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的兰花

19 07 2006年
   1862年,在《物种起源》发表3年后,达尔文出版了一部研究兰花
的著作。达尔文研究兰花的目的,是要证明自然选择是生物进化的动力,

为《物种起源》提供补充材料。

   
野生兰花有两万多种,花的形状、大小、颜色、香味千奇百怪,但
是目的只有一个:用花香吸引昆虫(或蜂鸟)来采蜜,花粉沾到了它们

的身上,就能帮助兰花传粉。因此兰花的繁衍离不开这些授粉者,不
管它有着什么样奇怪的形状、构造,也都是为了适应授粉者。授粉者为

了能采到花蜜,也要适应兰花。在自然选择的作用下,兰花和授粉者之

间会一起进化。只有自然选择才能解释兰花构造的由来,这是达尔文研

究兰花一书的主旨。

   
但是有一种原产马达加斯加的彗星兰却让达尔文感到了为难。这种
彗星兰拉丁文学名的意思是“一尺半”,其名称源自它那“令人惊骇”

(达尔文语)的花的形状:它有又长又细的花距,从花的开口到底部是

一条长达11.5英寸(29.2厘米)的细管,只有底部1.5英寸(3.8厘米)

处才有花蜜。“什么样的昆虫能够吸到它的花蜜?”达尔文大胆地预测:

“在马达加斯加必定生活着一种蛾,它们的喙能够伸到10到11英寸长!”

   
但是有谁见过嘴巴如此细长的昆虫呢?“荒唐!”当时有些昆虫学
家这么认为。不过达尔文的盟友、曾经独立提出自然选择学说的华莱
士则坚定地站在达尔文一边。他写道:“可以很安全地预测在马达加斯

加存在这样的蛾;访问那个岛屿的博物学家应该抱着和天文学家寻找海

王星一样的信心去寻找它,我斗胆预测他们将会同样成功!”

   
1873年,著名博物学家赫曼·缪勒在《自然》杂志上报告说他的哥
哥曾经在巴西抓到过喙长达25厘米的天蛾,说明达尔文的预测并不那么

荒唐。1903年,这种蛾终于在马达加斯加被找到了——一种长着25厘米

长的喙、像小鸟一般大小(展翅13-15厘米)的大型天蛾。它被命名为
“预测”。这时候距离达尔文做出预测已过了41年。

   
纽约的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正在举办《达尔文:其生平和时代》的
展览,最后一个展品就是成功地证明了自然选择学说的预测能力的彗星

兰和天蛾的标本。我虽然早就知道达尔文的这个著名预测,但是在看到

有着如此细长的喙的天蛾标本时,还是感到了“惊骇”,不能不感叹进

化之奇妙。

   
达尔文之所以敢于做出这个令人惊骇的预测,是因为他深知自然选
择的威力。兰花的花距应该略长于授粉者的喙,这样授粉者在尽量伸长

喙去吸花距底部的花蜜时,身体挤压到花冠,花粉才会沾到授粉者的身

上。因此,在这样的情形下,兰花的花距越长,就会迫使授粉者沾到更

多的花粉,就越容易留下更多的后代。反过来,授粉者的喙越长,就越

容易吸到花蜜,有更充足的营养,也就越容易留下更多的后代。如此这

般长期互相竞赛的结果,使兰花的花距变得越来越长,天蛾的喙也变得

越来越长。

   
这种现象并非绝无仅有。在南非,生活着十几种“长鼻苍蝇”,它
们也长着细长的喙,长度可以与“预测”天蛾相媲美,而身体却小得多。

相应的,在那里有许多种有着细长的花距的花由它们传粉。

   
在马达加斯加还有一种与“一尺半”彗星兰同属的兰花,它的花
距还要长,长达40厘米。1991年,美国昆虫学家基因·克里茨基(Gene

Kritsky)学达尔文做出预测:在马达加斯加还存在着一种未知的大型
蛾类,其喙长达38厘米!

   
这个预测还未被证实。这种兰花在野外已经绝迹了,靠人工栽培存
活了下来。它的传粉者是否也已灭绝?我们只能希望,它能靠吸取其他

花的蜜而生存下去。也许用不着再等41年,又会有一种奇特的天蛾令人

惊骇。

2006.7.17
(中国青年报2006.7.19)
(XYS20060719)


旅鼠的神话

12 07 2006年
   网上流行一篇署名“桑内斯”的“美文”《浩荡祭大海——奔赴
死亡之约》,转自《读者》2005年第15期,据说是一位挪威癌症病人在追

随旅鼠奔向死亡的旅途中,顿悟了生命的真谛:无须畏惧死亡,因为生和

死都是生命的一部分。但从内容和文笔看,不像是翻译作品,当是某个国

内作家的假冒之作,里面绘声绘色地描绘自己跟踪目睹数百万只旅鼠为了

物种的利益,在浩浩荡荡的长途跋涉之后集体跳海自杀的场面,其实是从

国内介绍“旅鼠之谜”的科普文章改编而来。

   
旅鼠是生活在北极地区的大约20种小型草食动物的统称。人们很早就
注意到,它们的数量会出现周期性的变化,有的年份数量极多,有的年份

又非常少见。由此就出现了各种传说。在16、17世纪,很多欧洲学者相信

旅鼠是“天上掉下来的”——只要空气条件合适,就能自发生成旅鼠。当

时丹麦博物学家奥尔·佛姆为了驳斥这种说法,首次对旅鼠做了解剖,证

明旅鼠的解剖结构和其他啮齿类动物类似。

   
旅鼠之所以会让人产生突然从天而降的感觉,是因为它们的繁殖力强
得惊人。旅鼠出生大约一个月后就能繁殖,一只雌鼠每5周就可产下一窝

大约8只小鼠。在条件适宜时,一个旅鼠种群的数量一年之内就能增长10

倍。大约每4年旅鼠的数量就会出现一次顶峰,之后又锐减,少到难以寻

觅。那么多的旅鼠到哪里去呢了?

   
传说,当旅鼠数量达到顶峰时,它们就会自发地集体迁移,奔赴大海
自杀,只留下少数同类留守并担当起传宗接代的神圣任务。迪斯尼在1958

年拍摄的记录片《白色荒野》中,就记录了旅鼠成群结队地迁徙、最终跳

海自杀的场面,配上了非常煽情的解说。这部奥斯卡获奖影片影响深远,

使旅鼠奔赴死亡之约的动人传说在西方家喻户晓。

   
不过那部记录片的场面是伪造出来的。那部影片是在加拿大的阿尔伯
达省拍摄的,那个地区并不产旅鼠。摄影组到北极地区向因纽特小孩买了

几十只旅鼠,让它们在一个覆盖着雪的转盘上奔跑,从各个角度拍摄,剪

辑后就出现了成千上万只旅鼠大迁移的情景。之后,摄影组把这些旅鼠带

到悬崖上,希望拍摄它们跳到悬崖下的河中淹死的场面。不料旅鼠却不

愿往下跳,在等了两天之后,不耐烦的摄影组把这些旅鼠赶下了悬崖,人

为制造了跳海自杀。

   
旅鼠的数量为什么会出现周期性的变化,是一个还没有定论的生物学
课题,可能与天敌、食物、气候、季节等因素有关系。例如,一个很明显

的但还未得到证实的解释是,旅鼠数量的剧增破坏了植被,出现食物匮乏,

导致大批旅鼠被饿死。然后植被开始回复,出现了新一轮的循环。实际上

这并非旅鼠特有的现象,在严酷条件下生存的其他一些小动物,其种群数

量也会出现类似的周期性变化。

   
虽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专家们在这一点是一致的:

旅鼠不会集体自杀。在旅鼠数量剧增,当地的食物变得稀少时,旅鼠和其

他动物一样,会向其他地方扩散。人们观察到,在挪威山区,山上的旅鼠

向山谷扩散,有一部分会逐渐到了湖边和海边,在那里安置下来。但随着

后来者越来越多,有些就会试图游到对岸去,有的就被淹死了。这可能就

是旅鼠集体自杀的神话的源头。

   
近年来也有些专家试图从旅鼠自身的变化解释其数量减少之谜。例如,

随着鼠口密度的增大,旅鼠彼此之间出现了更多的社会交流和压力,导致

体内激素水平出现变化,从而使其繁殖力下降,变得更有攻击性。在群体

密度过大时,旅鼠的反应不是牺牲自己,而是更倾向于攻击其他旅鼠,乃

至出现自相残杀。

   
旅鼠奔赴死亡之约的神话不会像旅鼠从天而降的神话那样轻易消失。
不管专家们如何澄清,这个神话会一直被当成一个科学事实、做为一个有

教育意义的自然奇观流传下去。毕竟,对许多人来说,一个美丽的谎言胜

过冷酷的事实。

2006.7.9.
(《中国青年报》2006.7.12)
(XYS20060712)


眼见未必为实

6 07 2006年
   几天前我去了一趟费城富兰克林研究所的科学博物馆,那里有不少
简单的视觉实验让人亲身感受人的眼睛是多么容易被蒙骗,同样大小的

图形会被看成大小明显不同,静止的物体会被看成移动的,黑色的图形

会被看成彩色的……

   
其实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经常能体验到这种错觉。一个著名的例子
是太阳或月亮在地平线上时看上去要比在高空中大得多。对古人来说,

对这个现象最明显的解释是太阳或月亮在地平线上时更靠近地球,就像

“小儿辩日”的寓言所说的那样。在有了较为正确的天文知识之后,就

可知这种解释是错误的,日月与地球之间的距离在早晚都是一样的。

   
我们可以用一个简单的实验证明这种大小变化只是人眼的错觉。通
过纸筒观看月亮,调节纸筒的大小,直到与月亮刚好吻合。用这个纸筒

在不同的时间观察不同位置的月亮,会发现月亮的大小并没有变化。用

固定的照相机多次曝光拍摄月亮在天空中的不同位置,更可以直观地显

示月亮在天空中的运行轨迹,可知其大小没有变化。

   
由此可见,月亮在不同位置时在人眼视网膜上的投影大小都是一样
的,是人脑做出了不同的判断而产生错觉。如果人脑觉得月亮距离较远,

月亮就会显得比较大,反之则比较小。

   
那么这种距离错觉是怎么产生的呢?最常见的解释是月亮在地平线
上时,因为有房屋、树木等做为参照物,会使人觉得月亮比较远。但是

坐在飞机上没有这些参照物时,人们还是会觉得地平线上的月亮比较大,

这就没法用这个理论解释了。

   
按照上面的解释,人脑在面对地平线上的月亮时错误估计了距离。
不过实际的情形可能恰恰相反。在我们面对高空中的月亮时,人脑判断

不出它距离我们有多远。在不知道一个物体的距离时,人脑会把它假定为

大约200米远,并据此计算出它的大小。当月亮在地平线上时,有地平线

做为参照,人脑知道它的距离肯定是远远多于200米,并计算出它的大小

要大于在假定200米远时的大小。

   
月亮错觉对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有时候不同的人会产生不同的错
觉。社会心理学创始人穆扎菲·谢里夫在1937年曾经做过一个经典实验。

他让几名学生坐在暗室中,观察一个小亮点。那个亮点实际上是固定的,

但是由于没有任何固定的背景可做参考,人脑将没法稳定它处理的图像。

人们会觉得那个亮点在移动。如果分别问每个人看到的情形,他们描述

该亮点移动的方向、距离都各不相同,因为本来就是出于想象。但是谢

里夫发现,如果让这些学生对他们看到的情形进行一番讨论,他们的意

见会逐渐变得一致,最后他们全都报告看到了向同一方向、距离移动的

亮点。即使是不同的人产生的不同错觉也会在经过讨论之后变得一致。

   
这种“自主运动错觉”在日常生活中也能碰到。如果盯着一颗孤独
的明星(例如金星)看,虽然它是静止的,也会让人觉得是在移动,从

而以为那是一个不明飞行物。许多不明飞行物报告显然都是由于视觉错

觉产生的,即使是号称有许多目击者的报告也是如此。谢里夫实验已经

证明了,在一群人同时目击一个现象之后,在议论时会互相影响,不知

不觉地修正自己原有的看法,最后会形成一种共识,也就是说,即使是

诚实的人,甚至是一群诚实的人的一致描述,也不一定可靠。更何况,

人们在讲述自己的经历时,为了吸引听者的兴趣,容易无意之中加以夸

大,叙述的次数越多,间隔的时间越长,越不可靠。

   
有的“不明飞行物专家”却偏要根据目击报告进行研究,甚至计算
出“不明飞行物”异乎寻常的高度和飞行速度,从而得出“不明飞行物”

与外星人有关的结论。这些“专家”显然过分信赖人的视觉和心理。他

们不懂得,人们所感觉到的世界,其实并非世界的本来面目,而是一个

“虚拟世界”,是大脑根据感官收集来的信息进行加工、重建出来的,

在这个处理过程中,很容易出现错觉乃至幻觉。

2006.7.3.
(中国青年报2006.7.5)
(XYS20060705)


我们脑中的时钟

28 06 2006年
   最近这段时间正在调整时差观赏世界杯足球赛的球迷们都有这样
的体会:如果是一场比分悬殊、大局已定的比赛,最后的时刻不知不
觉中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如果是一场旗鼓相当、比分相同或只差一个
球的比赛,观众们都在希望或者担心比赛结果在比赛结束前会逆转,
这时候最后的一、两分钟就会变得非常漫长。
   
我们并不需要借助钟表才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我们体内似乎有
一个时钟在替我们计时,只不过这台时钟并不很稳定,它的速度很容
易受到我们的情绪和其他因素的影响。
   
首先对这个现象进行研究的是美国心理学家哈德森·侯格兰德。
1933年他在照顾患了流感发高烧的妻子时,注意到他即使只离开一
段时间,妻子总是抱怨他去得太久。侯格兰德让妻子估计一分种的
时间有多长,自己拿出秒表核对。37秒之后,妻子说一分种时间到了。

她的体温越高,则估计得越快。侯格兰德怀疑这是因为大脑内有一个
内在时钟,体温的升高会让它的速度变快。此后一系列的实验都说明
了这一点,比如对脑袋加热,或者让人呆在高温房间中,都会使人觉
得时间过得慢,或者说其脑内的时钟走得快,速度可以快大约20%。

   
这个时钟不仅仅是受温度的影响,让试验对象聆听一连串“滴答”
声或汽车喇叭声,让人处于紧张状态,也会有同样的效果。它还会受
到药物的影响。如果我们训练动物让它们每隔固定的时间就按一下操
作杠获取食物,然后给它们吃兴奋剂,它们估计的时间间隔就会变短,

快了10%;但是让它们吃镇静剂,时间间隔则变长。

   
通过对大脑活动进行扫描发现,试验对象在估计时间时,深藏在
大脑皮质下的一组神经细胞团——基底神经节变得很活跃。一些神经
生物学家提出那里可能与大脑内在时钟有关,神经信号从额叶皮层传
到基底神经节,从基底神经节经过中脑的黑质、纹状体,再传回额叶
皮层组成回路,这样一次信号传导相当于一次“滴答”,速度是每秒
大约1米,也就是说,大脑时钟“滴答”一次大约相当于0.1秒。
   
在大脑中负责“时间信号”传递的化学物质可能是黑质细胞分泌
的多巴胺。把老鼠大脑中分泌多巴胺的细胞除掉,它们就失去了每隔
固定的时间按操作杠获取食物的能力,但是给它们补充类似多巴胺的
物质,就能恢复该能力。那些能刺激多巴胺分泌的药物会使大脑时钟
变快,抑制多巴胺分泌的药物则使时钟变慢。
   
在发生重大事故,比如车祸的时候,大脑大量地分泌多巴胺,结
果时间速度似乎变得非常快,几秒种内发生的事就像几分钟那么漫长,

在受害者看来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慢镜头。有些人的大脑时钟因为疾病或

外伤遭到破坏,速度变得非常缓慢,世界就像中止了一样。1990年的
美国电影《睡人》(Awakenings)就描述了这样一批时间凝固的病人,

给他们服用类似多巴胺的药物有一定的治疗效果,让他们的时钟又开
始运行,从凝固的世界中醒了过来。

   
人在20几岁以后,多巴胺的分泌量开始逐渐下降,大脑时钟也走
得越来越慢。实验表明,让20几岁的人估计3分钟的时间,误差在3秒
以内,而让中年和老年人来估计,则都要比实际时间长,60多岁的人
估计的3分钟有的长达3分40秒。难怪有个说法:青年人的日子短而岁
月长,老年人的岁月短而日子长。
   
物理时间的流逝速度是永恒不变的,但是心理时间——我们对时
间的体验——却是受到体内外多种因素影响的。我们注意力越集中,
大脑时钟走得越快,心理时间就显得越漫长。比如我们首次去一个地
方时,一路所见都是新奇的,大脑不停地在接受新的信息刺激,时间
似乎过得很慢,但是回程的情形就不那么新鲜了,感到时间很快就过
去了。所以说,回程总觉得比去时快。西方有一句谚语:“捷径是最
长的路。”也包含了同样的道理。首次走捷径时不断遇到的新刺激,
反而让人感到特别漫长。
2006.6.25.
(中国青年报2006.6.27)
(XYS20060627)


神秘的N射线

21 06 2006年
   1895年的一天,德国物理学家伦琴在暗室里用黑色薄纸板把一
个克鲁克斯管密封起来,接上高压电流,准备做阴极射线的实验,
却意外地发现一块放在旁边用来做别的实验的荧光屏发出了光辉。
在连续进行了6周的严密实验后,他认定放电管发出了一种未知的射
线——X射线。6年后,伦琴因此获得了首届诺贝尔物理学奖。
   
多少人也想要有这样好的运气和荣誉!即使是像法国南锡大学
物理教授布朗洛这样已当选法国科学院通讯院士并两次获得科学院大
奖的杰出科学家也不例外。1903年,他在研究X射线的偏振现象时,
运气降临了。他的实验材料是一根放在密闭铁管中的热铂丝,铁
管留了一条铝做的细缝。他注意到从中射出的射线似乎能够让附近煤
气灯的火焰变得更亮,而且还能让荧光屏变得更亮。他认定这也是
一种未知的新射线,取名N射线,以纪念他任职的大学。
   
布朗洛很快又发现很多材料都能天然地发射N射线,比如大
多数金属,但是不包括木头。把一块砖用黑纸包好在太阳下晒一会,
就能让它持续不断地发出强烈的N射线。就像光透过玻璃三棱镜发生
折射形成光谱一样,让N射线透过铝质三棱镜也会形成频谱,虽然看
不见,但是可以用一块特制的荧光屏检测出来。而且布朗洛还发现N
射线能够奇妙地增强人的视力。
   
这种射线看来要比X射线神秘得多,也重要得多。布朗洛迫不及待
地发表论文宣布其发现,在三年内发表了26篇相关论文和一部
著作。其他法国科学家也纷纷跟进,到1906年时已有120多名科学家发
表了近300篇研究N射线的论文。190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得者
贝克勒尔也凑这个热闹,写了10篇论文。最神的是布朗洛的同事、南
锡大学医学院教授查彭蒂尔,他发现人体也能发射很强的N射线,
为此发表了38篇论文。
   
但是德国、英国的物理学家们却无法重复布朗洛的发现,不免心
存疑惑。1904年,恰好以善于揭露伪科学著称的美国著名物理学家罗
伯特·伍德到英国参加会议,与会者便请他去布朗洛实验室看个究竟。
   
布朗洛热情地向伍德演示N射线实验。这些实验都是在暗室中进行
的,这就让伍德有了“恶作剧”的机会。在第一个实验中,布朗洛用N
射线源对准电火花,声称这使火光变亮,然后用手遮挡N射线源,声称
火光又变暗了。但是伍德都看不出亮度有变化,提议由他用手来
遮挡N射线源让布朗洛观察火光亮度变化。伍德后来向《自然》报告说,

他的手根本没有动弹,布朗洛却一会说亮了,一会说暗了。

   
第二个实验是布朗洛把一把锉刀放在眼睛旁,声称锉刀发出的N
射线使得他的视力增强,能够看清远处夜光钟的指针。伍德提出替他
握锉刀,偷偷地换成不该发出N射线的木头尺子,布朗洛同样声称看
清了指针。第三个实验是N射线的折射实验,布朗洛准确地从屏幕上
一条条读出了N射线的频谱,他不知道的是,伍德早已偷偷地把铝质
棱镜拿走藏到兜里,N射线根本不应该发生折射!
   
有的文献说,在伍德向外界公布了这些实验结果,证明了N射线
纯出想像之后,布朗洛就身败名裂,甚至发疯而死。其实布朗洛在那
一年再次获得了法国科学院的大奖,到1910年才因到了退休年龄而退休,

并一直活到1930年,享年81岁。其间他还在著书立说、发表演讲,丝
毫没有发疯的迹象——当然,他一直坚持认为N射线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太过微妙,不能用简单的实验来验证。

   
布朗洛看来是很真诚地相信他的发现,而不是有意造假。科学史
上类似这种由于强烈的主观偏向而自欺欺人的例子屡见不鲜,但是为
何有如此多的训练有素甚至声名卓著的科学家都跟着晕头转向,却是
一个比N射线更神秘的谜。他们以法国科学家为主。在19世纪下半叶,
法国已丧失了世界科学中心的地位,落后于德国和英国。也许,正是
在赶英超德、振兴法国科学事业的爱国激情的驱使下,他们浮躁地抛
弃了一些基本的科学原则,结果却沦为国际笑柄。
   
这个事件经常被有些反科学人士拿来证明科学研究并不像人们
设想的那么客观,靠不住。其实它恰恰说明,虽然再著名的科学家也
有可能犯错误,但是科学却有能力自我纠正,关键在于如何严密地设
计控制实验,避免主观偏向而获得客观的结果。毕竟,否证N射线的也
是科学家,而伍德的“恶作剧”实际上是在采用一个基本的科学实验
方法:盲法试验。
2006.6.16.
(中国青年报2006.6.21)
(XYS20060621)


控制性别比例的无形之手

7 06 2006年

   上期《莫非真有“贫穷基因”?》一文转贴到我在新浪网的博客后,不知

为何在两天内就吸引了3万多点击和一百多条评论。许多评论者显然没有耐心

把我的文章看完,不知我其实是在质疑“贫穷基因”的存在。另有一些人看来

缺乏统计常识,以为举几个例子就可以否定统计结果。

   
不过有的误解似乎是因为用语造成的。我说等级高的母鹿将会“倾向”于

生儿子,而等级低的将会多生女儿,这让有些人以为我在说动物能够有意识地

控制后代的性别。其实我说的“倾向”是统计意义上的偏向,指有更高的概率

出现某种情况,与动物本身的意愿无关。这种倾向性是无意识的生理反应的结

果。当母鹿处在不同等级的环境中时,其身体会因此发生一些生理变化,这些

生理变化又会影响到其后代的性别比例。

   
当然,在一般情况下动物的性别比例相同,以致于人们把这当成理所当然

的事实。实际上,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一个生物群体的雌雄比例相同,是一

种极大的浪费。大部分动物都不实行一夫一妻制,一个雄性动物足以使无数的

雌性动物怀孕,要满足传宗接代的需要,一个群体只要有少数几个雄性就绰绰

有余了。但是,为什么在绝大多数生物群体中,雌雄的比例都相同?

   
有人会说,这正是因为动物后代的性别是没法任意选择的,而是随机
的。绝大多数动物的性别是由精子决定的,比如在哺乳动物,带Y染色体的精

子决定雄性,带X染色体的精子决定雌性,由于Y精子和X精子比例相同、活力

一样,所以在概率上,生雄生雌的比例相同。(在人类,男婴的出生率要比女

婴略高一些,但因为男婴的存活率较低,所以在自然情况下,最后男女数目仍

然大致相等。)

   
但是这只是一个表面现象。两种精子的比例,是由基因决定的。基因也可

以使雄性产生不同比例的精子,或者使卵子有选择地偏向于与某类精子结合,

从而使雌雄的比例发生改变。为什么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而是要让雌雄比例保

持相同?这是自然选择决定的。

   
假定在一个生物群体中,雄性数目要比雌性少,比如说是一比四,一头雄

性平均与四头雌性交配,这样的话,做为雄性,其基因的传播率是雌性的四倍,

也就是说,在进化上,雄性有四倍的优势。如果有一个母体发生了基因突变,

倾向于生儿子,她的基因就会很快地在群体中传播开去,在后代中雄性会越来

越多,直到雄性和雌性的数目相等,雄性在进化上不再具有优势为止。反过来,

如果雄性的数目多于雌性,雌性的数目也会在自然选择的作用下增加,直到二

者扯平。可见,在自然选择的作用下,一个群体的雌雄数目不能不保持大致均

等。自然选择之所以会选择出这个结果,其原因又是因为在有性繁殖中,基因

一半来自父方、一半来自母方,在基因的传递上,雌雄平等。

   
这个解释还隐含了一个假设:在一个群体中所有的雄性都有相等的交配机

会,所有的雌性也都有相等的交配机会,而且雌雄交配是随机的。在某些情形

中,这个假设不成立,那么雌雄的比例就不会相等。例如,如果一个个体只

跟一个群体中的一小部分同性竞争交配,也就是说交配竞争是“局部”的,

那么性的比例将会发生改变。一个极端的例子是球腹蒲螨。这种螨虫有一个非

常奇怪的交配习性,当还在母亲的体内时,儿子就与姐妹们交配。这些儿子没

必要跟整个群体中的其他雄性竞争,而只是与自己的兄弟相互竞争,那么,就

有必要减少儿子的数目来减轻这种没有意义的竞争,因此,一个母亲每次生产,

只需产下少量的儿子就能使她的女儿们都受精了,性的比例将会偏向于雌性。

事实上,这种螨虫每一次生产,平均有86个女儿,而只有4个儿子。在某些其

他物种中也存在这种局部交配竞争现象,它们的后代雌雄比例也都符合理论预

测。

   
即使是雌雄比例这种看来平淡无奇、理所当然的现象,其背后也有着深刻

的因素,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悄悄地控制着。只不过这是自然选择之手,是

亿万年来生物进化的结果,既不是动物自身的意愿,也不是什么神秘的力量。

2006.6.5.

(中国青年报2006.6.7)

(XYS2006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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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真有“贫穷基因”?

31 05 2006年

   我们处于基因的世纪,几乎每天都会见到报道说发现某种基因影响人
的疾病、生理、心理和行为,甚至连一个人的政治倾向也有人认为与基因

有关。如果是在二、三十年前,类似这样的一则报道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是现在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久以前,苏格兰格拉斯哥人群健康中心的研究人员向媒体透露说,
他们发现有一种基因与贫穷人群有关。这则消息没有引起什么反响。认为

人的贫穷是由基因导致的,这并非新鲜的想法,早在上个世纪初遗传学刚

刚建立的时候,有不少遗传学家就这么宣称过,由此引发了一场旨在消灭

劣等基因以改造社会的“优生学”运动,使“优生学”一词后来在西方声

名狼藉。

   
不过,这一次苏格兰的遗传学家似乎并非是在空谈。他们发现,在苏
格兰贫穷社区的人群中,体内细胞因子的含量要比富裕社区高得多。细胞

因子能使人体免疫系统处于警戒状态,随时准备抵御细菌的入侵。因此体

内细胞因子的含量高有助于提高儿童对疾病的免疫力,这可能是自然选择

的结果,是贫穷人群对比较的恶劣生存环境的一种适应。不过,对儿童有

益的因素对成人却可能有害。人体免疫系统持续处于警戒状态会导致慢性

炎症诱发心血管等疾病,让人容易衰老。据称生活在格拉斯哥东区的穷人

到55岁看上去就跟70岁一样老,他们的平均寿命只有64岁。

   
这项研究至此听上去还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不过其研究人员并不满
足于此。他们对实验对象做脑部扫描,想要发现这种高免疫力对人的心理

状态有何影响。他们认为细胞因子也会影响人的情绪,让人对人生感到悲

观,因此可以解释为什么穷人会觉得自己受困于贫穷,而失去了改善生活

的兴趣。换句话说,这种由贫穷环境选择出来的基因又会让人安贫乐道,

难怪苏格兰媒体将它称为“贫穷基因”。

   
穷人的后代一般来说也更容易贫困,暴发户即使在现代社会也不多见,

从这个角度上说,贫穷是“遗传”的。而人类的婚姻历来讲究门当户对,

让穷人和富人分别成了两个“遗传群体”,那么在这两个“遗传群体”中

找到有些基因的频率不一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细胞因子是否就是一

个与贫穷有关的基因,光靠研究苏格兰格拉斯哥市的穷人群体是不足以得

出结论的,还需要与世界各地的穷人群体相互比较才行。

   
即使这真的是一个与贫穷相关的基因,也不能说明它就是“贫穷基因”。

相关性并不等于因果性。它可能与贫穷没有直接的关系,也可能是贫穷的

结果而不是因素。把它做为贫穷的因素,最多算是一种难以证明的猜想。

   
可能是因为历史文化的原因,英国科学家喜欢去研究贫富差异。在
1997年,英国科学家公布过一项调查结果,发现老夫少妻的后代中儿子多

于女儿,而老妻少夫的后代则是女儿多于儿子。在英国,老夫少妻多发生

于上层阶级,而老妻少夫则多发生于社会的底层,因此这似乎表明后代性

别的比例也存在贫富差异。

   
其实这种现象生物学家们早就发现了。根据自然选择原理,如果一个
生物群体存在着等级,不同等级的交配机会不同,那么,后代性别比例也

会发生变化。等级较高的,会生更多的儿子,因为它们的一个儿子可以跟

许多雌性交配,传播基因快;而等级低的,会生更多的女儿,生了儿子也

不容易找到配偶,生了也白生。

   
1985年通过对苏格兰红鹿的研究,证实了这项预测。这种红鹿实行一
夫多妻制,母鹿中则存在着等级制度。等级高的母鹿能够抢到更多的食物,

长得更强壮,它们的后代能受到更好的照看,结果它们的后代也比平均水

平强壮。如果母鹿能够“知道”自己的等级(比如,老是觉得肚子饿或血

液中二氧化碳含量高,就意味着等级低),那么等级高的母鹿将会倾向于

生儿子,而等级低的将会多生女儿。

   
人类是生物长期进化的产物,我们的行为不可避免地会打上进化、遗
传的烙印,虽然我们未必会意识到。但是人类同时又是社会的产物,贸然

把人类的行为都归因于人的生物学属性,是不明智也是不负责任的。特别

是在发布能够影响到社会观念、社会决策的进化生物学和遗传学研究成果

时,更需要慎重。

2006.5.29

(中国青年报2006.5.31.)

(XYS2006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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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解蜜蜂的舞蹈

25 05 2006年

   在上个世纪一、二十年代,许多生物学家认为蜜蜂和其他昆虫都没有色觉。

难道花朵鲜艳的色彩竟会不是在吸引蜜蜂的来访?德国生物学家卡尔·冯·弗里

希(Karl von
Frisch)对此不以为然。他开始做实验测试蜜蜂的色觉能力。在
一些有不同的灰色程度的纸张中放一张有色的纸,然后在色纸上放上一个小玻璃

盘,里面装糖浆。弗里希发现,附近蜂巢中的蜜蜂能够识别出这个颜色。

   
而且弗里希还注意到,在两次试验的间隙,会有零星的蜜蜂飞过来侦察,如

果它们发现又有了糖浆,会返回蜂巢,几分钟后,一大群蜜蜂就会蜂拥而至。

   
这只侦察蜜蜂是不是跑回去报信呢,又是如何报信的呢?科学史上一个最迷

人的发现之一至此意外地开始。弗里希观察到,侦察蜜蜂回巢后,会在蜂巢上右

一圈、左一圈地跳起“8”字形的圆舞,吸引许多其他蜜蜂跟在它后面,循着气

味飞往喂食地点。糖浆越甜,舞蹈越激烈、持续的时间越长。弗里希认为他已经

破解了蜜蜂的语言。

   
但是到了40年代,在20年后弗里希重做这个实验时,才发现事情要比他当初

设想的要复杂得多。蜜蜂的舞蹈不是一种,而是有两种。如果喂食地点与蜂巢的

距离在50米之内,侦察蜜蜂跳的是圆舞,但是一旦喂食地点的距离超过了50米,

它就会跳起一种摇摆舞,在跳到“8”字交界处时,会以每秒13次的频率快速地

抖动身体,发出嗡嗡声,同时左右摆动,摆动的次数与采集地点的距离有关,每

摆动一次表示大约50米的距离。而且,摇摆的方向能表示采集地点的方位,它的

平均角度表示采集地点与太阳位置的角度,即使是阴天,蜜蜂也能通过感觉紫外

线和偏振光而知道太阳的位置。

   
这种语言并不太精确,只能把采集蜂群带到喂食地点附近,到那里后它们就

要根据从舞蹈者的身上获得的食物味道去寻找食物。但是这仍然是一种非常抽象、

复杂的语言,能够传达的信息数量据估算可达到大约10亿条,在所有动物信息

传播系统中,仅次于人类语言。

   
弗里希在1946年公布了这个重大发现,1973年获得诺贝尔生理学奖。但是在

他获奖时,仍然有不少生物学家对其结果表示怀疑。在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美

国生物学家亚德里安·温纳(Adrian
Wenner)等人在做了一系列实验后,认为
蜜蜂完全是根据气味而不是舞蹈语言来确认食物地点的。他们认为,蜜蜂的舞蹈

就像其他采集性昆虫的“舞蹈”一样,只是用来吸引其他蜜蜂的注意并传递气味,

并无任何抽象的含义。其他蜜蜂飞出蜂巢后,是根据它们从舞蹈者身上获得的食

物味道和舞蹈者留在食物地点的体味去寻找的。在弗里希的实验中,采集蜂群能

够直接飞往舞蹈者去过的食物地点,而忽视周围的其他食物地点,温纳等人认为

正是被舞蹈者留下的体味吸引过去的。

   
为了反驳这些反对意见,弗里希曾经补做过一系列实验,例如把蜂巢侧立,

并遮挡住阳光,这样舞蹈者搞不清方向,采集蜂群就没能定向飞往舞蹈者发现的

食物地点。但是最有说服力的实验是其他生物学家在后来做的。其中一个实验非

常简单,在侦察蜜蜂发现食物飞回蜂巢报信之后,研究者把食物移走,但是采集

蜂群仍然根据侦察蜜蜂传递的“假情报”,飞到原有食物的地点寻觅食物,尽管

那里既无食物的味道也无侦察蜜蜂的体味。

   
另一个更有说服力的实验则要复杂得多。研究者制造出了一只能使用蜜蜂语

言的“机器蜂”。它的外观一点也不像蜜蜂,只是用木头、钢管和刀片拼凑而成

的,中间一根钢管带动木头跳摇摆舞,后头有刀片模仿蜜蜂的翅膀发出舞蹈声,

前头还有一个钢管给蜜蜂提供食物“样品”(糖水)。就是这么简陋的“机器蜂”,

只因为它能够“讲”蜜蜂语言,就能够把蜜蜂成功地引导到选定的地点。

   
对一项匪夷所思的重大科学发现,有质疑、反对的声音和证据,那是再正常

不过的了,关键在于如何寻找新的证据、设计新的实验去证明它。蜜蜂有语言在

今天已经成为共识,而且我们知道它们是天生就会,而不是后天学来的。我们还

知道不同亚种的蜜蜂使用不同的方言。例如,德国亚种摇摆一次表示50米,意大

利亚种则表示20米。这种方言也是天生的。让德国蜜蜂幼虫在意大利蜜蜂的蜂巢

中出生、长大,它仍然讲“德语”,由此会导致蜂巢中的语言混乱。

2006.5.22.

(中国青年报2006.5.24)

(XYS2006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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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学舌和猩猩学电脑

12 05 2006年

    人类自古以来就已经利用某些鸟类对声音的模仿能力训练它们学讲人话。
它们惟妙惟肖的发音让人感到非常神奇,但是模仿能力不等于语言能力,很
少有学者相信鹦鹉学舌时它们真正懂得那些发音的含义。

    上个世纪70年代末期,派佩伯格(Irene Pepperberg)博士对一只名叫
埃利克斯(Alex)的鹦鹉进行训练,令人信服地证明鹦鹉的确能够懂得人类
的语言。在经过大约10年的训练后,埃利克斯掌握了70个英语单词的语汇,
包括30种物体的名称,7种颜色形容词,5种形状形容词,几种物质形容词,
5个数字,“颜色”、“形状”、“物质”、“什么”、“相同”、“不同”、
“无”、“不”等单词和“到这里”、“要去”、“多少”等词组。它能根
据训练者的问话,从几种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物体中,挑出正确颜色的物
体。在被问及向它出示的扑克牌筹码的颜色时,埃利克斯回答的准确率达到
95%。

    我们会想到,既然连鹦鹉这种较“低等”的动物都能掌握人类的语言,
与人类的亲缘关系更近的类人猿更应该有此能力。可惜,猿类的发音器
官限制了它们不能象人一样讲话,只能采用别的辅助办法。从60年代起,
美国研究人员已开始教黑猩猩、大猩猩学习美国手语,并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最成功者能掌握几百个乃至上千个手语词汇,用于与人类交谈、猿之间相互
交谈或自言自语。

    80年代以后,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兴起,研究人员又尝试着让黑猩猩按贴
着符号的键盘交流。其中最成功的是矮小种黑猩猩莰兹(Kanzi)和他的妹
妹潘班尼莎(Panbanisha)。莰兹出生于1981年,在他6个月大时,研究人
员试图教他的母亲玛塔塔(Matata)用计算机键盘交谈,教了大约2年,玛
塔塔一直没学会,莰兹却通过“自学”学会了。而且,出乎研究人员意料
的是,莰兹还自然而然地听懂了英语,能够听懂很复杂的新句子,比如“到
办公室去把红色球拿过来”。以后研究人员就用类似教小孩说话的方式教莰
兹交谈。

    1999年,莰兹和潘班尼莎都装备了手提电脑,并用语音合成技术将它们
输入的句子朗读出来,真正可以跟人用声音对话了。它们能够使用约250个词
汇,并能听明白两到三千个英语词汇。在它们学会使用的词汇中,有很具体
的单词(比如“香蕉”、“苹果”),也有很抽象的单词(比如“它”、
“是”、“好”、“要”),并能用这些单词组成简单的句子,自己发出“我
写,给葡萄”、“球去小组房”(要玩在小组房看到的球)之类的要求。他能
够回答昨天都干了什么,明天想要干什么等等。研究者认为他有四岁小孩的思
维和语言能力。

    有意思的是,这些掌握了人类语言的动物也表现出了逻辑思维能力。鹦鹉
埃利克斯能够准确地识别不同物体的某种相同性质(颜色、形状、质地)或指
出它们完全一样。受过语言训练的黑猩猩除了能够比较物体的相同或不同,还
能做更复杂的逻辑推理题,例如抽象的类比题“锁与钥匙类似于罐头与开罐头
刀”(测试时空出其中的一样,提供三种不同的物体让黑猩猩填空),而未受
过语言训练的黑猩猩则连“苹果与苹果类似于香蕉与……”这种最简单的类比
题都回答不了。受过语言训练的黑猩猩还能完成表示因果关系的句子,例如
“整个苹果加上X产生被切割的苹果(X=一碗水、一把刀或一个铅笔?)”或
“干海绵加上一碗水产生Y”,而未受过语言训练的黑猩猩则没有这种能力。

    从事这项研究的普里麦克(David Premack)认为语言让动物能够进行抽
象的思考,从而提高了它们的智力。但是也有可能受过语言训练的动物未必就
更聪明,它们只不过比未受过语言训练的动物更懂得研究人员的意图,“应试
能力”比较高而已。

    虽然语言也许只是讨论逻辑而不是掌握逻辑的基础,但是可以肯定的是,
教育能够提高抽象思维能力,甚至对人类也是如此。在上个世纪20年代,苏联
曾经做过一项经典的研究,向人们问这样一个三段论的问题:伊凡生活在西伯
利亚,在西伯利亚所有的熊都是白色的,伊凡看到的熊是什么颜色的?受过十
年学校教育的少儿能够轻易地回答这个问题,而成年文盲却常常回答说“我从
未去过西伯利亚”或“我从未遇到伊凡”。教育对于智力的开发是重要的,不
管是对动物还是对人都是如此。

2006.5.7

(中国青年报2006.5.10)

(XYS2006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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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不是理性的动物

27 04 2006年

    这是一则在中国妇孺皆知的寓言:一个养猴子的人拿橡子喂猴子,对猴子们说:
“早上给三个,晚上给四个。”猴子们都很不高兴。于是他又改口说:“那就改成
早上给四个,晚上给三个。”猴子们就全都高兴了。“朝三暮四”后来讹变成了反
复无常的意思,但是庄子讲这个寓言的本意,却是为了说明虽然事物的本质一样,
但是在形式上改一下,就会影响到人的喜怒(“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

    的确,许多人在做决定的时候,和这则寓言中的猴子并无多大的区别。心理学
家曾经做过这么个问卷调查。假定你决定去看一场演出,门票一张十块钱。到了剧
院后,你发现你丢了十块钱。如果你口袋里还有钱,你是否还愿意花十块钱买票看
演出?心理学家问了180多人,88%的人都说愿意。

    现在把问题改一下。假定你已经花了十块钱买了门票,在进场之前发现票丢了,
你必须再买一张票才能进去。你是否愿意再花十块钱买票进去看演出?心理学家问
了200人,只有46%的人说愿意。

    在这两种情形中,后果实际上都是一样的:你为了看这场演出,多付出了十块
钱。但是由于发生的经过不同,人们就像“朝三暮四”中的猴子,做出了不同的反
应。在第一种情形中,丢掉的钱和票的价钱似乎是无关的两件事,丢了十块钱并
没有影响到人们的买票决定。但是在第二种情形中,丢掉的票的价钱和补票的价钱
看上去是联系在一起的,人们会觉得花两倍的钱买一张票比较亏。

    对同一个问题用不同的方式看待它,就会给出不同的答案。这表明我们在做决
定时,并非总是理性思考的结果,而深受感情因素的影响。这在人们做出经济方面
的决定时,表现得非常明显。有一门称作行为经济学的学科试图回答这么个问题:
为什么人们并非总是理性地做出经济决定?行为经济学家在做研究时,借鉴了心理
学的方法,现在他们也开始与神经生物学家合作,看看大脑中的哪个特殊区域会影
响到经济决定。

    在一个实验中,有两组人做同一个简单的投资游戏,一组是正常人,另一组人
的大脑中控制感情的区域因为中风等原因受到了伤害,使他们无法体会恐惧、焦虑
等情感,但是他们大脑中控制逻辑推理的区域仍保持完好。这个简单的投资游戏是
这么做的:每个人分到20元钱,用抛硬币赌输赢的方式赌20次,每一次如果赌赢,
赢得2.5元,赌输了则输1元钱;每一次也可以弃权,不输不赢。

    很显然,理性的做法应该是每次都赌,而不应该弃权,因为每次输赢的概率相
等,而赢的回报却高于输的损失,对玩家有利。这个简单的道理人人明白,但是在
实际操作中,玩家对是否要下赌却很受前面输赢结果的影响,会因为害怕输而一再
弃权。实验的结果是,正常人下赌的次数只有58%,而大脑受损的人下赌的次数
却高达84%。由于不会感到害怕,大脑受损的人在这个投资游戏中的收入因此超过
了正常人,在游戏结束时,他们每人平均获得25.7元,而正常人平均只获得22.8元。

    行为经济学家因此认为,杰出的投资者之所以能大获成功,可能就是因为他们
在投资时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在某种程度上很像这些无法体验恐惧的患者。但
是参加这个投资游戏的患者在实际投资活动中并不怎么成功。在实际生活中,他们
中有四分三的人曾经破产。由于不会感到害怕,他们会采取过分冒险的举动,或者
被别人所利用。

    如此看来,即使是像恐惧这样的感情因素也并非总是坏事。恐惧其实是动物保
护自己的一种机制。在一个充满危险的世界中,并非什么结果都是可以做出合理的
预测的,知道害怕的动物会有更多的生存机会。但是在一个比较安全的环境中,这
个保护机制有时候又会反应过度,使人们过分小心谨慎而做出错误的决定。我们所
处的现代社会与石器时代的祖先所处的危险重重的世界大不相同,本不必时刻提心
吊胆,但是我们的生理、心理结构和我们的祖先并无二致,无法摆脱感性因素的影
响。在不知不觉中,我们还是会经常做出非理性的决定。

2006.4.24.

(中国青年报2006.4.26.)

(XYS2006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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