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不久前有人在网上说，新的奥密克戎变异XBB已经进入中国，非常凶险，会让人拉肚子，要吃止泻药蒙脱石散。大家都去抢购蒙脱石散，以至这种药物脱销。我以前谈到过XBB，目前并没有发现它的毒性跟其他的奥密克戎变异有什么差别。它会不会让人拉肚子呢？当然有可能，但是其他的新冠变异同样也可能让人拉肚子。拉肚子有没有必要吃蒙脱石散这样的止泻药呢？未必。

人会拉肚子是因为消化道里有水。消化道里的水是哪里来的？有一部分是从饮食里来的，但大部分是消化道自己分泌的液体。消化道里的水大部分会在小肠里被吸收回体内，剩下的水到了结肠也会大部分被吸收回体内，只有小部分会随着粪便排出体外。如果这个过程出了问题，导致粪便里的水分太多，粪便变稀，就是拉肚子了。

有多种因素会导致粪便里的水太多。一个常见的原因是吃了某种食物没法消化或者吸收。比如，很多人喝了牛奶会拉肚子，并不是因为牛奶坏了 牛奶还是很好的，是因为这些人消化不了牛奶中的乳糖。乳糖是没法被人体直接吸收的，必须消化成葡萄糖和半乳糖才能被人体吸收。消化乳糖需要乳糖酶，小孩的肠道里都有乳糖酶，才能消化母乳里的乳糖。但是长大以后，很多人肠道里就没有乳糖酶了，或者乳糖酶的量很少。特别是东亚人中，这种得了乳糖不耐症的人比例比较高。这些人喝了牛奶，乳糖没法被消化，还在肠液里，会增高肠液的渗透压，把血浆里的水夺过来，导致肠道里的水分增加。另外，没能被消化的乳糖会变成肠道细菌的食物，肠道细菌把乳糖代谢掉会产生气体，而肠道气体会刺激肠道快速蠕动。这样一来，肠道里的食物排泄起来就比平常快得多，里面的水分就没法得到充分的吸收。由于肠道里的水本来就多，而肠道里的水分吸收又少，这两方面原因加起来就导致粪便很稀了。

类似的，有很多人吃了水果会拉稀，也是因为他们没法很好地吸收水果里的果糖，结果也增高了肠液的渗透压，把水从血浆里夺过来，导致肠道里的水分增加。果糖也会被肠道细菌当做?物代谢掉，也会产生气体，也会刺激肠道蠕动，所以也是两方面的原因导致了拉稀。

导致拉肚子的另外一个因素是被病菌、病毒感染。能导致拉稀的最著名的病菌是霍乱弧菌。霍乱弧菌为什么会让人拉稀呢？因为它分泌的毒素能够刺激细胞源源不断地往肠道里灌水，就跟开闸放水一样。还有一种能导致拉肚子的著名的细菌是痢疾杆菌。痢疾导致拉肚子的原因跟霍乱不太一样，它主要是因为细菌入侵肠道细胞后，肠道细胞受到破坏，没法吸收肠道里的水分，肠道里的水过多导致拉稀。新冠病毒导致拉稀的原因跟痢疾差不多，也是因为肠道细胞上有能够跟新冠病毒的S蛋白结合的受体，这样新冠病毒也能感染肠道细胞，导致炎症，所以也能导致拉肚子。

还有别的原因也能导致拉肚子。比如，食物里有某种毒素或者吃了某种药物导致肠道蠕动加速，也会导致拉稀。因为肠道蠕动加速后，对粪便里的水分吸收不充分，粪便就变稀了。还有一些拉肚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的。

很多人一拉肚子，就想赶快吃药把它止住，其实未必。由食物导致的拉肚子，应该做的是尽量避免再吃那种食物。比如喝牛奶会拉肚子的人，就不喝或者少喝牛奶，改喝酸奶。因为酸奶里的乳糖已经被细菌转化成了乳酸，乳糖不耐症的人喝酸奶就不会拉肚子了。市场上有已经去掉乳糖的特殊牛奶，喝这种牛奶也不会拉肚子。吃水果会拉肚子的人，就要避免或者少吃果糖含量高的水果。有很多水果果糖含量相对没那么高，就不会拉肚子。要尝试哪些水果可以吃，哪些水果不能吃。所以，由食物导致的拉肚子完全没有必要去吃止泻药。

由病毒、病菌导致的拉肚子有没有必要吃止泻药呢？我们要了解止泻药能够止泻的原理究竟是什么。古人很早就发现鸦片是一种很好的止泻药，拉肚子吃一点鸦片往往就能很快止住。这是因为肠道细胞上有阿片受体，鸦片跟它结合能抑制住肠道蠕动，肠道里的食物残渣排起来很慢，肠道里的水就能得到比较充分的吸收，粪便也就变干了。但鸦片是毒品，会让人上瘾，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人吃鸦片止泻了。不过，市场上有些止泻药的止泻原理跟鸦片是一样的。比如著名的止泻药易蒙停，就能跟肠道细胞上的阿片受体结合，抑制肠道的蠕动。只不过易蒙停透不过血脑屏障，所以不会让人上瘾。蒙脱石散止泻的原理不一样。它是一种吸附剂，能够吸附毒素，也能吸附到肠道黏膜上形成一层保护，有助于减少腹泻。

但是，不管止泻药的原理是什么，它们起到的作用只是缓解、减轻腹泻的症状，是治标不治本，对于导致腹泻的病因是治不了的。所以吃止泻药只能让人好受一些，无助于身体的康复，反而可能起到相反的作用。拉肚子的同时，也会把肠道里的毒素、病菌、病毒排到体外，有助于身体康复。这是做过临床试验的，痢疾患者吃止泻药的病程比不吃止泻药反而更长。所以，不要一拉肚子，就赶快去找止泻药吃。

但是，也不等于可以对拉肚子掉以轻心，不去管它。如果腹泻很严重、很频繁，就有可能导致身体脱水，因为大量的水分都从身体排出去了，而脱水是有死亡风险的。霍乱以前导致了无数人的死亡，是非常凶险的一种疾病。对于腹泻，最重要的是防止脱水，要频繁地、少量地补充水分，最好是喝补液盐水。从药店买来补液盐，根据说明兑成盐水喝，可以避免电解质紊乱。与其去抢止泻药，还不如去存一些补液盐。

2023.01.16录制

2025.05.12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