期停留在经验积累的水平上,就非“祖传验方”和“秘方”莫属了,经验的总结也只能局限于表面直观的感性阶段,对深层次内在联系的探讨,却不再是对自然规律的科学诠释,“病理”成为对症状表征分类的符号,以古代哲理代替了科学,允许臆断、引伸,却不容试验验证,结果在各自经验的基础上,对“理”的引申和理解不同,对同一病理现象产生不同的解释,形成不同派别,又不以试验验证,各说各的理,形不成统一的结论,在方法和技术上则各怀秘笈互不相通,实际上也反映了其理论内在的不确定性和方法的不规范性,对于作为一个已具有上千年发展历史的理论体系,这又意味着什么。

    可见两种理论体系在对待如何认识和解释自然规律方面,在治学方法和途径以至思维逻辑上都存在着明显的分歧。西医的理论体系着眼于解释、探索具体可捉摸的人体和生命的自然规律,遵循的方法和逻辑是,科学实验的方法和以科学实证为依据的唯物辨证逻辑,遵循的判断准则是以自然辩证法为基础的认识论和科学是非观的准则。中医的理论体系则停留在长期的经验积累,着眼于解释和考证“先贤”、“古人”对自然、对人体生命现象的认识和观点,治学的方法是注释和考证,指导分析思辩的逻辑则基本是中国古代以阴阳五行为核心的辩证逻辑,并用以作为实践经验的归纳和总结。遵循的是,我国历代人文科学的治学方法,因循古人的推理和思维逻辑,并以此来总结经验和处理自然科学的理论问题,用古代哲学观点来解释自然现象,而这个古代哲学体系却是以唯心的宇宙观为特征的。后者无论从理论体系的形式还是治学的方法论而言,都找不到一点现代自然科学理论体系的特征,与其说它是自然科学,还不如认为它是人文科学或者是对自然现象的人文解释更合适一些。那么中西医之争之实质,究竟应该归属于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科学的学术之争呢?目的在于发展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科学呢?这也是这场争论中,必须拨乱反正,并予以澄清的前提。

    作为一种理论体系,中医理论虽可以作为历史上人类对自身认识的一种观点,以文化遗产形式保存下来,但并非就可以肯定它是于中医的医疗经验和技术特别是运用中草药的经验技术之中潜存的客观规律的科学结晶,中医技术的保存与现存中医理论的保存,是两种不同含义上的保存。对自然现象的观察结果,人类可以通过思维归纳产生不同的理性认识,但只可能有一种理性认识的结论是符合或最接近于客观规律的,中医医疗技术的有效性是长期经验累积的结果,并非是其理论的“科学性”所致,实践检验的是真理,但对实践经验的附会却可导致谬误,二者之间不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就象雷电可以伤人毁物,是长期经验的事实,但在空气放电现象发现之前,相传千年“天谴神怒”的解释则未必正确;化学反应的存在,并不意味“炼丹术”的理念得以成立。这个体系因其理念之落后,导致其在应对传染病、自然灾害与现代战争所引发的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和大规模外伤性救治方面内容的贫乏,赶不上现代社会发展的节奏。再则自然科学不是人类社会属性的产物,本无“阶级”或“民族”之类的社会属性,以人文科学的理由,论证自然科学的正误问题,是一种错位现象,人文科学中论证的理由即使再充分,放到自然科学中也未必恰当,特别是举人文的理由反证某种学说在自然科学中的地位的做法,显然是无力的,爱因斯坦并不是凭藉批判牛顿的“第一推动力”来确立其相对论科学地位的。尤其是学术争论中,一些伪假科学甚至反科学的观点,往往以宗教习惯或篡改命题手法出现,藉宗教习惯或人文、政治的是非观取代自然科学是非观,而混淆视听,利用人们在老习惯、老经验基础上形成的模糊认识,导向错误结论,这在近代科学发展史上已不是个别现象,如今也依然存在。中医这份民族遗产是否必须以承认其目前状态的理论是“科学理论”特别是自然科学的“科学理论”为前提,才是保存的唯一途径?

    3. 关于整体论和还原论,关于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

    中医理论的辩护者往往指出,中医理论以其整体观而优于现代医学科学理论,也有人企图以此进一步来论证中医理论的“科学性”,实际上这个问题涉及科学理论中的整体论和还原论之争。自然科学理论是对自然现象及其规律的客观解释,是人类对客观现实认识的形式,而认识过程有分析有综合,总结归纳的角度或重点不同就有“整体”与“还原”之别,实际上二者是人类认识过程的两个不同阶段,一般而言人类大致先从整体对事物有个认识,然后再识别其细部,再在细部综合的基础上对事物整体有了新的进一步的认识,人类的认识就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认识过程的如此往复,人类的认识就越来越深化。例如对二项分布概率的认识过程中,杨辉三角可以说只是对其一种特例的规律性现象的认识,无论在认识深度还是应用范围都有其局限性,只有应用因式分解方法以二项式形式展开以后才涉及其本质,知识才可能焕发出无限的生命力。同样生物的遗传性,人们从“泛生论”上升到颗粒遗传说就是认识上的一次从整体到部分的突破,从而为正确地认识遗传规律奠定了基础,从基因连锁到基因组概念的形成,则是由分析到综合的一次认识上的提升,从基因到DNA信息单位,是又一次由整体到部分的飞跃,由基因序列分析到基因组序列分析和后基因组研究,则又是一次由分析到综合的深入认识过程。可见在认识过程中,分析与综合二者相辅相成是互为基础的,整体论过度强调综合而贬低了分析的必要性,而还原论只重分析则有见木不见林之嫌,任何单方面强调一种的说法都是片面的,也都可能阻碍认识的发展和深入。每个学科在不同的认识发展阶段对分析或综合有不同的要求,而且整体观也还有原始的整体观和现代的整体观之分,所以整体观未必是“科学性”或“先进性”的标志,企图以“整体观”论证学说的“科学性”,只是一种盲目自尊自欺欺人的做法,在论证中这种论据是无说服力的。

    科学并无东西方之分,但文化则是社会的附属物,具有地域或民族的属性,中医理论具有浓厚的人文文化的特征,在科学技术被视为“雕虫小技”的中国封建社会中,这种人文文化的形态,是中医理论得以登“大雅之堂”,而取得优于其它技术科学发展条件的原因之一,同时它也因此而受到理学、玄学更严重的污染,甚至相互融合成密不可分的程度,成了中医医治经验的最高理论归纳形式,而处于其理论的核心部位,陷入以唯心宇宙观的哲理归纳总结经验,并用以解释自然的泥潭。这正是这个理论体系与现代医学科学理论体系直接抵触的根本原因,也是余云岫对它进行批判的根本原因。理学的观点认为世界万物只能由“理”派生,所以只要识“理”,善辩能证,即使不识天文,不明地理,不知气象,即可穷研造物之奥妙,以“理”解释自然,而根本无须实验验证,这也是中医理论在治学方向上与现代自然科学治学方向的根本分歧。欲宏扬中华民族的民族瑰宝,继承民族文化遗产,必须分清精华与糟粕,不能以“宏扬民族文化”之名,宣扬或维护唯心哲理或者伪假科学之类的历史糟粕,这是在这场学术争论中,学者所必须自律的。在文化领域的范围内,中西文化并非不能交融,在戏曲、绘画、音乐的领域内,大师们都已作出了出色的范例,而且也并没有出现过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中西医之争中那种一方剑拔弩张而无所不用其极的状态,再说科学真理是靠实验证据来论证的,真理只能越辩越明,自信真理在手又何须剑拔弩张?争论中声嘶力竭的一方,往往使人想起一则俄罗斯著名的谚语而疑其心虚理亏,争论双方谁更期望剑拔弩张呢?

    也有人把中西医之争放在我国近代史中的中西文化之争的背景中来论是非,这显然是一种概念上的错位,医学科学理论之争首先应辨其科学之是非,而不是人文之是非,并非科学的社会实践没有社会或文化的影响,也不是不能讨论,而是在论是非时孰主孰次应该分明,中西医学术争论的中心,究竟以余云岫的“废止旧医案”一时一事为主?还是以中医理论及其哲学理念的科学性为主?是首先应该明确的,回避或摈弃科学内容不谈,而只论人文观点的是非高低,是一种片面的观察方法,也只能得出片面的结论。争论双方又是谁更倾向主张这样的论述方法和结论呢?

    4. 余云岫对中医的批判体现了五四时期科学启蒙与封建愚昧之争

    余云岫出生在中国受尽列强欺凌的时代,切身感受到旧中国落后挨打的严酷现实,他在南浔浔溪公学(校长为杜亚泉,名誉校长为蔡元培)求学和后来出国留日期间,接触到西方先进的科学文化,又结识了章太炎,当时中西双方国力的反差和民主革命思想的影响,构成了他科学救国的信念,他在留日学习期间中断学业回国参加辛亥革命救护工作之举,学习科目由习体育健身救国到习医科学救国道路的转变,都说明这一点,他的爱国情节是贯穿始终的,他学成回国后,目睹的却是一个军阀混战的落后局面,他的救国之心无从施展,当时正处于“五四”前夕,科学救国的思潮对他的影响是深远的,这在后来1938年他给章太炎夫人的“六十感怀”组诗中有明显的表述:

    其一:鹏图夭阏渺南溟
          荏苒光阴薄暮龄
          济世功名空拟相
          藏山著述未传经
          愁时命酒心先醉
          感旧兴悲涕欲零
          莫道如虹气千丈
          镜中双鬓已星星。

    其二:访道名山十二年
          思量烧炼学神仙
          已寻幽洞安丹鼎
          未坐明堂著赭鞭
          岂为通玄无骨相
          只缘市药少金钱
          南华注就须眉改
          垂见空文只自怜。

    余云岫自辛亥革命至五四前后的一段历史时期内,曾为我国早期的科学教育事业,为现代科学知识的传播,特别是当代医学科学知识的传播,做过大量的工作。早在他留日期间就曾编写了《普通物理讲义》和《物理学教科书》,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留日回国后于1917年出版《灵枢商兑》,向中医理论经典提出了质疑,由此揭开了20世纪前叶,中西医学术论争的序幕,其核心是质疑中医理论体系中的非科学内容;1918年任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辑,又先后编写了《内科全书》、《外科疗法》、《饮食防毒法》、《传染病》、《传染病全书》、《微生物》及《药理学》等科学著作,宣传科学、普及科学,他不仅是我国科学启蒙时期医学科学的早期传播者,也是我国早期向社会呼吁重视公共卫生和环境保护的宣传者(《社会医报》七十二期,1929年)和将自己遗体供病理解剖的提倡者。如今,对当时中西医之争全貌以及其中被隐匿的科学争论的内容究竟如何?已经很少有人清楚了,因为余云岫批判中医理论的真实面貌被掩盖得太久了,多数人只知有“反中医”的余云岫,而不知有用医学科学知识批判中医理论的余云岫。被中医极力反对的《灵枢商兑》,除了批判中医理论不科学之处以外,本身就是一册当时为数不多的,普及医学科学、讲解医学科学道理的作品。余云岫对中医理论的批判,是从当时自然科学认识水平的基础上,对中医学说的理论中不科学和唯心的部分,进行的批判,内容主要集中在阴阳、五行、十二经脉、五脏六腑和气运、六气、脉学等说。一面阐明科学道理,一面批判中医理论的不科学之处,例如余云岫曾在《温热发挥》(《社会医报》第二期,1928)一文中指出,由于中国古代“学识”体系缺乏微生物学知识,所以“不能知热性传染病之各有病原细菌,其知识中所有之物,不过自然界之变化而已,故遂妄意推测,以为疾病之原,皆由风、寒、暑、湿、燥、火,六气而来,…”。又说“…由今言之,所谓伤寒,所谓温热者,无他,皆今日之急性之热性病也,急性之热性病,皆有细菌为之祟…”,并指出即使在中医文献中,对于“冬月受病,春夏始发”的说法,前人也早就批驳过,指出“…吴说(注:指吴又可之说)则独有真理,不可灭也,要其能知伏气温热之绝无其事,则皆卓识也,…”,而且根据亲身经历的事实说“余鬻医沪上十有余年,凡遇旧医方案定为温邪者,取其血验之,多是肠窒扶斯,不但此也,肺炎,流行性感冒等病,旧医方案皆指为温,…故仲景之所谓伤寒,传染病也,后贤之所谓温热,亦传染病也,非细菌之毒为之祟,安得有发热久而且甚,…”。1928年余云岫在《社会医报》第18期上所发表的《我国医学革命之破坏与建设》一文中指出“…学术上之革命尤以真理为目的,研求真理,必以科学为根基,吾之所为医学革命之破坏,皆以其非真理非科学也…”,余云岫从科学立场上抨击中医理论中的玄理,当然只能按照自然科学的判断原则,以维护科学的尊严为重,这在学术争论中本来是正常的,如果这样的批评和质疑就是所谓的“反中医”,那么余云岫观点的反对者反对的究竟是什么?当年“五四”的口号是“科学”与“民主”,都是反封建陈腐观念的主题,一个是针对当时落后的生产力,一个是针对当时腐朽的生产关系。余云岫曾对当时复古保守派看待科学技术的观点和态度进行过抨击,“…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必株守诞妄不根之玄学,时代落伍之国粹而后快,铁路可废也,不妨驽马十驾,军舰宜禁也,何如舳舻千里,…八股、策论、诗赋、歌词,可以得英才,而算数理化为奇伎淫巧之学矣,不识天文,不明地理,不知气象,略识之无,即可高言气化,穷研造物之奥妙,而科学实验,以真本事,实力量从事者,为画蛇添足之举矣,阴阳、气血、寒热、补泻,诸肤廓笼统之谈,足以尽病情、瀹药理,而解剖、生理、病理、药物诸学,为胔骨堆中,杀生场上学医矣(二语见世补斋医书)…”(《社会医报》五十八期,1929),这是“五四”前后与科学对垒的腐儒理念的典型写照。由于固步自封、妄自尊大,轻视甚至歧视科学,难怪到了1900年(庚子),鉴于对人体解剖知识的无知,清廷大臣居然还愚蠢到相信洋人不能屈膝,提出用绊倒之法即可抵抗八国联军的谬见,这是不信科学、落后必招挨打极为形象的例子。余云岫是这个历史时期的亲历者,学医归来的余云岫,对十余年前丧权辱国的历史记忆犹新,面对仍然贫穷落后的旧社会,莫非让他对社会上仍然存在的,诸如医者缺乏解剖知识之类对科学之无知的愚昧落后现象,继续保持容忍沉默的态度,不加抨击甚至“相与为谋”,才是某些人所认为的“民族气节”而非“洋奴”的作为吗?批判余云岫者到底要伸张的是什么精神呢?事实上,当时不仅是余云岫,而且严复、傅斯年、胡适、梁漱溟、周作人、鲁迅、丁文江、郭沫若等学者也都对中医进行过批判,余云岫则是新文化运动中这种思潮的代表而已,在人文学领域内,科学与玄学之争在这个时期则更为明显和尖锐,作为包容如此多玄学内容并“人文化”的中医理论,无人批判倒是怪事。
 5. 如何正确评价学术争论中的余云岫
    对余云岫错位批判的原因,关键在于对余云岫的评价应该放在什么背景上进行,余云岫是从事自然科学的学者,既不是政治家也不是社会学家,他是从科学家的角度提出他的见解,其中包括他对当时社会改革措施的见解。所以对余云岫观点的评价,首先应该放在评价其观点科学性的角度,置他于科学史中中来评价他的科学活动,而不是以政治家或社会学家的标准,置他于文化史中来衡量他。可是奇怪的是,在相当长时期的评论历史中,在医学史论述余云岫的部分,对他的评论并不涉及有关的科学内容,至今对他八十余年前提出的质疑,均未正面回答,对他首创用中药研制发明国产药物的科学实践和中西药合并处方的科学创举,却只字不提,对他第一个向国际医学科学界宣布肯定祖国医学成就的论述,视而不见,对他最先呼吁重视公共卫生、重视环境污染以及提倡遗体解剖等科学灼见,也讳莫如深。相反却充斥了政治和人文的内容,不象是科学史,却更象社会或人文史。即便是政治和人文的内容,也仍然是在他一生的史实中,对他大量正面史实避而不谈,一味只强调他的“反中医”,甚至夸张地认为他的见解的影响面,竟跨越了相反的两个执政党和两个政权的时代。认为中医之所以不能发展追根寻源都可归结为余云岫,从第三国际到国民党,从孔老二到刘少奇,都成了余云岫“废止旧医案”的“支持者”,不管涂抹在余云岫身上的是什么“色彩”,但肯定都属当时当政者的“反色”,这一点却是惊人的一致,目的也都一致是用以作为“反衬”。如果一个学者的观点,在八十余年的历史时期内“独领风骚”,能成为某个学派发展的主要阻力,其影响之远,竟可超出了近、现代史的一些政治伟人,岂非奇事!决定事物发展的主因是内因还是外因?这种自我辩白之辞是否有点“捉襟见肘”?以考证擅长的学派,不知从何处“考证”出余云岫会有那么多相对立的“社会背景”?难道撰史也允许臆断、附会而无须验证?在这些人笔下的余云岫,犹如人们观察日食,在挡去了强光(史实)以后,还要用一片深色的镜片方能面对。对一个人的学术评价中,竟需要如此多的政治帽子,涂抹了如此斑斓的政治色彩,令人称奇!如此随心所欲编造历史也不怕给子孙后代增添麻烦?至此即使人文科学意义上的的客观唯物精神也已荡然无存,批判者的兴趣到底在分析批判余云岫的观点上?还是在诋毁余云岫的人格和名誉上呢?
    按政治家的标准来评价一个学者显然是不适宜的,凭政治或人文科学的理由来判断自然科学观点的正误也是不正确的,在自然规律尚未揭示之前,即使从经验的角度而言屡试不爽,但对于未经证实的知识领域,宣称某种假设为“科学理论”,仍然是极不严肃的。余云岫对中医典籍的研究并非浅尝辄止,仅根据他遗嘱于1954年捐献给当时中央研究院中医研究所的藏书数量就可说明问题,其中中医中药古籍共520种3416册,遗作手稿《国产药物文献》214册,加上其他古籍文献总计1519种9216册。而且他阅读过的这些文献,都进行过圈点和眉批,可见他阅读之广泛细致,为避免计量标准方面的误用,他在研究中甚至对历代度量衡都作过考究,在他的藏书目录中就有《权衡度量实验考》等书,可见他对中医理论和技术的考证是严肃认真的,是从科学严肃性的角度来对待的。奇怪的是长期来反对余云岫的文章中对这一重要史实,却无丝毫着墨之处,素来精于考证的撰史或评述者,半个世纪来竟留下了如此大的历史事实的盲区,是由于疏忽?还是规避?这种研究态度,在学术研究中允许吗?更不要说对已知史实的隐瞒和歪曲了。看来反对余云岫者长期来对他的描述,竟是一种肤浅的管窥式印象,不仅背离了一向自夸的“整体观”准则,而且远不如余云岫对中医理论的研究和了解那么深入,那么有分析、有根据。相比之下哪一种结论更具有科学严谨性和客观性呢?长期来反对余云岫者在学术争论中所遵循的逻辑是,竭力论证他在历次政治时期都归属于反当局或“反动”之列,“政治立场”错了,所以学术上也就是错误的了,且不谈这种“结论”有无根据,从学术批判的角度,却从未论证过他的观点存在哪些科学性的错误,错在哪里?也从来没有举出具有说服力的科学试验数据,证明被他所批判的理论的正确性。值得指出的是,恰巧是在对余云岫“反中医”的政治性批判的庇护下,掩盖了余云岫对中医理论的科学性批判的内容,完全回避和堵截了人们对其理论科学性的质疑。反余云岫者不能容忍他对中医理论中玄学和唯心内容揭露的历史,却可以容忍不久前借助中医理论行使的“神功”“元气”之类伪诈医术宣传的事实,而且无独有偶,诸如“柳树接骨”、“经络解剖结构”等现代神话,也曾很被一些人宣扬过。这岂不是余云岫的“反中医言论”——“碰着有‘幸中偶合’的例子,就夸张起来以为这是旧医学说的辉煌成果,来欺惑大众,…”——之再现?这种宣扬伪假科学的行径,至今也还没见到有人进行过认真的反省和谴责。通过责人和责己的对比,也大致可以反映出反余云岫者所持观点的“客观性”和一些人的学术道德风尚。
    余云岫作为一个爱国学者,对中医的理论和实践所进行的研究,得出他自己独立的判断和结论,是正常现象,是学者的自由。在他的研究结果中,并没有忽视民族遗产中所潜在的价值。早在1913年他在《世界各国新药集序》中就已呼吁重视中药的研究:“……本二千年经验进而行科学之研究,药理之实验,则所获之富,必可惊骇。好自为之,执来日之牛耳者,舍我国而谁属哉?”而且1925年他第一个在国际学术会议上发表论文,指出唐代的《崔氏别录》已发现瘰疬与肺痨同源,比法国的Laennec的发现早1200年,震惊了与会学者。他又撰文批评日本的长井氏虽发现麻黄素,但因忽视中国古代医药文献,竟不知其治喘功能,致使其治喘功能的重新发现被推迟了三十余年。1928年他还曾指出“今旧医之欲保存国粹,恢张本有医学,其志非不可嘉,惜乎知识幼稚,方法错误,…我国医学有人类本能所发明之事实,有上工大师所经验之成绩,则金银也,又有巫祝玄学所臆造之虚谈,有末学浅识所穿凿之理论,则沙石也…盖我国医学虽为纯粹之经验学术,然历年已久,更事已多,其中观察颇有精到之处…”。可见他绝非如一些人所极力曲解的,犹如洪水猛兽那样可怕,他不仅从独特的角度呼吁社会重视中医药的研究和应用,极力主张用国产药物代替舶来品,而且他本人就是中西药合用的先驱者和实践者,他不仅首创发明了完全用中药制成的“余氏止痛消炎膏”等西药剂型的中成药,而且他还是当时唯一能在处方中使用中药的西医,“处方”意味着医生所要承担的社会责任和义务,余云岫有能力在处方中加用中药,只能说明他对中药药理的掌握程度,这也是当时他人所不能及的。无论从他的“言”还是“行”来判断,无须提及他在各历史时代政治上所表现的民族气节,仅这些学术领域内的事例,对他的“民族虚无主义”观,似也大可商榷。
    余云岫对中医的批判出于爱国,出于振兴中华之大义,并无一私之心,他的批判只对事只对观点从不攻讦个人,在与云铁樵笔战之时,曾致信云铁樵以庄子的“运斤成风”作比喻,表明在争论中自己所持的磊落态度和胸怀,又如当时与他对立论争之陆某,诊治某患痢老人不愈,转至余云岫处后治愈,患者怪罪陆,他则看了陆之处方,向患者解释,陆某处方按中医理论没错,是旧医无特效药之故(《柬陆某》,《新医与社会》一七八期,1931),并无落井下石之举。50多年前余云岫顾全大局,勇于公开声明放弃自己的主张,也显示了他无私无畏的高风亮节,直至身后留下遗嘱将他收藏丰富的中医古籍献给中央研究院中医研究所,这一切说明他对中医的研究的态度是真诚的,坦荡的,余云岫到死还不忘用自己多年积累的收藏资助新中国中医的研究,足见其赤忱之心。回顾一下他死后一年,批余云岫的第一篇檄文(《中华医史杂志》1955(3):161-163),文章一开始就把余云岫定性为“小集团的领导人物”,这就是所谓“学术争论”的开场白,后面还加上“余云岫所称的科学是魏尔啸氏的,以细胞病理学立论的伪科学,站在机械唯物论的谬误基础上的…”,这种论调与当时国外的一个伪科学学派的论调如出一辙,此文自诩为“辨证唯物主义”,却通篇未涉“阴阳、五行”一丝一毫。仅此即可看出,作者并非着眼学术,连一点科学观念的影子都没有,而是通过以政治和哲学的命题取代了争论中自然科学的内容,从政治上诋毁对方,把科学争论的焦点转移到科学以外的领域,混淆是非,掩盖其在争论中反科学、反学术民主的行径,也反映了作俑者惟恐真诚地开展学术争论的心态。令人难以相信,这就是以维护东方文明“道统”、传承民族文化“精髓”为己任的争论一方,对余云岫赤忱之心的回报。一言一行、一正一反的对比,仁乎?义乎?读者自可得出结论,可惜至今没有见到在此领域内有承认甚至正面面对这种错误的气量和卓识者。在这样的“学术争论”氛围下,只能形成与真理和实情差距相当大的偏见,既无助于学术的进展及探讨,也无助于学术争论正气的树立。
    6. 中西医之争需要什么样的学术氛围
    自然科学的发展史告诉我们,科学真理的探求之路是坎坷的,也是严肃的,余云岫对中医理论的批判是严肃认真的,是建立在他博览中医典籍的基础上作出的科学判断。他对中医药理及中草药的应用的了解也是娴熟的,这在他于医疗实践中能运用中药可以证明,他同时精通中西医理论的学识高度至今无人超越,同时他的实践也至少证明了,在现代医学科学理论指导下,中药同样可以治病救人。仿且,作为一种文化形态,被奉为典籍的《黄帝内经》,也只是中华民族中汉民族的医学文献,而藏医、蒙医、维医、苗医等各民族医学,也都有其独特的历史传承的医理和药理,也同样具有治病救人的功效,可见《内经》亦非普天下公认的“医理”,不过只是一家之言而已,不是不可以质疑的“圣经”。昔日藏医尚且能吸纳尼泊尔和伊朗的医学文化形成目前的藏医体系,中医何以就如此容不得西方文明?中医实践的有效性,是来自其理论?还是来自其经验?自批余云岫后,始终无人提出质疑和进行研究,多年来是个讨论的禁区。但无论如何,争论一方是以其实践的“有效性”来论证其理论的正确性的,但作为实践的“效果”,往往仅是以其社会性调查的统计结果和数据来证明的,而不是以通过严密的试验设计所得到的科学实验数据的统计结果,这类数据充其量只能用以证明是否确实有效,却无法针对性地证实某个原理或理论的科学性和客观性。这种观念是一种对“实践检验真理”认识的误区,科学真理是要严格的有明确针对性的科学实践来检验证实的,自然科学十分重视对理论的检验,是自然科学长期发展过程中确立的原则,也是现代自然科学技术得以发展到目前状态的根本原因,适用于整个自然科学所有学科,是所有自然科学领域内的学术讨论所必须遵循的共同规则,对医学科学理论的检验和讨论同样不能例外,特别是在药理或毒理方面的检验更为谨慎。在科学领域内,猜想就是猜想,在未经证明前是不能成为“定律”或“定理”的,对科学理论的检验是科学精神的体现,是科学的严肃性所决定的,也是科学发展所必需的,这种规则视科学试验的客观结论为唯一的权威性结论,不受学术权威意见的左右,更无“先贤”掣肘,既不妨碍新理论的提出,也不排斥旧理论的扩展,是一种鼓励科学向未知领域探索和拓展的竞争规则,甚至是允许以科学事实向权威挑战的规则,这是科学发展史上,数百年来证明行之有效,并因之证明了大量客观真理的规则,也是导致生产力得以日新月异的规则。唐诗云“试玉要烧三日满”,既然自信是真理,又为之无所不用其极地辩解了数十年之久,作为中医理论依据的原理,是猜想还是定律?何以迟迟不用此法“决狐疑”呢?
    学术争论的另一个重要原则,是相互平等、相互尊重的原则,学术争论是学者之间摆科学事实、讲科学道理的交锋,是学术思想与观点的交锋,所以学术争论双方必须尊重对方,才有可能开展平等的论争,对学术观点的批判,并不等同于对人的无端诋毁,也不是政治斗争可以替代的。作为学术争论,应该要有论也要有争,这是常识也是认识过程之必然,然而虽称为“争论”,实质不成其为争论的一家“独论”局面,是学术争论中的怪现象,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根本毋需争论的“作秀”,另一种则是惟恐争论的一家之言。学术争论中这种“独论”的局面,特别是惟恐争论的一家之言,所恐者是真相,常常需要倚仗某种社会势力得以维持,而且与伪假科学并存,在进化论之争中惟恐争论的一方仰仗的是宗教习惯势力,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遗传学之争,伪科学一方倚仗的则是哲学口号和政治迫害,更不必说哥白尼和布鲁诺等人的遭遇。这种局面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其结果都证明是反科学的。其另一个特点是争论双方在人格和社会角色上是不平等的,双方的发言权是不同的,甚至一方是被剥夺发言权的,显然这是一种极不正常的学术争论的氛围,这种情况下是“辩”不出真理的。历史事实说明,余云岫的观点和实践有许多先进和正确之处,对余云岫历史的评价只夸大其错误而掩盖其先进和正确的一面,只谈人文内容而回避科学内容,一味为崇尚古人之哲理而否定今人之创造,这种偏见且不说贻误后人,本身就属不登 “大雅”之列。可以说否定和曲解余云岫的观点,只能为中医理论搏得一时的同情,却无助于为中医理论赢取所期盼的科学地位,不同的行为方式反映了对科学、对学术争论所持的不同心态,但历史经验明白无误的告诉人们“此路不通”。
    要创造适宜的学术争论氛围,至少应该恢复到第一次全国卫生会议所达到的和谐状态,首先应该对过去多年形成的不平等争论的局面进行拨乱反正的清理,作为争论双方应该充分尊重对方的人格和社会名誉,首先就是要还余云岫以真实的历史原貌,表明诚意。解铃尚需系铃人,余云岫的历史并无政治劣迹,“反动派”、“洋奴”之类的称谓从何而来?对他至少要有明确公正的结论和共识,以清理历史的错误,防止谬种流传,死灰复燃。
    如何在学术争论中树立正常风尚,涉及参与学者的学识和道德水平以及争论所处的学术风气与社会风尚的氛围,应坚持争论双方平等的原则,相互从人格上尊重对方,只有这种情况下,使学者能自由地阐述他的观点,相互之间以理服人,服从真理,才能有可能出现创新的学术思想。这种以集体讨论和自由探索相结合基础上的研究风格,是物理学家玻尔所倡导的学术风尚,称为哥本哈根精神,面对丰富的民族遗产,我们中西医学术之争的雄辩家是否可以试一试借用这种风尚来探求真理呢?

余云岫批评《黄帝内经》——《灵素商兑》译文(部分)

2009年8月29日星期六

  译者:《黄帝内经》是中国旧医的经典,分《灵枢》和《素问》两部分。余
云岫先生写了《灵素商兑》来批评它,余先生是用古文写的,我把它译成白话文
跟大家分享。

  灵素商兑

  余云岫 著    景新译

  第一章  引说

  有人问余子:写《灵素商兑》要写什么呢?我说:阐述《灵枢素问》的谬误!
自从人体解剖学兴盛了,筋骨联络、血管神经分布、脏腑位置功能都很明白了。
自从发明了显微镜,全身各处的微妙无不显露。于是器官脏腑的关系逐渐明白,
而生理病理的基础和细节,渐渐得到了真相。到了今天,大半已经成了定论,很
清楚明白,不能怀疑了。《灵枢素问》是数千年前的书,靠着粗率的解剖,发表
渺茫的空论,虚无恍惚,谬误那么多,说的过来吗?我说:选重要而且还被旧医
称为中坚的,摧毁它。客人说:空谈敌不过事实,现在新医越来越兴盛,见地越
来越正确,前古荒唐无嵇的学说,渐渐就埋没消失,不攻自破了,这篇就不用写
了吧。我说:《灵素》迷惑人两千多年了!今天幸亏真理一天天明白,混沌荒谬
的说法一天天衰微。而不正派或者守旧的人,还用最后一口气,拿它号召世界,
天天用阴阳五行、生克衰旺的说法,迷惑天下人,迷惑学习的人,使后学的人不
知道有更近情真切的道路可以走,是医学的大魔障。过去然明有句话:“爱民如
子,见不善者,驱之如鹰鹞之逐鸟爵。”我们以救死扶伤为职责,急起直追,除
掉《灵素》的余孽,使人们走向实际的学问,不发空论,让人民长寿,是天职、
义务、仁术。怎么能不着急呢!

  客人说:从岐黄开始,阐发《灵素》的人历代都有,扁鹊、仓公、仲景、华
陀、紫虚、丹溪、同父、东垣、景岳、濒湖,瞎说的书可以装满屋子,全是近代
旧医的根据。您只把《灵素》拿来打击是什么道理呢?我说:毁掉他们的首都,
废除他们的本源。大体上,我国人的心理重视古代轻视今天,相信旧的怀疑新的,
避开实际逃向虚空,厌恶平常的喜欢玄奥的,没有明确实验,没有巩固证据,按
自己的意思,一人一个说法,讨论了上千年,到现在也没有定论。他们的最终目
的、最高城府,就是引证古言当护身符,而不问实物真相是非符不符合!读山海
经,就议论今天的地理不足信,受到分野之说的迷惑,就笑话今天的星学没有凭
据。拘泥旧医,跟这些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数千年国势没有长进,学术没有进步,
儒学封闭在思孟里,医学封闭在岐黄里,向虚空逃避,不向事实求证,中毒太久
了!不消灭内经断不掉祸根,仓公扁鹊以下那些人,不用去说他们。

  客人说:西学东渐,国势一天天紧迫,有志之士都急切地要保存国粹。我国
医学在远古发源,岐黄之后,历代都有能人,技术精的,几乎能起死回生,史传
和私人记载的事情,也不能说都是谎话吧。就是现在乡村里面目不识丁的人,拿
草药治蛇虫咬伤,也往往有效。四千多年继承下来的学问,历代又有发明,记载
在书里,治病经常有效,里面一定有很深的道理;经过深入的学习思考,把它发
表出来,发挥祖国的光辉,难道不是爱国志士该做的吗!而您却要把它一笔抹煞,
怎么能忍心呢?我说:您能知道这些,可以跟您议论了。其实这也是我急欲抨击
《灵素》的原因。国粹是什么?是一种精神,国家要靠它才立得住。我们的国家
民族经过四千多年走到了今天,有太平社会也有乱世,难道立国精神是旧医吗?
“粹”是赞美的话,要是没什么优点可赞美,只因为历史久、蔓延广,就震惊了,
说是国粹,这跟蜣螂赞美粪土,鹞鹰赞美死老鼠有什么分别?那种妇女缠足的风
俗,轻盈莲步,怎么不说是国粹保存下来呢?几千年专制君主政体,也有尧舜、
禹汤、文武、汉文帝、唐太宗那样的时代,怎么不说是国粹保存下来呢?旧医所
陈述的,骨度、脉度、筋度、内景、全是模模糊糊,似是而非,拿实际一问,马
上张口结舌,没有讨论的余地了。张口阴阳,闭口五行,堕落到跟祝卜星相瞎子
算命为伍的地步,所以古代大多巫医并称,经常被世人轻视,没有国粹的价值。
它有时治疗能有效,那是数千年拿人命尝试,积累久了,侥幸对了的越来越多,
就象说话多必然有对的一样。狡猾的人就网罗成绩写成书告诉后来的人;后来的
人照做,也往往符合。然而,它没有可靠的原理作为基础,没有精确详密的研究
作为证据,所以界限不明白,分别不严格,源流不详细,诊断不明确,治疗方法
不确定,结果也就不知道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同样的药石救命还是杀人,
不能事先知道。幸运的对症了,能治好顽疾,不幸的药不对症,就是良方也会害
人。至于它怎么能救命,怎么会杀人,怎么会对症,怎么会不对症?旧医自己也
不知道!只能拿阴阳五行相生相克,还有补泻佐使那一套来敷衍了事,那些理论
凿七天也还是混沌。它的弊端在于没有精确的理论实验,不能详细了解疾病的真
正状态,不知道药物进入体内发生什么样的化学物理学影响。所以即使有良药奇
方,用了也不知道道理,经过上千年还在朦胧恍惚的状态中,古今的药方疾病讨
论个没完,唠叨了一千年也没有定论。什么原因?原因就是没有明确实际可实行
的道理。所以我国的药物应当有好的,处方也应当有极端有效的,四千多年来的
经验,肯定是有的,这不能否定,不象它的学说理论,没有一节可以证实的。皮
之不存,毛将焉附?结果被蛇蝎咬伤了,还得去乡村里找目不识丁的人,而这些
人即使想发表功绩,又怎么发表呢?为今之计,只有扑灭一切没根据的空话,把
后来者引导到科学实验的路上去。用今天的生理、病理、医化学、药物学等研究
方法,来开发我们的宝藏,可能还有希望在世界上发出点光芒吧?但愿吧。按旧
医的方法,我国医学永远没有光明之日。即使想保存它,又能怎么办呢!又能怎
么办呢!

  《灵素》不是黄帝的书,看它的语言和风格,大概是战国秦汉那个时代的书。
其中说的,也不是没有轩辕遗训,但要说全是黄帝的话,这就过分了!历代儒者,
象朱晦庵等,都有讥讽议论。我写这篇,不打算引用那些话作为支援,因为我不
想乞灵古人,靠空话取胜,蹈前人复辙!我全部都要靠寻求实际。

  第二章 阴阳五行

  通读《灵素》全书,作为推论根据,演绎纲领的,全以阴阳五行为主。所以
驳倒了阴阳五行之说,《灵素》全书也就无法成立了。不只《灵素》,不只医学,
我国一切学术,一切迷信,全有阴阳五行之说的毒素,这种邪说流毒太久了。十
年以来,很多有识之士都批评这个学说。所以,这个问题一定会有争论,为了不
陷入空洞的讨论,所以这篇只举翔实可证的来说,不靠言语取胜。

  上古时代,文化未开,人民崇信鬼神。所以治理天下的人就以神道设教,印
度有婆罗门,埃及有僧侣,中国则有巫祝,就是阴阳家,这些全都掌握相当大的
权力,掌管百姓的命运。西方医术来自僧侣,中国医术来自阴阳家,世界各地都
是这样,这是人类进化学术发达的共同道路。《素问》说:“古之治病,可祝由
而已。”周官巫马的职责是:“掌养疾马而乘治之,相医而药攻马疾。”《管子
·权篇》说:“好用巫医。”《太玄元数篇》说:“为医、为巫、为祝。”《海
内西经》说:“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窫窳之尸,
皆操不死之药以拒之。”郭璞注曰:“皆神医也。”世本说:“巫彭作医。”
《广雅》说:“医,巫也。”《隋志·医方家》,有郯子说阴阳经一卷。而古代
的医字有从巫的,这都是古代医学来自阴阳家的佐证。其中的支派变成了神仙方
术之士,金丹导引之术。所以,医家解释病源,品定药性,都用阴阳五行。这样
看来,灵素的本源就是巫祝,自然忠实遵守阴阳五行理论,不敢违反。

  所谓阴阳,只不过是物体有表里动静,数有虚实,度量有长短轻重,动植物
有男女雌雄,磁电有正负,化学有酸碱,凡事物性质相反的,都可以叫阴阳,就
是这个意思,也只有这个意思,并没有神妙不测的玄机。自从阴阳家论述阴阳,
拿它与天地对应,作为万物的根本,就成了不可思议的种子。《素问·阴阳应象
大论》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
之府也,治病必求其本。”又说:“积阳为天,积阴为地,阳化气,阴成形,清
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这里说的阴阳,神秘不可思议,是事物的主宰。大体
上天地为主,上下是位置,形体气体是状态。照此推理,他见到火向上烧而水向
下流,就说水为阴,火为阳,火热而水寒,就说阳热阴寒。古代有天动地静的说
法,就说阴静阳动。这种错误说法今天已经不值得批驳,但我还是大概说一下。
他说天是什么?说是阳聚合成的。阳是什么?说是气。就是气聚合成天。今天来
看,根本没有什么天,而地球是八大行星之一,天地怎么能配对呢?气体也是有
形体的,把空气降温就成了液体;水沸腾就成了气体。形体气体哪是一定呢?阴
阳家见到火向上烧而水向下流,就谈阴阳,却不知道原因。地面上有空气,空气
有浮力,地球很大,地心有引力,所以地面的物体都受这两个力影响。轻的物体
受到的空气浮力大于地心引力,所以上升。重的物体受到的地心引力大于空气浮
力,所以下降。水比空气重,所以下降。火是比空气轻的气体,炽热而发光,所
以向上燃烧。这样一来,说水阴火阳的,就要把轻于空气的说成阳,重于空气的
说成阴了。那空气呢,分布在地面又有上下,是阴还是阳呢?空气有质量有重量,
因为地心引力,大部分聚集在下面,所以离地面远空气稀薄,离地面近空气浓稠。
空气浮沉两种状态都有,难道说在上面稀的是阳,而在下面稠的是阴吗?真这样
说,界限又怎么定呢?还有,气为阳,下沉者为阴,那么氧气、氯气之类,重于
空气的,是阴还是阳呢?由此可知,阴阳之说,和它的纲纪万物之法,非常粗疏
浅陋谬误,很明显,不足以作为精深学术的根基!

  至于五行之说,犹其根基不牢。这种说法在印度、西方分四行,是地、水、
风、火,在中国,就分为五行,东西方的说法已经不同,谁是真的?已经没法知
道了。这就可以看出,这是种模糊没有根据的说法。只因为中外隔绝,没有不同
说法参考,就坐井观天,抱着五行的说法,自以为了解大自然的奥妙了。分析古
人创立四行、五行之说的原因,只是把万物分类,以便抓住事物的关键。古人认
为天地万物由五行组成,五行,就是五种元素。而朱子把水、火、土、石作为地
之四象。邵子也说:“水、火、土、石交,而地体尽。”这就又接近四行之说了。
今天化学越来越发达了,我们知道的组成物质的元素,已经有八十种,也就是八
十行了;既然已经变成八十行了,再抱着过去说的数目说什么五行,那是不行了。

  五行之说始于阴阳家,道墨杂艺诸家,全受了坏影响。只有名法两家,崇尚
说理和事实,坚决不受蛊惑。儒家当中,崇尚礼法和实际的,比如荀卿学派,也
绝口不说五行。提倡五行是子思、孟轲开始的,从此这种祸害横行了两千多年,
真是可悲呀!荀卿子讽刺子思、孟轲说:“略法先王,不知其统,犹然而犹材剧
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
无解。案饰其辞而只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
沟犹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游,为兹厚于后世,
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

  唉!后世的人们重儒尊孔,于是就有了儒医的名字,他们不能纠正阴阳五行
这种错误理论,却把错误继承过来,奉若神明,人们今天还在受害,子思孟轲首
先提倡,他们的罪过是不可逃避的。阴阳五行之说,它的基础这样模糊、没有根
据,却又变本加历,跟脏腑、色味、干支、年月、时节、星象联系起来,穿凿附
会,更加没有条理没法追问原委了。但是它的根本被驳倒了,即使枝繁叶茂,那
也只不过是幻象!不值得讨论!我就不再说了。

  第三章  五藏六府

  《灵素》中所说的五藏六府,大体以肝、心、脾、肺、肾为五藏,胆、胃、
大肠、小肠、膀胱、三焦为六府。(《素问·金匮真言篇》)推究藏和府命名的
意思,《素问·五藏别论篇》有定义。它说:“所谓五藏者,藏(cang)精气而不
泻也,故满而不能实。六府者,传化物而不藏,故实而不能满也。”注解说:
“精气为满,水谷为实,精气质清,藏而不泻,故但有充满而无积实。水谷质浊,
传化不藏,故但有积实而无充满。”

  读到这里,《灵素》所说的五藏六府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他以为肝心
脾肺肾这些器官,剖开来肥厚有实质,有的还没有空洞,也没别的东西,又找不
到进出口,就以为里面只充满了精气,在里面流动,没有传化疏泄的作用。藏而
不泻,所以叫藏。胆胃大小肠膀胱三焦,全是腔体,有的贮存液体,有的贮存固
体,而肠胃膀胱,又显然有出入口,就认为专门起传化疏泄的作用,是存放物品
的仓库,所以叫府,其中的谬误,凡是稍微知道生理解剖的都能知道。现在逐条
来反驳。肝,是制造胆汁、尿酸、糖质的地方,又有消灭门脉血液毒力的作用,
仔细检查它的结构,有胆汁细管,从肝细胞出发到胆管开口,把胆汁输送到胆囊。
肝,摄取肠管来的材料,制成胆汁,送到胆囊,还要泄到肠,这是藏是泻呢?他
不知道肝的医化学作用,又只用肉眼检查它的解剖结构,不能发现肝胆有胆汁细
管联络,就胡乱认定它藏而不泻,古人这样认为是因为科学未明,器械未精,没
什么可责怪的。今天的人抱着旧说法,恭恭敬敬地说:“《灵枢素问》就是这么
说的。”粗疏精密和是非都不能分辨,那就只是妄人了。

  心有心房心室,能够舒张收缩,输送血液。右心房与大静脉相连,左心室与
大动脉相连,从静脉流回来的血液,带着种种营养物质,注入右心房,又从右心
房输入右心室,右心室输入肺,又与外界的空气相结合,摄取氧气,输入左心房,
经左心室进入大动脉,全身循环。把营养物质和氧气送到全身,而血液经毛细血
管,进入静脉,循环不息,周而复始,心在动脉静脉的中间,是血液流动灌输的
机构,似藏而实泻,把它叫藏,结构和作用都弄错了。

  《灵素》所说的脾,我不知道指什么?《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及五运行大论,
两次说血生脾,似乎与血液有关。今天说的脾负责生产白血球(有时也生产红血
球)、尿酸,送到各静脉中去。那应该说脾生血,而且不是藏而不泻的。其余各
篇,全把脾胃一起说。《素问》厥论说:“脾主为胃行其津液者也。”灵兰秘典
论说:“脾胃者,仓廪之官。”太阴阳明论说:“脾藏者,常著胃,土之精也。”
《灵枢》本输篇说:“脾合胃”。其余没法一一列举。而血生脾那句,王冰认为
就是火生土,可以确定《灵素》所说的脾,全是消化器官,似乎与今天说的胰
(Pankreas)相似。而今天说的胰,负责制造发酵素送到十二指肠,也是泻而不
是藏,总之,无论是今天的脾还是胰,说它藏而不泻,是大错特错的!

  胃、大肠、小肠、膀胱,叫作府。与其定义相符。

  三焦这个东西,名字就奇怪。《灵素》中又没有明白的解释,所以《难经》
认为有名无形。东垣把它分为手三焦、足三焦。徐遁陈无择认为有脂膜象手掌那
么大,正与膀胱相对。这些都不符合内经的意思。只有虞天民认为它有脂膜,在
腔子里,就包罗在五脏六府之外。张景岳认为体腔周围,上下全体,象大囊的,
就是三焦,因为它贮存藏府,所以也叫府。综和这两种说法,三焦这个东西,是
把胸腔腹腔一起说的,也就是胸膜腹膜。胸膜、腹膜,装着什么呢?疏泄什么了?
就把它定为府。还说:“三焦者,中渎之府,水道出焉”(《灵枢》本输篇)试
问出的什么水?出自那里?也太荒唐了。

  藏与府的定名分类,如此的疏忽谬误,即使灵素当中也不能保持这种说法。
《素问》五藏别论说:“脑、髓、骨、脉、胆、女子胞,此六者,地气之所生也,
皆藏于阴而象于地,故藏而不泻,名曰恒奇之府。夫胃、大肠、小肠、膀胱、三
焦,此五者,天气之所生也,其气象天,故泻而不藏。此受五脏浊气,名曰传化
之府,此不能久留,输泻者也。魄门亦为五藏使,水谷不能久留。”这段文中说
的女子胞,指子宫;魄门是肛门。这里又以脑、髓、骨、脉、胆、子宫为六脏,
胃、大小肠、胸膜、腹膜、膀胱、肛门为六府,与全书的主张大大矛盾。唉!不
求实证,被空想左右,因为很多地方说不通,找不到根据,就不能坚持自己的说
法。内经都不能自信,而后人却深信不疑,拿着糟粕不敢怀疑,不是太愚蠢了吗?

  第四章  藏府生理

  《灵素》不说五藏六府的形状位置,所以无法指出其解剖上的谬误。但是讨
论医学却不列出藏府的形状位置,本身就是大错误。现在我来进一步谈谈其中生
理功能说法的荒谬。

  《素问》灵兰秘典论篇说:“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肺者,相传之
官,治节出焉。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胆中
者,臣使之官,喜乐出焉。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大肠者,传导之官,
变化出焉。小肠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肾者,作强之官,技巧出焉。三焦者,
决渎之官,水道出焉。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我国旧
医,不知道脑是聪明思虑协调感觉的来源。《灵素》说脑的极少,《灵枢》海论
篇说:“脑为髓之海。”又说:“髓海有余,则轻动多力,自过其度。髓海不足,
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目无所见,懈怠安卧。”这大概认为脑是精力的来源,
而聪明思虑协调感觉这些机能都不是它的。把神明(指人的精神和智慧,译注)
说成是心的功能,治节说成是肺的功能,谋虑说成是肝的功能,决断说成是胆的
功能,喜乐说成是膻中的功能,技巧说成是肾的功能,弄得支离破碎,要说无根
据、无实验、穿凿附会、荒唐不经,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根据现在的研究,凡
是知觉运转全是脑的功能。神经从脑出发,分别到达全身各部位,外面有感觉,
神经传到脑,脑接收,积累成智慧进行思考,表现出忧乐,发出声音,在脑中形
成见闻,运行起来就是动作。脑和神经一生病,就会出现颠狂、痴愚、痪瘫、麻
木等疾病。而智慧、思虑、言语、动作各功能,又各有部位区域,划分得很清楚。
(如四肢运动在脑正中沟两侧,协调机关在小脑,发言、写字在前后脑,知觉神
经的通道在脊髓后根,运动神经的通道在脊髓前根,等等。)这些在动物试验、
病理解剖中都有明确的证据,使这些结论都成了铁案,靠口舌争辩是推不倒的。
人的死亡有三个特征:脑死则死,肺坏则死,心停则死。心是人体重要器官,即
使这样,怎么能认为它是器官中的君主,还认为是神明所在地呢?肺、肝、胆、
肾,这些器官的功能上章已经大概说了。怎么能把所谓相傅、将军、中正、作强
的官位拿来比方,而把治节、谋虑、决断、技巧这些功能说成是它们的功能呢?
其中说的膻中,是什么东西呢?这篇论述十二藏的功能,考查经脉篇、血气形志
篇列的十二经,全没有膻中,而有心主心包络。心主心包络是同一个东西。但计
算数目,这个膻中,可能就是指心包络,也就是今天所说的心囊。心囊贮藏液体,
滋润心的外面,没有其他功能。他却说喜乐功能在这里,不是太可笑了吗?其中
说的胃和大小肠的功能,就相差不远,大概因为显而易见,所以不致大错。至于
脾的功能,无论指的是今天的脾还是胰,都差得很远。《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
“东方生风,风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肝主目,其在天为玄,
在人为道,在地为化,化生五味。道生智,玄生神,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
体为筋,在藏为肝,在色为苍,在音为角,在声为呼,在变动为握,在窍为目,
在味为酸,在志为怒,怒伤肝,悲胜怒,风伤筋,燥胜风,酸伤筋,辛胜酸。”
五运行上说的,与这里说的大体相同。《灵素》全书论述的藏府的功能变化,病
疾的起伏传导,内外表里的关系影响,谬误的本源都在这里,是荒谬的巢穴,不
得不痛击它。其中那些恍惚的言论,混茫的说法,捉影捕风的语言,象道生智、
玄生神之类,我就不去反驳了。所谓风,是空气流动产生的。地球各处受太阳光
照射的强弱不同,温度就不同,空气受热就会膨胀,体积增大,质量变轻,压力
加强,强弱大小轻重不均匀,就会流动,这种流动就是风,就象水从高处流下一
样。地球上面,赤道受太阳光照射最强烈,地面也最热,空气也热,热就变轻,
所以接近地面的空气上浮,于是旁边南北两带的下层空气流向赤道来填补空位。
填补空位的空气又受热上浮,后来者又来取代,所以赤道下层的风总是从南北来。
变轻上浮的空气分流向南北,渐渐变冷收缩变重下降到南北地面,又渐渐流向赤
道,然后又上浮。又分流又受冷收缩又变重下降到地面,所以赤道上层的风总是
向南北去。这是理论上的风,很规则。然而地球自转从西向东转速很快,所以风
的来去并不准确地沿着地球经度,而是稍偏向西,就象快走的人风迎面吹来一样。
至于山川水陆阻隔和地的寒热也没有一定的规律。因为风行进的时候不会一直向
前不受阻碍,还会受地理上气候上种种复杂影响,所以风的方向不能用公式推断。
而东方既不是风的发源地,也不是风的制造厂,东方生风的说法是不正确的。

  树木是种子长成的,种子是受孕产生的,雌雄蕊结合才会受孕。雌雄蕊离得
近的,可以自行结合。那些相隔远的就需要媒介,有的靠蜂,有的靠蝶,有的靠
鸟,有的靠风飘过去结合。这里面风不过是各种媒介中的一种,怎么可以把产生
树木全说成是它的作用呢?风作为媒介,只不过是它许多作用中的一种,又怎么
能说风的作用全在产生树木呢?风不是制造树木的原料,也不是树木的父母,怎
么能说它产生树木呢?

  至于酸,不是由树木产生的。各种强酸象盐酸、硝酸、硫酸,都是矿酸。有
机酸中,醋酸较强,各种果酸较弱。况且树木也不仅产生酸,植物有机成分中有
强大生理作用的,是碱性的类盐基质Alkaloid。

  酸生肝这话更加不可理解,肝脏的成分除水及油质蛋白质之外,最多的是动
物淀粉,其次是普林基,尿酸、乳酸之类,这些量很少。不考虑肝脏的酸类成分
含的极少,即使象动物淀粉这些成分,医化学上的生成原因,也不是靠酸的。那
么酸生肝的说法,又荒谬了!筋,《说文》说:肉之力也,从肉、从力、从竹。
竹,物之多筋者也。《集韵》又音乾,曰大腱也。从这几句话看,就是今天说的
腱Schne了。胎生学上,筋的产生与肝无关。肝是由内胚叶产生的,筋肉由中胚
叶产生,在受胎大约四天后就完全分开了。怎么把它们相比并且说成一样呢?另
外,胎生学上,心产生最早,肝是在肠胃之后产生的,这样看来,肝生筋、筋生
心的说法跟事实颠倒了!

  肝与眼睛的关系,在解剖学上见不到有相联络的痕迹。它们在生理学上也没
有相关的作用,从病理学、医化学中,也找不到它们相依辅的地方。各种肝病在
眼睛有症状的,只有黄疸是显著的。黄疸的病因,是因为肝脏胆汁倒流进血液,
传播到全身,把内外脏器都染上色了。外部症状就是全身皮肤变成黄色。而眼中
的内结膜纯白无色,是否被染色了最容易识别。所以检验黄疸先检验眼睛黄不黄,
这是因为很容易看出来。可是黄疸这种病,并不是只有眼睛变黄,身体各部分都
一样会变黄,只不过皮肤这些地方本来就带杂色,不容易显示,不容易区别,所
以看起来就象先在眼白上表现一样。肝主目的话,是没有基础的捏造,不可信!

  其余的怒伤肝、风伤筋、酸伤筋那些说法,找遍生理、病理、医化学、精神
病学著作,以及最近各学科的试验报告,全没有互相印证的地方。尽是瞎说!

  又说:“南方生热,热生火,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血生脾,心主
舌。……中央生湿,湿生土,土生甘,甘生脾、脾生肉、肉生肺、脾主口。……
西方生燥,燥生金,金生辛,辛生肺,肺生皮毛,皮毛生肾,肺主鼻。……北方
生寒,寒生水,水生咸,咸生肾,肾生骨髓,髓生肝,肾主耳。……”这些话全
都不符号理论和事实。现在一一证明。

  他说南方生热北方生寒,认为南方炎热北方寒冷。他不知道地带的冷热以赤
道两极来定,离赤道近的就热;离两极近的就冷。中国在北半球,赤道在南,北
极在北,所以南方比北方热。如果在南半球各国,象澳大利亚,南非、南美各邦,
就是赤道在北,南极在南,反而北方比南方热了。所以说南方生火、北方生寒说
不通。他说西方生燥、中央生湿,看来他以为西风起后,各种东西大多干燥。我
国东南靠着大海,西北是广阔的大陆,所以东南风含水蒸气量多,而西北风含水
蒸气特少。东西变干燥,是水分蒸发到大气中去了。蒸发快慢,要看大气中含水
蒸气的多少,多就慢,少就快,没有就更快了;如果空气里的水蒸气饱和,就不
但不能使东西干燥,反而会在上面结一层雾一样的水滴,倒使它湿润了。大气中
含水蒸气的多少,就是物理学上的湿度。湿度微小的大气覆盖着万物,吸收水份,
万物当然要干燥了。西风使事物干燥,是地理的关系,不能认为是天地的定理呀。
所以,西方生燥、中央生湿的话,又不通了。而且我不知到所谓中央指什么呢?
今天看来,地是圆球,南北是确定的,东西不确定,所以从南北来说赤道是中央。
以东西来说,象环一样找不到两端,到那里找中央呢?惠施说:“吾知天下之中
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这话是说中央没有确定的地方。唉!中央的说法,
惠氏能在数千年前发现它的错误,不是圣人一样的人,谁能辨别出来呢?

  土的成分,各地不同,大体上八十种元素全有。而主要成分,是八种元素。
现在把八种元素的名字和百分比列出来。

  氧 Oxygenium 47.3 矽 Silicium 27.9
  铝 Alminium 8.2 铁 Ferrum 4.8
  钙 Calcium 3.7 镁 Magnesium 2.8
  钠 Natrium 2.8 钾 Kalium 2.5

  (上表中的“氧”原文作“酸素”,这里按现在习惯,译注。)

  其余的由无机、有机、化合物、腐败物混和而成,没听说是由潮湿产生的。
至于金属的生成,考查金属化学、质地学、矿物学、都不是由干燥生成的。寒对
于水,稍微有点可以解释得通的。大概说来,各种气体进行降温多数能变成液体。
雨露的行成,全是由于大气中的水蒸气遇冷而凝成水滴。但把论述的范围扩大,
气体变为液体要用寒,固体变为液体就要用热,冰雹霜雪,遇热融化,人们是知
道的。寒生水的说法只不过是片面的议论,还不完善,严格说来,寒热都是能生
成水的。这样看来,湿生土、燥生金、寒生水的说法,都不可取。

  火生苦的说法,是他以为各种食物,被火烧焦烂了,常带苦味。实际上,这
是化学作用产生了一种苦味质,并不是火产生的。火只不过是一种加热方法,苦
味质哪需要火的成分来合成呢。况且,化学反应大都靠加热完成,甜酸辣咸全可
以生成,怎么能说它专门产生苦呢?至于甜,大部分是糖类。糖类是有机物中的
炭水化合物,全是从果实中得来的,应该说木生甘。现在他酸从木中取,甜就舍
掉木从土中取,可以说是疯了。人们日常知道的辛辣的东西,也全是草木有机类
的。金属化合物中辛辣的,实在少见。在水中的咸味,大部分是盐,海水中最多,
其次是盐井。这是盐溶解在水里,而不是水能产生盐。况且还有所谓盐矿,那是
固体结晶物,这样说来盐也不是全在水中了。总之,这种错误说法全是笃信五行、
妄加附会来的,用事实一对照就不符合了,是粗疏荒陋的,有见识的人是看不起、
不赞同的。

  把鸡蛋孵一天,剖开来会看到心已经有型了。鸡蛋里没有苦味,所以我们知
道心的产生并不靠苦。再拿已经长成的心脏来分析,心肌的各种成分跟平常的肌
肉没什么不同,也看不到苦味质的痕迹。却稍含糖质,甜倒是有。心含有血液,
血液常带有盐分,咸也是有的。即使今天所用苦味质的药也是用来健胃,没有补
心的作用。脾脏的化学成分,糖质很少,大部分是各种发酵素及铁等,找不到甜。
辛生肺的说法,大体上跟上面说的一样没有根据。肺是结缔组织、肌肉组织、软
骨组织组合成的,其中的有机质是蛋白发酵素,无机质是食盐、锰、铁、石灰、
硫酸、磷酸、钾、钠之类,大体上味咸的多,却实在没有辣味的东西。再看咸生
肾的说法,今天来看,肾是排尿器官,跟咸自然是不能分开,但是灵素所说的肾
是藏精之器。况且食盐成分,全身都有,血、泪、汗、涕、精、尿、屎,没有不
咸的,怎么能认为咸只属于肾呢?总之苦生心、甘生脾、辛生肺、咸生肾的说法
也是笃信五行、妄加附会来的,不值得深入讨论。

  产生血的是骨髓和脾。而灵素中的脾实际是胰,与血无关。心是运输血的,
根据生理实验,它的职责纯粹是物理学的机能,没有医化学的作用。即使硬把灵
素中的脾当成今日的脾,也应该改说成心行血、脾生血,还说得过去,不应该说
心生血、血生脾。筋肉(既肌肉,译注)由中胚叶产生,胰由内胚叶产生,脾由
中间叶产生,三者各不相同。所以说脾生肉的说法,无论指的是脾还是胰,全都
不符合。肺的产生也由内胚叶,怎么能说由肉产生呢?那么脾生肉、肉生肺之说
就错了!皮毛由外胚叶产生,肾由中胚叶产生,都和内胚叶产生的肺是完全分开
的。那么肺生皮毛、皮毛生脾的说法错了!骨髓的产生跟骨一样,从中间叶产生。
肝是内胚叶,与中胚叶的肾,没有关系。那么肾生骨髓,骨髓生肝的说法又错了!

  最后,心主舌、脾主口、肺主鼻、肾主耳这些说法当中,只有肺和鼻相通,
符合事实。脾和口的关系,还可以勉强解释。怎么呢?灵素说的脾,是胰脏。胰
属于消化器官,口是消化管,口与胰是同一系统。至于心与舌,肾与耳,以今天
的解剖生理核对,没有一个符合的!

  素问六节臟象论说:“心……其华在面,其充在血脉。……肺……其华在毛,
其充在皮。肾……其华在发,其充在骨。肝……其华在爪(指甲,译注),其充
在筋。脾胃、大小肠、三焦、膀胱……其华在唇四白,其充在肌。凡十一臟,皆
取决于胆也。”按这说的是十二臟的外在内在(这句原文:“按此十二臟之相使
也”),华——外在表现,充——里面的东西。说心里面的东西送进了血脉,说
对了要点,外在表现在面部就是片面的议论了。心使血液在血管中运行,分布到
周身,不只在面部。如果心臟强健,血行旺盛,全身营养好,就会皮肤光滑,粘
膜红润,而不是只在面部表现出来。肺与皮毛的说法,前面已经说过它的错误了。
肾与骨,前面也说过。至于头发,也由外胚叶产生,解剖上,生理上,都和肾没
有关系。各种肾臟疾病的症状,也没有波及头发的。其华在发的说法,错得厉害!
肝与筋,前面也说过。指甲的产生,也由外胚叶。指甲半透明,可以看见下面的
血色,对贫血郁血的诊断很有帮助。所以血液循环器官的疾病凭这个可以看出一
些,没听说它跟肝有关系。嘴唇跟内藏也没有关系,只是根据它颜色的湿润干枯
可以推断血液循环及营养好不好。而在诊断学上,容易干燥生屑的,就知道有热
病;带煤炱色的,是伤寒Typhus abdominolis的特征。就只有这些,没听说和脾
胃、大小肠、膀胱、三焦有什么关系。肌,说文说:肉也,玉篇说:肤也。脾胃、
大小肠是消化器官,膀胱是泌尿器官,三焦没有功能(见前章)。消化排泄好,
就会全身营养充足,动作有力,而不仅在皮肤肌肉脂肪。消化排泄不良,就会全
身受损害,也不仅是皮肤肌肉脂肪受损害。胆是胆汁蓄存的地方,就是胆囊。胆
汁成分,是肝脏细胞分泌的液体(名叫肝脏胆汁Lebergalle)与胆管胆囊分泌粘
液(总称胆囊胆汁,Blasengalle)合成的。它生理上的功能,以溶解游离脂肪
为主,食物消毒能力不如胃液。胆没有总领十一藏的功能,没有统治十一藏的价
值,要说全取决于它,不是格外荒谬的吗?
第五章  经脉络脉
  
  旧医看病,古代有望闻问切四法。今天切脉盛行,另外三法废了。用三部九
候,判断生死、百病、五藏六府,是荒玄诡异、不可理解的。魏晋之后,附会更
杂,歪理邪说,虚妄邪僻而放肆。唉!它欺骗迷惑人很厉害呀。推究原因,全因
为不了解血脉的起止、出入、分布、联络运行次序。于是脉的功能作用,全都模
模糊糊,不得要领,胡乱推测,走错了路,这是解剖不精的罪过。要了解脉的真
理,不明白它的解剖不行,解剖了解了,脉的出入联络,运行次序部位得到了真
相,于是生理病理的作用变化就可以讨论了。不然的话,不知道运行道路,却要
谈它的性状,凭空猜测,根本上就是错的虚的。偶然说中的,一千个里面也没有
一个,那是一定的。灵素中说的经脉运行次序,用今天实地解剖见到的对照,没
有符合的。对于古人这是因为技术不精,器械不好,好空想却少做实验,被时势
见闻限制,没有办法。我又何必用今天的学问知识,去批评古人的荒陋呢!但作
为生在二十世纪的人,在医学昌明的时代,实物真理已经很明确了,却固执成见,
用切脉判断疾病的,在国内还到处都是,真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治病也象治
国一样,孟子说:夫仁政必自经界始。我也说当医生得从明白筋骨、肌肉、神经、
血管、脏腑的位置功能开始。不这样,就象走在宫墙外面,看不到宗庙的美丽,
百官的富有,却要谈论升堂入室,没到港口就想到大海,一辈子都是门外汉那。

  脉字古籍作衇,《说文》说:“血理分邪行体中者。”《素问·脉要精微论》
说:“夫脉者,血之府也。”那么《灵素》说的脉,就是今天的血管,
Blutgefaess,这是没有疑问的了。今天说的血管,分动静两种,动脉
(Artherien),静脉(Venen)。动脉,在深处,不停跳动,颈侧、腕下、足踝
下这些地方稍微走到浅处,用手指按着能感到跳动。静脉,大枝也在深处,跟动
脉并行,小枝一般在浅处,象青色树枝一样的网络,在皮下可以看见。今天考查
《灵素》全书,里面说的脉也分两类,经脉,络脉。寻找定义,《灵枢·经脉篇》
有话说:“经脉十二者,伏行分肉之际,深而不见。其常见者,足太阴过于外踝
之上,无所隐故也。诸脉之浮而常见者,皆络脉也。”又说:“经脉者,常不可
见,其虚实也,以气口知之。脉之见者,皆络脉也。”这样看来,里面说的经脉,
似乎与动脉相当。所谓络脉,似乎与静脉相近了。即使这样,也不能马上下结论。
因为《灵素》里面的静动脉界限还有两个可疑的地方。上文引用的经文,用来区
别经脉的,只是深浅和隐藏显现,并没有明说静或动。那么静脉大干,在深处走
的,叫经脉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怎么知道《灵素》里说的经脉,不是深部动静脉
的总称呢。其中说的络脉,不是单指皮下静脉而言。要是把经脉当动脉,那把深
部静脉放到哪去呢?这是第一个可疑的地方。灵素把经脉分成十二条,手足三阴
三阳,手太阴肺经、厥阴心包络经、少阴心经,太阳小肠经、阳明大肠经、少阳
三焦经,足太阴脾经、厥阴肝经、少阴肾经,太阳膀胱经、阳明胃经、少阳胆经。
总共十二经,负责十二藏府。他说的手三阴足三阳的运行性质,属于远心性,由
躯干走向四肢,符合今天的动脉血行方向。他说的手三阳足三阴的运行性质,属
求心性,从手足指端开始,反走向躯干,符合今天的静脉血行方向。那么《灵素》
说的经脉当中,手三阴足三阳是动脉,手三阳足三阴是静脉,其中的络脉,专指
皮下浅处的静脉,也不一定,这是第二个可疑的地方。

  但是进一步考查,《素问·三部九候论》说:“上部天,两额之动脉;上部
地,两颊之动脉;上部人,耳前之动脉。中部天,手太阴也;中部地,手阳明也;
中部人,手少阴也。下部天,足厥阴也;下部地,足少阴也;下部人,足太阴也。
故下部之天以候肝,地以候肾,人以候脾胃之气。……中部……天以候肺,地以
候胸中之气,人以候心。……上部……天以候头角之气,地以候口齿之气,人以
候耳目之气。”看这段话,上部三候,明确说是动脉了。历代注家都认为上部天
属足少阳,地属足阳明,人属手少阳,那么足少阳,足阳明、手少阳三经是动脉,
就确定了。中部三候,注家都认为中部天是寸口中的动脉,地是大指、次指、歧
骨、合谷间的动脉,人是掌后锐骨端的动脉,那么这手太阴、手阳明、手少阴三
经,也是动脉了。下部三候,注家认为天在五里的地方,摸得到跳动,地是足内
踝下动脉,人在箕斗的地方,摸得到跳动,那么足厥阴、足少阴、足太阴三经,
也是动脉了。《灵素》经脉,在手足的不过十二条,而根据上面说的,其中九经,
已经确定为动脉。这样推断,知道另外三经,也一定是动脉,不是指静脉说的。

  不只这些,上部人,中部地,是手之阳。下部三候,是足之阴。全是逆行的
脉,就是符合今天静脉血行方向的,也全是动脉。《灵素·动输篇》,也说足少
阴是跳动不停的,那么即使是逆行的经脉,也全是动脉。

  读者还有疑问吗?那就说得再深一点。《灵枢·五十营篇》说:“人经脉上
下左右前后二十八脉,周身十六丈二尺。……人一呼脉再动,气行三寸,……二
百七十息,气行十六丈二尺。气行交通于中,一周于身。”这里说的二十八脉,
是左右各十二经,两条跷脉,一任脉一督脉。看到这,十二经中,全都有营气在
其中运行,一运行脉就动(义见动输篇)。那么十二经脉,他全认为是能动的了。

  从这以后我才敢断言:《灵素》说的经脉,意思都是说动脉,把深部的脉说
成经脉,是错把静脉合进动脉里去了。

  有人说:先生说灵素里经脉意思全是动脉,我听得很信服。说深部静脉,也
被错当成了动脉,还有确实的证据吗?我愿意详细听一下。我回答说:灵素脉只
有两大类,既然把深部脉当经脉,那深部静脉,还能到哪去?这深部静脉,也被
归入经脉当中是明显的!既然把经脉当动脉,这就是把深部静脉当动脉了。因为
灵素知道动脉多数在深部,而不知道静脉大干,也在深部。就胡乱断定深部的脉
全是动脉。不只这样,其实灵素不知道有静脉。即使他说的络脉,好象属于静脉,
但综合全书,可以知道其中说的络脉,全是说的经脉的分枝,由一条经脉联络其
他经脉的。请看《灵枢·经脉篇》的话,说:“诸络脉皆不能经大节之间,必行
绝道,而出入复合于皮中,其会皆见于外。”解释的人说,凡是经脉都走在分肉
之间、溪谷交会的地方,络脉走的,纵横错杂,是经脉走不到的,所以说是绝道。
这样看来,《灵素》说的络脉,只不过在经脉不到的地方,出入联络,起到流通
作用罢了。不是经脉的别枝,还是什么呢?这是第一个证据。还有《脉度篇》说:
“经脉为里,支而横者为络。”这就明确说经脉的分支横走的,叫做络脉,这是
第二个证据。还有《经脉篇》有十五络的名字,手太阴的别枝叫列缺,少阴的别
枝叫通里,厥阴的别枝叫内关,太阳的别枝叫支正,阳明的别枝叫偏历,少阳的
别枝叫外关,足太阳的别枝叫飞阳,少阳的别枝叫光明,阳明的别枝叫丰隆,太
阴的别枝叫公孙,少阴的别枝叫大钟,厥阴的别枝叫蠡沟,任脉的别枝叫尾翳,
督脉的别枝叫长强,脾的太络叫大包。明确地把十二经脉和任督两脉的别枝,叫
做络脉,这是第三个证据。根据这三个证据,《灵素》的络脉全是经脉的分枝,
不用怀疑了。它说的络脉,显然是今天的静脉,还误认为经脉的分枝,何况深部
的静脉呢?所以我说:《灵素》不知道有静脉,其中说的络脉,是今天的浅层静
脉,而《灵素》误认为是经脉的分枝。其中说的经脉,包括今天的动脉和深部静
脉,而《灵素》误认为全是动脉。这样谬误疏忽,把它奉为金科玉律的人,怎么
还不知道回来呢?

  第六章 十二经脉

  要举出《灵素》经脉行走部位,一一跟今天血管行走次序部位对照有两个困
难。上章已经说过,灵素的经脉,不区分动静,混在一起,极难分清,这是第一。
它定部位全用同身寸,而同身寸各人说的又不一样,而且又粗疏,难作标准,这
是第二。如果凭想象硬要对照,恐怕毫厘之差,冤枉了古人。所以只举大的指出
谬误,其余经过道路上的细碎俞穴,不一一勉强对照了。

  《灵枢·经脉篇》说:“肺手太阴之脉,起于中焦,下络大肠,还循胃口,
上膈属肺,从肺系横出腋下。……入寸口,……循鱼际,出大指之端,其支
者,……出次指内廉,出其端。”中焦,是腹膜的上部(见《五脏六府篇》)。
凡是脉全从心脏出发,回到心脏,腹膜怎么会有经脉的起始部分,这是第一个错
误。内脏动脉,自然有内脏分支,全从大动脉干来,怎么会有腹膜大肠联络的脉,
这是第二个错误。联络胃的脉,全从横隔膜下大动脉干来,共分三道:(一)直
接从大动脉干来的,只有一支,沿胃小弯向左。(二)从肝脉来的,有两支。一
支沿胃小弯向右,与左支相通;一支沿胃底右侧,这脉有分枝进入十二指肠。
(三)从脾脉来的,有两支,一支沿胃底左侧,与胃底右侧那支相通;一支分布
在胃左壁外面,很短而且小。这样看来,胃中的脉,与肠中有关系的,只有十二
指肠,哪里有下连大肠,回来沿着胃口的脉呢?这是第三个错误。隔膜上下的动
脉,除大动脉干及内乳动脉外,绝不相通,没有从大肠穿膈膜进肺的脉,也没有
从肺穴膈膜进入大肠的脉,这是第四个错误。从腋下以下,详见下篇。

  《经脉篇》又说:“大肠手阳明之脉,起于大指次指之端,……入缺盆,络
肺、下膈、属大肠,其支者,从缺盆上颈贯颊,入下齿中,还出挟口,交人
中,……上挟鼻孔。”次指端是肺经终点,大肠经来承接。凡是动脉没有逆流而
上的,这是第一个错误。肺部动脉,没有从缺盆来的,从缺盆来的,只有乳动脉,
这是第二个错误。齿中动脉,全是从颈动脉出发的,与肺无关,这是第三个错误。
人中的动脉,虽然也是从颈动脉来,但与齿动脉不同枝,不是从牙齿来又回去的,
这是第四个错误。

  其中这样说胃脉:“胃足阳明之脉,起于鼻之交頞中,……入上齿中,……
至额颅;其支者,……入缺盆,下膈,属胃,络脾;其直者从缺盆下乳内廉,下
挟脐,入气街中;其支者起于胃口,下循腹里,下至气街中而合,以下髀关,……
下足跗,入中指内间;其支者……入中指外间;其支者,别跗上,入大指间,出
其端。”这段文字意思很散,几乎看不清。大意是说,足阳明脉,从鼻中出发,
上到额头。分一支下行,进入缺盆,分成两路,一路沿乳房直往下走,到气街,
一路穿过隔膜属于胃联络脾的脉,回到胃口,下到气街,两路又合成一路。又下
到髀关,到脚背又分成三枝,一枝进入大指,一枝进入中指外面,一枝进入中指
内部。其中说的缺盆,是锁骨上窝。气街下不到髀关,上不到脐,可能就是气冲
吧?在鼠蹊上,大概这样解释,不知道符不符合作者的意思呢?不能把古人挖出
来问,所以还不能确定。现在一节一节经文反驳,就足够让他闭嘴了。额头的脉
全是从眼睛耳朵来的,与鼻动脉有连通的分枝,不是从鼻子来的,更不是从出入
牙齿脸颊的脉来的,这是第一个错误。属于胃而联络脾的脉,从大动脉干出来,
前面已经说了,不是从缺盆穿横膈膜来的,这是第二个错误。乳房内的脉,实际
是内乳动脉,这从缺盆近部来是对的,但是它的末悄,不过散布在前胸内壁,沿
胸壁下行,穿过横隔膜的,是上腹壁动脉,与从鼠蹊上行的下腹壁动脉相连通,
不是这条脉直接下行到鼠蹊,这是第三个错误。至于从胃口开始,下到气街的脉,
根本没有,这是第四个错误。由下髀关进入脚的,是外肠骨动脉,从大动脉干来,
在鼠蹊部分出一小支,沿下腹壁上行,与内乳动脉连通,不是乳动脉直接到鼠蹊,
下到脚背,这是第五个错误。况且额头的脉,乳房内的脉,上腹下腹的脉,鼠蹊
的脉,脚背的脉,全都跟胃无关,叫它胃脉,就是瞎说的错话了。

  又说:“脾足太阴之脉,起于大指之端,……上膝股内前廉,入腹属脾络胃,
上膈挟咽,……散舌下,其支者复从胃别上膈,注心中。”动脉没有从脚逆流的,
这是第一个错误。属于脾而联络胃的脉,上面已经说过了,不是从肚子里来的,
这是第二个错误。咽头舌下的脉,从外颈动脉来,没有从胃向上的,这是第三个
错误。进入心的脉,进入心里面的,只有大静脉、肺静脉;从心里出来的,只有
大动脉、肺动脉;分布在外面的,只有心冠动脉,是从大动脉出来的,怎么会有
从胃上膈进入心中的脉呢?这是第四个错误。

  又说:“心手少阴之脉,起于心中,……下膈络小肠,其支者从心系上挟咽,
系目系;其直者复从心系却上肺,下出腋下,……循小指之内,出其端。”凡是
动脉全是从心中出来的,不只心脉这样,不能专拿心脉说,这是第一个错误。动
脉从心出来,没有不到的地方,没有不联络的地方,不是只有小肠咽及目系,不
能专说小肠咽及目系的脉属心,这是第二个错误。出腋下的脉,直接从大动脉弓
来,没有从肺来的,这是第三个错误。从腋到手,驳议见后篇。

  又说:“小肠手太阳之脉,起于小指之端,……绕肩胛,交肩上,入缺盆,
络心循咽,下膈抵胃属小肠;其支者从缺盆循颈上颊,至锐眦,却入耳中;其支
者……至目内眦,斜络于颧。”小指端的脉,动脉全从尺骨桡骨动脉来,动脉没
有逆流的,静脉全归到上膊静脉,经腋窝,经缺盆向下,进入大静脉,回到心。
它说进入缺盆联络心,还差不太多。至于下膈到胃,就大错了。脉当然有从心脏
下膈到达胃的,但那是别的脉,不是从小指过缺盆进入心的脉,这是第一个错误。
跟胃和小肠有关系的脉,就是前面说的肝脉。其中一支联络胃,其中一支联络十
二指肠。至于小肠的动脉,只有上肠间膜动脉出来的分枝,也是从大动脉干来的。
由小肠到胃的(这句原文:抵胃属小肠),没有这个脉,这是第二个错误。上到
脸颊的脉,全从颈脉来,它说从缺盆上脸颊,也相近。但头部的脉,大抵全从颈
脉来,总脉只有一个,不是各经特别的分枝,这是第三个错误。锐眦,就是外眼
角。耳朵前面有动脉出来,分布在头盖侧面和外眼角旁边,不是从外眼角进入耳
朵里,这是第四个错误。从内眼角斜着联络眼睛下边的脉,没有,只有从颧骨
(原文只有颧字,加个骨字可能不合适,译注)上到内眼角的,这是第五个错误。

  又说:“膀胱足太阳之脉,起于目内眦(眦:眼角,译注),上额交巅;……
从巅入络脑,还出别下项,循肩膊内,挟脊抵腰中,入循膂,络肾属膀胱;……
其支者从膊内左右别下贯胛,挟脊,内过髀枢(髀:大腿,髀枢应该是躯干和大
腿间的关节),循髀外,从后廉下合腘(腘:腿弯,译注)中,……至小指外
侧。”从内眼角上到额头在头顶上会合的,没有专门的脉。上到额头在头顶上会
合的,是额动脉,内眼角动脉与它相连罢了。不是内眼角动脉直接上到头顶,这
是第一个错误。从头顶进入联络脑的,是后头动脉的一个小枝,从颅顶孔进入,
本来是外颈动脉,在下颚部分枝,不是从前方来的,这是第二个错误。沿着脊而
下行的,没有动脉,这样逆行而上的只是奇静脉,这是第三个错误。肾和膀胱相
联络的,是输尿管。它的动脉是肾动脉,是从大动脉干来的,膀胱动脉是从下腹
动脉来的,相互独立,这是第四个错误。况且说这条脉是沿着脊柱来的,这是第
五个错误。通过肩胛沿着脊柱通过髀关节在腿弯会合的,没有这条脉。小指外侧
的动脉,是从胫骨动脉前后枝来的,出自股动脉,从大动脉干分出来的,没有从
肩胛内双管直接下来,在腿弯会合又到小指的,这是第六个错误。

  又说:“肾足少阴之脉,起于小指之下,邪走足心;……上股内后廉,贯脊
属肾,络膀胱;其直者从肾上贯肝膈,入肺中,循喉咙,挟舌本;其支者从肺出
络心,注胸中。”从小指下开始,斜走向足心的,是后胫骨动脉。从足心斜走向
小指的,不是逆流的脉,这是第一个错误。通过脊柱属于肾联络膀胱的,没有这
条脉,前面已经说了,这是第二个错误。贯穿肝膈的脉,只有门脉,是从自肠来
的静脉,与肾没有关系,这是第三个错误。肺肝的脉相互独立,这是第四个错误。
沿喉咙到舌根的,是外颈动脉和它的分枝舌动脉,是从锁骨下动脉来的,不是从
肺出来的,这是第五个错误。联络心的脉,是心冠动脉,前面已经说过,也不是
从肺出来的,这是第六个错误。

  又说:“心主手厥阴心包络之脉,起于胸中,出属心包络,下隔历络三焦,
其支者循胸出胁,下腋三寸,上抵腋下,……入掌中,循中指出其端;其支
者,……循小指次指出其端。”属于心包络的脉,只有前从膈动脉的心囊分枝,
及心囊横膈膜动脉,全来自内乳动脉。而内乳动脉中直的,穿过膈膜下行,是上
腹壁动脉,它说下膈联络三焦,差不太多。在腹壁下部的是从下腹壁动脉逆行向
上的分枝,与上腹壁动脉相通,已经不是上腹壁动脉了。所以说它联络上中两焦
还可以,下焦不是它的范围,不能说联络三焦,这是第一个错误。到腋窝进入手
的脉,是腋下动脉,与内乳动脉无关,这是第二个错误矣。从腋以下,驳议见后。

  又说:“三焦手少阳之脉,起于小指次指之端,……入缺盆,布膻中,散络
心包,下膈循属三焦;其支者从膻中上缺盆,上项系耳后,……其支者从耳后入
耳中,出走耳前,……至目锐眦。”手腕的脉,驳议见后。心包络的脉,下隔的
脉,全属于三焦的脉,前面全有了,没有从手来的,这是第一个错误。上缺盆,
上到脖子耳后的,是外颈动脉的分枝,与心包络的脉没有关系,这是第二个错误。
耳前的脉也从外颈动脉来,与耳后的脉在耳下分枝,互不干涉,没有从耳后进入
耳朵里面,出来走到耳朵前面的,第三个错误。

  又说:“胆足少阳之脉,起于目锐眦(锐眦:外眼角,译注),上抵头角,
下耳后,……至肩上,……入缺盆,……以下胸中,贯膈络肝属胆,……横入髀
厌中,其直者从缺盆下腋,循胸过季胁,下合髀厌中,以下循髀阳,……下出外
踝之前,循足跗上,入小指次指之间。”外眼角上,没有脉起始,周围分布的,
全是头动脉的分枝,没有独立的一条经脉,这是第一个错误。有从耳后到头角的
动脉枝,没有从头角到耳后的,这是第二个错误。胆囊的脉,从肝脉来,不过是
一条小分枝而已,应该以肝为主,不应该说属于胆而联络肝,这是第三个错误。
况且肝脉直接从大动脉来,不是有独立的,另外从缺盆向下穿过胸膈的,这是第
四个错误。从缺盆下腋过肋的,是不是指侧胸廓动脉呢,这条脉只到胸廓各肌肉,
不能直接下行进入髀厌,这是第五个错误。外踝之前的动脉,只有胫骨动脉,分
枝在腿弯下面分支,是从股动脉来的,没有单独的,从髀厌沿着髀阳来的,这是
第六个错误。按内经惯例,十二经脉,分布在四肢的,三阳在手背脚背,三阴在
手心脚心,所以这足少阳脉,作者说的沿脚背上来进入小指次指之间的,是专指
足背动脉。足背动脉分布在指间的,全从胫骨动脉前枝来,小指次指之间,没有
独立的脉,这是第七个错误。

  又说:“肝足厥阴之脉,起于大指丛毛之际,上循足跗上廉,去内踝一
寸,……上腘内廉,……过阴器,抵小腹,挟胃属肝络胆,上贯隔,……循喉咙
之后,……连目系,上出额,……其支者复从肝别贯膈,上注肺。”沿足背上部,
离内踝一寸的,是胫骨动脉后枝,不是逆行的,这是第一个错误。生殖器的脉,
从三方来,有从内肠骨动脉来的,有从外肠骨动脉来的,有从股动脉来的,没听
说从脚向上来的,这是第二个错误。连着胃属于肝联络胆的,前面已经说过,直
接从大动脉干来,没听说它从生殖器来,这是第三个错误。由颈部直接上到头的,
只有内外颈动脉,没有穿过膈膜来的,这是第四个错误。连着眼睛上到额头的,
眼动脉的分枝,叫做上眼窠动脉,来自内颈动脉,与肝胆无关,这是第五个错误。
从肝穿过膈膜进入肺的,没有这条脉,从肝穿过膈膜,只有门脉,归到右心,不
是进入于肺,这是第六个错误。以上说的,是十二经脉分布路线的错误。详细核
对,几乎没有一个字不是错的,从这可以看出旧医在基础上的不精确。根据这种
理论来论病,诊病,治病,可信吗?大家可以知道,不用我多说。

  第七章 手脉详考

  读《素问·三部九候论》,知道古人诊脉上下三部都要用,不是只用寸口。
还可以知道结喉旁的人迎脉与气口同样受重视,不是只用寸口。从越人难经开始,
只取寸口,判断五脏六腑,而医家诊脉,沿用了过来,已经不是内经的理论了。
脉就是血管,脉的搏动,与心脏跳动相应,周身上下没有不同。三部也好,人迎
也好,寸口也好,是一样的,并不能分配给五脏六腑,也不能推测疾病。从《灵
素》提倡脉象开始,越人标榜自己的绝学,王叔和那些人,全附和它,把脉学讨
论个没完,寸口脉就成了造物的玄机,生命的关键了。医者恭敬它,病人相信它,
梦话瞎说,牢不可破,这是旧医诊病的假门面。所以我对灵素经脉络脉的区别,
十二经脉的分布,反驳的特别详细。现在再把手上面的脉,一一详细考查,新旧
对照,显示它的错误,不知道可不可以让世人的迷梦醒来呢?

  现在全录《灵枢·经脉篇》关于手三阴三阳经脉行走分布的文字,取在手臂
的列一个表,凡是三阴脉从左向右读,三阳脉从右向左读。(从表的内容看,这
句好象说反了)
  
部位   指               腕         小臂        肘         大臂      经脉

    从大指尖出来,  进入寸口上鱼际  沿着小臂  下行到肘  沿大臂内侧下    手
    它的分支从次指  沿鱼际          内上骨下  中        行,走在少阴    太
    尖内侧出来                      沿                  心主前面        阴

    沿小指内侧从指  到掌后锐骨边,  沿小臂内  下行到肘  沿大臂内后侧,  手
    尖出来          进入掌内后侧    后侧      内        走在太阴心主    少
                                                        后面            阴

    沿中指从指尖出  进入手掌中间    下行到小  进入肘中  沿大臂内侧,    手
    来                              臂两肌肉            走在太阴少阴    厥
                                    之间                之间            阴

    从小指尖开始    沿手外侧上行到  直接向上  从肘内侧  沿大臂外后侧    手
                    腕部            沿着小臂  两肌肉之  上行 太
                                    骨下侧    间出来阳

    从小指次指尖开  沿着手表面上行  出来到小  上行到贯  沿着大臂外侧    手
    始,上行到两指  到腕部          臂外侧两  肘 少
    之间                            骨之间 阳

    从大指次指尖开  从合骨两骨之间  沿小臂上  进入肘外  上到大臂外前侧 手
    始              出来,向上进入  侧        侧         侧 阳
                    两肌肉中间 明

(鱼际:指手掌内、外侧缘由一组肌群构成稍隆起的部位,外侧称“大鱼际”,内
侧称“小鱼际”,译注)

(用纯文本可能这个表会乱,这个表第一行有:部位、指、腕、小臂、肘、大臂、
经脉,如果有的跑到第二行的话,请把窗口最大化。)
 
  看上表,各部经脉,都是六条,用今天的解剖来对照(专拿深部动静脉来说
明),如下:

  大臂部的主血管是上膊动脉(A. brachialis),旁边走的是前后的上膊静
脉(Vv. Brachales),全在大臂部内侧,其分支而在内部的,是上下尺骨副动
脉(Aa. collaterales ulnares sup. et inf.),是内侧血管,动脉静脉共有
五条。而上表内侧经脉,只有手三阴三枝,是错误的。况且上下尺副动脉,是上
膊动脉的分支,它的两条上膊静脉,又属于同流,那么大臂部内侧的脉,只有上
膊动脉、上膊静脉两条,而说有太阴少阴厥阴,各有专门一条经脉,又错了。

  大臂部外侧的脉,有两条。从上膊动脉分出一支,叫上膊深部动脉(A.
profunda brachii),向外下方走,马上又分成两枝,是中侧副动脉(A.
collateralis media)和桡骨侧副动脉(A. collateralis radialis)。而上表
说外侧有三条,错了。况且外侧各脉,也是从上膊动脉分出来的,而说手三阳各
有专门一经,又是错得厉害。

  肘部的脉,在内侧的,前面是上膊动脉,还有在旁边走的两条静脉;后部是
上尺骨副动脉,与尺骨反回动脉(A. recurrens ulnaris)形成的肘关节动脉网
(Rete articulare cubiti),两脉的上下大体吻合在一起,动静脉共四枝,全
是从上膊动脉来的。在外侧者只有一条,是桡骨副行动脉,与桡骨回反动脉(A.
recurrens radialis)形成的肘关节动脉网。在中后部的,是中侧副动脉,与骨
间反回动脉(A. interossea recurrens)形成的肘关节动脉网。全肘部,内四
外一中一,全是从上膊动脉来的。而上表说中三(手太阴厥阴少阳)内二(少阴
太阳)外一,是错误的。而且说六条各是专门一条经脉,又错了。

  臂部脉共八条,内侧三条,是尺骨动脉(A. ulnaris)和旁边的两条静脉
(Vv. ulnares);外侧三条,是桡骨动脉(A. radialis)和旁边的两条静脉
(Vv. radiales);前后各一条,掌侧骨间动脉(A. interossea volaris),
背侧骨间动脉(A. interossea dorsalis)。而上表说只有六枝,是错的。而且
说六枝各是专门的一条经脉,又是错的。腕部的脉,大致与臂部相同。而说六枝
各是专门的一条经脉,是错的。手指的脉,在手掌侧的,全来自深浅两动脉弓
(Arcus volares superficialis und profundus),各手指内外侧各一枝;在
手背侧的,出自背侧手根动脉枝(R. carpeus dorsalis)与第一背侧中手动脉
(A. metacarpea dorsalis I),也是各手指内外侧各一枝;静脉则全是浅层
静脉,不具体讨论。那么五指的脉一共十条,而表中说只有七条(手太阴二),
是错的。而且掌侧动脉,全是从尺骨桡骨动脉来的,背侧动脉,是从桡骨动脉来
的,推究根源,全是从上膊动脉来的,而说七枝分属六条经脉,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