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的大道理

3 03 2010年

    提起动物学家,大家马上想到的是那些研究珍稀野生动物的,黑猩猩、大熊猫、狮子、老虎之类,似乎这些或漂亮或聪明或威武的动物才有意思,为之长年待在深山老林、草原荒漠才令人敬仰。但是英国动物学家尼克·戴维斯却选择在剑桥大学的植物园里观察一种毫不起眼的常见小鸟——篱雀,而且十年如一日,先后跟踪了那里427只成年篱雀的生活,在繁殖季节,几乎每天都要去拜访它们。
    篱雀样子很像麻雀,羽毛颜色黯淡,看上去很单调。19世纪英国博物学家兼牧师莫里斯曾经盛赞这种小鸟,号召其教区的教徒们以它为榜样,过一种低调、谦逊而正派的生活。不过,在戴维斯的眼中,这种样子低调的小鸟的生活可是一点也不谦逊、正派。他描述道:
    “一对篱雀在一起觅食,安详地跳进树丛中。到那里以后,雄鸟跑到一边,雌鸟去了另一边。一旦出了雄鸟的视线,雌鸟立即飞进附近的矮树丛里,和藏在那里的另一只雄鸟交配。过后她立即和她的配偶汇合,做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虽然鸟类常常被当做爱情的象征,天鹅、爱情鸟、鸳鸯之类经常成为诗人讴歌的对象,但是它们的相亲相爱显然不是出于感情,而是为了传播基因。它们的生活被达尔文法则决定了:留下尽可能多的后代。雌、雄为此走在了一起,但是它们的利益并不总是一致的,其生理特征导致了它们的目标有所差异:雄性是要尽可能多地播种,雌性则是要尽可能多地养育自己的后代。对雌性来说,对自己最有利的婚姻形式是一妻多夫制(多一个丈夫就是多一个养家的帮手),其次是一夫一妻制,再次是一夫多妻制。对雄性来说,则倒了过来,最好的形式是一夫多妻制(能有更多的后代),其次是一夫一妻制,再次是一妻多夫制。
    雌雄在长期进化过程中相互博弈的结果,让大多数鸟类都采用了一夫一妻制,这样做似乎对雌雄双方都公平。但是篱雀这种外表单调的小鸟却有着最丰富的婚姻形式:一夫一妻制、一夫多妻制、一妻多夫制都存在着,还普遍存在多夫多妻制。甚至在剑桥大学植物园这么个小群体(一群大约只有80只)篱雀中,这四种形式全都同时存在,一夫一妻制、一夫多妻制、一妻多夫制、多夫多妻制在雌鸟中分别占了32%、7%、23%、38%。那些采取一夫一妻制的,是在双方都没能吸引来第三者的情况下的无奈选择,而那些采取多夫多妻制的,则似乎是陷入了僵局。
    戴维斯发现,那些表面上是一夫一妻制的家庭,雌鸟通常也会主动勾引第三者来交配,这么做会鼓励第三者为雌鸟的后代提供食物。而雌鸟的原配一旦发觉,会尽力把第三者赶走。根据达尔文法则,第三者应该根据是否与雌鸟成功地交配来决定要不要为雌鸟的后代服务。如果交配成功,雌鸟的后代中有可能有第三者的种,第三者去帮忙才会增加自己的基因传播的机会,不然就是在做无偿服务了。
    戴维斯的观察发现,第三者基本上是根据这一法则行事的。在第三者与雌鸟成功交配后,有80%的可能会为幼鸟提供食物。而如果交配失败,只有9%的可能会提供食物。而且第三者会根据成功的程度来调整帮忙的程度:交配的次数越多(意味着留下自己的后代的几率越高),就越努力去提供食物。
    雌鸟勾引第三者的好处非常明显。一窝由母亲和两只雄鸟养育的幼鸟(平均一窝有2.95只能成年),要比由一雌一雄养育的幼鸟(平均一窝有1.21只能成年)更容易存活,在会飞时体重也更重。甚至原配雄鸟也有可能由此获益。戴维斯的计算表明,如果一窝幼鸟中有60~70%是原配雄鸟的种,那么让第三者参与进来,对原配雄鸟也有好处。但是原配为什么通常要把第三者赶走呢?这似乎表明他很“清楚”他的后代不可能达到这个比例。戴维斯对幼鸟做亲子鉴定(对比DNA),证明的确如此。在那些由第三者参与养育的幼鸟中,平均来说只有45~55%是原配雄鸟的后代。在这种情况下,原配雄鸟当然最好防范第三者。
    篱雀多姿多彩的家庭生活,其实是两性既合作又冲突的结果,双方都想利用对方来为自己留下尽可能多的后代。这个适用于所有有性的生物的道理,却是由一种不起眼的小鸟如此鲜明地证明了。

2010.3.1

(《中国青年报》20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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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篇回复 to “小鸟的大道理”

3 03 2010年
lee (05:43:33) :

但是它们的相亲相爱显然不是出于感情,而是为了传播基因。它们的生活被达尔文法则决定了:留下尽可能多的后代。

根据达尔文法则,第三者应该根据是否与雌鸟成功地交配来决定要不要为雌鸟的后代服务。如果交配成功,雌鸟的后代中有可能有第三者的种,第三种去帮忙才会增加自己的基因传播的机会,不然就是在做无偿服务了。
戴维斯的观察发现,第三者基本上是根据这一法则行事的。
————————————————————————————————
篱雀是否有思想意识?你的文章,似乎暗含了“篱雀有思想意识且按照其思想意识行事”的观点。

“传播基因,留下尽可能多的后代”,应该不是小鸟们相爱的直接驱动力,而是它们相爱的结果。因为小鸟不可能有这种思想意识。鸟类这么低等的动物应该没有任何思想意识。它们的相亲相爱应该只是受性欲驱使。

不知道篱雀中有没有同性恋。其他鸟类中的同性恋现象是存在的。不知道“达尔文法则”是怎么解释同性恋现象的?

3 03 2010年
古呆 (18:21:09) :

鸟类这么低等的动物应该没有任何思想意识。它们的相亲相爱应该只是受性欲驱使。
_________________
我也这么认为。

另外,倒数第四段的最后一句“第三种去帮忙才会增加自己的基因传播的机会,不然就是在做无偿服务了”中,“第三种”应是“第三者”之误吧。

3 03 2010年
fly (20:23:10) :

有时想,舟子怎么不自己选编一两套科普丛书呢?如果太忙,发一分理想中的书单给大家参考也好啊.
呵!最好,国外国内的作品都包括,只是国内的好东东难找啊.

4 03 2010年
方舟子 (13:18:26) :

道金斯说基因是自私的,你认为他暗含了“基因有思想意识且按照其思想意识行事”的观点吗?

4 03 2010年
lee (20:07:00) :

“基因是自私”——这是比喻的说法,拟人。当然不能据此说他的说法暗含了“基因有思想意识且按照其思想意识行事”的观点。

但是你非常具体地描述了篱雀的行为。诸如“根据达尔文法则,第三者应该根据是否与雌鸟成功地交配来决定要不要为雌鸟的后代服务”的说法,恐怕会使得很多人认为你在暗示“篱雀有思想意识且按照其思想意识行事”。

第三者向雌鸟提供食物,显然是一种性欲驱动的求偶行为。所谓“为雌鸟的后代服务”,其实只是第三者持续地向雌鸟行贿以求一再获得交媾的机会。
雌雄之间发生性关系,也不一定都是令双方满意的,如果雄鸟(第三者)对雌鸟不满意,就不会有后续的食物贿赂;如果满意,食物贿赂会一直持续,甚至持续到幼雏孵化,然后第三者的行为在观察者看来,就成了“为雌鸟的后代服务”。
这显然能够更完满地解释尼克·戴维斯所观察到的现象:“在第三者与雌鸟成功交配后,有80%的可能会为幼鸟提供食物。而如果交配失败,只有9%的可能会提供食物。”
其实第三者根本不知道交配是否成功,自己是否留下后代,事实上它根本就没有这种心思。第三者所关心的,只是性生活是否令它满意。那个80%其实应该这么解释:令雄鸟满意的性生活,受精成功的概率是80%。

4 03 2010年
lee (20:41:18) :

那个9%可以这么解释:
(1)令雄鸟第三者满意的性生活,受精不成功的概率是9%;
(2)这9%是雄鸟中的LOSER,虽然某一雌鸟没能给它满意的性生活,但是没有其他雌鸟接纳它,所以只好来吃回头草。

那个80%也可以这么解释:100%-80%=20%。这20%为什么没有鸳梦重温?那是因为它们太受欢迎了,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分身乏术。

4 03 2010年
lee (20:56:49) :

基因是自私的。但是自私的基因不会直接给动物下达行动指令。肯定有中间环节。
你的文章太跳跃,把中间环节全跳过了。

4 03 2010年
lee (21:09:47) :

雌鸟勾引第三者的好处非常明显。一窝由母亲和两只雄鸟养育的幼鸟(平均一窝有2.95只能成年),要比由一雌一雄养育的幼鸟(平均一窝有1.21只能成年)更容易存活,在会飞时体重也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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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引第三者的好处,除了帮助育雏,恐怕更多的是为了优生。

“禽兽无礼,父子聚麀”,低等如篱雀,它肯定不知道谁是它爸爸、哥哥、弟弟,甚至儿子。雌鸟找丈夫,难保原配不是它的血亲。多多地勾引第三者,至少能保证其中有几个不是它的血亲。

4 03 2010年
lee (21:20:28) :

雌雄在长期进化过程中相互博弈的结果,让大多数鸟类都采用了一夫一妻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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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些一夫一妻制的鸟类怎么避免血亲结婚?

6 03 2010年
方舟子 (16:25:52) :

lee,去学点进化生物学,了解自然选择是怎么运作的,不要想当然。还“满意的性生活”,笑死人不偿命。

6 03 2010年
lee (18:22:32) :

我要是系统地学习了进化生物学,还会来追看你的科普文章吗?
其实能有娱乐的效果也不错。我再给你提供一点笑料吧:
我这个外行认为:“达尔文法则”与“基因自私”说(这两者应该是一回事吧)都是错的。

因为——相亲相爱显然不是出于感情,而是为了传播基因。它们的生活被达尔文法则决定了:留下尽可能多的后代——无法解释同性恋现象何以存在。而同性恋现象是普遍存在的。

6 03 2010年
方舟子 (21:54:57) :

有不理解的可以提出来,但是不要自以为是说别人乃至科学原理错了。所谓达尔文法则,就是自然选择原理。关于同性恋的问题,自己找我的文章《同性恋是不是天生的?》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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