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 15

听风在窗口吟唱

在所有的颜色暗淡成黑暗的主题
那歌声在聆听者的脑海中翻波涌浪
不曾停息成凝固的时间而令人沉思

看窗外的城市变成省略号

枯叶厚厚地遮住她的眼睛
随着眼睛的一开一合
厚厚的往事一点点地解脱
直至伤痛显露出来
直至时间的骨敲碎所有的泪珠
变成一呼一吸的雾气
在自己熟悉的喉咙里
  品味别人并不熟悉的符号

城市往往有一种精辟的涵义
在一个人的大街上往往无从说起
又无从结束

被粘住的伤口

药性在冬天里凝聚成牢固的高潮
某个岁月中的某句台词发挥到沸点
某对人中的某个人就会恐惧于周围的温度
不要融化是最后的抵抗线

当周围的物体都成为抵抗线上的战士
敌人还是准时攻克季节的换位
某个人就在幼稚与成熟的间隙处
祈求永不会玷污的青春的伤口

满月的冬季

她不是点睛之笔而会珍惜在小说之中
更没有谜底而潜伏在诗行之间
自信而硕圆地面对疾速离开的堕落与沉浮
某种不解的黑暗掠过某些未解的冬季
典型的幻想于是产生在空茫之地
在低落的山谷想像高亢的巅峰
还会有什么不被贬视
还会有谁不被痛恨

然而,忽然的缘份

一行一行地读一首小诗
只有三行,却仿佛有三万行的距离
真的,不过尔尔——所有的意境并未成熟
她便起身远去。我一手营造的世界里
一节节地蝉脱,却没有爱或者痛
在细细的指隙间挤出来。然而
忽然的缘份省略在尘土积淀的拐弯处
莫须言语,不用说知道或者不知道
当然,还有残缺不全的一个个汉字
像我一样还会始终窥视着自己结合的使命

在握别的一瞬间

其实,再多的回味已经并不存在
在握别的一瞬间,再多的词汇
已经不能完成早先的作文。于是饥饿
想吃掉世上所有的爱情之果
让那些一眼可以望穿的大山
在我孤独而过的时候厚重起来

在握别的一瞬间,我或许为己而泣
在心底之底,但在更多不可数落的时间里
我竟然能够听到永不终止的呐喊
以及,分明是自己敲在路面上的鼓声 

在枝头慢慢凋零的鲜花

在她最为美丽的亮相下,背衬隽永的时光
我已经看到她的衰老并准备咀嚼她的遗香
在欲吻未吻之时,我想像欲葬未葬的清冷
泪滴于大地,大地便怀有你我欲合未合的情怀

载泪的巷道曲折、狭窄,然而倔强、自信
在你慢慢凋零的深夜是一盏欲亮未亮的太阳

在雪地上镌镂某个疏缺的情景

应该在众目睽睽之下,正是枯燥无味的正午
雪与阳光的战争正值激烈,没有亭阁,没有花草
可以潜伏自己,只有自己的影子遮住她的羞郝
她并没有表演羞郝的内容,只是,我想只是只是
融化的不只是她的所在,还有我的所在
这是全部的关键。如同睽睽之下我暗暗的祈愿

Nov 03

青海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苍茫而深邃,广袤的高原上,山水、草原、寺庙、传说构成了令人神往、着迷的人间天堂。20078月,因为参加首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我去了那里的一些地方,美丽的蓝天白云、平静的湖水、虔诚的僧侣、悠扬的歌声、动情的舞蹈,甚至金黄的油菜花,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还潜存在记忆里。在那片土地上,我们远离尘嚣与浮躁,我们获得宁静与安详,我们感受大自然的伟大,我们体验生命的渺小,我们因为和世界的融合而敞亮,我们因为呼出浊气而升华。我本来很少写诗,可是那一次,我却写下了一组短诗,歌唱那神奇的风景和独特的文化,歌唱纯净境界中的一种心灵的升华。我甚至觉得,一个人到了青海,如果没有感受到一些诗意,那一定是没有用心或者心灵已经麻木。但是,我毕竟是过客,毕竟只能获得了一些表面的感受,不能像昌耀那样把整个的生命都投放在那里,当然也不可能像他那样写出痛苦、迷茫又苦苦求索的诗章。

读到章治萍的诗集《青海地理诗典》,我再次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一次难忘的时光。

对章治萍,我并不陌生,虽然我们不曾谋面。我曾读过他的几部诗集,如《纯情男孩》、《章治萍爱情诗集》、《大巅地》等,为他对诗的痴迷而心怀敬意。在地质队下岗之后,他仍然坚持诗艺探索,在无锡创办了一份民间诗刊《诗家园》,开办了“诗家园网站”,在诗界拥有自己的影响。章治萍出生在无锡,但不到十岁就随父母去了青海,在他的心目中,青海才是他真正的故乡,1988年回到家乡无锡却被他称为“客居江苏无锡”,足见青海对他的影响有多深。我一直觉得,一个人的童年和故乡的经历能够影响他的一生,是他的人格中最初的也是镌刻最深的因子。童年和故乡的记忆往往决定一个人的人生路向甚至终生选择,许多诗人、作家的创作都和童年有关,譬如鲁迅、冰心、艾青、臧克家、老舍、沈从文、艾芜等等。由此可以推测,青海对章治萍的影响应该是非同一般的。

这些年,关于“文学地理”、“诗歌地理”的争论非常热闹。诗歌与地理的关系很复杂。这种关系有时只是表面上的,诗人借助一些地理上的名词来抒写自己的行旅,表达某种人生体验,并没有深入到当地的文化的层面;而有时则是诗人融合到了一种特定的地域文化之中,通过对地域文化的深度体验来抒写诗人的文化之思与生命之悟。但不管怎样,诗歌与地理、诗歌与地域文化的关系受到了越来越多的重视,这是令人高兴的。这种重视使我们能够更深入、更具体地体会诗人的创作与心灵、与文化的血肉关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诗歌的大而空的抒写。在感受青海及其文化这件事情上,章治萍有着和其他许多人不同的优势,他长期生活在那里,而且是青海煤炭地质局下属地质队的职工,曾多年去一般人无法到达的地方进行野外作业,当然,那也是艰难的精神洗礼。

仅从编排上看,《青海地理诗典》就是一部独特的诗集。每一个篇章均由三部分构成。其一是图片,其二是图说,其三是诗。图片使人能够通过视觉直观地了解诗人所抒写的对象,尤其是对于没有去多那些地方的读者甚有价值;图说是对图片的地理位置及与其有关的历史事件、文化内涵等的基本介绍,是解读诗人作品的背景材料;诗人的创作有时以这些图片、图说为基础,但并不是一般的“诗配画(图)”那样简单,在更多的时候,诗人则展开丰富的想像,将个人的生命体验与这些地理、文化融为一体,或者生发出一些独特的思考。用一个不太合适的比喻,虽然每一首诗、每一幅图片都可以独立存在,但这些元素组合起来又使每个篇章像是一部具有“多媒体”特征的综合性艺术品,通过视觉、心灵等的共同作用,使诗的阅读和欣赏方式发生一些变异,与读图时代的阅读习惯、思维习惯有效地结合起来,并将一些人已经习惯的“浅阅读”推向深入。

试举有关各拉丹东的作品为例。诗人选择了一幅各拉丹冬雪山的照片,蓝天白云与野山白雪相互映衬,构成一种宁静、开阔的画面。图说是这样的:“各拉丹冬(格拉丹冬)位于海西州格尔木市唐古拉山乡南部,临近西藏,系指唐古拉山脉最高的一组雪山群,主峰海拔6621米,为典型之角峰。长江的上源沱沱河即出自各拉丹冬雪山,与长江南源当曲汇合后称通天河;南流到玉树县巴塘河口以下至四川省宜宾市间称金沙江,宜宾以下才始称长江。”我们由此知道,各拉丹东是孕育南方中国的长江之源头。诗的题目是《各拉丹冬。鱼化石与骤起的天籁》,诗人通过遥远时代的“绞杀”和当下的天籁,抒写了历史的残酷,岁月的沧桑:

 

那都是到处膨胀的子宫哟。我们的天空充满辗转的黑暗

鱼在黑暗的生命里生长眼睛。于是才有了遁袭的水

有了汩汩不绝的江河之魂,那流动的诗章

来自雪藏的坟。忽闪的眸是坟的卫星

 

辩识着一大片一大片生长着化石的宫壁,我们和鱼

在某一个旮旯叫唤着。一定叫唤着膨胀,叫唤着天明

当然,或许还有骤起的天籁

在鱼尾的摆动处,扑簌着陨落的星星

流向澎湃之方,逝水不逝

 

诗人充满欣赏与敬畏,更有无尽的忧虑。长江因为沧海桑田的变迁而出现和长流,生命其实也是如此,没有消失就没有新生,没有放弃就没有升华。这是规律,但也令人感到一丝沉重。难怪,向卫国先生曾这样评介这首诗:地质的演变和历史的演变一样,它们引起我们徒然的“伤痛”和无限追思,那“激浊扬清的鱼在青藏高原的岩石中永远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生长着化石的宫壁让我们怀着无限伤感地小心辩识,幻想着一个骤起的天籁。(见《他独有的青海意识”——略评诗人章治萍近作》,载向卫国专著《目击道存》,由人民日报出版社于2005年出版》)

当然,《青海地理诗典》的主体还是诗,它们体现了诗人的发现和创造,有着诗人心灵的回声。诗集中每首诗的题目均由两个部分构成,前面是引发诗人灵感的地点,这些地点和青海紧紧联系在一起,整本诗集合起来,就构成诗人心目中的“青海地理”;后面是诗人的情感体验和抒写的主题,是具体的场景引发的诗人的“心灵回声”。二者之间由句号分开。这样的诗题曾经见过,但整本诗集的诗题都采用同样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对这种做法可能具有的诗学价值,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在我看来,取消诗题的前面部分,诗题照样存在,不会影响读者的理解。作者也许是为了强调“青海地理”才采用了这种方式。

在人们普遍的印象中,青海有的是宁静、虔诚与动人的传说,有的是悠扬的歌声,但章治萍的许多作品却充满思想性的人文意义上的“事件”冲突与“角色”抗争——诗人于宁静之外发现了生命发展中的艰难,同时蕴涵着对于崇高、神圣的向往。这有点像是追寻诗人昌耀的诗歌路子。章治萍对昌耀是怀着崇敬之心的,他在《湟水河。诗人魂与朴素的抒情》中写道:

 

沉重地跨过诗歌的天空,自家的芍药不能解困

自家的孤寒。西伯利亚的风曾经恣肆过

诗人沾满砖泥的双手。和着这条河的混蚀中的清婉

就着芨芨草的芬芳,狂嚼童贞般地语言

长出苍茫一片

 

……

我曾蹲在淹没我意志或者理想的低岸,面对你屡屡探起的颅

不肯将手中的顽石抛弃。抛弃在零敲碎打的清晨

我知道那便是思想——便是渐渐明亮的今天

 

我的眼前充满干嚎的黑夜,在证实寂静的晚会上

我知道没有捕狼的人关注着狼的存在

大概是人们睡了,并听不懂狼的善意之歌

 

昌耀曾经在湟水河岸生活了多年,通过章治萍自己写的一些诗文,可以知道章治萍同样生活在湟水岸边许多年,并且少年时曾经常到湟水之畔为家里挑泉水,故他对“这条河”的体验既十分深重,又十分清晰,诗中的“芍药”、“芨芨草”、“狼”等自有他独特的意味,使整首诗在阐述的行进中诠释了“一位诗人”乃至“所有人”如长河般漫漫的本质之美。章治萍对诗人身处逆境而体现出来的隐忍和创造精神深表赞赏,“顽石”、“狼”是对诗人人格的刻画,他的思想是“渐渐明亮的今天”,他唱的歌是“善意之歌”。这思想、这歌声穿透岁月的风雨流传下来,为后人分享,给后人启迪:

 

在很多年后,还是这条未名的长满沙棘的河流

站起了峥嵘的衣角。虽然那依然是黑夜

可我已经能够听出命运无奈中的钢强和崇高

 

如今在那缟素的两岸我寻找不到昂扬的“花儿”

在那通向火葬场的桥头上,我知道会有外埠的生客

在离你的灯火不远的地方,期待撑篙而来的魂

 

通过对历史的追寻,诗人于风景之外思考的其实是历史的烟云,是创造的伟大,是精神的久远,是抗争中的升华,是苦难中的微笑。“期待撑篙而来的魂”则是人们对文化之根的追想。

在青海那片神奇的土地上,章治萍并没有忘记自己是现实中的人,历史与现实的交织是他打量人生的基本手段,他从厚重的历史中获得了对生命来源的思考,又从现实中追索、寻觅历史的足迹,最终找到了一种可以疗伤的文化源泉。在古老的伊克柴旦湖,在历史与现实的交汇中,诗人写下了《伊克柴旦湖。牧命者与葬礼的使臣》这样深沉而激扬的诗篇:

 

谁承诺过我们不会因腐朽的时间而腐朽

虽然我们早知道那仅是出于对荒凉的崇敬

偶一为之,却振奋了我们整个夏天的蜷伏

包括单调的祈祷词和振聋发聩的天籁之音

 

伙计们如今在城市里历练了。我却没有忘记

拯救我的竹竿和一块顽石的根深蒂固

还有难以逾越的男欢女爱,那假设的

婚典确是属于魔幻而不曾需要肉体的倚靠

 

但是,总有使臣将我们拉近草莽的情节

逼迫我们重演被淘汰的厄运或者欣喜若狂

如同那玉不曾粉碎那珠不曾滴碎那魂不曾零粹

如同身体里膨胀的爱怨不曾穿透诗的亲密、歌的亢奋

 

历史是沉重的,现实也不轻松,但诗人并没有因此而沉沦。面对困境,面对被“拉近草莽的情节/逼迫我们重演被淘汰的厄运或者欣喜若狂”处境,诗人的人生底色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拯救我的竹竿和一块顽石”既是他生命的元素,也成为诗人精神世界的支撑。因此,漫步在神奇的青海大地,诗人虽然显得有些沉重,但他在沉重之中找到的文化的、精神的依托又给人一种上升的力量。

书中,章治萍有一个短章《巴音山。抒怀或寸草不生的绝地》,只有七行:

 

落日的霞光越发殷红如血

显然,在你刚刚被烘烤过的胸膛

植不活一花一草。仍然你硕实的躯体

与晚霞熔融为风景——风景内外

抒怀的情愫决不会仅仅是绝地的冷酷

我想,钟爱于孤独与寂寞的音符

早已响彻在大山的深腹

 

我相信,他的行走、他的思考、他的歌唱,也如同诗人所写的那样,即使是“钟爱于孤独与寂寞的音符”,也会“响彻在大山的深腹”,为读者所喜爱。这首诗是诗人野外作业时周围“风景”的诗意写照,但在写实的过程中有分寸,好像总有一个自己的音符跳跃在诗行之间,塑造着某种高贵灵魂的出现。我一下子有了与王若冰先生一样的感觉:“在一个消费、享乐、安逸的时代,如果没有一种苦难、牺牲、伟大而坚强的灵魂存在,没有有意义的诗和有重量的诗人存在,这个时代将轻浮如浮萍,并且注定将为历史留下一段空白的记忆。”这是王先生在《唳号与祈祷:章治萍诗歌的苍凉意识》(载《诗家园》2005年第3期)中的论述,章治萍的诗歌真的是常常在苍凉的表面上呈现出一种热烈的力量,我想能做到这点并不容易。于是乎,我理解了章治萍在青海当代诗人群中为什么比较独特,作品比较有史质价值。

读完这部诗集的书稿,我们会为诗人的良苦用心而深深感动,也会诗人对美的发现而两眼放光。这书稿中有二十首诗曾收入2004年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章治萍个人诗集《大巅地》,叶橹先生曾有读后感说:“在章治萍以行吟诗人的身份而写下的许多青海地貌的诗篇中,他其实不是一个山川地貌的绘图人,而是一个以全身心的个人体验进入大自然怀抱的歌吟者。”我以为亦然。读这书稿,我们首先走过了青海的名山大川,走过了漫长的历史风云,走过了白云悠悠的轻松,也走过了荒芜渺远的沉重,更主要的是和诗人一道分享了他的沉思,他的快乐,他的苦恼,他的追寻……我们在宁静中体会深沉,在回溯中寻觅未来。

祝愿执著而勤奋的章治萍写出更多具有特色的诗章!

 

             20091027日于重庆之北

 

(蒋登科,诗歌评论家,文学博士,西南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新诗研究所教授、学报编辑部副主任、副主编。)

Sep 30

  幕启前演绎死亡
  幕启后运动虚无

谁知道是先死后生还是先生后死
或者说是排练幽灵般的死亡
还是演出狂鹰式的哀鸣
或者某些动物永远的搏杀
或者某些植物永远的淡漠
或者某些分子永远的融合
或者某些行为永远的背叛
或者 某颗流星永远辉煌的追求

哟,校雠千年古籍或者百年戏剧
却没有任何心意留下任何笔墨
或者骂骂 或者笑笑
或者走上心坎
点燃 血与生命

嗟叹有机物的消化和狂沙的流浪
绳绁于极地的阳光不在
斜卧于荒原的残败的跛狼
不再充满贪婪和新的渴望
而在另外一隅 却是
鲜花烂漫、嫩草蓬莘

呵 将品味与脾性归纳到一起
可以作到可以交合到一起么
意志的顽固与理想的缥缈
总是在山水间理智地碰撞与消溶
在极其痛苦地体验一个人战争的刹那间
分明有不是泪的东西重重地滴碎

撇开真真实实的强暴和舒展的舞蹈
片片雏叶被奸死于野地
那春意盎然的娥眉
不再动人地想入非非
或者 迎向激烈的雷鸣

在情绪尚未稳定之前
不可能拥抱炽热的爱恋
或者 在草味与贫穷尚未逃遁之前
不可能有安宁的土地
和土地上快活的生灵
只有抛开荣耀与嗔责的烈焰
不顾一切地冲向天宇
与我们的家园

以聊博一哂的无病呻吟
寻找理解与宽容的尺度
在神与动物之间诠释区别
首先得区别高贵与贫贱
显赫与卑微 聪颖与愚笨
甚至男与女 老与少 美与丑
甚至幸运与厄运

束缚精神与嘹亮的思想
蹂躏粼粼碧波与缕缕炊烟
处女般的卵石不再晶莹剔透
那漫游的幻想也随烟四处逃散
更有那不屈的浮萍
看似活着漫不经心
死时 却格外地挂肠牵肚
对芸芸众生
对大千万物

排练的过程是漫长的绝无仅有的
重复 只能重复过程的过程
过程的主题与致命的一击只有一次
也只要一次  只能一次
冗长的赘述不堪入耳
我们能不能安静地期待
平和地祝祷
冷冷地走开

哟 是缺少缺陷
还是缺陷缺少激情与理智
同情的眼泪没有濡染星辰
同感的掌声却惊吓了小憩的莺儿
枝梢颤动 森林阴霾
好像
没有什么可以挡住来者
和生者的蔓延

是的 在古前时代我们就呵护五谷
并因寄托希翼而倾注精魂
在征服了异已与极端之后
我们才制造了棺木和屠刀
为隽永的和风细雨
以及,确切的抗争
开始筹划自杀的阴谋
以及,冰冷的绳索
与枯萎的芬唇

于是产生了许多哲人
为吃掉蛰伏的芒刺
或者扼灭缄默的麦秸
不择手段 对 是不择手段
塑造起不朽的典例
与生存的荣光

但是 就在这样的岩缝间
我们匍匐得更远更远
奸邪与欺骗总是忐忑不安
总是被另一群哲人
一次次踏得粉粉碎碎

但我们依然总感到彻夜的疼痛
那不可医治的顽疾 或者
不可扶平的伤疤 或者历史
都无法改变我们长时间的魄落
以及,短暂的疯狂
从传说讲述到故事
一位姐姐和一群孩子
面对我们的眼窗
五彩缤纷地成长起来
为另外的传说或者故事
作好了躯体与精神的准备
谁能知道
脆弱的是声音
还是钢铁

当土地皈依我们
土地就被濡染着浓重的色彩
从尴尬的奔流不息的江河
到飘渺的忽暗忽明的星辰
或者如墓的丘岗
和缀泣的鸢鹰
以及,被荧惑了的驽钝

还有 还有曾经深耕易耨的庄园
开败过的鲜花不再绽放
稻草不再喷香
惭愧的田蛙不再无忧无虑地鸣唱
我们的不能复活的先祖
也不再唠叨成功的得失
或者失败的荣辱
至于黄纸黑字的信符
也不过是灰烟之前的妆容
岁杪之时轮回的钟声
真真地抨击着腐朽的时空
和脚下蹂躏的水土

矜持地告诫忌讳的风景
以淡漠的彳亍跟随灵者的不语
残阳俄顷即去
尘土漫溢 另一块土地
在土地绝世的一隅诞生
那就是朝阳普照的地方
是擎天一柱
是灯塔
是击败强敌的蚂蚁
垒起最高的山峰
耸立在我们耸立的地方

呵 欣赏竞技的超越与反超越
公正与不公正
猥亵的总是我们的宽容与善良
和永远无休无止的自刎
没有亦庄谐的戏剧
和翻编的契约

最后的一点烛火正在照耀
影子辗转难眠
忽儿开始惋惜流星的飞逝
缠绵于晶莹剔透的梦海
游戈着许多的我们
和我们的子孙

那是我们聊以自慰的清纯
与 幼 稚
不被思想左右的雀跃
同时逃开意志的束缚
欢呼踉跄之舞
吟唱襁褓之泣
剧情的氛围分外浓郁
虽然场外可能大雪纷纷
并且无痕于天宇
但总有奋翮高飞的先驱者
为一棵禾草
湮灭仅有的呐喊

  1998年5月4日于青海望阳坡(虎台)

Sep 30

《马厂垣遗址。那一场战争的歌谣》

淹没肉体与风景的流水夯过荒冢的裸背,掩埋泥土的岁月
生长着乱蒿野葩。偶遇的老汉讲述他爷爷讲述的故事,倥偬间
有许多粉碎的骨头被迫觉醒,他们仍旧高歌自己的军谣
仍旧一往无前,仍旧一决雌雄
仍旧一命呜呼……

攥紧他们于掌心,虽然我无法分辨
谁是吐蕃,谁又是契丹

《青海湖。暴雨突袭的夏天》

一场许多物质的鏖战。最终变成一种物质;
七彩的湖水静谧、安祥,而诗歌狼狈而逃。

《黑马河。阴沉如铁的黄昏》

冷静地听瑟瑟古风欢唱在秃岭之上,近处的大湖如宝珠卧于巅地
我们是包裹光明的一些沙灰,远处的辉煌却如日中天

英雄的骏马,战死在苍茫的岁月,我们却一茬茬长大
在无知中品味无畏,如同这似乎无关紧要的流水,谁知抑扬顿挫?

《耳海。曙光即将来临的清晨》

谛听在咸苦的大湖之畔,惟有您清澈甘甜;
晒干历朝侵辱的水份,永远的迷茫在我脚下蠕动不逝。

《茶卡。背靠盐湖的睡眠》

我嗅到自己的迂腐,撞进小镇迅猛而古朴的风里
淤滞在日记中的诗歌跃入了沃野。这一夜我深感到
智谋的膨胀,却不会诱杀任何生灵

这一夜我深感到温暖,被腌浸过的孤独
在绝望的崖畔找到伙伴。我嗅到自己的愚笨
拯救的过程,从星明月稀到星稀月明

《布喀达坂峰。对海拔的一种向往》

惟有在这个地方,这个高度,我不会在意二十八姊妹的忌妒
我会尽量地往高长,我会把头尽量往高耸,我想弄清楚
高海拔的窒息。虽然,我会隐晦在冰雪之中

《石乃亥。藏妹随着母亲叩向大湖》

或许是大湖的眼睛,长在该长的地方。她没有微笑,并不迷人;
上帝在她的前面,也在上帝的前面。所有的动物跳动同一颗心脏。

《哈尔盖。在一个漆黑的夤夜》

什么在不安地躁动叫喊?牛羊被风雨雷电堵在家里;
这时,我想不会有诗人仰望星月,虽然荒原仍在胸前剧烈起伏。

其实,我百分之百地相信,此时,夜空中仍有璀灿的星月,
只是,只是,我们一时看不见!此时,此时,唐曲正雄壮。

《坎布拉。呼啸而过的风景》

为某种缺陷,风景觑视着风景。主题偏颇却正对主角
扎根的素材长势良好,从东向西、从南到北
剪辑的片断足以令我翩跹——为许多陌生的眼睛
纵然漂泊一生,也要培植四季的迥异与沉醉

《尕让寺。莲花盛开在黄河之畔》

一千多年来,这朵莲花一直盛开在黄河之畔
立于多登神山之上,被莲瓣岭儿合抱,据说
她们一边显现寂静,而另一边显现愤怒

一千多年来,修行的大师们连续着圆寂之生,他们
于清净处传承菩提道上的馨香,一瓣瓣犹如慈母之手
时至今日,在我路过的村庄,我仍能找到向左旋转的经轮
据说,在七百年间,与邪恶的较量,你从未失败

一千多年来,那些被你拯救的信仰者与陌路的香客
拯救于你四大洲、八小洲之间,他们与你共淬苦与难
据说,那刻有金鸟的护身符,是“宁玛心髓”不朽的荣光

《玉皇阁。将冗情浓缩成疑问》

登临其上,谁能有“山河一览”的感觉?
我想,那“战门”也不能“德参天地”!
纵然儒、道、神一体,就能谓“万寿”?

《罗汉堂寺。昼夜绕转的老人》

你对佛说,我是坚赞,我是照管这寺的老人
佛说,这寺的兴亡全靠你了,你是寺的全部
于是自你开始,老人们前赴后继
甘愿做了几座母寺的子寺。只因那昼夜绕转的岁月
不仅不易打发,而且凶险重重

《冬次多城。一支流浪的唐朝古曲》

藏西卜格曲徜徉在你用白桦与云杉合奏的乐章里
情节跌宕起伏,主题却突显惟我独尊的魅力
在与世界鲜有往来的芒拉河谷,每一个音符
仿佛都沐浴着怀旧的情愫,那些冬虫夏草的精灵
便喜欢在你这样的环境中生老病死

饱含青稞酒香的韵味,我同时听到了过去和现在
那些既往不咎的逸闻轶事已经隐遁在逝去的风里
谁也没有愧疚,也没有谁幸灾乐祸——我们
我们摇幡招魂,我们与行进的古曲保持一致
在任何一个关隘之处,不论阴晴还是圆缺

子哈村的古城,他可以抛弃错综复杂的任何荣耀
却对自己脚下缠绵的尘土寸步不离

《乌兰金子海。沙海之眸》

我必须摈弃所有的形容词——谁能与她执手相望?
丽眸呈现无数想像,我的脑海却一片空白。

《柴达木山。1984年的几个片断》

1

对桀骜不驯的雄鹰而言,无疑,这是一个逃之夭夭的时节
虽然巅顶之雪诱惑着,风诱惑着,目光诱惑着……

2

在空气被贬抑的时候,我的确感到胸闷。每一个烘烤得通红的
黄昏,滚过山根下芨芨草的肩头,荒原仍充满生机——譬如
被“盐竹”簇拥的伊克柴旦湖,看似平静,心里却激情澎湃

3

鸦默雀静下的大山潜伏着种种险恶,扣人心弦的故事
时常上演——那些咆哮的雷电总是打在绝望的前面

4

我并非是斗风傲雪的狗尾巴草,我时常感到恐惧
如同没有找到巢穴的蝼蚁,不善言语,却心存感恩
——我只在月殇之夜,暗暗揣测凯旋的月份

《牛朗织女湖。并非传说的故事》

在你俩很浅很浅的表面蕴藏着很深很深的感情
我知道在你俩很浅很浅的表面没有仙气浮荡
我更知道在你俩很深很深的感情底下,匍伏着
源源不竭的、冷暖相知的、不离不弃的
内敛乖巧的、至诚至爱的
饱含咸苦的
泪水

《觉觉寺。一骡驮珍珠垒构的世界》

既然你是信徒们拜读圣地之前的一篇小序
那么,你肯定怀揣着经籍的精髓
反正,当我跨进那道无主之门
我就深感到自己将永远匍匐在自己的地方
品藻用一骡驮珍珠变换来的清净世界
经文的每个笔划都蘸着佛的慈爱与智慧
——释迦牟尼,俨如正午的太阳

《疏勒河。搭着空旷的河网》

像一片硕大翔实的芭蕉叶,欲落未落
安静地卧于托来南山和疏勒南山之间
她的根源所在,有矿山,有“花儿地”
而在她发挥到极致的地方,在措尔岗以东
有一支支曼吟的小曲,有集合黑色精灵的“希尔陇”
我用脚步细心尺量完她的长度,我发现
那一开始的冷寂之轻,到最后都变成灼热之重
更有那两边的叉颈之河,一次次阻我于原地
感受淤积在内心的诸般风情,音符自由迸发
曲折的长吟便在空旷之间迂回旋转
我怎能捕捉到像样的掌声
…………

此时,谁希望戛然而止?

《五龙沟。徘徊在无关与有关之间》

你没有别处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没有人
在“龙抬头”的日子里向你致敬
虽然你们同名同姓,但你没有故事感动过玉皇大帝
红海、撒哈拉沙漠、阿特拉斯山脉……
我知道,这些都与你无关

你知足地生存在布尔汗布达山的西段
周边人烟稀少,却守护着成吨成吨的黄金
自新石器时期始,经吐蕃,至近现代
一种超乎寻常的天籁之声贯穿心脉
我知道,这些都与我们有关

《歇息河。假想在那桃林之畔》

高歌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穿越歇息河
从宗加乡到怀头他拉镇,走了三个县市
分了三个工作段,用了三个工作日
这支歌常响彻在天高路远的荒蛮之地

高歌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穿越歇息河
从宗加房子到西希,我们却没有歇息
我们没有掬一掌歇息的河水,我们只在其它
邂逅牛羊的地方窥望不知隐在何处的山村

《塔里他里哈遗址。诺木洪文化的祭奠地》

东靠海西哇河,西临搭里他里哈村
诺木洪文化在你的胸怀里锦延繁衍
一个“品”字古城,围绕着天然的广场
直到今天,谁在那里,谁就会听到
用兽骨演奏的笛哨小夜曲

《红河谷。捂熟于山谷的藏地歌谣》

啊,你高亢而流畅,鲜艳的主题
震憾每一位赶路者的心灵。或许是有意
或许是无意,你周围的沙柳在深情呼唤

《拉脊山。在上新庄眺望那雪》

东望,东望,在朝霞映衬下的拉脊山
像一位待嫁的姑娘羞怯地转过双眸
那雪,变成洁白的头巾随长发轻舞
她在聆听亲人的教诲,正午被溶化的水
亲吻过草,亲吻过花,亲吻过大地
虽然贫穷,但是幸福,没有人感到绝望
饮烟寻觅过的经验,在大山下传承
他们那种知足,使大山里装满富裕
那些一代代的儿女,以及
出出进进的日子

东望,东望,其实我离她很远很远
不必考虑她如果走下大山的生活,以及
日常生活中需要呼吸的台词

《门源大通河。1985年的片断》

1

源于祁连深腹,淌于达板山北麓
合于湟水,汇入黄河……
这都是您看得见的一生
而看不见的一生,从一开始
便不屈不挠地湮灭而不逝

2

在油菜花盛开的时季
馨香的风景里没有行舟的渔人
却有静坐于大青石之上的钩客
为几个词,常常思索得天空
下一场急急的雨

3

不错,常在清晨随您东去
过浩门,走仙米,行珠固……
一路风尘,一路逐诗的心情
在目的地劫持时间,所有的文字
都仿佛变成了一棵棵树
排列在河边

4

时尔凝滞,时尔奔放
时尔矜持,时尔汹涌
……。在万千变化之中,我看到
始终不变的一条路
通向历史的大海

5

她们一滴滴组合着向前涌动
我们一位位搭配着向前行走
某种关系在悄悄耳语
某种承诺在暗暗生长

6

彷徨的河水歌吟在迂回之处
勘探的人们跋涉在深情之地
多少叵测难料,总在义无反顾的征服下
被踏成零碎的难忘记忆

《平安白马寺。1987年的片断》

1

都说您尕,您却尕得厚实丰蕴
您一动蹄,古风就会吹过来

2

每每路过您
我就有一种骑在历史之上的感觉
虽然我对您的历史还一无所知

《民和东沟瀑布。1988年的片断》

1

这些水,这些水的精灵
从天坠地,姿势短暂而优美
朴实无华的主题横跨在两沟之间
或许少些炽热的青春激情
余韵却长隐于我们心怀

2

水的跳跃,无限地自由跳跃
是在展示她妙龄处女的丰采吗?
天作幕,地作台,涌自地心的泉
拥紧着祭入深渊,便成了
一池默默行走的湖

3

她们前仆后继地向前
跌倒、飞落、跌倒……这些动作
正是为了新的更壮大的集合
以及接踵而来的、新的
更悠扬的前进

4

我想,她们不会因忧郁或者忏悔而凋落
我想,她们一定是因为因某种心底的感动
而不惜将贫寒的自己狠狠地摔倒

在落地那一刹那
谁不见泪花四溅?

5

那些濒临消失的声音,那些飞落而下的声音
那些以死亡砸碎死亡的声音,那些
流传的新生儿的声音……在这,就在这
请耸直耳朵,放开心胸,伸展双臂
聆听波澜壮阔的生命之音

6

许多的事物以死亡为结束
却也有许多事物以死亡为新生
譬如这瀑,在未名之地

 
《民和核桃庄。行走在青涩的春天》

你落在我的肩头,应该是无意的
我想吃你,却不能吃你,应该是有意的
那个春天,的确青涩,却始终行走着
直到摸着卧佛寺前的黄河之水

——望着滚滚东去的母亲河
我感觉到成熟正一点点在体内生长
壮大、悠远……

《共和哈达沟。王妃的羊群》

1

在这里,形似不如神似
青草诱人的婀娜之姿,连白云
也想落下来

2

我相信有足够的余地留给了我们
或雄壮或悲壮的传说,我想
有足够的渲染时间,一群羊
是一群守护的大石,我想
也应该有足够的睡眠与觉醒

3

仿佛再不需要与正义或者邪恶对峙
羊群自由嬉戏的情景,我想
足以软化顽石的心肠,于是
它们成为王妃“珠牡”的牧歌中
不可或缺的主角

《河南仙女湖。王妃的“曲拉”石》

是女人,是土伯特女人,用心地
捡拾着一块块“曲拉”之石。在湖边
在仙女湖边,优美地摆动着女人的长袍
一种天老地荒的祈祷,便在长袍的摆动下
变得活灵活现。游牧的生活
从此平常,却很知足

 
《甘德鲁姆德果山。王的“口袋”》

1

那些睡眠的美,被岁月摧残成传说
幼童之哭,便变成传说的伴乐
听之,哭声越来越远
传说却越来越近

2

的确,王幼时被装在“口袋”里
“口袋”就在鲁姆德果山上,那山
宛若一只绵羊,那“口袋”洞口狭窄
里面却装着世界第一民族史诗
上百万行的长吟,据说
才刚刚开始

3

“觉如”就是传说中的王
或者是王演绎下来的传说
当你剔除人性以外的东西
只剩下一声哭啼,接着
一声哭啼……这一过程
从哭啼到哭啼的过程
是传说到现实的过程

《狮龙宫殿。王诞生在农历四月初十》

七岁的王住进狮龙宫殿
十八万户臣民聚集“玛麦达尕多巴”
哈达飘向黄河,每逢王的生辰
煨桑的烟火烘烤大地。大地因王
而多些色彩,王因大地
而成就英名

——王在上,请容探询
当年驮石的幼小狮虎
如今是否长大?

《哈拉湖。最后一滴咸咸的泪》

是谁的?是谁的?会是谁的泪
落在天苍地茫的祁连主峰之下?
那么恬静而柔美,那么隐匿而神秘
那些缠绕在您身边的野花荒草,是否
是您吐露出来的诗句?若干年来
您忍受最多的寂寞,体味最深的苦难
您竭力添充才华,最后却无视荣耀
您说不需要为您撰写传说,您说
孤独的存在,就是持久的珍贵
为珍贵而泣,就是隽永的水

《星宿海。1982年的遐想》

那是洪荒时代,智者修炼的地方吗?
问谁,可以得到接近真实的答案?
有人说是梦幻,说只能是梦幻
才能包涵眼前丰富的剧情
如此饱满的角色

那些天迥地异的景色令她鲜艳而迷人
鸿雁一掠而过,随即古诗难吟

那些洪荒时代,蝼蚁垒巢的地方吗?
问谁,都可以告诉今天正确的答案!
辽远、无垠、空旷、深厚,她佩戴这些饰品
卧于雅拉达泽峰下,给足我们虚构的空间
诸多波汶辗伤传奇的浪花

那些天迥地异的景色令她鲜艳而迷人
诗人一纵而过,随即尘寰难吟

《沱沱河。接近大江之源的印象》

1

诙谐的名字,不曾迁就于谁
涓涓源水正是通过你渐渐壮大
无人区内一根血脉,虽然不是大江的
最初,但不可或缺

2

近处的流水像远处的雪峰
一驼驼逝去,一驼驼来过
在如此安详、有序的滚涌中
大江呼之欲出

3

这是一种珍贵的拜候,在我年轻
尚属无知无畏的年代。没有诧异的风
没有走错路——在你的两岸
到处是回家的大地

《大武牧场。对一支骑兵团的遥想》

草原在无限地扩大。那一年我时常作梦
梦见自己穿越雪山,站在它的中央
我高举着战刀,没人能把我干掉。我梦见
我沉默在阿尼玛卿山的沉默之中
夜晚仍在唤偶的精灵也不知我要虚构什么
曾经的军号相当嘹亮,我理解不同价值的牺牲
而战马被砍倒的那天以后,不论是黎明
还是黄昏,都不再有得意的阐述
我梦见许多失落的乐器

《阿尼玛卿山。早年淡漠的记忆》

1

“意义决非隐匿在意义之内”
这是面对她我最想说的话

据说,沿山七天一绕
等于十三亿遍“六字咒”

2

山这么的生活就是山那边的生活
我知道,这会让许多人失望
她并非是一首好诗,一首完整得
无与伦比的绝唱。我知道
她是虔诚的、吉祥的、和蔼的
如同她对天,我们对地

3

哦,应该不需要等到最后
等到最后的月份来临,头顶
难道会是另外的星星?你听
在她冻实的胸腔里燃烧着火焰
所谓的蛮荒——许多人踏进去
呼啸而出的又是什么

4

在岁月拼命吞噬痕迹的时候
我的诗,竟被一些偏僻的词
折磨得死去活来

5

那是自传。在认清自己以后
将僵硬、褪淡、腐朽的词汇装上诗的翅膀
苍茫的世界因此而无所畏惧

《扎藏寺。鲜为人知的礼拜》

诡秘的经筒旋转于寺的最后,祈祷的女人
绕转在落雨的寺围。她手念长长的一串经珠
时常经过活佛的目光。活佛与女人非常熟悉
虽然与我一样,活佛也不知道女人姓甚名什
但他知道女人的所乞所求,更知道她
几天前来自何方,几天后将走向何方

这是一场鲜为人知的礼拜,我想
在湟水的上源,竟然有如此玲珑的古寺
寺前的幡旗被谷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像
白杨立得挺直,不论是活佛还是女人
沉浸在那样的土地之中,我一万个相信
重要的不再是种子,而是寺内寺外的空气

《唐古拉山。被敬仰的英雄敬仰的苍穹》

像一团渐渐衰竭的火,静伫在大原深腹
渐渐冷却,刚强的意志渐渐开成,被人崇敬的
被自己珍视的形象渐渐步上高台,她无怨无悔
誓为大原之桩,昨日拴住战马,今日拴住牧歌
昨日拴住英雄,今日拴住了黎民

她是一团渐渐衰竭的火,曾经激烈过
沸腾过,那些被喧哗掩埋的岁月并未走远
它们就在今天的脚下,它们是黎民脚下的尘土
莫须飘扬开来,也莫须聚集起来,它们
随意而安,就在这片修远、悠长的原上

她确是一团渐渐衰竭的火,期待在巅地中央
虽然启蒙好像尚未重新开始,但是某种感染
已经深入体肤。她的黎民已经视她为神
昔日的争执与不解已经莫须提起,应该阐述的
是事实,是离开挽歌与荣誉的变奏曲

《却藏寺。1988年的邂逅》

整个夏天,我在南门峡下望眼欲穿
传颂的经卷祈诵到最后,那个狐单的人
仍然身处狐单的困境。而整个寺钟
已经在整个夏天鸣响浩荡之风

《龙羊峡。1995年的抵达》

用半个昏眩的日子靠近你,没有约定
也不存在轻蔑的倾向。我的词汇酌情而行
为一滴水的相聚相散馨竭所能
惟一的感觉就在这里,进入,退出
退出,进入,狭长的主题层出不穷

于是我们看到,一泻千里的故事
被许多路人热情捧读之后,心向大海

《西天瑶池。库赛湖畔的短吟》

一个悲伤与欢乐掺杂的传说,只在天上有;
地上,云的走远是为了斯人的走近
飘渺的短吟中谁在回首

《仙米林场。听一片落叶在吟诗》

希望混淆在绝望之中,我并没有将你珍藏的可能
无限扩展的手臂吮吸着绿色的声音和水
听一片落叶在吟诗,我就变成诗中的一个文字

清翠的爱与婆娑的情交织出生活,在最浅处
孕育着最鲜新的时光,飘落的过程贴近率真与纯朴
诸多叹息渐渐被排解,空气浓郁而清馨

当你落定于枯叶之上,思念便不再孤独
这时人们会记住你的俏立之姿,于主题之上
我所理解的诗歌必然如此简扼而确切

《狮子崖。痛楚在记忆中犹如风尘》

风将尘吹得越来越死。一层层犹如年轮
受伤后将痛楚环抱在胸前。还有从崖畔
不停抖动的岁月,经历过撕咬、搏斗
甚至浸透着哀恸的生死之战,于殓葬的当夜
流逝了更多的泪水
与风尘

——那依稀可闻的吼声
会是多年以前,或者多年之后
立于崖巅的碑铭吗?

《珠固寺。王妃侧身而过的夜晚》

松多塘成名于那一刻。盛名之下
侧身而过的女人泛起涟漪,许多的星辰
身在天上,心却在地上。已然流逝
份量被加重的时光依稀可握,蚁聚的寺
辉煌在外面,空寂在里面

《金巴台古城。春风从疮痍处酝酿》

墙垣虽已坍塌,但遗址仍清晰可辨
立于立过战旗的地方,一把血脉
既不愿批评任何一块土坷垃,也不愿
讴歌唳号于高空的苍鹰。春风
酝酿于疮痍之处,她们不仅修补裂缝
而且,将敌人揉合为一体

《门源敖包沟。恋爱的热情在沟口扑面而来》

或许,那天并非是合适的时机
当伙计们雀跃于沟口,我在冷静中觉察到
恋爱的热情扑面而来。深陷于岁月的黄金
变得乌黑锃亮,因沉默太久,稍有感动
她便会燃烧出幸福的舞蹈

我们在她幸福的舞蹈中领略幸福,或许
目光并非要撞合于一点,满目的景色
在贫寒中组合富饶的家园。穿梭于沙灰间
寻找最佳的叙述方式,掘出所爱所恋
将之前惟一的信物视作今天惟一的真诚

《门源簸箕湾。1985年的一个画面》

奄忽之间,从湾口到湾尾
我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包括望见
骑在马上的一双深深的大眼,那特有的纱巾
特有的背影。好像簸箕湾芊芊的背
这应当是真实的发现

《门源冷龙岭。眼帘映过的影像》

走在阡陌的诗行之上,时有莺鸟飞起来
岭下的庄稼简扼成剪影,岭上
升腾袅袅的青烟。那是年复一年的生活
在年复一年的翻犁中渲染冷暖
种植巅地之北贫瘠的四季

《民和松花顶。并不显眼的山峦》

连续地经过他的胸前,在那个盛夏
没有捕获任何灵感,只看到几只粗俗的麻雀
在巅地边沿并不显眼的坟莹四周
飞来飞去。那坟头的野花
傲然怒放在海拔四千米的地方

《民和喇麻寺。乾河滩头纹络清晰的老眼》

从他的老眼中汩出几丝老泪,溢向四方
看似不够深沉,主题却种在纹络清晰的垅上
随着他的身影被夕阳渐渐拉长
种子正渐渐进入安宁的梦乡

那天我没有邂逅德高望重的喇麻
只碰见几位嬉戏的孩童,在灿烂的寺角
一掠而过。我想,那就是祈祷的天

《民和卧佛寺。邵儿呆沟之畔的太阳》

不知是不是所谓的缘份,同样的睡姿
出现在同样的氛围里。在沟中
在太阳隐遁于沟底的地方
绿色的生灵照旧恋爱、结合
沿沟退去,怀着佛的叮咛

角,有大有小
佛,有吗?

《民和秦家岭。背靠甘肃的青海村庄》

稍不留意,我们溜进甘肃的地界
在甘肃的坪沟,在一处残墙之上
我用红漆写下:下(下川口)秦(秦家岭)线
最末号测点。青海煤田物测队电法二分队测量组
1988年5月25日于青海民和秦家岭

第二天,电法组的人告诉我们测量组
在我那些红字之上,被人用土坷垃涂道:
“这是甘肃的地盘”,后面还跟着三个惊叹号
我心里骂道:这个秦家岭啊,害我丢人现眼。

《大通黑林河。1981年的漫吟》

如小说中的插图,独自晨鸣的鸟
在黑剌林间自由跳跃。舒缓的河水
从人烟罕迹的西边涌来,夯在土地
撞吻大石,拥紧沙滩……一路欢声笑语
不曾有半点懊悔与失望

独行的人,口吟着优美的古诗
将押韵的风味表现到极致。往常
并不相识的事物一下子都亲切起来
隐去几尺几米就会增加几尺几米,如同
那流水,逝去多少就会增添多少

《大通娘娘山。1982年对一段史料的诠释》

因一位娘娘,原本另有芳名的大山
被史料记下如今这个名字。娘娘死于此山
皇帝下诏改名,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他不知道,他的开始与结局
使百姓活在重峦叠嶂之中

《湟源药水河。日月山淌下的公主泪》

我想像是这样的景致:公主回望长安
泪珠滴下日月山后悄然东流而去……不堪凝视
被泪唤醒的的冰洁如玉的莲、蓬勃如春的草
更有积怨渐深的寒冬之雪,那些原本
聚拢在高山之巅的精灵们,宁愿牺牲自己
也要孕育一条拯救生灵的回家之河

《丹噶尔明清老街。白海螺与西戎羌地的先民》

“白海螺”,这藏语“东科尔”的蒙语音译
确定你曾经是大海之边,海水曾在你的脚下鼓荡不止
这其实离我们并不遥远,那些西戎羌地的先民
不仍在老街上操练他们的买卖艺术,诸多商品
仍是我们目前所珍惜的。譬如传统与精神
还有匮乏的。譬如真诚与文化

《湟源石堡城。哥舒翰与残存的木栅栏》

雄鹰呼啸着划破云霄。用金属连接的木栅栏
曾拴过许多战马。那一条条赤诚的生命
曾被拴在哥舒翰的命上,如果哥舒翰死了
他们必然死去。但是,哥舒翰活了下去
他们,他们中的许多生命——不得不信
却丢在如今荒芜不堪的城上。城上
到处是石头,已经被分开的、分化的、分散的
更多的却是扎根于大山的,我们无法清除它们
它们却能够感染我们——只要愿意
在不知不觉的岁月里,英雄的名声
只不过是路人谈笑间的一阵轻风

《平安十四世达赖故居。短短的祝祷》

幸福的诞生。或许,也是责任的开始;
流动的尘埃落在那里,那里就是尘埃的神邸。

《平安洪水泉。色彩有序地排列起岁月》

如同腔正调圆的“花儿”一点点渗入心肺
色彩在四季的衍变中一丝丝映上脸颊
黄土、青稞,低岭、苞菜,……诸多的
景物与植物,生物与动物,在老天的眼睛里
正组合成岁月的窗帘,撩开
是千百年个昨天的展示,拉上
是千百年个明天的憧憬

《瞿昙寺。难以逃遁的向往与芬芳》

难以逃遁的向往与芬芳,从我跨入的第一步开始
就与我的眼睛和心灵绑在一起。高高的经幡
垒构在世界的世界里,信众活在寺的寺里

劫后余生的喇嘛一定知道创寺僧的辉煌
与衰落相比那是不朽的阳光。栩栩如生的壁画
会是瞬息的向往生长在万年的芬芳中吗

《乐都柳湾。祈天的蛙丫与轻歌曼舞》

朝阳每天都会经过,晒过易粹易残的陶罐
或者仰面问天的手臂。我们有时看不见
却不能说不存在,就像稚嫩的蛙丫
知道为谁而祈祷,却不知为谁而歌舞

光明因黑暗而光明,至于一代代锐进的文明
总是在泥土的熏陶下变得乖巧而悄然传承
莫须深究因为什么而使蛙丫消失在光明之中
在她的演绎世界里,正因黑暗而孕育着朝阳

《乐都杨宗寺。犹如莲花之蕊般的崇敬》

顺着惟一的路攀向你,不想在路边留下
怯弱与亵渎,迎着向上涌动的风,涌动的
热情与真诚,嗅着向下滚来的莲花之芬芳
还会有谁不被陶醉?是过去或者将来承诺的普渡众生
面对今天,还会有谁在意修行的漫漫过程?

《互助佑宁寺。当命运深陷于世尘之中》

我坐在寺巅观望湟水之北的大片原野。
秃山。断崖。老出心脉的古树。擦出皱纹的长溪。
鲜有跪拜者虔诚而来,也无灰暗的云彩打心头掠过。
号唳之鸟在林间盘旋,驱之不散;
梵净之音在寺院缭绕,拒之不逝……我注意到,
当命运深陷于世尘之中,往往会有这样的场景:
最后念经的人,正是最早刻经的人!

《互助雪石崖滩。1987年的断句》

1

康烈尖山腑视着滩上的人与牛羊,那里
盛产冷漠的风与六月的雪花。总有男人
从滩上走向她,也总有雄鹰
从山巅冲下来,虽然不能确定最终的愿望

2

我感受到一切都被静止的恐惧,山与滩
没有一行活动的诗句。若大的山,种不活一棵树
若大的滩,生不出一株草?我最初的路
充满未解的勘探,但是,我必须开始

3

死水困惑于感动的对象,一潭陈年的思想
叫我琢磨了整个夏秋,等到将她读懂
冬天又将她冻结。厚厚的隔阂
其实只挡着薄薄的信仰。如同蜻蜓的翼

《化隆夏琼寺。陡峭或渴慕之巅》

是谁,通过殚精竭虑的垒构诞生了您
人们敬仰您六百多年璀璨的寺史,一次次攀援
一次次检验着纯朴与虔诚。磅礴之势
将丛脞的人脉连接于一体,脆弱的目光
淬砺过太阳,所有的语言便聚拢过来
赞美、歌颂;歌颂、赞美……。神灵之下
谁还会担心从后崖飞起的大鹏

《化隆巴燕遗址。2007年一次未完成的追怀》

一种若及未及的疼痛,随着我的血液在我全身行走
我看到不能言语的神,和能够言语却无人谛听的人类
我感受到历史里虚伪的真实和真实的虚伪。我了望到
丑陋而壮实的土地在光明而凌乱的天宇间倔强生长
我揣摸到悲伤的水,在缄默的大山之侧吟唱史诗

《泽曲。逐渐演进的乐曲深入心扉》

荒原之露从诸如干隆喀、吾日得尕空、迪日公玛的脊背上一划而落
过县越乡奔袭百里,在旷远的梧桐村潇洒地注入黄河。一路之上
几十支悠扬的曲子为您传吟,有名的与无名的、清冽的与混浊的
都为您的壮大演绎着的大悲大喜的新生之歌。逐渐深入心扉
慰留之挽从诸如完钦宁、呼达斯多、完钦塘的丽眸里一闪而逝
那黄河啊,那心中最后的归宿啊,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兴海蘑菇山。过程或意趣的采撷》

欢快从厚实的土地上生长而出,莫要挑剔
她们会体谅四季的艰困,而将生活擎挺到最后
这是一个意趣盎然的过程,在恬静的期待中
采撷鲜美与温馨的手指,书写着大自然之秀美
纤巧的少女,或者腼腆的姑娘,在这个过程中
都扮演着意味深长的角色。譬如远嫁的新娘

《兴海羊曲古文化遗址。仿苏轼<江城子>》

千年文化聚河湾。
莫探源,
水自流。
“河卡”之盆,
残片难复原。
纵使春秋几度回,
城难湮,
砂满滩。

子孙列堂马家窑。
阿曲乎,
香让沟。
“卡约”之谜,
谁人再勘详。
惟有半月悬辛酸,
一泉泪,
两眼沾。

《曲麻莱约古宗列。伶俜的大河之源》

盼望已久,却仍从未去过那片土地
甚至,尚未在梦中徘徊到那里。我知道
在品味宁静的空间里,辽远的伶俜之诗
潜伏在四周狂野而镇定的空气里。
一代代挑捡下来的文字,从暗自呻吟
到大声哭泣,只经过短短的血落剑锋
顺着岁月辗转的河床,渐渐壮大

黄河因这些文字成为一个民族的象征
他们拥紧于一体,时尔欢笑时尔热舞
当然,他们有时也剧烈地碰撞!
是的,我一直想生命碰撞生命
会不会像玉石一样发出玎玲的声音
我常想水与水的揉合怎样才能更加流畅
而腐朽在酩酊大醉之后死如烂泥

在更多的岁月里重复行进在一条路上
生与死的五千年的循环,面对今天
我要问,我们习惯团结和进步了吗
会不会仍旧是:一千种的理由
可以被一个理由消灭,一千种的希望
可以被一种希望殁没?会不会
一条大河的命运可以被一滴水消灭

《治多珠撒草原。自然而来的踯躅之音》

牧草在生命的罕迹处衍蕃春色
不论是俏立着还是娇趴着
她们都依恋着怒放的格桑花
还有白绒绒的羊羔花、紫色的蜜花
和金色的野菊。岁月烘烤之下
腮红写着青春的羞怯与如火骄阳

谁步入辽阔的家园期待感悟到永恒
或者,谁坐于帐篷之畔了望生活
夕阳下牛羊与牧童的剪影拉得很长很长
归雁下,悠扬的歌声拉得很高很高
当草原上的人视自然而然为永恒
生活就像翱翔的雄鹰令人向往

《都兰阿拉克湖。温暖的东昆仑或绿州之母》

这是祖国大西部一座普普通通的湖
是青海高原上一座不大不小的湖
它普通,却是大巅地之上难得的淡水之湖
它不大不小,却是一片绿州的母亲之湖

它的母性在“温暖”(1)的簇拥下
使四季原本的变化概括为一种风景
一种便于生存与成长的色彩格外贞洁
对他们而言,一种顽强便是他们的精神

就我而言,东昆仑的壮美足以激动不已
更何况奔赴而来的诺尔浩里河,传承着
巴隆、香日德远古的血脉。敬畏天堂
我想便是敬畏每个人孩提时憧憬的家园

注1:其县名“都兰”为蒙古语,是汉语中“温暖”的意思。

《囊谦白扎煤矿。从一份资料上获得的灵感》

1

不禁肃静,在靠近西藏的巴曲之东
很少的人给很多的人开采着太阳
这容易理解。不容易诠释的是
黝黑的太阳变成灰烬的过程
以及托举它成为太阳的主人

2

虽然很清楚,是森林转化成了煤炭
但是,通过焚烧,为什么烧不尽森林的生命

3

苍穹在更多更多的情形下是仁慈的
这谁都知道。至少,某种情形下
在大自然面前过分荏弱,或者过分贪婪
不一定谁都知道,苍穹下就多一座坟莹

4

我想,不是所有的埋藏都是最终的死亡
只要不丢弃奉献的理想,一场灾难
或许正是新生的开始。譬如这小小的煤矿

《循化骆驼泉。白骆驼与一部<古兰经>》

当驮着《古兰经》的骆驼化成白石卧在泉边
撒拉族的先人们就决定在那里住下来
那地方叫街子,原本据说是一大片荒原
可是如今,周围的每个村庄
都耸立着高高的“月牙”,在礼拜的时辰
你会望见许多纯朴而善良的眼睛
虔诚而来,虔诚而跪,虔诚而去
如此这般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此这般代代相传的信仰,就因最初的传说
在奥土斯山下,在街子的骆驼泉畔
除了珍藏着那部演绎诸多神话的经书
还在一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上繁衍了后人

《循化奄古禄拱北。一段短短的未名的记载》

未记载它的主人是谁。未记载何年何月何日因何故而卒
未记载他的后人具体是谁。是撒拉族?是回族?是藏族?
只记载着他们都对它顶礼膜拜。每年的八、九月份
拱北的天气正好,祈求幸福、平安的人们就一个个来了
有循化当地的,有青海省内的,还有大量省外的……

《循化狐跳峡。黄河在深深的眼帘之下》

黄河在这里远离路面
深蕴在峡谷之底
我一时无法听到她的歌唱

无语。黄河的缄默
因我激荡的心情而更加无语
其姿态又让我口吟长诗

我看到浪头拍击着大石
大石组合的大山之上
镌刻着一万年一万年的大河之痕

一个“狐”字是形似还是意指
好像不会再有回答的时机
虽然一些文字已经如约而至

《玉树神山天葬台。超度或者诞生的两行诤言》

玛尼堆隐藏着这个人生前所追求的一切信仰
而经幡飘扬着这个人死后所崇敬的一切言行

《班玛江日堂天葬台。一节确定在凌晨的安魂曲》

……那时。那时。我特别敬畏空气
于无形间畅行天底下每一个角落。佛塔
解尸台中间的铁柱。那时。那时……
将归宿随意肢解,并且能够有序地进行
直至空气被啄食干净,安息于天边

《祁连八宝农场。那一场大悲剧的小祭辞》

需要向谁诬告吗?我不得不说
曾经的繁荣来自四面八方。
三教九流。黑白不分
燃烧着的草。被强奸的花。
扭曲的阳光。干枯的大湖。
灼瞎的眼睛。阉割的民族。
还有,撕碎的文化。被镇压的知识。
莫须有的罪恣。很深很深。
上帝的仁义。很薄很薄。
凡此种种,都是什么?什么?
都是相什么的什么!我不得不记下
应该牢记的。谁都是原告与法官
整整十年,既不短也不长
天寒岁暮的年代,大地咽不下
被告的一滴泪。远处的八宝山
是殷红的。近处的八宝河
却仍是清清的,涤荡着人民的心

《祁连山。雄伟的开始或绵延的结束》

这是一座雄伟、绵延的大山
是密集着的、不可替代的大山的世界
在古生代,你曾经是大地之槽
喂育过我们的先民与先民的祖先
从白垩纪开始,或者更早的年代
你逐渐确立你的地位和形象
在之后的漫漫征途之中
你在恶劣的环境里慢慢长大、长高、长壮
就像我们,就像我们的先民和先民的祖先
大家看啊,山岭、河谷、盆地……
一顶顶,一条条,一块块,都有响亮的姓名

这是一座雄伟、绵延的大山
我曾经怀疑你能否驾驭得住
这一匹洋洋洒洒的野马
狂奔在一千公里的大巅地之北端
从东向西,或者从西向东
几多感概之沉浮或者悲愤之跳跃
你都挥洒自如。这是今天我所看到的景象
冰川、河流、绿洲……,在你博大的胸怀里
垒构成我们的家园,这家园
是我们江山的一部分;这家园
是我们神州大地重要的一柱基石

这是一座雄伟、绵延的大山
是勤劳的、挚朴的我们永不嫌弃的生息之地
是我们面对一切艰难困若的庇护之所
我们在你的身上欢笑、歌舞
我们在你的身上劳作、收获
我们在你的身上繁衍、传承
甚至,我们有时在你的怀里受到委曲
有时还会伏在你的背上暗暗哭泣
但我们,从未对你失去足够的信心
从未影响到我们对你的无限热爱
因为,我们懂得热爱你啊就是热爱我们自己

这是一座雄伟、绵延的大山
大到能够容纳我们的百河、千川
大到能够养育我们的先民、后代
大到能够支撑我们的理想、事业
祁连山啊,站在你厚实、不屈不挠的脊梁上
敬仰你一路开拓进取的伟岸之躯
我仿佛还能眺望到你更加壮美的未来
是啊,我们怎会停止迈向强盛、繁荣的脚步
汉族、藏族、回族……生活在祁连山下的各族儿女
会如同大山至今从未停止长大、长高、长壮的趋势
而把脚步迈得更加宽广,永不结束

《班玛多给尕玛山口。回首的风与定格的影像》

风将我的衣领吹得挺直
如同生在山口之崖边的刀石
回首,我看到
早年对种种事物的认识与对自己的感激
正在大自然的力量驱逐下
一步步迈入被收割的风箱
虽然,岁月越拉越长
影像却瞬息放映完毕

《治多通天河。抵达或在落雪天想像飞翔》

多么浪漫啊,连自己都无法分辨身在何地何年
硬要将先民与后人的纽带连接上这条河
大巅地。无人区。一个人。一群谛听着的露珠
那些最后贞洁的颜色涂抹在这条河将要永别的地方
被嚼食的草。被吞蚀的水。一匹马。一座浅吟着经幡
这些将要抵达创造与辉煌的生灵
此时此地,却没有一丝的兴奋与喜悦

《称多赛康岩画。凝固的火焰刻在凋残的岩上》

凝固的火焰刻在凋残的岩上,从那一天开始
凋残的岩,蓄谋着文化的暴动。你会发现
坦诚的笔触在蜕化下仍然刚劲、深邃
如同父亲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孩子。你无法逃避

《久治年保玉则峰。拯救我们的物质或者信仰》

她安详地祝祷着围转在她周围的人民如同太阳对于我们
你倚望着陌生的雪域景象斟酌贫寒的诗句如同水对于我们
我知道永远不会跨越却要摆出跨越的动作如同空气对于我们

应该是不知所措的时辰,当思想凝固成信仰的挚守
我们踞坐于峰下开阔的牧场,体验不能体验之重

《格尔木万丈盐桥。一段筑路的典范或颂歌》

1

一万丈的艰难之铺设或许是用一万个士兵的热诚所浇铸的
一万丈的畅通之逾越或许是用一万首诗篇的激情所讴歌的

2

匍匐于盐水之上的盐——那些随处可见的盐花
透彻而晶莹。鲁迅早说过类似的话:
在无路的地方走出去,那就有了路

3

在没有任何植物的盐海里,路的两旁没有树
那些高高大大的树,长在那里人的心中

《昆仑山。介于湖泊与河曲之间的诠释》

被想像的太多仿佛已经无处想像。湖泊与河曲
是他带给我们的礼物,或繁殖于一隅,或放牧于一脉
湿润而干燥,干燥而湿润,这特有的环境
决定你特有的认识:在特有的地方与年代
一切的宽广如同这个民族
一切的坚实如同这个民族
一切的伟大如同这个民族

这个民族,如同昆仑山一样
宽广、坚实、伟大

《海晏金银滩。音乐或美丽的邂逅》

多来米发——据说,宛若格桑花的笑靥
洋溢在金银滩的时候
音乐就从遥远的地方徐徐而来

这不需要我们记录下来——
这并非是特例的开始。
嗖拉西多——每一天牛羊都在咀嚼草原

《德令哈旺尕秀。当记忆的斑痕犹如水墨》

莫折断,当记忆的斑痕犹如水墨
许多容易破碎的石头会聚集在一起
破碎与破碎的结合还原成石头
这石头便有了灵性,有了生命
在你寒冷的季节它会带给你温暖
一炕缠绵,日夜皆长

旺尕秀,像一位离家很久的男人
回来温暖自己的女人。于是四季
不再那么分明,月亮也总是残淡
天上与地下,忙碌着采掘的星星
伙计,请把你头顶的灯点亮
一幅水墨,浓淡均宜

《乌兰鲁芒沟岩画。擦而未消的部落印记》

请准我在你刻满苍桑的额际
吹灭饱经风霜的灯火。岩石啊
彩色的河流在你内蕊高涨

你的对面是一群抵挡风沙的沙棘
那些庸俗、低劣的叛逆者。或许
它们在被扫落前正洋洋得意

我并不会就你的简练而怀恨在心
其实,你的主题充满陷阱
凄美的笔划并不是你要的全部

植一个部落于你思想深处吧
倘若,更多的部落在日落前抵达
渴望与祝愿会不会更加深刻

《德令哈巴音山。抒怀或寸草不生的绝地》

落日的霞光越发殷红如血
显然,在你刚刚被烘烤过的胸膛
植不活一花一草。仍然你硕实的躯体
与晚霞熔融为风景——风景内外
抒怀的情愫决不会仅仅是绝地的冷酷
我想,钟爱于孤独与寂寞的音符
早已响彻在大山的深腹

《可鲁克湖与托素湖。一淡一咸的时尚组合》

好像这已经不是一个比喻的时代,诸多的巧合
相隔的如此有趣:大小相映,姿态相配,咸淡相宜
就连通向圣城的天路也不偏不倚地从中穿过——
南边是雄性的牦牛,越嚼越劲道
北边是雌性的绵羊,越品越温柔

《大柴旦绿梁山。曙光或笼罩的蚕纱》

1

明朗之晨,被腌制的绿梁山不动声色
既无转场的牧歌,也无流浪的狼烟
固执的曙光却时常漫过湖堤叼醒单纯的睡眠
那时候我们就进去勘探岁月,岁月
就像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那道陡峭的山梁

2

朦胧之晨,湖里的山更加清晰
而湖上的山像大地一位小小的婴儿
笼罩的蚕纱涵盖着母子间紧密相连的亲情
如果过于直接会缺乏意境的衍化,那么
就让姓名故意隐匿吧,在入夜之前

《大柴旦茶冷口。呼唤或赤裸之舞》

那一天,挤满行人的班车开向冷湖
他们向北而去,那里是石油局的驻地
还有一些车,孤单地拉开很长很长的距离
向西,向西而去,那里有七个泉子
是我们渴慕沐浴的地方

那一天,我们在茶冷口的小山上捕食寒风
喝饱后我们就跳起赤裸之舞,那种疯狂
好似在世界的末日,或者是开世之初
没有人嘲笑我们,在望远镜里,那些路人
不过是一只只匍匐的蚂蚁

《循化孟达天池。路过已是奢侈的幸福》

    多年以前我赞美过你
    在《中学生》的全国征文中
    我把辽阔的青海誉为可爱的家乡
    而你——孟达天池,是我家乡的一位骄子

              ——题记

那天从官亭逆大河而上
你在我的左侧隐遁的很深很深
我只能看到高耸的山崖
山崖上形形色色的动物都在咆哮
据说没有人接近过它们
如同大河印在山崖之上的胎记
那被岁月镌刻下的故事
虽然内容已经陈旧
但是,听众却一直没有减少

你在大河的右侧
在矮矮的云彩之中
在拉脊山东端,在记记里
你在我心房已炽热多年
常听到莺儿在你周围举行晚会
我知道并非是季节的错误
如果心愿还需要等待
如果躲避是最终无奈的选择
那么,路过已是奢侈的幸福

《平安平安镇。恋爱故事或最后的祝福》

在诗典的最后,我选择她
一段曾经牢记但已忘记的叉道
不知通向何方。那铁桥是小镇的西门
我们在那里拍摄了一部小说
在我的诗刊上放映。如今
虽然我已经忘记内容
但是我不会忘记——在最后时刻
她的印象就是小镇的印象
我的祝愿就是小镇的姓名

Jul 03

          17

  说到诗的教化,你不认为中国近当代的诗史便是教化的历史吗?汉语新诗无疑从一开始便承载着难以承载的教化的功能——请注意,其它民族的诗歌史自然也承载着教化的功能,但对近当代磨难重重的中华民族而言,这种功能格外深重。远的不说,举个发生在解放后的1967年9月至1969年10月间的广东阳春的事例吧:据《阳春县志》记载,在所谓的清剿“四类分子”运动中,全县20个公社304大队中有264个大队发生了“乱杀”事件,非正常死亡达2600多人……当我从广东著名诗人陈计会的诗作中读到这样的史实时,我除了感激诗人的责任与良心外,竟不能别无它说。
  我们能够指望什么,对于我们的诗歌!
  对于诗歌,我们能够指望我们什么!
  在互助的佑宁寺,在民和的马场垣,在湟源的扎藏寺,等等,在这些曾经激烈的战场上,在曾经的国与国之间,在一个民族与另一个民族之间,在同一个民族之间,等等,那些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众多劫难,难道如同围棋之劫仅仅是楸枰之游戏吗?
  如果说围棋之劫考验的是弈士的智慧,是一种痛苦的幸福享受,那么,人间之劫难考验人类的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把它们视作“前车之鉴”而记载到我们的历史中去吗?
  我想,在这方面,诗是最好的工具,它在“教育”与“溶化”诸方面有无形胜有形的巨大价值。我相信这一点,因为真正的诗往往比人类更真实!

          18

  于此,我们能够理解了为什么“历史”把为数不多的诗人誉为“殉道者”,在整个人类世界,这些“殉道者”虽然为数不多,却也分布了各国各民族。就说我们吧,远有屈原,近有昌耀,他们在书写自己的历史的过程中,其实更是在为他所处的时代立传!对屈原的评述太多了,不谈,就再说说昌耀吧。前年吧,我在《诗家园》上编发了著名诗评家耿占春教授撰写的长篇诗论《作为传记的昌耀诗歌》,文中认为昌耀诗歌是“对人类历史命运的叩询,把人类的命运置于大自然的超越善恶的‘宇宙法则’或无情的‘宇宙正义’之中,并且以期求得解脱”。这百分之百地说到点上了,问题是“宇宙法则”、“宇宙正义”是什么?是谁制定的呢?是谁来执行呢?我想,这,不论是诗人,还是诗评家,甚至读者,都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答案!
  许多真理是永远不为人所知的!
  许多问题的答案也是永远不能说给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听!
  这便是生活,真实的生活充满狡诘,充满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于是,诗,充满诱惑,更生长永恒,如同我走过的与尚未走过但必将走过的道路一样。

(待续)

May 28

《攻讦》

一位根本不知诗为何物的人 
一不小心掉进诗刊之壑 
拼命爬出来。面对缪斯 
硬说他逼录了诗人的口供 

《苟合》

一条清溪与一道浊水 
汇成黄河 

《赤化》

当什么都是红的时候 
它没有什么好可怕的 
当什么都不是红的时候 
它全都是可怕的 

《哗变》

五音不全者 
在佛跟前 
吟唱《大悲经》 

《白骨精》

被强奸者说不清自己的遭遇 
便披上一件莫须有的外衣 
站在人类的十字路口 
等待嫖客。那位手拿金箍棒的法官 
总是将妓女闷头打死 

《杯葛》

说软点,是泥抵制雨 
说硬点,是弓抵制箭 

说短点,是儿子抵制父亲 
说长点,是世人抵制祖先 

说轻点,是笔墨纸抵制诗文赋 
说重点,是小贱命抵制大官人 

说小点,是一位佃农抵制一位地主 
说大点,是一群人民抵制一群国家 

说近点,是关乎于名誉而对他保持距离 
说远点,是关乎于生死而对你坚持警惕…… 

——这没完没了的拼比 
正是杯葛的移骨术

《火并》

一堆柴烧着了另一堆柴
一堆柴说:我痛
另一堆柴说:我死

看热闹的人说:
两堆灰被泪水腌过
就熄灭了咸咸的恨

《伊于胡底》

这不是外语。请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
他生于《诗经》,哥哥是“我视谋犹”

我不是孔丘。我活在现在,现在是21世纪初
党说是最好的时代,但是,“要到什么地步为止”

《雅兴》

一名别人的罪犯
在自己的诉讼书里
挑捡能够刺伤他的骨头

《越俎代庖》

祭官做了厨师的活
说得过去
厨师做了祭官的活
说不过去

《灾变论》

请排好队
请依循进入
请不要挤
请不要后退
请按例报到
请不要大声宣扬
请不要哭
请保持
笑容

《火药》

剽窃者与盗版者
通过杀戮与被杀戮
向发明者颁发证书

《洋务运动》

一位在自己灿烂的阳光下正常生活大半生的瞎子
被迫
在别人狰狞的黑暗里参与别人制订的竞赛

《及笄》

衡量鲜花能否采撷的尺度
但是。它不是法度

《扩音机》

它最好的效果是——
喊的人不知所云
听它的人却懂了

May 24

          15

  在互助当下首席诗人刘新才等当地文友为我接风的酒宴上,“老报人”王海燕先生唱起了“花儿”。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和九十年代初中期,当我在《青海日报》上关注父亲撰写的新闻类作品时,也经常能看到王海燕先生的新闻类作品。据说他目前在为《西海农民报》效力,此报的前身是由曾经是整个海东地区的首席诗人、“共青团人”韩玉成先生主持的《海东报》,而韩诗人老早调任西宁市工商局局长了,离诗仿佛已经很远(他目前主要写散文)。新才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于西宁上学时,曾撞上我在大十字新华书店签售《纯情男孩》,他买过一本我的这本诗集,然后成为“篝火诗社”的外围人员,因此我看到过不少他寄来的习作,由我手写(我在煤校学过两年机械制图)复印出版的《篝火》也应该发表过他的作品。诗界中就是如此地变化莫测,原本写得非常好的诗人会远离诗,而原本写得极其一般的人又会成为某一地方写得最好的诗人。通过一些博文,我深感新才这些年的努力之艰,而且,他与我一样,至今没有被所谓官方文学组织“招安”,仍在一所学校与人为师,只在工余之时担任县文联的杂志《彩虹》的诗歌编辑。
  我之所以冗长地叙述这些,是想引出诗人队伍变迁的问题。我想,在当今中国,诗人与非诗人身份的变化司空见惯,似乎也无法深究其根源。简明扼要地说,应该是国情所致吧,如同绝大多数“美女”必须遵守“潜规则”才能“上位”一样吧,否则,你想“出息”难上加难啊!那么,对诗人蜕变成非诗人也就没有多评述的必要了——真正的诗人能把握住自己足也!
  当然,也不是说诗人不能进入目前的“官方文学组织”工作,为了生计,进入这些单位工作还可能是我们的国情下相当好的选择,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是否能够保持“健康”的诗人本质。何谓“健康”,恐目前也难以细细评说。
  如果说目前我们畸型的诗人队伍是因国情所致而自然形成的,那么,“花儿”传承至今不衰的根源在我看来也正是因为它的“自然”而然。

          16

  不错,“花儿”最大的特点或者最大的本质便是“自然”,曲调的自然,词儿的自然,歌手的自然,传播方式的自然,承续手段的自然,等等,仿佛,谁在什么地方稍稍刻意一点便不成为“花儿”似的对“自然”顶礼膜拜。“花儿”常常是天寒地冻之时温暖人们心窝的青稞酒,虽然烈性旺些,但一般不伤身体,醒着时你就品它外面的浅露之瓣,醉了后你就嚼它里面的深重之蕊。
  互助土乡倡扬“花儿”,还盛产青海最正宗的青稞酒。那天,没有细数新才搬至“农家乐”多少瓶美酒,但,众人除一位司机外都醉得说不上一句连关的话确没有多少上纲上线的成份。即使如此,“老报人”王海燕先生身子东倒西歪,唱起“花儿”却仍有腔有调,有板有眼,听之我心头一“惊”,醉意一下子醒了不少。这便是他们的“诗”的魅力吧——他们虽然不是土族,却长久地生活于土族人民中间,习性岂有不被教化之理,所谓入乡随俗便是如此这般吧。
  那么,我们的诗呢,能够教化谁吗?需要教化谁吗?
  “诗人,以思想改变世界!”这是我几年前所说。如果说我们的诗莫须教化谁,不能够教化谁,那何以改变呢?这是矛盾的吗?然而不然——或许正因为有如此的矛盾,我们的诗,我眼中的诗,才决不是俗而易之的东西,才肯定是少有人附会的东西,才绝对是“提前式”的艺术中的艺术。说不俗,决不能逃避自然而成。说孤芳自赏,你得自己甭把自己当什么诗人对待,你能干吗就干吗去——在干吗的时候,诗跑来了你就把诗写出来,诗没有来你就甭把自己当诗人。说“提前式”,是说真正的诗人多数在他当下注定是苦命的、是无声无息的、是不被“我们”所推崇的,……“他”往往在“当下”之后才能跃上他应坐的位置上。
  诗的教化——如果说能够教化谁的话,有一点是无误的,那就是首先得教化诗人自己。

May 24

          13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揣摸在我们这个世上什么人是最悲观主义的群体。是那些生活在世界底层的人们吗?是那些或苟活或面壁于囚笼者吗?是那些被奴役的英雄还是那些被英雄镇压了的死者?我的经验清楚地告诉我,它们,可能都不是。
  在如此困惑当中,我把目光转向了仿佛远离我们的那群人,那些寺庙道观中的人们!他们不是最与世无争、最没有感情的一群人吗?他们怎么会是我们这个世上最悲观主义的群体呢?没错,我想就是他们!
  道一千,说一万,都没大用!我想,只要一个理由就足够了:他们连他们原本的姓名都可以(或许是必须)忘却的一群人,你说吧,他们从骨子里有多么的悲观!在我们的共和国,每年有庞大的自杀群,但他们仅仅是消灭了自己的肉体,其姓其名还是会生存在他们的亲人心中,这姓名还会与那个肉体对上等号,但生活在寺庙道观里的人们却已经与自己原本的姓名划不上等号了,你说,这有多么的悲观!
  在互助的佑宁寺,我佐证了自己的这个判断。那是一座古老的寺院,依山而建,靠崖而设,几生几灭,几荣几衰,僧侣一茬茬地如过筛子般赓续不断……。与他们聊天,我总觉得是在与空灵的历史甄别辉煌的衰落或者惨淡的繁荣——到处充满着颠倒的修饰,以表达一种天地间与世俱来的最大的永恒点:矛盾!
  那么,我们的诗的最大的永恒点是什么呢?我想,同样是“矛盾”!只不过“他们”是垒构在共体之上,而诗,垒构在个体之下。如果说那些最悲观主义者的僧侣们是世上潜伏的最大的矛盾者,那么,诗,我们的诗,应该是破解世上形形色色的矛盾的最大的潜伏者,而破解的好坏便是诗的好坏。

          14

  我坐在佑宁寺之巅观望湟水之北的大片原野。
  秃山。断崖。老出心脉的古树。擦出皱纹的长溪。
  鲜有跪拜者虔诚而来,也无灰暗的云彩打心头掠过。
  号唳之鸟在林间盘旋,驱之不散,虽然司空见惯,却因此时的特殊处境而突显一种亲切与自然;梵净之音在寺院缭绕,拒之不逝,虽然意味深远,却因此时的身临其境而滋长一种挚朴与平凡。
  ……
  事物会因不同的时间与空间叙述不同的故事。
  我们的诗,我眼中的诗,应该也能够因不同的时间而空间诠释不同的真理。

May 20

          11

  我已经说过我是一位悲观主义者,认识问题往往以悲观者的眼光去揣摸去品藻,这就多少意味着我不会蘸着太多的色彩去看待我们眼下的这个世界。世界之所以世界,是因为在世界上面有形形色色的生命,人,便是其中最重要的(或许也是最无关紧要的)一种。当人享受、消费他们的种种事物时,种种事物往往也在享受、消费他们——他们的那种高深莫测或者通俗平凡,他们的那种歇斯底里或者缄默难言,他们的那种慈祥或者野蛮,他们的那种多愁善感或者冷血心肠,他们的那种狰狞毕露或者侠义之举,他们的嗜杀与残暴,他们的贪婪与肮脏,当然,也有他们的仁慈与友爱,他们的进取之心与开拓之精神,凡此种种,你能够清醒地捕捉其精髓吗?你能够不偏不倚地编织它们成为一幅永世相传的人类之谱吗?于此,你能够乐观地渗入过多的色彩吗?我想是不能的!
  
——当我游走在曾经孕育强大的、然而短命的“吐谷浑”的大地之上时,我深感“我”一路走来之艰辛、之曲折、之漫长、之坎坷……,这可是刚刚才开始啊——是刚刚才开始吗?我分明感觉到其实“我”已经走过了几千年。

          12

  我自然会行走下去,义无反顾。那么,前面倔强地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呢?我想,应该是同样倔强的地狱吧!

  萨特说:他人就是地狱。

  洛厄尔回应道:我就是地狱。

  萨特不用说什么,而对于洛厄尔我只说一句:他是美国当代诗歌流派“自白派”的开创者。

  作为悲观主义者,我特别欣赏这两句悲观主义色彩颇为浓郁的“自白”已有多年,在“南丝”之旅的一开始它们便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相信,在以后漫漫的行程中,它们会经常跑进我的脑海来。

  我清楚地记得第二次离开柳湾时,我自言自语道:我装在地狱的心里。

(待续)

May 18

          9

  请先允许我抄录整理出如下的史料:
  公元640年,唐以弘化公主嫁西域古国吐(tǔ)谷(yù)浑(hún)的可汗诺曷钵为妻,并加封其为“青海王”,这可能是史上能够查到的最早的“青海”出处。那时,正是吐谷浑强盛时期,置有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统治着今青海东部与北部、甘肃南部和四川西北地区的大片领土。663年,逐步更强大起来的、蕃衍今天的藏族同胞的吐蕃攻破吐谷浑首都伏俟城(在今青海湖西面22.5公里处),“青海王”诺曷钵率残部奔逃凉州。670年,吐蕃尽据吐谷浑地。672年,唐迁其部于灵州,置安乐州,以诺曷钵为刺史。吐蕃占据灵州后,吐谷浑更东迁朔方、河东。五代时散处蔚州等地。936年燕云地区割属契丹,这部分吐谷浑人便臣役于契丹,后世多同化于汉族或其它民族。许多专家认为,当时留在青海的吐谷浑人便成为今天聚居互助的土族先民。可见,土族也是多灾多难而至今不逝的坚强民族。
  ——游走在这样一块曾经是“荒服之国”的大地上,我怎能不小心翼翼,怎能不怀有敬畏之心,怎能生怕一不注意便错过听见千千万万战死者的哀唳,怎能不怀疑自己消化如此厚重、如此繁杂的文化积淀的能力,怎能不榨取最空灵的词汇去叙述最翔实的史料,怎能不以最平凡的思想去悍卫最伟大的我们的人民!
  我便在如此感动中寻觅诗境,有意识地不敢涉入过深、过多,只想盘腿坐在“我们的人民”的边缘谛听他们曾经演奏过的小曲短调,或许断断续续地没有一个宏大的主题,但那种虔诚地认识先民的过程,恰是认识自己的最佳途径。
  而认识了自己,诗一定离得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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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在土族人民看来,什么是诗呢?答案无疑是:花儿。
  “花儿”是流行于回族人民中的一种民歌,也深入土族、撒拉族、东乡族等人民心中。这些主要生活在雪域高原上的人民,几乎人人会唱“花儿”。如果要问在中国哪里的人民爱好诗的比例最多,我想莫过于青藏雪域高原了——这是许多当代著名诗人高喊过“青海,诗之海”、“西藏,诗的高原”之类宣言的最大溯源吧!
  问题来了:我们今天的诗会被他们(自然远不局限于土族人民)认做“诗”吗?亲爱的诗人们,敬爱的诗评家们,你们考虑过这些涉及到要死要活的问题吗?
  当然,在如此大环境下,仿佛也莫须回答什么——只要诗人心中装着“自己”,而“自己”更多的自然是指责任和良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