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有北京网友向我反映，北京四通桥上的路牌被摘掉了。北京各个交通桥上都有一块路牌，标明这是什么桥。四通桥上本来也有一块“四通桥”的路牌，现在没有了。而且在电子地图上输入“四通桥”显示的结果是0。而四通桥前后的苏州桥、蓟门桥都能搜到，在地图上也都能显示，唯独中间的四通桥没有了。

有人怀疑这个搜索的结果，但我自己验证过。到百度网站上输入“四通桥”搜百度地图没有结果，搜四通桥前后的苏州桥、蓟门桥都能搜出来。“北京四通桥”或者“四通桥东”“四通桥西”都能搜到，搜索结果里就有“四通桥”。但是直接搜“四通桥”搜出来的是0结果，也就意味着“四通桥”变成了一个敏感词，不让直接搜了。

百度不仅地图上搜不出四通桥，其他有关四通桥的信息也搜不出来。“百度百科”本来有“四通桥”的条目，现在没有了，而其他北京交通桥的条目都还在。比如搜“蓟门桥”，还会有关于蓟门桥的介绍，但关于四通桥的介绍已经没有了。搜有关“四通桥”的网页，就出来几个网页，这是不应该的。关于四通桥的网页本来非常多，因为四通桥就在人民大学边上，所以有很多文章、网页都提到四通桥。而且四通桥附近有很多店，地址都会注明四通桥，现在都搜不到了。如果哪家餐馆、哪家商店在四通桥有分店，现在就搜不出来，被殃及了。搜百度图片，关于“四通桥”只出来了十几张，而这些图片跟四通桥却没有什么关系，四通桥的照片是搜不出来的，但北京其他交通桥的照片能够搜出来。

不仅百度是这样。搜“四通桥”的微信指数显示的是0，而搜北京其他交通桥“蓟门桥”“苏州桥”的微信指数都是相当高的。也就是说，微信也把“四通桥”列为敏感词了。虽然微信对“四通桥”的搜索控制得不像百度那么严，但也的确变成了敏感词。既然百度、微信都把“四通桥”列为了敏感词，也就意味着这不是个别公司的自作主张，而是政府下的命令。为什么四通桥突然变得这么敏感，政府要让它消失呢？

更奇怪的是，ChatGPT不能提供关于四通桥的真实可靠的信息。我问ChatGPT：北京有没有四通桥？它回答说，北京有四通桥，在北京西城区二环路上，是一座石拱桥，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是重要的保护文物。这些信息都是错的。四通桥在海淀区，不在西城区；在三环路上，不在二环路上。它也不是石拱桥，而是一座立交桥，是1995年建的，并没有几百年的历史，当然也不是什么保护文物。我再问ChatGPT，在北京四通桥上发生过什么事件？它回答说：在四通桥上曾经发生过重要的事件，五四运动时期在那里爆发了爱国学生运动，是五四运动的重要标志之一。这当然也完全是胡编的。五四运动的时候还不存在四通桥，那一带也没有爆发什么重大的抗议事件。可见，ChatGPT并不掌握关于四通桥的任何资料。它有一个特点，如果不知道一件事情、一个东西，就会胡编乱造，出现所谓的“幻觉”，给你编得像是那么一回事，以假乱真，但所有信息都是错的。

这就很奇怪了，因为关于“四通桥”有很多资料。它在1995年就已经存在了，很多网页、文章都提到过四通桥。据说ChatGPT受训练使用的中文资料是2021年之前的，那时候“四通桥”还没有变成敏感词。关于它的资料那么多，ChatGPT应该都掌握了，为什么都没有掌握呢？让人怀疑研发ChatGPT的公司或者公司员工做了什么设置，让ChatGPT不能提供关于四通桥的真实、可信的信息。难道OpenAI研发ChatGPT的公司也听从中国政府的命令，把“四通桥”设为敏感词了吗？我用Bing的人工智能搜“四通桥”（新的Bing现在也有人工智能的对话），它是能够提供关于四通桥的真实信息的。而且在关于四通桥的介绍里，重点介绍的是去年10月发生在四通桥的抗议事件。Bing的人工智能搜索虽然用的也是ChatGPT，但它能够联网去搜，而且提供的参考链接是中文维基百科的条目。那上面有关于北京四通桥、四通桥抗议事件的介绍，所以才会被Bing利用。也就是说，至少Bing现在还没有被中国政府掌控起来。

由此我们也可以知道为什么“四通桥”变敏感了，那就是因为去年10月在那里爆发了影响很大的抗议事件。彭立发（网名彭载舟）在四通桥上打出巨幅标语，还播放录音，呼吁“罢免习近平”、“取消清零政策”。那次的抗议活动影响很大，引起世界各地的中国人纷纷效仿。彭载舟当然被抓了，而且几个月来都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在人间蒸发了。现在，中国当局不仅要让彭载舟人间蒸发，也想让四通桥在地图上、在网上人间蒸发。

为什么“四通桥”突然变得敏感了呢？原因很简单：“六四”又快到了。每年的“六四”前后，对中国政府来说就是一段特别敏感的时期，就要采取消声、禁言、屏蔽的手段，怕人们去了解当年的“六四”民主运动，更怕人们会在这个时候纪念、悼念“六四”。而四通桥的抗议事件以及随后引发的“白纸运动”，被认为是“六四”之后在中国大陆爆发的最大规模的抗议活动，所以“四通桥”也就敏感了。

以前，每年在香港都会有大规模的民间纪念“六四”的活动。香港现在已经一国一制，这样的活动当然早就不可能再举行了。而且，“六四”那一天，在香港也不能举行别的活动。不要说纪念“六四”的活动或者政治活动，甚至与政治无关的活动都不能举行。香港原来有一个“六四”纪念馆，早就已经被封掉了。香港纪念“六四”的雕塑也已经被移走了。香港关于“六四”的书籍，不管是中文的还是英文的，都从图书馆下架了。甚至“六四”这个数字在香港也变得敏感。今年是《明报》办报64周年，但它发的广告不敢说庆祝办报64周年。去年是办报63周年，当时发的广告是“庆祝办报63周年”，但今年发的广告变成了“庆祝《明报》迈向65周年”。以后是不是干脆把“64”这个数字取消了，用“63＋1”或者“65－1”来代替呢？以后中文世界关于“六四”的记忆就只能保存在台湾、海外。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在台湾、海外有言论自由的人们更不能遗忘了“六四”，更要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纪念“六四”，为民族保留一份记忆。

“六四”已经过去34周年了，中国政府依然对此非常敏感，说明他们非常心虚，知道人们并没有真的遗忘“六四”。在信息化时代，想让人们完全忘掉“六四”，抹去这一段记忆，是不可能的。而且总有一天，即使是在中国大陆、在香港，关于“六四”的记忆都会被唤醒，会大规模地纪念。不仅四通桥的路牌会恢复，还会有一个纪念牌立在那里。也许那时候四通桥已经被拆掉了、消失了，还是会有牌子纪念当年的四通桥抗议事件。这样的日子，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但总有一天会到来。对此，我们要有信心。

2023.06.02录制

2023.08.02整理

最近有两场峰会在唱对台戏，一场是在日本广岛举行的G7峰会，一场是在中国西安举行的中国-中亚五国峰会。

G7指的是最主要的7个民主国家：美国、加拿大、日本、意大利、德国、法国、英国，以及欧盟。G7峰会的历史很久，上个世纪70年代就开始了。到了90年代，俄国民主化了，俄国领导人叶利钦也被邀请加入峰会，G7就变成了G8。俄国2006年第一次主办G8峰会，那时俄国总统已经变成普京。普京把举办G8峰会视为莫大的荣耀，为此大兴土木，花了两亿美元重修彼得大帝的皇宫，就为了接待来访的领导人。2014年轮到普京再次主办G8峰会，但在峰会之前，俄国入侵克里米亚，就被踢出了G8峰会，G8又变成G7。

G7峰会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高档的一个俱乐部，影响非常大。但这么高档的峰会，在很多中国人看来是非常寒酸的。这次在广岛举办峰会，并没有举行任何迎接仪式，就是把人聚集到一个宾馆，围着一张圆桌就在那里开会了。开完会，大家一起挤在沙发上聊天。吃的就更简单了，欢迎宴会上，每个人也就吃了几样很清淡的、分量很小的、很精致的日本料理。这让中国的村干部看了会说：这玩意儿能吃饱吗？难怪G7峰会的领导人个个都饿得那么精瘦。

西安的中亚峰会就完全不一样了，排场极大。在西安的唐朝芙蓉园搞了一个规模浩大的迎接仪式，号称是唐代的迎宾仪式。出动皇家侍卫打着唐字旗，又出动宫女手提宫灯引路，还有大规模的歌舞表演。至于欢迎宴会，吃的号称是御宴。用很精致、很豪华的餐具，一道一道地上各种精美的饮食，分量多得可以喂饱一头猪。至于保安工作更是严密，开会前很多天，西安就已经开始实施各种各样的保安措施。西安街头每隔5米就有一个警察站岗，很多地方的居民被要求只能呆在家里，不能上班，甚至还派了“住家专员”专门在一些家庭呆着，做安保工作。

两个峰会，一个显得很寒酸，一个非常奢华，体现出民主国家与专制国家的差别。日本是一个民主国家，人民手里是有选票的，领导人就有所顾忌，不敢乱花纳税人的钱。否则引起众怒对本人或本党的选举是不利的。民主国家领导人不仅不敢乱讲排场，甚至不敢乱吃饭。拜登上台已经有两年多了，才举办过两次国宴。一次是去年年底迎接法国总统，一次是不久前迎接韩国总统。只有非常重要的国家领导人来访，而且是非常正式的访问，才会搞国宴。如果看美国的国宴菜谱，会觉得很简单。这实际上符合现代的烹饪观念，少而精，吃得精致，而不是像以前农业社会那样大吃大喝，一个个吃成大胖子。而在同一时间，中国搞过多少次国宴，数不清吧？只要领导人高兴，随便谁来访，都可以搞国宴大吃大喝，不用担心人民对此会有什么想法。人民手里没有选票，能把他怎么样呢？敢骂就把你抓起来。

两个峰会也体现出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差别。发达国家因为有实力，所以不需要讲面子，不需要靠排场来给自己长脸。不需要讲虚荣，自然就能够吸引人们的眼球，能够举世瞩目，所以就更务实。开会不是为了给自己长脸，而是为了解决问题，这样的会议人们会抢着去。虽然开的是G7会议，但其他国家的领导人，例如印度、巴西、澳大利亚、韩国、越南的领导人，也都跑去参加。泽连斯基也去参加了，因为这次会议的一个主要议题就是讨论怎样加大对乌克兰的支持。更重要、更大的一个议题是讨论怎样对抗中国。

而发展中国家因为心里没底、心虚，所以才想通过讲排场来给自己长脸，想因此吸引别人的注意。不要说中国现在已经是世界老二，手里有钱，可以大讲排场了，即使那些穷得叮当响的专制国家，同样也喜欢讲排场。朝鲜开会讲起排场来，规模可不亚于中国。

中国政府当然不会承认开这种峰会只是为了虚荣，而会认为收获非常大。中国外交部部长说，这次峰会成果之丰、内容之实、影响之大，前所未有。《环球时报》发表社论说，这次中亚峰会为全世界起到了正面示范作用。找了5个穷国，5个连普通中国人都叫不全名字的“斯坦”国来开会，就觉得影响非常大，可以跟G7峰会分庭抗礼，这不是非常搞笑吗？完全就是在自吹自擂。当然了，只要大领导高兴就好。梦回大唐，万邦来朝，又变成天朝上国、世界中心了，心里美滋滋的，找到做大唐皇帝的感觉了。

但是，找人家来配合你演戏是要给钱的。习近平在会上宣布了，要给中亚五国260亿元的援助。网上流行语把这叫做“大撒币”。中国政府一贯就是大撒币。金灿荣曾经透露过，“台湾是我们的软肋，不止美国，其他国家也捏我们”，“很多非洲国家，他领导人跑到中国也没什么事，就到北京看看，吃好东西。然后见习主席就一句话：坚决支持‘一个中国’政策，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一部分。讲完了马上就要钱了。每年大概我们为了维持这个原则，要花300亿人民币。”可见这种大撒币是有传统的，并不是现在才这样。

更早以前，比如清朝也干这种大撒币，当时有一个说法叫做“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也不只是清朝，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干这种大撒币的事，至少可以一直追溯到隋朝。当时为了迎接胡人来访，隋炀帝下令各个店铺都要重新装修，要装饰得非常豪华。商人要穿上华丽的服装来迎接顾客，店铺里要摆上各种各样的奇珍百货。各个酒楼、饭店要主动邀请胡人去大吃大喝，而且吃喝完毕还不能找他们要钱，而是要跟他们说，我们中国无比的富裕，吃喝是从来不收钱的。街道的树也要缠上丝绸作为装饰。有胡人看出蹊跷了，问：你们中国路上也可以见到衣不蔽体的人，怎么不把树上这些丝绸送给他们做衣服穿呢？

2023.05.21录制

2023.07.27整理

各个国家的外交部长，包括美国国务卿，都是本国的头号外交官，但中国是个例外。中国外交部部长是二号外交官，他上面还有一个负责外交的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外事办公室主任，那才是头号外交官。例如新任中国外交部部长秦刚，他上面还有王毅直接管着他，王毅才是中国目前的头号外交官，秦刚只是二号外交官。作为二号人物，他的地位比较尴尬，必须听头号的，要跟头号保持一致，甚至还要做得比头号更极端一些才行。

有些人感到奇怪，秦刚当外交部部长之前是中国驻美国的大使，当时的表现还是比较温和的，被当成中国外交官里的温和派。他的样子表现得还像个外交官，跟战狼外交官看上去不太一样，没那么凶狠。怎么一当上外交部部长就换了一副嘴脸，摇身一变变成战狼外交官了呢？那是因为他的顶头上司王毅就是一个战狼外交官，所以秦刚也必须跟着当战狼外交官。

中国现在在开“两会”，秦刚作为新任外交部部长，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在新闻发布会上，秦刚的表现就像一个战狼外交官。他指责美国在飙车，要美国赶快刹车，说否则会翻车的，后果不堪设想，做出比美国人还关心美国利益、前途的样子。还吹捧俄国，说中俄关系是“君子之交”，是“大国关系的典范”。所有这些话都没有新意，都是以前的外交部部长和现在的外交部发言人已经说过无数次的。

有一点新意的是，这次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问到了台湾问题，秦刚拿出《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念了两句话，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说，估计会有人问到台湾问题，所以特地带了宪法。他念了宪法前言里的两句话：“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神圣领土的一部分。完成统一祖国的大业是包括台湾同胞在内的全中国人民的神圣职责。”外国人听了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中国不是号称无神论国家嘛，怎么开口神圣、闭口神圣，听上去好像是一个很崇拜神的国家。

秦刚之所以事先准备了宪法在新闻发布会上念，当然是认为宪法非常权威，只要把宪法拿出来念一遍，就可以把人镇住了。但是，宪法即使再权威，针对的也只是本国，在本国政府管辖不到的其他国家或地区，宪法是分文不值的。比如他念了“完成统一祖国的大业是包括台湾同胞在内的全中国人民的神圣职责”，但大多数台湾人现在并不认为这是神圣职责，拿他们有啥办法？台湾陆委会在回应秦刚时就说了，台湾遵守的是中华民国宪法，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如果陆委会的人也把中华民国宪法拿出来念一遍，难道也可以把中国大陆镇住吗？在外交事务中，没见过其他国家的外交部部长会在新闻发布会上念本国宪法的，因为拿一个对其他国家没有任何效力的东西来念是很可笑的。

何况在中国大陆，宪法虽然号称是“根本大法”，但只是一纸空文，本身不具有任何权威性，甚至还不如其他法律如刑法、民法具有权威性。其他法律有权威性，是因为不遵守就会受处罚。中国法官在判案的时候会引用其他的法律，但没见过会引用宪法，因为中国并没有美国那样的“违宪判决”。宪法在中国根本就不被当回事，违反了其他法律不行，但违反了宪法没有什么人会在乎。

在中国网上有一种说法：中国的根本大法不是宪法，而是领导的说法。这是非常准确的。不管宪法是怎么规定的，领导可以随时下令把它改了。比如以前的宪法规定国家主席只能当两届，但大领导想要搞终身制一直当下去，马上就可以把它改掉。甚至改都懒得改，不管宪法是怎么规定的，不照着做能把他怎样？所以在中国宪法不具有任何权威性，远远不如领导的讲话。秦刚念宪法，还不如念几句大领导的讲话更具有权威性。

前面说到秦刚拿宪法到新闻发布会上去念是比较有新意的做法，但严格地说，这不是他的首创。以前中国外交部有一个部长李肇星也这么干过。不过那时他已经从外交部部长位置退下来，当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兼全国人大发言人，他就很喜欢带中国宪法到新闻发布会去念。不知道秦刚是不是从他的前辈李肇星那里学来的做法。在一次全国人大的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问到了人权问题，李肇星拿出宪法翻了翻，说宪法第多少多少条规定了国家尊重人权。好像只要中国宪法规定了尊重人权，中国政府就会尊重人权，就不会侵犯人权似的。当然不会有人真这么相信，因为大家都知道，中国宪法怎么规定跟中国政府怎么做完全是两回事。

更早一点，还有一位中国的高官也曾经拿中国的宪法来说事。谁呀？以前的国家主席刘少奇。当时文革刚刚爆发，毛泽东已经要打倒刘少奇了，所以红卫兵可以进入中南海，把刘少奇揪出来批斗。在开批斗会时是不许刘少奇还嘴的，刘少奇非常生气，有一次就拿了中国宪法去参加批斗会，要求发言为自己辩护，说宪法规定公民有言论自由。红卫兵不理睬他，继续批他、斗他，不许他还嘴。

刘少奇还没下台的时候，也是整过人、批斗过人的，那时候他可没想到中国宪法还规定了言论自由这回事，怎么轮到自己挨整挨批了，才想到拿宪法来保护自己呢？你自己从来不把宪法当回事，别人当然也不会把你的宪法当回事。

2023.03.08录制

2023.07.26.整理

美国最高法院判决美国大学招生不能再看种族因素，取消了平权行动。这个判决是意料中的。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开始实行平权行动，在教育、就业方面适当照顾少数民族、女人等弱势群体。但美国白人保守派对此一直反对，认为这是“逆向歧视”，是反过来歧视白人、男人。所以他们一直要取消平权行动，并为此多次发起诉讼起诉美国大学。一开始由白人学生起诉，说美国大学在招生时歧视白人，导致白人学生上不了好大学。这些诉讼都败了之后，白人保守派学乖了，把亚裔学生推出来，改说美国大学招生歧视亚裔，导致亚裔学生虽然成绩很好也上不了好大学。白人保守派改成躲在后面了，认为这样更容易获得社会的支持。这一次就是把亚裔学生推出来起诉哈佛、北卡大学，背后还是白人保守派组织。以前这些诉讼虽然最后都打到了美国最高法院，但没能获得最高法院的支持。最高法院认为，美国大学为了让校园环境多样化，招生可以适当地考虑种族因素。但川普上台之后，任命了3名保守派大法官，改变了美国最高法院的意识形态组成，变成了6名保守派大法官、3名自由派大法官。人们预料会以6：3的结果推翻平权行动，判平权行动违宪。判决结果果然如此。

判决出来的当天，据说旧金山湾区的中餐馆爆满，很多华人都在庆祝，认为这是华人的胜利。我在网上、朋友圈看到不少人都在晒庆祝的照片。我以前谈过，美国华人应该支持平权行动，因为平权行动从长期来看，对华人的教育、就业都是有好处的。我今天不再谈这个问题，要谈的是美国最高法院的这个判决对美国大学的招生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首先，它对加州公立大学的招生不会有影响。加州早在1996年就已经公投禁止了平权行动，2020年再次公投不恢复平权行动，所以加州公立大学的招生早就不看种族因素了。如果湾区的那些华人，他们的子女像很多加州华人子女一样，以上加州大学为目标，那么这个判决结果对他们就不会有影响。当然，他们也许不屑于上加州大学，而是以上私立名牌大学，特别是上常春藤联盟大学为目标，那么这个判决结果对他们可能就会有影响。

影响会有多大呢？大家要知道，美国大学都是支持平权行动的，因为他们都希望校园环境尽量多样化，认为多样化的环境对于学生的教育有益。平权行动就是让校园多样化的工具，这个工具没有了不等于就没有别的工具能让校园环境保持多样化了。加州已经取消平权行动很多年了，早就有一套办法让校园环境多样化，其他美国大学也会学加州大学的做法。

以后美国大学招生会越来越不重视标准化考试成绩。以前美国大学招生都要求有SAT或ACT的成绩，类似于中国的高考。华人认为自己的子女会读书，主要指的是会考试，能够获得很高的SAT或ACT分数。但这相当程度上是训练出来的，是舍得花钱请家教、上培训班的结果。就像中国留学生考GRE，也都要先经过新东方之类的培训班培训，获得高得离谱的分数。但是，这些分数不能真实地反映一个学生的学习能力。美国大学现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越来越多地不要求SAT、ACT分数了。加州大学几年前就不再做这方面的要求，现在干脆不看，即使提交了SAT、ACT的分数也不做考虑。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美国大学也这么干，华人学生的一个优势就没有了。

其次，美国大学的招生会越来越重视高中的成绩，也就是GPA。高中成绩更能反映学生的学习能力，是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比出来的。即使学校比较差，教育资源没那么好，但一个学生能比其他学生获得更好的成绩，GPA更高，就说明他的学习能力更强。加州大学很早以前就规定，各个高中学习成绩排在前9%的毕业生自动录取，这就让华人没有什么优势了，因为华人喜欢扎堆，都喜欢到比较好的学区上学，这样一来就互相比拼掉，GPA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以后美国大学的招生会越来越看重家庭因素。不让看种族因素，那就改看家庭因素，会越来越照顾那些低收入家庭，优先录取家庭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这对华人来说也没啥优势，因为华人家庭的收入、教育程度相对比较高。另外，最高法院的这次判决，实际上也没有完全禁止在招生时看种族因素。判决书还支招说，如果一个学生申请上学时，在个人陈述里说种族对他的影响，那是可以的。所以，以后的大学招生会更加重视个人陈述以及推荐信，在这方面，华人也不具有优势。

不少华人家长认为，在这次美国最高法院判决后，华人子弟上美国名牌大学会变得非常容易，美国名牌大学里华人学生的比例会大幅度上升，校园里到处都是华人，去美国名牌大学跟去中国名牌大学差不多。这种想法未免太天真、太乐观了。看一下加州大学的情况就知道。对比加州实行平权运动时和取消平权行动后的情况，加州大学里亚裔学生占的比例没有什么变化，都是百分之三十几。如果以后发现即使有最高法院的判决，美国名牌大学里华人的学生比例还是那么多，没有什么变化，难道华人家长又要去告状，要求美国最高法院判决大学招生只能看考试成绩，就像中国、韩国的高考一样？在这些华人家长的心目中，最理想的招生方式可能就是类似于中国、韩国的高考制度。让高中生为了应付高考整天都在学习，都在做习题，都去参加培训班。这样的高中生活值得羡慕吗？

很多华人之所以当初会支持川普，就是因为川普会任命保守派大法官，而保守派大法官会判决平权行动违宪，这对于华人子弟上名牌大学是有利的。果然，保守派大法官现在做出了这样的判决，这些华人就认为取得了胜利。但是，也不想想，这些保守派大法官可不会只是判这个案子的，他们还要判其他的案子。在其他的案子中，他们也会做出保守的判决。例如禁止堕胎，放松枪支管制，允许以言论自由、宗教信仰自由的名义搞歧视，放松对环境的保护。这些判决的结果难道会对华人有利吗？华人子弟并不是上了名牌大学之后就大功告成，人生就结束了，以后还要毕业，还要走向社会。高等教育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不是人生的终点。等华人子弟走向社会，发现美国社会变成了没有堕胎自由，枪支泛滥、没有安全感，到处都是歧视，环境也遭到严重破坏。这样的社会是一个理想的社会吗？

2023.07.01录制

2023.07.25整理

网上以前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叫做“有钱就是任性”，用来形容号称世界首富的马斯克是再恰当不过的了，特别是在他收购和经营推特这件事上，更表现出他“有钱就是任性”，像小孩一样的胡闹、折腾。

根据公布出来的内部短信对话记录可以看出，他收购推特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也没有做过任何尽职调查。他为什么要收购推特呢？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他是深度的推特用户，整天泡在推特上，对推特的功能不太满意，有一些改进的想法。而且他对推特的管理团队更不满意，觉得他们对推特的言论管控太严了。他号称自己属于绝对言论自由主义者，认为不应该管那些造谣的、散布阴谋论的言论，经常在推特上跟推特的高层对骂。第二，可能是有政治方面的考虑。这一年来，马斯克摇身一变，成了共和党的坚决支持者，经常参加共和党的各种活动。共和党保守派老是觉得自己在社交媒体上，特别是在推特上受到打压，说这些社交媒体都被自由派掌控了，特别是推特把川普封号更让保守派不满。虽然他们又另外搞了一个叫“真理社交”的社交媒体跟推特对着干，但是搞不起来，就很希望把推特夺过来，所以怂恿马斯克去买推特。

推特的管理层最初不愿意把推特卖给马斯克，认为这是恶意收购。但马斯克开出了非常高的收购价，高达440亿美元。这是有史以来最大金额的收购，让推特的董事会没法拒绝，如果拒绝会被股东告，就同意让他收购，并签了协议。签完协议，马斯克又后悔了，找借口说不想买了。我当时在推特上说，他不想买，推特董事会也会逼着他买。果然，他说不买，推特就去告他，而这个诉讼是肯定会赢的，协议上写得很清楚。尽管诉讼拖了一段时间，马斯克还是不得不同意购买推特。但这段时间的折腾不仅浪费了诉讼费，还因为打官司把很多内部文件、材料都公布出来，让人们知道了马斯克其实是一个蠢货。从内部对话看，这个人完全不像在媒体上精心打造的天才，是非常愚蠢的。他一番折腾，最后还是不得不买推特，而且把自己的形象搞得更加糟糕，这不是非常愚蠢吗？

马斯克一完成对推特的收购，就把推特原来的董事会成员全部辞退了，剩他一个人当董事。又把推特最高层的管理人员全部开除(没被开除的也辞职了)，由他自己担任CEO，事无巨细都由他做决定，而且往往就在推特上做决定。马斯克在推特上管推特，就跟以前川普在推特上治国一样，朝令夕改，一发现不对，就马上再发一条推文把以前的决定撤回。他还把推特的员工辞退了一半，辞退得非常匆忙，把推特运行离不开的人也辞退了，又赶快再请回来。

他的这些做法让那些大公司很担心，不愿意再在推特上刊登广告，这对推特的收入影响非常大，因推特的收入90%靠广告。马斯克急了，赶快向这些大公司表明自己的态度，说他还是会继续在推特上管言论的，不会允许在推特上造谣、宣扬仇恨，不允许宣扬种族主义、恐怖主义言论。又请来民权机构的领导人，向他们保证不会容忍仇恨言论、种族主义言论，还假惺惺地请他们担任管控委员会委员，说他要学脸书搞一个管控委员会，由他们来决定要不要封号。他这些做法都是想取悦做广告的大公司，把他们留住，但是他在推特上的言论又跟他的表态相反，跟一帮宣扬阴谋论的极右分子在推特上打得火热。更让人无法容忍的是，佩罗西的老公在家里遭遇袭击，被锤子打破了头，受重伤住院，他居然在推特上转了一条假新闻，说袭击佩罗西老公的人是个男妓，因为两人价格没谈妥，所以起了争端。这就表现得没有一点同情心和共情心，一下子舆论大哗。虽然马斯克过了几个小时就把这条推文删了，但是恶劣的影响已经传出去了。

另外，他在中期选举前夕号召人们都去投共和党的票，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政治倾向，公开表示出来，这跟他以前承诺把推特变成一个政治中性的平台是完全违背的。那些大公司更要吓坏了，因为大公司是不愿意到政治倾向非常明显的平台做广告的。比如川普搞的“真理社交”平台，之所以搞不起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拉不到大公司的广告。大公司不愿意因为在这种平台登广告而得罪一半选民，那些选民都是他们的客户，何必去得罪他们呢？所以，马斯克的这些做法更让这些大公司吓坏了，更不敢在推特上登广告了，纷纷宣布从推特撤离。虽然宣布的是暂时撤离，但撤离以后很可能就不准备回去了，所以马斯克就急了，因为推特最主要的收入没了。

马斯克很着急，就想另辟蹊径赚钱，想到的方法居然是搞收费认证。推特以前的身份认证(也就是所谓的加“蓝标”)是非常困难的，只有权威机构、政府部门、大公司、政客、新闻媒体、新闻工作者、名人才有可能获得身份认证。我申请身份认证时，除了必须提交美国的驾照证明是我之外，还必须提交两篇英文主流媒体关于我的报道、采访，这一点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推特搞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全世界获得蓝标认证的也只有40多万账户。但是，马斯克却认为以前的身份认证对于普通用户是不公平的，号称相当于搞等级制度。他高呼口号“权力属于人民”，只要交了钱，谁都可以获得身份认证，都可以加上蓝标，而且不对申请人做核实。

他这么做产生了两方面的后果。一方面把那些名人都得罪了。虽然一个月认证费只要很小的一笔钱（8美元），但那些名人就不乐意了，认为自己实际上是在为推特免费打工，把自己的创作发到推特上没找你收钱就好了，你居然还要找我收钱，这是一个原则问题。所以很多名人纷纷宣布放弃推特，转到别的社交媒体去，美国还有很多社交媒体可以用，并不是推特一家独大。实际上，在美国的社交媒体中，推特的用户是比较少的，比脸书、YouTube都少得多。但推特在美国的社交媒体当中影响力是最大的，不是因为它用户多，而是因为名人喜欢用推特作为发布平台，把它的影响力抬上来了。是推特离不开名人，而不是名人离不开推特，马斯克搞不清楚这个关系。在他看来，也许整个推特只要有他一个名人就够了，他一个人来享受亿万人的崇拜就可以了。但把这些名人排挤走，每走一个就会带走一大批粉丝，这对推特的有用流量损失很大。

另外一个问题是会出现假冒的账号。为什么要给那些机构、名人做身份认证，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免有人冒充他们。普通人是不需要身份认证的，因为不会有人来冒充他们。现在放开了，只要交8块钱就可以获得身份认证，而名字是可以随便起的，不会去查，就会出现假冒机构、名人的账号。身份认证本来准备在大选之前放开，后来考虑到放开可能会造成混乱，会破坏选举，所以等中期选举结束。中期选举一结束马上就放开，推特整个就乱掉了，冒出了一大堆假冒的名人、机构，没法区分，因为都打着蓝标。比如有人冒充礼来公司，宣布胰岛素全部免费供应，礼来公司赶快声明那是个假账号，大家不要信，马上又冒出另外一个加了蓝标的礼来公司账号，说前面那个礼来公司是假的，大家不要信。让人们相信哪一个呢？当然到他的账号去看就知道这个账号是真是假，但问题在于，推特的一个特点是转推和截屏，大家转来转去就看不出或者很难看出账号的真假，整个就乱了。像这种恶搞还算好的，万一是更权威、更重要的机构也被人恶搞就糟糕了。比如，完全可以冒充美国疾控中心发布疫情的消息、冒充美国国家气象局发布气象预警、冒充警察局发布通缉令，这不是更糟糕吗？

马斯克想到的办法是事后追究，谁敢冒充，就把谁的号停了。但是影响已经造成，事后补救是弥补不过来的。而且，放着一个很简单的辨别真假、预防假冒的机制不用，靠事后追究的效率非常低，是忙不过来的，更何况裁掉了一半员工。这就相当于维护社会治安不去预防犯罪，而是靠警察消灭犯罪，是根本做不到的，更何况把一半的警力都裁掉了，更难以做到。所以，这是很愚蠢的做法。

他本来还想另外加一个官方标志来表明某个账号是真账号，而且推特一个主管就这么宣布了，也开始实施了，然而马斯克马上又在推特上把它否定掉，说不要再加别的标志了。在推特上管推特，又是一片混乱。解决这个问题本来很简单，完全可以不动原来的身份认证，给收费的用户另外加一个标志就可以把身份认证和收费认证区分开。以前推特就搞过收费，我也是它的收费用户，每个月交5块钱。有一些特殊功能我认为还可以，比如可以发超过2分20秒的长视频、发现笔误可以在半小时之内修改推文，所以我愿意每个月花5块钱去使用这些功能。马斯克的问题是把收费和认证混在一起，说应该一视同仁，结果就搞得一片混乱。这种结果只要有一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推特的管理人员甚至普通员工也都能想到，但是没有人敢向马斯克提意见，因为敢提出不同意见马上就会被开除。碰到一个既愚蠢又自恋、既自大又专横的管理者，就导致了目前的混乱局面，不可收拾了。

马斯克之所以这么匆匆忙忙地瞎折腾，主要原因是推特赚钱的压力很大。以前推特是上市公司，并没有盈利的压力，但是现在被马斯克变成了一家私营企业，赚钱的压力就大了，而且压力的相当一部分是他借钱买公司导致的。马斯克虽然号称世界首富，但拿不出440亿现金购买推特。他能做的是变卖特斯拉的股票，卖掉了150亿美元的特斯拉的股票，不够就找私人投资，据说找了沙特阿拉伯的人来投资。还向银行贷款130亿美元，一年的利息就是10亿美元左右。马斯克说推特现在一天要亏损400万美元，最主要就是付贷款利息。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广告商跑掉了，亏损会越来越严重，所以急着要赶快赚钱。

但是，靠做身份认证的生意是赚不了大钱的，因为绝大部分推特用户不会那么傻。每个月花8美元只是为了一个身份认证，有啥用呢？而新增加的功能他们也用不着，所以这个生意肯定是做不起来的。生意做不起来，推特的亏损会越来越严重，马斯克就只能变卖特斯拉的股票去输血。自从掌管推特以来，他为了支撑推特已经卖掉了40亿美元的特斯拉股票，但是没法一直这么干下去，继续卖特斯拉的股票对特斯拉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如果认证生意做不起来，推特就面临着破产。这不是危言耸听，他给推特员工写信说推特的经济前景是很黯淡的，搞不好就要破产。他这封信一发出来，又有几个推特的高层集体辞职。再折腾下去，推特真有可能破产，破产就要拍卖，说不定就被中国或者俄国的企业收购了。

还有一种可能，像新浪微博一样变得半死不活。新浪微博最辉煌的时期也只是早期，各个名人都在那里互动、交流，所以很热闹。后来因为新浪微博完成了垄断，把其他的微博都搞掉了，一家独大，店大欺客，对名人就没那么客气了。另外，中国对网络舆论的管控也加强了，名人纷纷弃用新浪微博，微博就衰败下去了。现在的微博已经没啥影响力，里面又有一大堆小广告。现在推特小广告也多了，因为大公司不去登广告，就只好拉小广告，不仅赚不了多少钱，还会让人们对这个平台更加反感。

新浪微博衰落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政府加强了对网络的管控，另一个原因是现在的微博管理层非常愚蠢，CEO王高飞就是一个极品人渣，这种人是干不好事情的。美国政府不可能去管理网络的舆论，推特搞到现在这个地步，完全就是老板在瞎折腾，跟政府的管控没有关系，就是愚蠢导致的。

一说马斯克是个蠢货，就有人说，人家是世界首富，你怎么敢说他愚蠢呢？一个人会不会赚钱跟他是不是很聪明其实没啥关系，很愚蠢的人同样可以赚很多的钱，比如中国以前的首富马云也是相当愚蠢的，我老骂他。所以，大家不要去崇拜这些首富，他们往往会干出很愚蠢的事情。马斯克这个天才的形象是媒体营造出来的，即使他在特斯拉、SpaceX干得不错，不等于对推特这种社交媒体也能够管得不错，因为那些公司属于制造业，跟社交媒体完全是两回事。所以，推特到了马斯克的手里可能就要被搞砸了。

2022.11.11录制

2023.7.4.整理

在前面我谈到，在美国华人一代移民当中普遍存在着对黑人的歧视。我认为这是因为他们是在中国受的教育，在中国文化和环境中长大，他们对黑人的歧视跟中国社会对黑人的歧视一脉相承。

有一些人不同意我的看法，认为中国社会不仅不存在对黑人的歧视，反而会优待黑人。举的例子是中国大学招黑人留学生的门槛很低，还会给他们高额的奖学金，在住宿方面也很优惠，有一些大学甚至派女生去陪读，前一阵子还因此闹出了风波。他们认为这证明了黑人在中国高人一等。其实，这属于中国政府的外交政策问题，跟中国社会存不存在对黑人的歧视是两回事，不能以这种外交政策来否定社会歧视的存在。

对黑人的歧视有两类。一类是制度性歧视，通过制定法律、政策，明文规定黑人要比其他的人低一等。以前南非白人种族主义政府、美国南方各州搞的种族隔离，就属于这种制度性歧视。现在敢于这么明文规定，说黑人比人低一等的国家和地区已经没有了，敢这么干就会受到世界舆论的谴责。有一些国家和地区还会在政策上对黑人有一些倾斜，给他们一些照顾。就像在美国，由于有平权行动，黑人在教育和就业方面会得到一定的优待。有一些人以此否认美国黑人受歧视，反而要说黑人比别人高一等。其实，黑人能够在教育和就业方面得到照顾的毕竟是极少数。不能因为有极少数的黑人得到了照顾，就否认黑人整个群体在社会上还是受歧视的。恰恰是因为美国社会还存在着对黑人的歧视，为了弥补社会的不公，才需要在教育和就业方面给黑人以一定的照顾。也不能以美国已经不存在对黑人的制度性歧视，来否认美国社会还存在对黑人的歧视，因为歧视还有另一种方式，那就是系统性歧视。

现在已经没有明文规定要歧视黑人，但是社会上还是存在着歧视黑人的现象，而且还比较普遍，所以就把它叫做系统性歧视。在中国有没有对黑人的系统性歧视呢？当然有。两年前中国“春晚”有一个节目要歌颂中非友谊，找了一个中国人把脸涂黑了来扮黑人，还把臀部搞得非常的大，在形象上就让人觉得是在丑化黑人。还找了一个黑人来扮演猴子。这个节目的本意是要歌颂中非友谊，结果让人的感觉是在歧视黑人，说明编导不知道这种做法实际上是在歧视黑人。而且在春晚这种全国性的电视节目就这么播出了，说明对黑人的歧视已经根深蒂固到连自己都不知不觉的地步了。

公开歧视黑人的言论就更多了。到网上去看一看，随处可见说黑人天生就智力比较低、比较笨、有暴力倾向，所以犯罪率那么高。说黑人天生就好吃懒做，所以黑人国家那么穷，美国的黑人社会那么乱。这种言论非常的多。我就刚刚看到在微信的朋友圈传的一篇文章，号称要从科学上论证黑人天生智力就差，论证黑人天生就有暴力的倾向。这篇文章还传得很广，很多人点赞、打赏。

黑人里面有没有比较笨的人？有没有比较懒的人？当然有。有没有有暴力倾向的人？有没有罪犯？当然也有。你可以歧视黑人中的罪犯，或者比较笨、比较懒的人。但是，如果把某一个黑人的不好行为、现象扩大到整个黑人的群体，因此就说黑人天生就是懒、笨、暴力，这就属于种族歧视。

黑人的群体有没有存在一些社会问题？当然有。美国黑人群体相对来说比较穷，经济地位比较差，犯罪率也比较高。如果把这些社会问题归为都是黑人本身素质不行造成的，否认它们跟社会不公、历史不公是息息相关的，那么也属于种族歧视。

中国人当然并不是天生就有种族歧视的倾向，因为很显然，跟那些华人二代移民做一个对比就知道了。华人二代移民由于是在美国受的教育，在美国长大的，跟他们的父母相比，相对来说就比较有种族平等的观念，比较不会去歧视黑人。对于黑人的问题，他们还会跟他们的父母发生冲突。可见，华人一代移民之所以歧视黑人，是教育的问题，文化的问题，是他们在中国受的教育，在中国文化环境中长大打下的烙印。

中国社会对黑人的歧视，反映的是一个更大的社会问题，那就是对弱者、弱势群体的歧视。中国人会歧视黑人，但是歧视白人的很少，因为他们认为白人是强者，是一个强势群体，甚至还要崇拜白人文化、崇拜白人。歧视黑人其实是在歧视弱势群体。

中国很多人不仅歧视黑人，也歧视女性，歧视同性恋、双性恋、变性的人，歧视残疾人、老人。这些歧视反映的是对弱势群体的权益其实是漠不关心的。这也说明，中国社会还不是一个现代化的社会，种族平等，或者更推而广之，人人平等的观念还没有深入人心，所以才觉得去歧视弱者、弱势群体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还很受欢迎。

2020.6.23.录制

2923.7.2..整理

美国因为弗洛伊德被杀导致大规模示威抗议，在美国华人社区也引起了一场更小一点的风波。一些在耶鲁大学读书的华裔学生，是中国大陆来的二代移民，写了一封公开信批评华人一代移民，也就是他们的父母这一辈，由于有种族主义的倾向，瞧不起黑人，所以在这次抗议示威事件中，不仅不参与，反而站在警察一边。这封公开信在华人社区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有些华人一代移民写文章反驳，然后又有哈佛大学的华裔学生写文章支持这些华裔学生。

美国华人中有没有种族主义的倾向？有没有歧视黑人呢？当然有，而且这种现象比较普遍，不是个别的。你只要到中文社交媒体去看一看就可以发现，有很多华人认为黑人天生就笨，长得丑，有暴力的倾向，好吃懒做，黑人的问题都是他们自身造成的。对于美国在教育、就业方面为了弥补社会的不公给黑人一些优惠，这些华人很不满，认为这样子会把黑人宠坏了。这些华人不仅仅是歧视黑人，也歧视其他的少数民族，比如说歧视拉丁裔的美国人，歧视其他的亚裔，菲律宾人、越南人、印度裔等等。但是，有一个族裔他们是不会去歧视的，那就是白人。他们甚至要去认同白人，特别是白人当中的种族主义者。他们把自己当成了“模范少数民族”，认为只是比白人低那么一点点，可以当白人的老二。

这反映的并不仅仅是种族主义的问题，而且是对弱势群体、弱者的歧视。他们要去攀附的是那些强者、强势群体。所以，他们不仅歧视少数民族，也歧视女人、难民、穷人、同性恋、双性恋和转性别。如果有人要来维护这些弱势群体的利益，替弱势群体发声，这些华人就要骂他们是“白左”、“政治正确”、“白莲花”、“圣母婊”等等。这些话其实都是从中国传过来的。中国社会的种族歧视、对弱势群体的歧视，比在美国华人圈子里还要普遍得多。

中国本质上还不是一个现代化的社会。中国的小孩没有受过很好的人文主义教育，生长的社会环境存在着很多的偏见和歧视。美国华人第一代移民从小在中国长大，初等教育、本科教育都是在中国接受的，本来就存在着教育的缺陷，没有受过很好的人文主义教育，又在社会上受到了歧视和偏见的影响。他们到了美国又不好好地去接受美国先进的人文主义理念，也不去看美国的主流媒体。他们认为美国的主流媒体都是假新闻，整天看的还是中文媒体、微信，接受的还是中文垃圾信息。所以，他们认同的还是在中国接受的那些落后的理念。对美国他们更认同的也是美国社会中比较落后、丑陋的那一部分。而对于那些比较先进的部分，他们认为都是“白左”。他们更认同的是“白右”，也就是那些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的、甚至连大学都没有上过的比较落后、愚昧的白人群体。

但是，他们的子女，也就是第二代的移民不一样。他们从小是在美国长大的，接受的是比较好的美国教育。而美国比较好的公立学校、大学都以自由派占主导地位。所以他们的子女从小受到的就是自由派的教育，具有平权的理念。第一代移民和第二代移民难免就会发生思想的冲突。这不仅仅是因为教育的问题，也反映了文化的问题。这既是思想的冲突，也是教育的冲突，更是文化的冲突。

这些华人既然更认同中国的教育、中国社会的那些思想，他们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子女去中国读大学，去中国接受教育呢？如果是因为舍不得在美国的生活，但你更认同的是美国那些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的、比较愚昧落后的人的理念，认为在美国受教育反而会被白左洗脑，那么，你就不应该让自己的子女去美国这些好的公立学校、大学接受教育。你应该就不让他们去接受教育，不要让他们上大学，免得被白左给洗脑了。或者要上就去上那些基督教的保守大学，教育非常差，只是要灌输宗教理念。或者干脆去上类似于川普大学这种骗人的大学。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子女去很好的大学接受白左的“洗脑”呢？而且还巴不得去上长春藤联盟的大学。长春藤联盟的大学也都是“白左”、自由派占主导地位的。为什么还要挤破了头去上藤校，以自己的子女上藤校为荣呢？甚至还认为，藤校在录取方面对亚裔有歧视，还要去起诉他们呢？可见这些华人一代移民是很虚伪的。

2020.6.6.录制

2023.7.1.整理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国会通过民权法案，在就业、教育方面不能歧视一个人的种族、民族、性别。所以在法律上，美国已经消灭了各种各样的歧视，但在实际执行中存在着很大的问题。社会上对弱势群体，特别是对少数民族和女性的歧视，还是普遍存在的。在招生和招工的时候，负责人员会不知不觉地尽量多录取白人、男人，少录取少数民族、女人，这就会对弱势群体不公。这种歧视并非明文规定，是隐性的，又很普遍，所以叫做“系统性的歧视”。很难因此去追究大学或者公司、部门的法律责任，因为它是“潜规则”，并没有做出明文规定。

即使负责招生、招工的人员很公平，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看种族、性别，但由于弱势群体长期以来受到社会的压迫，社会对他们不公，他们处于劣势，让他们跟强势群体平等竞争，还是竞争不过。所以，一视同仁的最终结果，还是会导致弱势群体没有多少教育和工作的机会。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美国联邦政府从六十年代开始采取了一种做法，要给弱势群体适当的照顾。这种做法叫做“affirmative action”，直译是“支持行动”，意译是“平权行动”。平权行动就是要保证少数民族的权利，给他们适当的照顾。联邦政府这么做了以后，各地政府和一些私营企业也都跟着学，所以平权行动在美国很普遍。

但是，到了1996年，加州有一些比较保守的人认为，这种做法是逆向的种族歧视，是反过来歧视白人、男人。他们发起取消平权行动，提出“209提案”进行公投。那时候加州还不像现在这样自由化，这个提案就公投通过了。于是从1996年开始，加州就在州的公共学校、公共部门取消了平权行动，在公立学校的招生、公共部门的招工不能看种族、性别的因素，要一视同仁。其他大部分的州还有平权行动，加州这么做显得很特别。现在加州已经变成美国自由派的灯塔州了，没有实行平权行动就很尴尬。所以，近年来就一直有人要求推翻“209提案”，恢复平权行动。2020年对此进行公投，没能通过。和1996年不同的是，现在大部分加州选民都是自由派，但认为加州经过20多年的发展，社会已变得更加平等，没有必要恢复平权行动。

来自中国大陆的一代移民反对平权行动尤其激烈。他们认为平权行动对其他少数民族有好处，但是对亚裔不公平。比如在教育方面，他们认为亚裔的小孩读书比较好，如果搞平权行动，不仅照顾不到亚裔，反而会拔高了亚裔学生入学的门槛，很不公平。他们为自己的子女考虑，为了让子女上好大学，就要反对平权行动。

说亚裔读书好其实不是很准确，因为亚裔也是有很多群体的，有些群体读书也比较差，读书比较好的只是个别群体，主要是印度裔和东亚裔，包括华裔。华人一代移民主要是技术移民，本身家庭条件就比较好，文化程度也比较高，拿华人学生跟别的族裔学生做对比，本来就不是很公平。更何况华人一直很舍得在教育方面投入，因为很多人把自己的小孩能够上名牌大学，特别是上常春藤大学，作为人生的奋斗目标，甚至是主要目标。

实行平权行动，有可能对华人学生的入学造成一定的不利影响，但教育并不只限于入学这一阶段。平权行动对于入学以后的教育是有好处的，包括对华人学生接受教育也有好处。平权行动最主要的目的是增加多样性，对于大学教育来说，就是增加校园的多样性。这可以让校园族裔群体组成跟美国社会比较接近，而不会真的变成一个象牙塔。如果在校园里没有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没有接触到不同的族裔、不同的文化，那么，等走出校园去工作，可能就不适应。我有一个朋友，他一直反对平权行动，认为这是变相的种族歧视，但又不愿意让自己的子女去上加州大学。因为他认为加州大学亚裔学生比例已经达到百分之四十几了，上这种大学跟在中国上大学有什么不同呢？所以他更愿意子女去其他州族裔比较有代表性的学校上学。他没有意识到，他的想法和做法是很自相矛盾的。

一个人除了受教育，还有生活和就业，平权行动对于华人的就业也是有好处的。华人学生走出校门，如果像他们的父母设想的那样去找一个技术性的工作，当工程师、搞科研，那么平权行动对他们一般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这个社会大得很，可以选择的工作多得很，而在更多的职业领域，华人不仅不具有优势，反而有劣势，对华人的系统性歧视也是存在的。比如企业界，有很多公司华人进去主要是做技术工作，想做管理工作就很难，因为公司的文化对华人存在着偏见，认为华人搞不了管理。还有其他的很多领域，比如演艺界、军队、司法部门、执法部门等等，都存在着对华人的歧视现象，华人都很不具有代表性。如果采取平权行动，华人就业就有更大的选择空间。

现在反对平权行动的这些华人，主要是一代的移民，他们年纪都比较大了，已经完成了教育，就业基本上也固定下来了，主要都从事技术性的工作。有没有平权行动，对他们本人已经没有影响了。他们拼命反对平权行动，是在为自己的子女谋利益，为自己子女的未来着想。但可笑的是，这些华人一代移民的子女，就是所谓的二代移民，他们并不领情，认为自己的父母是在瞎胡闹。这些华人子女是在美国长大的，受的是美国的教育。跟一代移民不一样，他们更具有种族平等的观念，更不会去歧视黑人、拉丁裔和其他少数民族。而且他们也知道，平权行动总体上对于他们以后的生活、工作是有益的。所以，他们对自己的父母反对平权行动很不满。这些华人父母是把中国传统父母心态带到美国来了，为子女包办，要把他们的一切都安排好。但是，即使你管得了你的子女，还管得了你的孙辈吗？你的子女以后会有自己的子女，也就是所谓的三代、四代、五代移民，你管得了吗？你肯定管不了，所以现在瞎折腾是干什么呢？

在一个理想的社会，各个族裔、不同性别都平等，也就无所谓弱势群体和强势群体。在这样的社会，我们的确可以完全不考虑种族、性别的因素，入学或招工可以一视同仁。但目前的美国社会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社会，还存在着社会的不公，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歧视。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弥补社会的不公，给弱势群体适当的照顾，让他们更具有代表性，采取平权行动就是非常有必要的。

2020.06.17录制

2023.07.01整理

这段时间，很多人都在网上发布跟袁世凯有关的文字，被网管删掉了，有人还被封号。“袁世凯”在中国网上变成了一个敏感词。网管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发关于袁世凯的东西，就是在影射北京正在召开的“两会”，把习近平破例第三次当国家主席比作袁世凯当皇帝，犯忌了，所以不让大家谈袁世凯。不让谈，偏要谈，我今天就来讲一讲袁世凯称帝的事。

袁世凯当皇帝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宣布一下要当皇帝就当了。他事先做了精心筹备，而且也走了法律程序。先说说他是怎么筹备的。筹备工作的关键就是要制造舆论。最早是由袁世凯的政治顾问、美国人古德诺写了一篇文章，论证君主立宪制比民主制好，中国应该搞君主立宪制。文章是英文的，袁世凯叫人翻译成中文，在中国的报刊上发表。看来从那个时候起就喜欢把洋人抬出来作为权威的依据，按现在的说法，古德诺应该叫做“中国人民的老朋友”。除了古德诺，中国人自己也得出来做宣传，当然是那些御用文人。其中最主要的是，由袁世凯的幕僚杨度把当时比较著名的一批学者包括严复拉下水，搞了一个组织叫做“筹安会”。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是要取消共和制，改君主立宪制，在理论上证明中国应该恢复帝制。同时，还要制造民意。袁世凯的幕僚组织了全国请愿联合会，要让全国上上下下各界人士都出来劝进，请愿要求袁世凯恢复帝制，由他来当皇帝。清朝的王公遗老出来请愿，各省的将军、督军也出来请愿，后来反叛的蔡锷当时也签名请愿要求袁世凯当皇帝。还有社会各界的三教九流。著名的乞丐请愿团、妓女请愿团也都是由全国请愿联合会出钱，找人来请愿的。背后都是袁世凯亲自指挥、亲自部署。

民意炒起来之后，接下来就要走法律的程序，要开一个大会来拥戴袁世凯当皇帝。中华民国本来有国会，但国会里有很多反对党议员是袁世凯控制不了的。他当初选大总统，投了三次票才当上。法律规定，票数必须达到三分之二才能当大总统，而前两轮投票都没有达到三分之二的法定票数。袁世凯派人把国会的大门堵上，不让议员吃饭，逼着议员饿着肚子继续投票。一直到晚上十点，第三轮的结果出来，勉勉强强达到了三分之二的法定票数，袁世凯才当上了大总统。

后来，因为国会别的事老跟袁世凯作对，袁世凯干脆把国会解散了。他另外成立了一个参政院来代行立法的职责。但参政院的人全都是袁世凯任命的，不是选出来的，所以不能作为民意代表机构。要开民意大会来改变国体，就要另外再搞一个国民代表大会。袁世凯为了筹办国民代表大会，搞了两个机构：一个是公开的政府机构，叫“办理国民会议局”；但更重要的是秘密的内部机构，叫做“中枢小组”。这两个机构的主要职责就是把国民代表大会开好，达到拥戴袁世凯当皇帝的目的。不能再像国会那样跟袁世凯作对，就要让参加会议的代表都是自己人。由秘密机构“中枢小组”负责操作，给各省的长官发密电，让他们在选派民意代表时一定要做好考察，问清这些代表对共和、君主立宪是什么态度。只有支持君主立宪的人，才能够当代表。所以，最后在北京开国民代表大会的时候，参加会议的1993名代表全都是精心挑选的支持恢复帝制的代表。投票结果赞成袁世凯当皇帝的总共是1993票，没有一票反对，没有一票弃权，没有一张废票，全票通过。

然后由参政院代表国民代表大会给袁世凯写拥戴书，要他当皇帝。袁世凯还假惺惺地辞让一下，答复说，我当大总统的时候宣誓要发扬共和，如果现在取消共和当皇帝，就违背了我当初的誓言了。于是，参政院又第二次上拥戴书反驳袁世凯，说你那是作为中华民国大总统发的誓，我们取消共和，改成了帝制，中华民国不存在了，你的誓言也就失效了，也就不存在违背誓言这回事了。用这种强盗逻辑答复袁世凯的第二天，袁世凯回复说，既然大家要我当皇帝，民意不可违，那我就接受了。整个过程总共就8个小时，却一来一回写了4篇文章，怎么可能呢？都是早就已经筹备、策划好的，文章已经事先写好了，只是表演一下“揖让”。按照中国古代的传统，别人拥戴你当皇帝，你就要谦虚一下，让一下，这叫“揖让”。本来应该“三揖三让”，袁世凯只揖让了一次就答应当皇帝了。只是表演一下做做样子，所以表演一次就够了，没必要表演三次。

袁世凯就这样全票当选当上皇帝了。全票当选这种事，在选举人比较少的时候还是有可能的。比如华盛顿当上美国第一任总统，就是全票当选的，后来连任也是全票当选的。但那时的选举人只有六七十人，容易有共识，以后的美国总统选举就再也没有出现全票当选了。一旦选举人数达到几百、上千个，要全票当选是不可能的。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利益，怎么可能几百个人、一两千个人全都步调一致呢？如果几百个人、一两千个人也出现了全票当选，那就说明这种选举要么不是自由的，受到了胁迫；要么不是公正的，也就是找来的代表不具有代表性，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自己人。真正的民主并不是只要有选举就行了，还必须是自由、公正的选举。不自由、不公正的选举只是有一个民主的形式而已，是假民主，用现在的说法叫“全过程民主”，就是全过程控制的假民主。

但是，独裁者偏偏就喜欢搞全票当选，制造一种受到万民拥戴的假象，哪怕被人耻笑也无所谓。如果说独裁者真的那么愚蠢，不知道当皇帝、搞独裁、搞终身制是不得人心的，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我想他们也未必真的就这么愚蠢。他们也知道自己这么干是不得人心的，但是越不得人心，就越要制造万民拥戴的假象，被人耻笑也不在乎。他们认为自己手里有军队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想强奸民意就强奸民意。但是，独裁者往往也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袁世凯虽然号称是全民选举当上的皇帝，但结局大家都知道，他只当了83天皇帝，就在全国人民的声讨声中不得不退位，最后一命呜呼了。

现代的袁世凯或将来的袁世凯，他们的人生结局也许会比袁世凯好，也许会得善终，因为手中的军队毕竟更强大，控制的能力也更强大。但是，历史结局会是一样的，他们会和袁世凯一样成为千古罪人。

2023.03.10录制

2023.06.20整理

最近中国出版了《习近平著作选读》第一卷、第二卷，由习近平主持会议，亲自指挥、亲自部署人们学习他的思想，就以这两卷“习选”作为教材。不仅要求全体党员学，还要求全国各族人民也都要学；不仅要求党校把“习选”作为理论教材，还要求各高校也都要把“习选”作为理论教材，发起了一场轰轰烈烈学习“习选”的运动，让人们想起了当年文革轰轰烈烈学习“毛选”的运动。现在搞的是文革2.0，当然很多做法都要借鉴文革1.0。

我们先来说一说“毛选”。我说的“毛选”指的是《毛泽东选集》第一卷～第四卷，这是毛泽东生前亲自审定、挑选出来的得意之作。我们不去管第五卷，那是毛死了之后由华国锋主持搞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毛选”。

毛泽东首先是一个思想家。不管你同不同意他的思想，不管你认为他的思想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他是有一套思想体系的。对各种各样的问题（社会问题、政治问题、历史问题、哲学问题）都有自己的看法、思想，所以写出来的文章能够达到一定的思想深度和广度，是有思想在里头的。“毛选”的内容也比较丰富，涉及到各个方面，有哲学的、历史的、战争的，读起来不觉得单调，有些内容还很有意思。

其次，毛泽东还是一个文人，受过很好的教育，既受过旧式的教育，也受过新式的教育，能够自己写文章。他的文章一看就是自己写的，因为带着个人风格，不是由秘书代笔的。秘书代笔的文章是千篇一律的、干巴巴的官样文章，但毛泽东的文章一看就知道是他写的，有个人的特色（有一个流传盛广的说法，说毛泽东的诗文是胡乔木、田家英等秘书代笔的。这是谣言。“毛选”中的文章大都写于毛有秘书之前。我读过胡乔木、田家英的诗文，水平很平庸，比毛的诗文差得多）。而且毛泽东的文学修养是不错的，文笔很好，写文章善于说理，偶尔还会来一段小抒情，有一点文学色彩。他的文章偶尔还会出现警句，适合摘录出来变成毛主席语录，让人们去读、去背。所以“毛选”读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人们去学“毛选”还能学得下去，读得进去。

当然，文革时期要求人们学“毛选”，那是政府强迫的，每个人不得不学。但即使没有政府的强迫，也还是会有很多人主动去读毛泽东的文章。“毛选”1～4卷里的文章都是建国之前毛泽东写的，那时候还没有夺取政权，还没办法强迫所有的人都来读他的文章。但那些文章当时有一部分已经流传到国统区，争取到了不少人对他的支持，这就是主动读的。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西方国家的左派流行读毛主席著作，这当然也是主动读的，不是政府强迫。我本人读“毛选”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文革早就结束了，已经不再强迫人们去读毛主席著作，所以我也是主动读的，而且读得下去，可以从头到尾通读一遍。毛泽东死了这么多年了，他的文章到现在也还有很多人读。其中个别文章可能会传世，以后还会有人读。

但在毛泽东死后，后面那些中国国家领导人就不行了，没有一个在这方面能跟他相提并论。首先，后来的领导人中已经没有思想家了。虽然他们死后，甚至在生前就被称作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其实并没有自己的思想。其次，这些人也都不是文人，是写不来文章的。他们发表的文章、做的报告都是由秘书或者写作班子代笔，是集体创作的产物，以他们的名义发表而已。虽然这些国家领导人也都会出一套文选，收录文章、报告，但不是他们本人写的。

邓小平算不上是思想家。他有自己的思想，但最多算是执政理念，并不像毛泽东那样有一整套的思想体系。《邓小平文选》里的那些文章、报告也是集体创作的产物，也是有写作班子的。我读过邓小平的写作班子的人写的回忆录，回忆他们怎样根据邓小平的要求替邓小平写报告。所以邓小平的那些报告读起来也很枯燥无味。《邓小平文选》里比较有意思的是他的即席讲话。他毕竟是毛之后最有个性的国家领导人，所以他的即席讲话不打官腔，有个人风格。不过也只是个别段落可读，不像毛是整篇文章都可读。邓小平的文章、讲话里也没有什么警句。他最著名的警句“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并不是他本人的原创，是民间的俗语。他说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发展就是硬道理”，只是口号，算不上是警句。

邓小平之后的那些国家领导人就更不行了，不仅以他们的名义发表的文章、报告都是写作班子、秘书代笔的官样文章，即使是即席讲话，也不能像邓小平那样表现出个性，只是在讲一些空话、套话。江泽民最有趣的即席讲话是对香港记者发飙，但那是失态，只是被人们当做笑话。

现在是老红卫兵掌权，而红卫兵是最没有文化的一代，但是越没有文化，就越要标榜自己有文化。为了让自己的文章、讲话显得有文采，就由秘书往里面硬塞进去一些成语、古文、古人名言。这种做法除了让领导念起来更加麻烦之外，并不能显得有文采。一篇文章文笔好不好，并不是靠引用别人的东西、堆积几个辞藻就能够实现的。想学毛泽东也制造出几个警句，但搞出来的警句是经不起推敲的。例如：“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怎么只讲“守江山”跟人民的关系，把“打江山”跟人民的关系跳过去了？根据相同的逻辑，“打江山，打的就是人民的身”，这不就闹笑话了吗？搞出几个警句想让人们传诵，结果适得其反。

所以，现在让人们学“习选”，有什么思想、内容能让人们学得下去呢？更何况是干巴巴的官样文章 ，怎么让人们读得进去呢？想模仿当年学“毛选”搞学“习选”，就跟想模仿毛泽东搞个人崇拜一样，是搞不下去的，是东施效颦。虽然每一任中国国家领导人都会给自己弄一套文选，但等他们下台，那些文选就没人读了。现在还在台上，大家不得不去读，或者做出读的样子，只不过是在表忠心。

2023.04.17录制

2023.06.15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