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中国今年的热浪是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这是英国科普杂志《新科学家》说的。他们采访了一个专门研究极端天气的气候历史学家，他说，中国今年的热浪涉及面积之广、持续时间之长、强度之极端都是前所未有的，不仅创了中国的纪录，也创了世界纪录。以前的那些热浪跟中国这次的热浪相比都不值一提。中国这次热浪，有几百个地方气温都超过了40℃，很多地方的气温都创了记录。其中最严重的是重庆，重庆的气温高达45℃。在中国以前只有新疆沙漠地区才有可能达到这么高的气温，现在居然在重庆也出现了。

伴随着高温就会有大旱，长江的水位之低也了创纪录。自1865年有记录以来，长江水位达到了最低点，一些地方断流了。断流就会影响到水力发电。重庆、四川80%的电力来自水电，只好拉闸限电。伴随着高温的还有山火。重庆有十几个地方现在都有山火还没有扑灭。

这种情况是全球气候变暖导致的。全球气候变暖的一个严重后果是极端天气的出现越来越频繁，夏天越来越热，冬天越来越冷。中国南方的气候本来并不是很适宜居住（我这么说不是打地图炮，我自己就是中国南方人），很多地方都是夏天湿热、冬天阴冷，人住在那里是很不舒服的。这种情况随着气候的变暖会越来越严重。

一说起全球气候变暖，很多中国人很不以为然。一方面是受到美国保守派、共和党宣传的影响，把全球气候变暖当成了“白左”的阴谋；另一方面是受到了那些很自以为是的华人“科普作家”的影响。有一个叫万维纲（笔名“同人于野”）的物理学博士经常在网上做“科普”，也有很多粉丝。他在六、七年前宣布过，在五年之内，全球气候变暖会被公认为是一个骗局。五年早就过去了，这人不知道现在在干嘛，但已经变成一个笑话了。“科普作家”居然会有这样的认识，更不要说普通人了。

还有一些中国人虽然承认全球气候的确在变暖，但他们认为这是地球自然的过程，跟人类的活动没有关系。我曾经听过复旦大学历史学家葛剑雄的一个演讲，他说根据历史记载，中国古代也发生过气候变暖，那时候还没有发生工业革命，无所谓碳排放。他的意思是，气候变暖未必跟碳排放有关。如果看历史记载，不仅中国，外国在古代也都发生过气候变暖，但那都是局部地区的气候变化，跟现在全球性的气候变暖不是一回事，原因也不一样。

有一些中国地质学家也对全球气候变暖很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地球的气候在地质史上也是变来变去的，有时候变暖，有时候变冷。但是，地球地质史上的气候变化是一个长期的、缓慢的过程，跟现在这种短时间内的全球气候变暖也不是一回事。不能因为地质史上的气候变化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就认为现在的全球气候变暖也跟人类的活动没有关系。现在的全球气候变暖就是人类的活动即碳排放导致的，这早就是国际学术界的共识了。否认这一点往往是出于政治的原因，或者完全是由于无知。

既然是碳排放导致了气候变暖，那么要延缓、抑制气候变暖就应该减排。中国现在是全球第一碳排放国，已经超过美国，减排责任本来应该是最大的，但是也有很多中国人对此不以为然。他们认为，要算碳排放就不能看总量，要看人均。中国人多，一平均就比美国和很多国家都少得多了。还有一些人认为，看排放量不能光看现在的，还要看历史的。在历史上，中国排放量远远不如发达国家，现在把减排的责任放到中国身上，中国就吃亏了；中国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加速排放、加速发展。加速排放、加速发展导致全球气候变暖加剧，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中国就能够独善其身吗？到时候出现的严重后果难道也要人均一下吗？难道因为以前排放没那么多，就可以不用承担那么大的责任，后果就会减轻吗？当然不会。

人是恒温动物，体温一直要保持在37℃左右，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在周围的环境温度比较高的时候，就要尽快把体内产生的热散发掉。散热主要有两条途径，一条是通过热量传递，热量从温度高的地方跑向温度低的地方。如果气温高于体温，这条途径就失效了，要用另外一条途径——蒸发，也就是出汗。汗液蒸发掉了就把热量也带走了，这是非常高效的散热方式。但是如果穿的衣服比较多，像白卫兵那样把全身都包起来，这条散发的途径也会失效。或者虽然衣服穿得并不是很多，但周围环境的湿度比较高，蒸发的效率也会比较低，散热就没那么有效了。人体处理的办法是让散热机制加速运转，这时人就会出现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大量出汗，会感到很不舒服、头晕、头疼、恶心、全身虚弱无力。这在医学上叫做热衰竭。热衰竭发展下去，热还散不掉的话，人体调控体温的机制就会被破坏。这时反而不出汗了，皮肤变干燥，热更没法散出去，会在体内积蓄下来，体温就会急剧上升。只要短短的十几分钟，体温就会超过41℃。一旦体温超过41℃，器官就会受损伤，人甚至会死亡。医学上叫热射病。

热衰竭和热射病统称热病，俗称“中暑”。高温天气人是很容易中暑的，避免中暑的最好办法是待在空调房。但是，中国发生热浪的那些地方现在在拉闸限电，就不能享受到空调了，所以在室内也有可能中暑。更何况现在的高温天气下还要求出去测核酸，没法一直在室内避暑。比如重庆45℃的高温，大家还要到室外去排队测核酸。在室外要避免中暑，应该少穿衣服、少运动、多喝水、避免太阳直射。但是在全民排长队、人挤人测核酸的情况下，这些条件都很难满足。如果是晚上还好，但现在是没日没夜地测，白天长时间排队测核酸就很难避免阳光的直射，也没法避免运动。而且，中国现在测核酸还是捅嗓子，据说为了避免影响检测的结果，还不让喝水。看那些在烈日下排队测核酸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手里是拿着水的。在这种情况下就很容易发生中暑。

中暑了怎么办呢？轻微的中暑也就是热衰竭，处理的办法是赶快把人移到阴凉的地方休息，脱掉衣服，喝不含酒精的饮料，让热赶快散走，人慢慢地也就自己恢复了，不需要吃药。这时候如果吃中药或者刮痧，当然也会好，但跟刮痧和中药没有关系，是自己好的。

严重的中暑也就是热射病，人是不会自己好的，应该赶快叫救护车送去急救。在等救护车的这段时间内，要采取措施让体温降下来。泡冷水或者喷、擦冷水，让体内的热赶快散发，让体温尽量降低，以避免对器官造成更大的伤害。

一般的中国人碰到中暑都是不知道怎样正确处理的。网上很多视频显示，有人在高温下排队，等着测核酸，中暑了，怎么处理的呢？都是一拥而上，掐人中或者灌藿香正气水。这些做法都是没有用，甚至有害的。比如喝藿香正气水，里面有酒精，反而容易造成脱水。这么瞎搞只会让病情加剧，甚至导致死亡。这一次的中国热浪，从网上的反映来看，已经导致很多人死亡了。中国媒体对此是不会报道的，没有报道就相当于没有死人。

2022.8.24.录制

2022.9.24.整理

信使RNA疫苗有一个优势，如果病毒发生了很大的变异，让原来的疫苗失效了，那么信使RNA疫苗很容易针对新的变异研发出新的疫苗，只要把信使RNA的序列根据新的变异改一改就可以了。奥密克戎变异在去年年底出现后，辉瑞和莫德纳公司都认为有必要针对奥密克戎研发新的疫苗，研发出了针对最早的奥密克戎变异BA.1的疫苗。但是，奥密克戎变化实在是太快了，等他们把疫苗研发出来，又出现新的奥密克戎变异了。现在在美国传的百分之八十几都是奥密克戎BA.5，剩下百分之十几也是BA.4，最初的BA.1已经没了。辉瑞和莫德纳又匆匆忙忙地研发了针对BA.4、BA.5的疫苗，FDA批准了其上市申请，美国疾控中心也建议大家接种。

新的疫苗是二价疫苗，含有两种疫苗。一种是针对最早的新冠病毒原始毒株的，另外一种针对的是BA.4、BA.5。信使RNA疫苗编码的是S蛋白的序列，而BA.4、BA.5的S蛋白的序列是一模一样的，所以针对BA.4、BA.5的实际上是同一种疫苗，跟针对原始毒株的疫苗各占一半。辉瑞和莫德纳的二价疫苗的差别在于剂量不同。辉瑞疫苗的剂量少一点，只有30微克，两种疫苗各占15微克；莫德纳疫苗的剂量是50微克，两种疫苗各占25微克。原来的莫德纳疫苗剂量本来就比辉瑞疫苗多，辉瑞疫苗是30微克，莫德纳疫苗是100微克。现在莫德纳疫苗只有50微克，是原来的一半，就只能作为加强针来用了。FDA批准的就是二价疫苗只作为加强针，第一、第二针打的还是原来的疫苗，第三针才改打二价疫苗。

疫苗研发出来了，还必须证明它是有效、安全的。为此必须做动物实验、人体临床试验。那么现在的疫苗有没有做过这些试验呢？

原来版本的疫苗，不管是辉瑞的还是莫德纳的，都已经做过三期临床试验了，那么新版本的加强针就没有必要再做三期临床试验。做三期临床试验是很花时间、很花钱的，而新疫苗只不过序列改了一下，其他方面跟原来的疫苗都是一样的，要求可以放宽一些，只需要做一个免疫方面的对比，证明二价的加强针预防新的变异比原来的疫苗好就可以了。找人做试验，接种之后查一下中和抗体滴度，滴度更高就证明加强针是有优势的。

以前辉瑞和莫德纳针对奥密克戎BA.1的疫苗都做过二期临床试验，找了几百个人做对比实验，证明针对BA.1的二价疫苗的确有优势。辉瑞的疫苗我没有找到数据，只是说有优势。莫德纳疫苗的试验数据表明，BA.1的二价加强针产生的针对BA.1的中和抗体的滴度，是原始疫苗加强针的1.7倍，即增加了70%。不过他们提出申请且被批准的针对BA.4、BA.5的二价疫苗，只做了动物实验，没有做人体试验来证明它的中和抗体的滴度的确比较高。但是FDA认为，针对BA.1的二价疫苗试验可以用来说明对BA.4、BA.5也很可能是有效的，所以就批准了。严格来说，这个理由是很牵强的，因为毕竟不是同一种疫苗，序列不一样，所以FDA的专家组里有人投了反对票，认为不能拿不同版本的疫苗来说明问题。

也有专家说，其实有动物实验的结果就可以了，比如流感疫苗每年都要换一次，都没有再做过人体试验，只做了动物实验证明它的免疫性还可以，大家也就用了。拿流感疫苗做对比，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因为那是完全不同的疫苗，针对的是不同的病毒，疫苗的种类也完全不一样。流感疫苗是灭活疫苗，新冠疫苗是信使RNA疫苗。所以这个理由也很牵强。FDA也不同意只做动物实验，还是要求必须做人体试验，只不过先批准紧急使用，同时要求补充人体试验。

为什么FDA这么匆忙地批准新版本的加强针上市呢？因为如果要做人体试验，就要等大概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但是今年秋天、冬天，美国很可能再来一波疫情，等到人体试验的结果出来就来不及了。所以FDA、疾控中心采取的做法是先批准加强针上市，同时再补人体试验。根据原来版本的疫苗和BA.1的二价疫苗的结果，BA.4、BA.5的二价疫苗还是很可能有效的。即使没有效，也不过相当于再接种一针原始版本的加强针，所以就采取了先批准再补实验的做法。

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有没有必要接种数据还不完整的新的加强针呢？要不要打加强针是一个权衡利弊的决定，要看好处是不是高于可能的风险。如果属于高危人群（65岁以上或者有基础病），接种加强针的好处比较大，还是很有必要马上接种新版本加强针，为秋冬的疫情做好准备。如果属于低危人群，只打过两针疫苗，还没有接种过原来版本的加强针，也可以接种新版本加强针。但是，如果属于低危人群，而且已经接种过原来版本的加强针，打过3针甚至4针了，就没有必要打新版本的加强针了。对这些人来说，即使被BA.4、BA.5感染，重症的风险也是极低的，死亡的风险更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打加强针的好处即使有也不大，完全可以等到人体试验结果出来再看究竟有多大的好处，值不值得打。甚至可以等下一波疫情开始，看是不是还是BA.4、BA.5。到时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新的变异在传，看看新版本的加强针对于新的变异是不是非常有效。已经接种过三针疫苗的低危人群是等得起的。

2022.9.3.录制

2022.9.28.整理

人体免疫系统针对入侵的病源体有几条防线，跟疫苗有关的有两条：体液免疫和细胞免疫。

体液免疫指的是大家比较熟悉的抗体免疫。人体发现了病原体入侵之后，B细胞会产生针对它的抗体。新冠病毒的表面有S蛋白、N蛋白等几种蛋白，它们暴露在外面的部分就是抗原，能够刺激产生抗体，其中最重要的抗体针对的是S蛋白跟受体结合的那一小部分。如果新冠病毒表面的S蛋白跟人体细胞表面的受体结合，病毒就能够入侵细胞。受体相当于一把锁， S蛋白相当于一把钥匙，S蛋白跟受体结合的部分相当于这把钥匙的头。如果B细胞产生的是针对这一部分的抗体，跟它结合就相当于橡皮泥把钥匙头粘住，锁就打不开了。这种抗体可以防止病毒进入细胞，叫做中和抗体。针对S蛋白其他部分产生的抗体，以及针对其他蛋白产生的抗体，并不是都没用，它们跟病毒结合虽然没法阻止病毒进入细胞，但相当于给病毒做了标记，免疫细胞可以过来把病毒杀了。所以它们也有用，只不过效率比较低，用处不是那么大，我们关心的主要还是中和抗体。

在中和抗体方面，灭活疫苗不管是量还是质，都远不如信使RNA疫苗。灭活疫苗的制造很简单：培养病毒，然后杀死病毒，就成了灭活疫苗，所以灭活疫苗含有完整的病毒。灭活疫苗含有的病毒表面的东西都能够产生抗体，这样一来B细胞就会产生很多种针对它的抗体，其中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刚好碰巧是针对S蛋白跟受体结合部分的中和抗体。信使RNA疫苗只是编码S蛋白，病毒的其他部分都不要。S蛋白的信使RNA进入细胞以后，利用细胞的生产机器生产S蛋白。B细胞只是针对S蛋白产生抗体，中和抗体的量就要多得多。

两种疫苗产生的中和抗体在质的方面也存在很大的不同。灭活疫苗含有死病毒，病毒被杀死以后蛋白质的结构有可能发生变化，那么针对S蛋白产生的中和抗体在碰到活病毒的时候，就不一定能结合得很好，质就没那么高。信使RNA疫苗是模仿病毒入侵人体细胞，现场生产S蛋白，结构没有被破坏，跟病毒的S蛋白很像，这样产生的中和抗体在跟活病毒的S蛋白结合时就可以结合得很紧，所以信使RNA疫苗在质上就要高出灭活疫苗许多。因此，在体液免疫方面，信使RNA疫苗要比灭活疫苗好得多。

抗体只能消灭细胞之外的病毒，而对于已经入侵细胞的病毒，它就无能为力了，而是要靠细胞免疫。细胞免疫指的是T细胞免疫。T细胞有很多种，跟抗原产生的免疫有关的主要有两种。一种叫做CD4 T细胞，也叫做辅助T细胞，它的作用是，在发现病原体后，分泌细胞因子，调控其他免疫细胞来消灭病原体，其中与消灭病毒有关的，是诱导B细胞产生抗体和CD8 T细胞杀病毒。CD8 T细胞也叫做胞毒T细胞，它能释放细胞毒素，让那些已经被病毒入侵的细胞死亡，这样病毒也就跟着死去了。

免疫反应的产生和干扰素有很大关系。病毒入侵细胞，大量复制后，会刺激细胞生产干扰素，干扰素除了能抑制病毒复制，还能召唤免疫细胞来消灭病毒。灭活疫苗是死病毒，不能入侵细胞，也就没法刺激细胞产生干扰素。为了能让灭活疫苗产生免疫反应，需要添加氢氧化铝之类的成分作为佐剂，但是这类佐剂只能够刺激B细胞产生抗体，也许还能够刺激产生一些CD4 T细胞，不能刺激产生CD8 T细胞。信使RNA疫苗模拟的是病毒入侵细胞、复制的过程，能刺激产生CD8 T细胞，而杀已入侵细胞的病毒靠的就是CD8 T细胞。所以在细胞免疫方面，信使RNA疫苗也要比灭活疫苗好得多。

可见，不管是体液免疫，还是细胞免疫，灭活疫苗都是没法跟信使RNA疫苗相比的。如果看到有研究认为这两者是一样的，预防感染或预防重症的效果一样好，是不可信的。

了解了这些免疫学知识，对于新冠病毒发生变异就不会觉得有多么可怕了。奥密克戎变异产生了免疫逃逸，导致疫苗预防感染的有效率下降，是因为奥密克戎变异的S蛋白跟受体结合的部分发生了很多突变，疫苗产生的中和抗体跟它结合得没那么好，很难防止病毒入侵人体细胞，预防感染的有效性就下降了。但是人体还有一道防线，病毒入侵细胞之后，免疫系统还可以派出CD8 T细胞去把被感染的细胞杀了，里边的病毒也被杀死了。CD8 T细胞针对的抗原并不只是局限在S蛋白跟受体结合的那一小段，S蛋白的其他部分它也能识别。奥密克戎变异主要变的是S蛋白跟受体结合的那一部分，其他部分没有发生变化。这样，CD8 T细胞还能够认得奥密克戎变异，还能够过去把它杀死。但是它要等到病毒入侵细胞以后再把它杀死，预防不了感染，只能防止重症。所以，虽然信使RNA疫苗预防感染的有效性降低了，但是预防重症的有效性还是很好的，没怎么下降。还有一种疫苗是腺病毒疫苗，例如阿斯利康的疫苗，它的疫苗载体是活病毒，能入侵细胞，也能够产生CD8 T细胞，所以阿斯利康的疫苗对于预防重症也是很有效的。最差的就是灭活疫苗。

2022.6.9.录制

2022.9.11.整理

胚胎什么时候能算是人？

·方舟子·

在美国，支持妇女有堕胎的权利一派被叫做“支持选择派”，他们认为妇女对自己的身体有支配权，要不要堕胎由她们自己选择，“我的身体我做主”。反对堕胎的一派不叫反对选择派，而是自称“支持生命派”，他们认为胚胎、胎儿也是人，所以要支持还没有出生的人。他们之所以不给妇女选择权，就是认为胎儿也是人，堕胎就是杀人，怎么可以让妇女有选择杀人的权利？

因此，两派争论的焦点是，没有生下来的胚胎、胎儿算不算是人？

在法律上，这个问题非常简单，不算。在法律上只有等到分娩了，胎儿生下来了才算是人。如果把一个刚生下来的小孩杀了，就犯了谋杀罪；但是如果把还没有生下来的胎儿杀了，就不算谋杀罪了。虽然现在美国有好多州都禁止了堕胎，但是这些州也没有追究做堕胎的医生的谋杀罪，严重的会以堕胎罪起诉，判刑也没有谋杀罪那么严重，医生可能会被判几年刑。但是如果是谋杀罪，杀死一个新生儿最高可以判无期徒刑、死刑。妇女如果把生下来的小孩杀死了，那也是谋杀罪，要被起诉、判很重的刑。但是，如果妇女自己吃堕胎药把胎儿打下来，那么目前美国各个州，即使是禁止堕胎的州也都不会去追究妇女的责任。如果要说堕胎是杀人，孕妇堕胎就是犯了杀人罪，为什么不追究？这说明即使是保守州的政府，实际上也是不把没有生下来的胎儿当人看待的。

如果一个外国妇女非法移民美国，在美国生了小孩，这个小孩就是美国公民了。但是如果她只是在美国怀孕，被遣送回国，生下的小孩就不算是美国公民，不会因为是在美国怀孕的就算。也就是说，美国政府是不把没有生下来的胎儿当成人来看待的。所以在法律上，问题是非常简单的，没有生下的胎儿不算是人。他究竟算不算是人，不是法律问题，而是科学、道德或哲学问题。

那么，没有生下来的胎儿究竟算不算是人呢？如果一概否认，说都不是人，这显然是很不妥的，因为晚期的胎儿跟新生儿其实已经没啥区别了。分娩前一天的胎儿跟生下来的新生儿有啥区别？怎么能够说这个是人那个就不是人呢？所以，如果把非常晚期的胎儿打掉，即使不犯法，也是很不道德的。可能只有中国在计划生育时期才会这么干，在正常情况下是不允许的。即使是那些堕胎自由的州，例如加州，一般也有堕胎的截止期限。加州规定，如果医学上认为胎儿生下来能够在体外存活，就不能再堕胎了。一般认为在孕期的第二十四周，胎儿生下来就可以存活，可以说医学上认为这个时候胎儿算是人了，医学界公认，在那之后不能堕胎了。

如果反对堕胎的人也这么认为，那就没有争议了。但是并不。他们认为在那之前的胎儿也应该算是人，甚至胚胎也算是人，最极端的认为受精卵也是人。他们主要是天主教、基督教福音派的信徒，认为在受精的那一刻上帝注入了灵魂，所以受精卵就是人，把一个受精卵杀死了也是谋杀。因此他们反对任何时期的堕胎。美国现在已经有9个州禁止任何时期的堕胎，还有几个州很快也要这么规定。

但是，把受精卵当成人是非常荒唐的，因为那只是一个细胞，连肉眼都看不到的细胞怎么能够算是一个人？在受精之后，这个细胞由1个变成2个，2个变成4个，不停地分裂。但在头14天也只是一团细胞而已，没有分化，没有任何的结构，怎么能说这是个人呢？有人说，之所以认为一个受精卵是人，是因为它有能够变成人的潜能。能够变成人的潜能跟是人，是两回事。否则，我们也可以说卵子、精子是人了，因为它们也都有变成人的潜能。如果这么认为的话，就麻烦了，女性的每一次月经就相当于杀死一个人，男人一次射精要杀死无数的人。这是很可笑的逻辑。而且，把受精卵当成人还会有现实的问题。做试管婴儿，要取出很多卵子在体外受精，然后由医生挑出他认为比较好的一个或几个受精卵植入到子宫。剩下的那些受精卵怎么办？扔掉了。如果认为受精卵就是人，医生每做一次试管婴儿要杀死多少人？是不是要把试管婴儿这个行业禁掉？

有些人可能觉得把一个受精卵当成一个人也不妥，就放宽一下，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如果胚胎有心跳就算是个人了。美国有一些州，例如俄亥俄州、佐治亚州，现在规定在胎儿有心跳之前可以堕胎，有心跳之后就不能堕胎了，也就是所谓的“心跳法”。能够检测到心跳一般是在孕6周，那个时候大部分妇女都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所以“心跳法”实际上也是把所有的堕胎都禁止了。

但把胎儿有心跳当成是一个人的标志也是很荒唐的。那个时候的胚胎非常小，只有一粒绿豆大小，肉眼很难看清楚。在显微镜下可以看出它有结构，但样子绝对不像人，更像一条鱼。事实上，在那个时候，各种动物的胚胎的样子都跟人的胚胎很像，怎么能够说那是人呢？为什么把心跳当成是人的标志呢？那个时候虽然有心脏，但是是非常简单的心脏。之所以人们会特别看重心跳，这是文化的原因、传统的原因。因为传统上认为心脏是思维的器官，所以心跳似乎代表着有意识。我们现在知道这完全是错的，大脑才是思维的器官。如果真要认定一个什么器官作为人的标志，应该是大脑，特别是有思维能力的大脑皮层。胎儿是在什么时候才开始有大脑皮层的呢？非常晚，要到孕28～30周才会形成大脑皮层，那个时候才开始有一点思维的能力。这时所有的地方都已经不允许堕胎了，已经到了体外可以存活的时期了。

还有些人提出，要以孕第15周为界。在15周之前可以堕胎，过了15周就算是人了，不能堕胎。为什么？因为他们认为从那个时候开始有痛觉，胎儿可以感到疼痛了。为什么认为那个时候胎儿能感到疼痛呢？因为那个时候如果胎儿被针刺到，会做出疼痛反射，会收缩，甚至还可能做出一点表情。但是，有疼痛反射，包括有应激反应（比如测出什么应激激素来），这跟感到疼痛是两回事。感到疼痛需要有大脑皮层的感觉，它是人的一种主观的感觉；收缩的反应是一个条件反射，收缩反应跟疼痛是两回事。有大脑皮层以后才会有痛觉，而大脑皮层的形成要到孕28～30周。而且，为什么把疼痛当成一个人的标志呢？这也是很荒唐的。其他很多动物比如猪、狗，也都能感到疼痛，它们能算是人吗？所以，不能把痛觉作为人的一个标志，更何况痛觉是非常晚期的胎儿才有的。

从一个受精卵一直发育到人，这是一个逐渐发生的过程，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表明，到这一点就是人，在那之前都不是人。我们只能说，越在发育的早期越不是人，越到发育的后期越像是人。妇女选择堕胎，绝大部分都是选择在胚胎发育的早期，90%以上的堕胎都发生在孕期的头三个月，那个时候堕胎绝对不能说是在杀人。有个别孕妇选择了在比较晚期堕胎，主要原因是那个时候发现了胎儿有严重的缺陷、严重的疾病或者是严重的畸形，即使生下来也活不长，所以就忍痛堕胎。还有一部分可能是因为生活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即使生下来也养不起。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强迫她们把胎儿生下来才是不道德的，应该由妇女自己去选择究竟要不要堕胎。

生育权是一项基本的人权。我们既不能强迫人们避孕、堕胎，也不能反过来禁止避孕、堕胎。如果有谁认为堕胎不道德、堕胎是杀人，自己不堕胎就好了，怎么能把个人的宗教信仰强加到别人头上呢？正因为生育选择权是基本人权，所以应该由宪法保障，才能避免有人把自己的信仰强加到他人的头上；也不能交给民意机构去做决定，因为民意机构有可能发生多数暴政。但很可惜的是，现在美国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大法官把这项基本人权剥夺了。这些保守派大法官全都是天主教徒，或者从小接受天主教教育长大的。他们就是把自己的宗教信仰强加给美国人民。现在已经有9个州禁止堕胎，最终大概会有一半的州禁止任何时期的堕胎。还有一些州还不确定。能够保证妇女有堕胎权利的州只有20个。这20个州的育龄妇女只占美国育龄妇女的大约1/3，也就是说，大部分美国妇女的生育选择权已经被剥夺了。这是一个侵犯人权的大悲剧。

2022.6.27.录制

2022.8.27.整理

猴痘病毒最早是1958年在实验室的猴子身上发现的，所以叫这个名称。但它并不只是在猴子之间传播，在其他动物之间，特别是在啮鼠类动物例如松鼠、老鼠之间也会传播，也能传染给人。1970年在非洲刚果第一次发现人被猴痘感染。

猴痘病毒跟天花病毒属于同一类，都是痘病毒科正痘病毒属。感染后出现的症状也很像，都是先发烧、头疼，然后出皮疹、起水泡，最后水泡结痂。不过，猴痘有一个症状是天花没有的，那就是淋巴结肿大，所以根据这一点可以区分感染的究竟是猴痘还是天花。

猴痘和天花相比有两个特点。第一，它的传染性比天花病毒弱得多。第二，它不像天花那么致命。天花的病死率非常高，高达30%；而猴痘的病死率相对比较低，平均大约3%～6%。目前发现猴痘有两个毒株，它们的病死率不同。在刚果发现的刚果毒株病死率高一些，大约10%；而在西非发现的西非毒株病死率只有大约1%。被西非毒株感染后，绝大部分人过两周左右就痊愈了。西非猴痘是一种自限性疾病，即使不采取什么治疗措施也会好，只有个别人会病死。目前在欧美发现的猴痘毒株就属于病死率比较低的西非毒株。

以前非洲每年大概有几千个猴痘病例，其他国家也有病例，只不过追根溯源都是从非洲传过来的。美国第一次发现猴痘是在2003年，当时有70多人被猴痘感染，追踪结果发现其源头是从非洲进口的老鼠。非洲老鼠到了美国后跟土拨鼠养在一起，老鼠携带的猴痘病毒就传染给了美国的土拨鼠，土拨鼠作为宠物卖出去又传染了人，最终有70多人被感染。其中只有两个小孩病得比较重，要住院，但是没有人死亡。美国去年发现了两个猴痘病例，追踪的结果也是从非洲传过来的。这一次在几个国家同时爆发了猴痘疫情，而且找不到源头，并非都能查到是从非洲输入的。因此这一次猴痘疫情让人比较重视，担心会像新冠一样来一次大流行。

不过，猴痘大流行是不太可能的。猴痘病毒跟新冠病毒非常不一样。新冠的传播途径主要是空气传播，防不胜防。而猴痘主要是通过接触传播，或者是直接接触，碰到了病人的体液或病人伤口的分泌物；或者是间接接触，病人的体液、分泌物粘到了物体上被人碰到。猴痘也有可能通过飞沫传播，吸入了病人呼出的飞沫也能被感染，但是能够传播猴痘的飞沫比较大，所以传播范围很小，跟病人面对面长时间接触才有可能通过飞沫被传染。传播途径的不同决定了猴痘的传染性比新冠弱得多。一个传染病的传染性的高低要看基本传染数，即在没有采取防控措施、人群又无免疫力的情况下，一个感染者平均能够传染给多少人。新冠的奥密克戎变异基本传染数已经大于10，而猴痘的基本传染数现在估计大概只有1～2。

被新冠感染以后，大约四分之一的人始终没有症状。无症状感染者具有一定的传染性，而有症状的人在出现症状之前也可能具有传染性，如此一来，没有症状的人也能传染给别人，防不胜防，因为没法把这些人都找出来隔离。这方面猴痘也和新冠不同。猴痘被传染了以后都会有症状。感染猴痘病毒后大概有10天左右的潜伏期没有症状，在潜伏期没有传染性，必须有症状以后才会传染。因为猴痘有很明显的症状，我们就知道谁被猴痘传染了，就可以把他及其密切接触者隔离起来，很容易把传染链打断，也就不容易传开去了。

新冠病毒和猴痘病毒属于不同类的病毒。新冠病毒是RNA病毒，RNA病毒有一个特点，很容易发生突变，出现新的变异。病毒不断地出现新的变异，传染性就变会得越来越强，而且这些新的变异有可能让以前被感染过或接种疫苗产生的免疫力失效。猴痘则是双链DNA病毒，非常稳定，不容易发生突变，也就不容易产生新的变异。所以，被猴痘感染过就终身免疫了，接种过猴痘疫苗也会终生免疫。所以，猴痘不容易出现像新冠那样一波一波的疫情大流行。

猴痘病毒跟天花病毒都属于正痘病毒属，正痘病毒有一个特点，它们彼此之间可以交叉免疫，被某一种正痘病毒感染过，对其他正痘病毒也会有免疫力。牛痘病毒也属于正痘病毒，以前用牛痘做天花疫苗就是因为接种牛痘对天花同样有免疫力。后来天花疫苗用的是另外一种病毒，叫做痘苗病毒，它很可能是从马那里来的马痘病毒，也属于正痘病毒，接种了痘苗病毒也会对天花产生免疫，所以用它做天花疫苗。

接种天花疫苗同样也能对猴痘产生免疫。现在研究的结果，天花疫苗对于猴痘的有效率高达85%。四、五十岁以上年纪比较大的人，比如我，小时候接种过天花疫苗，就对猴痘免疫了，不用担心会被它传染。但是，由于人类消灭了天花以后就不再大规模推广接种天花疫苗，所以年轻一些的人没有接种过天花疫苗，就对猴痘没有免疫力，这就是这几年来非洲每年有几千个人被猴痘感染的原因。

然而，人类虽然已经消灭了天花，并没有因此就不生产天花疫苗了，天花疫苗一直还在生产。很多国家为了防止恐怖主义把天花病毒当成生物武器发动袭击，储备着天花疫苗，在出现猴痘疫情的时候，天花疫苗也就用得上。但也不必急着让大家都接种天花疫苗来预防猴痘感染，只需要对高危的人群（最可能被它感染的医务人员、社区人员及感染者家属）接种天花疫苗预防感染，就可以把疫情压下去。此外，现在治疗天花的抗病毒药物对于猴痘也是很有效的。

所以，猴痘跟新冠很不一样，猴痘是不太可能像新冠那样变成全球大流行的，但是局部的爆发是有可能的。因为有现成的天花疫苗可以用于预防，又有抗病毒的药物可以用于治疗，即使在某个地方局部爆发了猴痘疫情，也没什么可怕的。

2022.5.21.录制

2022.7.28.整理

俄国官方媒体报道，俄国以前负责生化问题委员会的负责人说，他们早就发现美国在乌克兰研究针对俄罗斯人口的“种族生物武器”。他说，美国从乌克兰以及俄国其他邻国的斯拉夫人身上搞到了生物材料，研发出针对斯拉夫人的生物武器，要让斯拉夫人的妇女丧失生育力，让斯拉夫人免疫力下降，最终导致绝种。

这种指控是非常荒唐的。如果美国真的根据斯拉夫人的生物材料研究出了针对斯拉夫人的生物武器，那么受影响的可不只是俄国的人口。乌克兰的人口，以及俄国那些斯拉夫邻国的人口也都会受影响，因为他们跟俄国人一样也都是斯拉夫人。他们会愚蠢到去帮助美国研究针对斯拉夫人的生物武器，让自己也断子绝孙吗？有点脑子的人都不应该相信这种指控。但是，在中国就有很多人信，很多人传。中国人还相信美国在研究针对中国人的生物武器。可能伊朗也认为美国在研究针对伊朗人口的生物武器，朝鲜也认为美国在研究针对朝鲜人口的生物武器。美国太坏了，想把其他国家的人口都给灭了，就剩它一个国家。

新冠疫情刚刚爆发的时候，还只限于中国国内，当时很多中国人在网上说这个新冠病毒就是美国搞出来专门针对中国人的生物武器。后来新冠病毒满世界传，美国的疫情也非常严重，没有人再说它是针对中国人的生物武器了，变成了说是美国人搞出来的生物武器，不只是针对中国人的，而是针对全世界的。更早一点，在2003年非典期间，有很多中国人认为SARS病毒是美国人研究出来专门针对中国人的基因武器。还有很多中国人，特别是崔永元的粉丝，认为转基因食品也是美国人搞出来要让中国人断子绝孙的生物武器。

只要有一些生物学的知识，就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中国人”并不是一个生物学的概念，并不是一个有自己特殊基因的遗传群体。“中国人”是一个文化的概念，在被称为“中国人”的人群当中有各种各样的遗传群体，可能有好几十个、几百个，甚至更多。所以并不存在什么特殊的中国人基因。中国人并不是一个特殊的人种，不具有只有中国人才有，别的国家、别的民族都没有的特殊基因。

在中国人身上有的基因，在其他国家、其他民族或多或少也有，只是量的区别，并不是质的不同。比如，很多中国人都有乳糖不耐症（喝多了牛奶会拉肚子，因为消化不了里面的乳糖），这跟基因是有关系的。如果美国针对乳糖不耐症研发出了一种生物武器，大多数的中国人当然都会受影响，都会被灭掉了。但是，其他国家也都有乳糖不耐症的人，特别是在东亚非常多，所以日本、韩国也会大受影响，这些都是美国的盟国。而且，其他的国家、民族，包括白人，他们也是有乳糖不耐症的，只不过比例相对比较低而已。那么，美国人搞出的专门针对乳糖不耐症的生物武器，岂不是也要把白人消灭掉一部分？

再退一步说，即使哪一天美国研究出了中国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神秘的基因，是只有中国人才有的，所有的中国人都有，其他的人没有，然后研究出专门针对这种神秘基因的基因武器，要把中国人全部都消灭掉。但是大家要知道，在美国有几百万华裔，他们是中国人的后代或者中国的移民入籍成了美国公民，难道美国也要把自己好几百万公民都给消灭掉吗？所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是很多中国人相信美国就是这么坏，宁愿杀死自己几百万公民，也要研究专门杀中国人的基因武器。

有这种想法的还不都是普通的中国人，有一些搞生物医学研究的“专家”也这么认为。大约20年前，我曾经应邀访问过华大基因公司。其老总汪建给我看了一份他们写给中央政府的报告，要求拨款给中国人的基因测序。当时华大基因参与的人类基因组计划已经完成了，要找新的项目，就想到了要测中国人的基因组序列。那个报告谈了为什么要测中国人的基因组系列，其中的一个意义就是防止美国研究出针对中国人基因的生物武器。我质问汪建：如果真的存在一种特殊的中国人基因，美国人要研究针对中国人基因的生物武器的话，首先要知道的是中国人的基因组序列，你们现在去测中国人的基因组序列，结果是要公开的，这不是在帮助美国人研究针对中国人的基因武器吗？汪建当时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承认他们那么写只是为了讨好中国军方，因为中国军方很多人相信美国在研究针对中国人的基因武器。

很多中国政府官员也相信美国人有一个阴谋，要研究针对中国人的基因的生物武器。所以，中国政府要严控中国人的基因资源不外流，不被美国人偷去。如果中国人的生物材料要出口，手续很多，控制得非常严，就是担心中国人的基因会流失，会被美国人拿去。他们也不想想，如果美国人真的要研究中国人的基因，根本没必要跑中国研究。美国本土就有好几百万华裔，他们完全可以研究这些人的基因，干嘛非得去中国？有人说，这些人的基因已经被别的人种污染了，不纯。即使是那样的话，每年也有无数的中国人去美国留学、工作、移民、旅游，在体检和接受医疗时，他们会被抽血，甚至不需要抽血，拔一根头发，美国人就掌握了中国人的基因。何必那么麻烦，跑到中国去窃取基因资源呢？

所以，只要有一点脑子，稍微想一下，就会知道所谓美国在研究或者已经研究出针对中国人的基因武器，是一种根本经不起推敲的阴谋论，相信这种阴谋论的人都是没有脑子的人。可笑的是，在中国就是有很多人相信这种阴谋论，不只是普通中国人，还有“专家”、中国政府的官员也都相信，都是一帮没脑子的。

2022.3.23.录制

2022.6.30.整理

上海有一个叫汪诘的人自称是职业科普人，却一直在散布一些伪科普信息。他是学金融出身的，不知道为什么改行去做他不可能搞懂的科普。汪诘最近采访了上海疾控中心的朱医生。朱医生说，上海虽然新冠疫情很严重，但几乎所有被感染的人都是无症状的，只有极少数是重症，没有危重症，也没有人死亡，大家不要恐慌，要平常心对待，把新冠当成感冒；如果被感染了，最好不要去隔离，在家里面待着就好了。这个通话录音在网上传得很广，很多人说上海的朱医生是良心医生。上海时不时地会冒出“良心医生”，因为人们在疫情期间总是希望出现一个类似于救世主的医生来带领大家走出困境。

告诉大家不要对新冠恐慌，这是对的，但是她依据的两条理由是不成立的，是在帮助官方宣传假数据。官方一直宣称上海感染的人几乎全都是无症状，上海这波疫情持续这么长时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死亡。这是官方的口径。但这两条都是假的，是在编造假数据。上海卫健委主任邬惊雷说上海的数据跟其他国家和中国其他地方的数据是一致的，奥密克戎二代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无症状。这完全是胡说。姑且不跟其他国家比，就跟中国的其他地方比，比如跟疫情和上海一样严重的吉林市比，也不是像上海这样几乎所有人都是无症状，而是有症状和无症状的比例差不多。其实，疾控中心的朱医生也解释了，上海有这么多无症状感染者是因为上海用了自己的诊断标准，如果没有肺部影像诊断，就都归为无症状。她还狡辩说，因为中国的新冠诊治指南没有列什么叫无症状，所以上海就自己搞了无症状的标准。但是，诊治指南列了轻症、重症的标准，不能因为没有提到无症状，就把轻症和没有肺炎的重症都归为无症状，因为所谓无症状就是没有任何症状。

上海至今没有人病死，也同样假得离谱。不要说跟其他的国家比了，跟香港比就知道了。香港同样传的是奥密克戎二代，但是香港在最高峰的时候一天死两百多人，难道香港人跟上海人是属于不同的人种？只要一想就知道，中国新冠几乎没有人死是怎么回事。吉林市报告两个病死后遭到了国家卫健委的驳斥，撤掉了两名区长以后，吉林也没有死人了，新冠病毒学乖了。比吉林稍后发生疫情的长春更是4万多个病例一个没死。朱医生也说了，健康人是不会因新冠死的，但是基础病人会因为并发症死。这透露出了把有基础病的人感染后因并发症死亡的都不算是新冠死亡。但是，新冠死亡的几乎全都是由于并发症，都不算成新冠死亡，新冠在中国就变成了一个不会死人的传染病。其实中国官方很清楚这些数据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如果上海几乎所有人被感染后都没有症状而且不会死人，那就完全没有必要严防死守。采取严防死守的措施，说明官方很清楚数据是骗人的。

中国支持严防死守的人以前很多，现在严防死守越来越严厉，挨到铁拳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就开始改变立场了。一些中国专家，还有很多网民都改口说不要再严防死守了，因为现在传的是奥密克戎二代，已经发生变异，病毒的毒性减弱了，病死率已经非常低，跟流感是一样的，要当普通流感甚至普通感冒来对待。还说这是国外研究的结果。

国外的确有这样的研究，英国现在的新冠病死率已经低于流感了。但是，不能拿国外的数据用于中国。发达国家之所以新冠病死率跟流感差不多，甚至还要低，是因为他们已经普遍接种了信使RNA疫苗，没有接种的也基本上都被新冠感染过了。总之，他们几乎所有人体内都已经有了对新冠的免疫力，所以病死率才会那么低，但不能因此就说奥密克戎对没有免疫力的人病死率本来就这么低。

国外也有没有接种疫苗的人被新冠感染以后的病死率数据，这更能反映奥密克戎的致病性高低。加州圣地亚哥在奥密克戎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有过统计，没有接种疫苗的人被奥密克戎感染以后的病死率大约是0.55%。这个数据和其他地方的数据接近。这是病例死亡率，是指确诊的人的病死率，不包括漏检的。根据凯撒医疗系统的数据，在奥密克戎疫情期间南加州实际感染人数是确诊病例的2.5倍。因此包括所有感染者的感染死亡率大约是0.22%。而且，由于奥密克戎的超强免疫逃逸能力，未接种疫苗的感染者相当一部分以前已被新冠感染过，这些人对奥密克戎有一定的免疫力，拉低了死亡率，也就是说，既没接种疫苗以前又没感染过新冠的奥密克戎感染死亡率应高于0.22%。

流感的感染死亡率在不同的年份有高有低，低的有0.05%，高的有0.1%。奥密克戎感染死亡率大约是流感感染死亡率的2～4倍。所以，认为奥密克戎的致命性已和流感一样，是错误的。而且，除了病死率还要考虑到传染性。流感的基础传染数很低，大约1.3，奥密克戎二代基础传染数非常高，超过10，差不多是流感的10倍。一旦传染开去，被感染的人数要比流感多很多，病死率又比流感高很多，病死人数就会比流感多得多。所以，我们既不要对奥密克戎恐慌，也不要把它轻描淡写地说成像流感一样。

发达国家现在能够“躺平”，是因为已经普遍接种了信使RNA疫苗，没有接种的也大都被传染过了。而中国这两个条件都不具备，是不能“躺平”的。我一直反对中国搞严防死守，而中国现在没有完全放开的条件，那么应该怎么办？应该找一个平衡点。要放弃清零政策，但也不能完全放任自流，而应该采取适当的管控措施。这就是国外在大规模接种疫苗之前采取的做法，采取适当的管控措施，比如避免人群的聚集，让病毒慢慢传去，压平曲线，不要让医疗系统崩溃。不要再搞全民核酸检测，人挤人地扎堆儿，是在加速病毒的传播。如果被感染了无症状或是轻症，完全可以让这些人在家里自我隔离，没必要拉到集中营。实际上就是要抄国外前段时间的作业。

其次，赶快进口信使RNA疫苗推广接种。以前已经接种过两针灭活疫苗的，再补种一针信使RNA疫苗，这样达到的效果，根据国外的研究，大致相当于两针信使RNA疫苗。虽然两针信使RNA疫苗效果不如三针信使RNA疫苗，但还是有一定效果的，至少比三针灭活疫苗要好。

但是，中国要实现这两点，目前看来没什么可能。一方面还在继续严防死守、坚持清零不动摇，而不是想要压平曲线；另一方面还在继续抹黑信使RNA疫苗，根本就没有考虑引进信使RNA疫苗。饶毅最近写了一篇文章，也在抹黑信使RNA疫苗。他说信使RNA疫苗接种了以后会让人发烧，不好，所以要普及中国的灭活疫苗，灭活疫苗比信使RNA疫苗好。饶毅本科还是江西医学院出身的，却没有一点医学常识。发烧是接种所有的疫苗，包括灭活疫苗都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那只是轻微的不良反应，不能把它说得极其恐怖，变成了信使RNA疫苗的劣势。所以，像饶毅这种“专家”（首都医科大学校长在人们的心目中就是专家）也在抹黑信使RNA疫苗，也在鼓吹接种不会有什么效果的灭活疫苗，更不要说官员，他们肯定很信这种“专家”的。而且，为了国产疫苗的利益，为了反美舆论的需要，中国目前是不太可能引进美国疫苗的。

我提出的这两点如果在可预见的未来做不到，中国的疫情在可预见的未来就不可能结束。所以说，中国疫情是没有尽头的寒冬。

2022.4.5.录制

2022.6.24.整理

中国一遇到有新冠疫情就搞全民核酸检测，这是中国特色的严防死守手段之一。现在又多了一样，全民做抗原检测，而且比核酸检测做得还频繁。例如上海，有的小区要求三天抗原检测、两天核酸检测，有的小区要求四天抗原检测、一天核酸检测，对服务人员则要求一天做一次核酸、两次抗原。

抗原检测的优势是可以自己做，而且很快速。从鼻腔取样放到试剂里，将试剂滴到试纸上，几分钟后就能够出结果。如果是一条带，说明是阴性；如果是两条带，说明是阳性。

有人发现，如果不取样，直接把试剂滴到试纸上，还是有一条带显示出来，表明是阴性，怀疑是不是抗原检测有问题。不是的。只滴试剂显示一条带是正常的。那一条带是对照带，目的是为了表明试剂有效、操作正确，跟有没有取样没有关系。

对照带上是抗体的抗体——新冠抗体的抗体，能够跟新冠抗体结合。试剂里含有新冠抗体，它经过特殊处理，带着显色剂，例如金子。新冠抗体能够跟对照带上的抗体的抗体结合，显色剂也就跑到试纸上，所以带就显色出来了。另外一条带上面是新冠的抗体，不过没有带显色剂。如果从被新冠感染过的人的鼻腔取样，鼻腔粘液里含有新冠病毒，也就是抗原，能够跟试纸的第二条带上面的新冠抗体结合，同时又能够跟试剂里的新冠抗体结合，试剂里的新冠抗体是带显色剂的，它通过跟病毒结合到了第二条带上面，就显色出来了。这就是抗原检测的原理。

抗原检测虽然有简单、快速的优点，但是跟核酸检测相比比较不准确。判断一种检测的准确性有两个指标：假阴性率和假阳性率。抗原检测的假阴性率大约20%，跟核酸检测差不多。它的假阳性率是3%。也就是说，给100个没有被感染的人做检测，有3个会被误判断为阳性。核酸检测的假阳性率是1%甚至更低。所以，如果抗原检测结果是阳性，还要再做核酸检测，确认是假阳性还是阳性。国外就是这样的。美国也在推广抗原检测，目的是让人们自己去测。有症状，怀疑是不是得了新冠，拿抗原检测快速测一下，如果阳性再去做核酸检测确认，如果阴性就算了。这本来是抗原快速检测的用途，但上海现在几乎天天都在做核酸检测，其准确度比抗原检测还要高，完全没必要再去做抗原检测。抗原检测反而做得比核酸检测还要多，这不就是搞笑吗？为什么要这么干？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中国之所以一遍一遍地全民做检测，目的就是为了让检测公司赚钱，不是有科学上的必要。前面核酸检测公司已经赚了一大笔钱了，做抗原检测的公司现在也要来瓜分这个市场。

既然目的是要赚钱，一般的人就没有必要折腾自己，每天捅鼻子。要应付白卫兵、居委会的检查，怎么办？不取样滴试剂就行了，就会显示出一条带表明是阴性。检查的人没法知道有没有取样，所以可以这么应付过去。而且这样做还避免了假阳性。如果是假阳性还要被抓去集中隔离，不就惨了吗？所以，抗原的检测很容易骗过去，假装自己是阴性。

除了核酸检测、抗原检测，新冠还有一种检测，即抗体检测。抗体检测跟抗原检测、核酸检测存在着很大的不同。核酸检测、抗原检测检测出来的都是一个人刚刚被感染，还具有感染性，所以要隔离或自我隔离。而抗体检测不是。抗体检测一般查的是IgG，是已经被感染了很多天以后，抗体浓度比较高，才测得出来。所以它主要测的是曾经被感染过，现在可能已经康复，不具有感染性了。

最近北京大学教授兼首都医学大学校长饶毅在提倡全民做抗体检测，为此写了几篇文章。饶毅说可以通过抗体检测来知道一个人体内的抗体水平高低，这样就可以知道他的免疫力有多强，因此决定要不要给他发良民证（饶毅把这叫做“蓝卡”）。如果认定他对新冠已经有免疫力了，给他发“蓝卡”，就可以让他自由活动了。饶毅说，抗体检测和抗原检测一样简单、快速，所以容易推广。

抗体检测是有简单、快速的，那是在新冠疫情早期有人推出来的。从指尖取一滴血滴在试纸上，因为试纸上有新冠病毒的抗原，如果有带出来，说明体内有针对新冠的抗体。但是这种检测很不可靠。一滴血含有的抗体的量很低，所以这种检测很不敏感，各方面的指标都很差。这就是为什么后来没有人再去搞这种快速的抗体检测了。而且这是定性的检测，看不出来体内抗体水平的高低。

要定量测一个人体内抗体水平的高低，就不能用这种简单的快速方法。首先抗体量要足够多，所以要抽静脉血。其次，要把样本拿到实验室由专业人员做实验，时间也比较长，要一两天才会出结果。所以不像饶毅说的像抗原一样简单快速。而且，一般抗体实验测的是针对新冠的抗体总量，它的高低反映不了一个人的免疫力高低。这是因为总抗体里什么抗体都有，绝大部分抗体是没用的，只有中和抗体是真正有用的。从总的抗体的量看不出中和抗体的高低，有可能总抗体的量很高，但里面根本就没有中和抗体，那还是没用。

被人说了以后，饶毅又发一篇文章，改建议全民检测中和抗体，要根据中和抗体的量来决定一个人免疫力是高是低，要不要发良民证。饶毅认为检测中和抗体也是很简单、快速的。这表明他根本就不知道中和抗体的滴度是怎么测的。测中和抗体的滴度比测总抗体的滴度要困难得多，要做结合竞争的实验。以前要用活病毒做实验，跟中和抗体竞争和细胞上的受体结合，以此判断中和抗体的滴度。用活病毒做实验对实验室的要求很高，要生物安全三级的实验室才能做。后来发明了假病毒，也就是模拟病毒，上面有S蛋白。用假病毒跟中和抗体做竞争实验，因为没有用到活病毒，一般实验室也能做。即使这样，由于是比较复杂的实验，对实验人员的要求比较高，而且花的时间也比较长，一个实验周期要好几天。做中和抗体实验也抽静脉血。

去年杜克大学的一个华人教授发明了一种快速检测中和抗体的办法，不用活病毒，也不用假病毒，而是用蛋白片断，他把它叫做“替代病毒”。号称能够代替原来的常规办法，几个小时就能测出来中和抗体滴度。但是它的说明书说这个检测办法用来做定性的检测，只检测有没有中和抗体，不检测中和抗体含量的高低，那就没啥用了，没有推广开去。现在各个实验室做中和抗体滴度的检测还用的是活病毒或者是假病毒。

以后即使能快速定量检测中和抗体，意义也不是很大。的确，很多实验室都在研究新冠中和抗体的滴度，来对比疫苗的有效性究竟是怎么样的。信使RNA疫苗产生的中和抗体滴度要比灭活疫苗产生的中和抗体滴度高很多，就认为信使RNA疫苗比较有效。但是，这对比的是统计的结果，是对比中和抗体滴度的中位数或平均值，不能用在个人的身上。个人存在个体的差异，而中和抗体的滴度变化范围很大。一个人的中和抗体滴度高，并不一定表明他的免疫力就比中和抗体滴度低的人强。饶毅要求根据每一个人体内中和抗体滴度的高低来决定免疫力的高低，说明他根本就不懂，在理论上就不成立。更何况做中和抗体滴度的检测很麻烦、很费时、很费钱。只有像饶毅这种没有基本的免疫学知识的人才会这么异想天开要全民测抗体甚至测中和抗体。

有人怀疑，饶毅这么拼命鼓吹要全民检测抗体，除了愚蠢之外是不是还有商业的目的。饶毅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科学家，他也办公司，跟妻子联合办了一家生物技术公司，叫做“原基华毅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拉到投资了，号称要研发针对神经系统疾病的药物。这就是为什么他老在骂上海药物所搞的号称治疗阿滋海默症的假药971。那的确是一种假药，但饶毅为什么只骂这种假药？就是因为存在竞争关系，都要搞针对神经系统疾病的药。但是，在中国研发新药是很难的。很多研发新药的或者去卖假药，或者去做保健品，或者去卖试剂，或者去搞检测了。

饶毅这家公司是不是也想搞新冠的检测？我们没证据不能胡乱推测。但是，大家还是要留一个心眼。现在新冠检测的市场太庞大了，而且在中国会越来越庞大。很多人都想趁机捞一笔来瓜分这个市场。被核酸检测分掉一部分了，现在又被抗原检测再分掉一部分。下一步是不是又有人想出什么新的检测方法？管它在科学上成不成立，只要领导同意了，也去瓜分一部分的市场？这值得大家警惕。

2022.4.21.录制

2022.5.12.整理

给饶毅上一堂生物课，讲讲新冠病毒演化三大趋势

·方舟子·

北大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兼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与携程网老总梁建章关于新冠病毒会怎么演变的争论愈演愈烈。梁建章写了一篇文章回应饶毅，饶毅又新写了一篇文章教育梁建章。饶毅的新文章《新冠与科学（及道德）》更进一步暴露出他缺乏生物学基础知识，不懂生物学基本概念。

饶毅之所以认为中国应该坚持动态清零、严防死守，理由是，新冠病毒要怎么变是没有人能够知道的，有可能传染性变得更强，也有可能传染性变得更弱；有可能致病性变得更强，也有可能致病性变得更弱……什么可能都有，没人能做出事先的预判，只能等发生了以后再回头研究。梁建章说饶毅指的是病毒会随机变异。饶毅却否认他这么说过，以懂分子生物学的人的身份教育梁建章：

“这句话是在科学上是不严谨的，是错误的。我从来没有说过‘病毒会随机变异’。

“如果从没有学过统计的病人角度，可能觉得随机，但从科学角度，并非随机。病毒的变异是因为核酸序列改变。病毒（或任何DNA、RNA）序列在自然界的改变是因为核酸本身的物理、化学、生物因素，以及核酸所处环境的物理、化学、生物因素。核酸序列的不同部分，并非有同等的变异可能，而是经常有热点和冷点。所以，不能说变异是随机的。只是我们一般不掌握其规律，特别是还在流行期间，没有完结之前，我们没有人能够说出其规律，只能含含糊糊，‘随机’都不能说。”

变异（或突变）是随机的，这是生物学基础知识，大家回忆一下高中生物课，对此有介绍。生物学基础知识当然未必就永远正确，有可能被新发现推翻，但是饶毅想要否定这个基础知识的理由表明他其实不懂什么叫做“随机变异”。生物学上的随机并不是数学意义上的随机，并不是说所有的可能性概率都是相同的。它指的是变异没有方向性，各种可能都会发生，虽然也许发生的概率不是一样的。饶毅此前一直强调，新冠病毒要怎么变，各种可能性都有，这指的就是变异的随机性。只不过他没有学过高中生物，不知道人们说的随机性指的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不懂统计学的人的无稽之谈。

虽然变异是随机的，但是不等于说我们就没法知道病毒会怎么样演变。大家再回忆一下高中生物的内容，在随机变异的基础上，还有自然选择在起作用，而选择是有方向性的。虽然什么样的变异都可能发生，但是变异的结果是不同的，不同的变异会对生物体的生存以及病毒的传播能力产生影响。那些传播能力比较差的病毒变异传不下去，而那些传播能力强的病毒变异会越传越多，就会变成一个优势变异。所以，变异虽然没有方向性，但是选择是有方向性的，会让病毒向传播能力强的这个方向演化。

    但是饶毅对此也否认：

“梁博士说：‘传播性可能变强（不太可能变弱）’。这是没有科学基础的断言。有些病毒有时传播性增加，有时减弱。2003年的SARS，可不是哪一个人控制的，而是自己消失的，不能是它因为传播性强而消失的？”

这种说法也暴露出饶毅不具备生物学的基本概念。我们说的病毒演变趋势指的是受自然选择影响的结果。但自然选择的作用会被人为的干预破坏。SARS之所以消失不是因为SARS的传播性变得越来越弱最后变没了，而是人为强力干预的结果。在SARS演变成大流行之前，在疫情的早期，人们采取了严防死守的措施。严防死守对于控制SARS疫情很有效，因为SARS有一个特点，感染的人基本上都会发烧，把那些发烧的病人全部找出来隔离，病毒的传播链被打断，SARS就消失了。这跟病毒的演变趋势没有关系。

根据自然选择原理，我们可以对新冠病毒会怎么演变做预测，可以知道大概的趋势会是怎么样的。

第一个趋势是，新冠病毒的传染性会越来越强。这是因为，一般来说，传染性越强的变异传播能力也会越强，更容易传播开去，变成优势的变异。这是最容易理解的一个演变趋势。

新冠病毒演变的第二个趋势是，致病性会变得越来越弱，因为致病性弱有助于新冠病毒的传播。关于这一点我在《驳斥饶毅伪科普，说说新冠病毒的演变趋势会是怎样》已经谈过，在这里就不重复了。

新冠病毒演变的第三个趋势是，新冠病毒的免疫逃逸性会变得越来越强。如果一个人曾经被新冠感染，或者接种过有效的新冠疫苗，那么他就对新冠病毒有了免疫力，能预防新冠的感染。但是，如果新冠病毒发生了变异，可以突破免疫力，也就是“免疫逃逸”，那么这样的变异就容易传播开去。不具有免疫逃逸性的那些病毒变异传不了，具有免疫逃逸性的变异也就更容易传播，即使它的传染性不强也容易传播开去，而成为优势变异。

现在回头来看，新冠病毒的演化的确出现了这些趋势。新冠病毒的变异的确传染性越来越强了。德尔塔变异的传染性已经比原来的那些变异要强很多，奥密克戎变异的传染性又比德尔塔变异强很多。奥密克戎变异出现了第二代，第二代比第一代的传染性还强。现在又出来奥密克戎第三代，初步的研究结果也是传染性要比第二代强。所以这个趋势是很明显的。关于致病性，目前看来趋势也是变弱了。新冠病毒变异的免疫逃逸性也是变得越来越强。德尔塔变异的免疫逃逸性比以前的原始毒株要强，也就是说疫苗对它的有效性降低了一些。奥密克戎变异的免疫逃逸性又进一步加强，疫苗对它的有效性又降低了。

但是，大家要知道，生物的进化不是无限的，而是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制约的，这叫做“进化的制约”。虽然总的趋势病毒的传染性会越来越强，但并不是没有顶，到一定的程度就没法突破了。其他的趋势也是这样。

大家还要知道，生命系统不同于物理系统，是一个复杂系统，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而且其中很多因素我们是不知道的。我们谈的只是一个大的趋势，而大的趋势在一个复杂系统是有可能会有例外的，特别是在短期内是会有波动的。

我看了一下梁建章的简历，他是学计算机出身的，在生物医学方面可以说是一个外行。但是他在病毒演变这个问题上能吊打以内行自居的北大生命科学院教授，这是因为他们的争论其实不涉及到什么高深的生物学问题。虽然饶毅一直在嘲笑别人不懂分子生物学，但这里面不涉及分子生物学的前沿问题。他们争论的这些问题只涉及到高中生物学、本科生物学的知识。一个人如果学过高中、本科的生物学，或者虽然没学过本科的生物，但是经常看生物方面、特别是进化论方面的科普，那么就不难理解、掌握这个问题。

这恰恰是饶毅的短板。他高中的时候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当时可能连高中生物课都没有。他大学本科上的又是医学院——江西医学院，当时可能也没有开普通生物学课。本来就没有受过很好的生物学基础教育，各种因缘巧合让他当上了生命科学学院的教授，之后就不屑于再去补基础课了，觉得自己懂，能够看得懂文献。但是，没有相应的基础，也未必看得懂文献。所以我一直建议饶毅应该好好地去补一补生物学本科的课程。现在看来，让他去读生物学本科的教材他也未必能看得懂。按他这种和外行一样的程度，他应该先从高中生物补起，再同时看看生物学的科普。

我这个建议饶毅肯定是听不进去的，会觉得我是在侮辱他。越说他基础差，他越觉得自己了不起，越要显摆自己是专业人士，是教授，是站在山上俯瞰外行的，而且更要炫耀自己懂。就像他在最新的文章里说的，他不仅懂他研究的很狭窄的那个专业领域，还懂八门生物学科；而且不仅懂生物学科，还懂美国历史、中国近代史、科学史，声称在这三个学科他都达到专业的程度了。

他愿意这么显摆自己本来问题不大，很多人特别是很多教授都有自吹自擂的坏毛病。但是问题在于，饶毅不是一个普通的教授，而是一个目前在中国很有影响力的教授。这几年来他被中国媒体打造成了正直敢言的科学界良心、科学界鲁迅，他说的话很多人会信。而且，他现在有中国名牌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的头衔，还是首都医科大学的校长，显得很权威、很专业。这样就可以把那些外行吓住。南京大学新闻学院教授杜俊飞虽然不同意饶毅关于新冠疫情的看法，但是他不敢说饶毅在科学上有问题，反而要恭维他，说“没有多少质疑者有资格与饶毅教授辩论其文章中的科学原理”。他要批的是饶毅有“科学理性的自负”，把饶毅当成科学、理性的代表。他不知道的是，饶毅文章里头的科学问题大了，一个好一点的生物系本科生都能够看出他的文章宣扬的实际上是伪科学。

但是饶毅还是能够把这些外行吓住，而且还有可能把领导也吓住，觉得这是一个很权威的人提的建议。这就很可怕了，因为现在他们讨论的这个问题不是一个纯学术问题，而是涉及到防疫措施，涉及到国计民生。像饶毅这样不学无术、生物学基础很差，却要显摆自己非常懂，又有专业人士、学术权威的光环，很容易误导外行、领导，就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影响非常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去揭露他。

2022.4.15.录制

2022.4.28.整理

北大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兼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自从新冠疫情以来一直支持中国搞严防死守，认为中国疫情防控是全世界做得最好的，美国、西方国家做得非常差。面对奥密克戎疫情中国的严防死守已经变成国际笑话，但是饶毅还是认为中国应该坚持严防死守，不要向美国、西方国家学习。他最近在其微信公众号上发表了一系列文章，都是在表明这个观点。

其中有一篇文章是针对携程网老总梁建章。梁建章写了一篇文章，主要意思是，现在奥密克戎变异传染性非常强，致病性又比较弱，中国不应该再搞严防死守了。饶毅很不以为然，认为梁建章不是生物医学专业人士，所以有一些外行的看法。他还说，即使是中国的防疫专家，因为不懂分子生物学，所以对病毒也有错误的看法。他举了一个例子，针对病毒越传毒性会越弱这种说法，饶毅说这就是不懂分子生物学的外行说法，如果懂分子生物学，就知道病毒发生的突变会导致毒性或者变弱，或者变强，因为什么样的突变都能发生，不一定会让毒性变得更弱。

我读了饶毅的文章后评论说，从这篇文章看不出饶毅懂分子生物学，反而说明饶毅不懂进化生物学。虽然病毒的突变是随机的，但是还有自然选择来对突变进行挑选。病毒变异的结果有可能会让毒性变强或者变弱，但是如果毒性变弱对病毒的传播是有利的，那么在自然选择的作用下，就会保存下来，传播开去，变成优势的变异。这样，病毒毒性就会越来越弱。

我指出这一点以后，饶毅很不服气，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争论新冠：不宜不顾事实、不能违反常识》，号称要科普关于病毒的常识。他的意思是，不仅中国的防疫专家，而且美国的防疫专家都是不懂分子生物学的，所以不懂病毒，才会“瞎说”：

“一种新的病毒流行，没有人可以预计。什么‘病毒流行越广、症状越轻’是瞎说的，极具片面性，没人知道。”

他接着说：

“有人自作聪明（方按：大概针对的是我），认为达尔文的选择学说可以起作用。那是在杀死病人的情况下，而死亡率并不高到骇人的程度，不可能通过病人去世而阻止恶性病毒株传播。新冠病毒死亡率从来只有百分之几或百分之零点几，所以人的症状强而降低传播的可能性没有出现过。”

这更进一步暴露出了饶毅的确对进化生物一窍不通。他一开始没有考虑到还有自然选择这回事，被我点明了以后他做了这一番辩解，反而暴露出他对进化、自然选择的理解停留在外行的水平。他以为病毒要让人死了，自然选择才会起作用。其实不是，有很多的因素能够影响到个体的生存、活动范围，那么就会影响到其携带的病毒的传播。如果一个病毒变异的致病性很强，让人感染了以后症状很严重，这个人就倾向于待在家里，不会到处乱跑去传播这种病毒。反之，如果另外一个病毒变异致病性比较弱，人感染了以后症状很轻或者没有症状，不影响他的活动，他到处乱跑就帮助了这个病毒变异的传播，这个病毒变异后代就会越来越多，就会变成一个优势的变异。自然选择要对病毒的传播起作用，并不是选择压力大到要让人死了才行，如果变异影响到被病毒感染了人的活动性，自然选择就会起作用。

“病毒越传致病性会越弱”这个说法绝不是瞎说，只有像饶毅这样没有学过进化生物学的人，才会认为这是外行的瞎说。其实这是内行的说法，是进化生物学的一条原理。这条原理早在19世纪末就已经提出来了。那个时候病毒还没发现，它针对的是寄生虫和宿主的关系，寄生虫越传，它对宿主的致病性会越弱。病毒实际上也是一种寄生虫，所以，这条原理就被应用到病毒上，在很长时间内大家都公认它也对病毒成立。

一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有人对这条原理提出了挑战，认为有例外。其他的因素也有可能影响到病毒的传播，如果症状很严重有助于病毒的传播，这条原理就不成立了。比如说，有的病毒感染了生物体，毒性最强的时候排毒最强，病毒的载量很高，这样就很容易传播开去。所以，对这种病毒来说，虽然致病性很强，会让被感染的动物很快就死了，但是在死之前因为传染性很强，还是能够传播开去的。最后在传染性和致病性之间会达到某一种平衡，并不一定越传致病性越弱。

那么，新冠病毒是不是属于这种例外呢？不是。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新冠病毒感染了人以后，头几天的传染性最强，那个时候症状是比较轻的，甚至还没有出现症状，传染性已经非常强了，这些人到处乱跑，就把毒性比较弱的病毒变异传播开去。所以，对于新冠病毒来说，“病毒越传毒性越弱”这个总的趋势还是存在的，并不是属于例外。我们说的是一个总的趋势，是比较长的时间的演变趋势，在短时间内是有可能出现波动的，有可能出现一种毒性变得比较强的变异在流行。而且，在新冠疫情的早期，世界各国都采取了非常严厉的防控手段，人员的流动受到人为限制，不管是病情重的还是病情轻的，都跑不动了，这样，病毒毒性的强弱对传播性的影响就没有表现出来。在人为强力干预的情况下，自然选择不起作用。但后来除了中国等极个别国家，封控都逐渐松开，自然选择就要起作用。虽然新冠传播的时间还很短，但是已经出现毒性减弱的趋势。现在出来的奥密克戎变异，毒性跟以前的那些变异比起来是比较弱的，即使在排除了疫苗接种、以前的感染的影响，毒性还是减弱了。

生物学的规律总是有例外。但是有例外不等于规律是不存在的，“病毒越传毒性越弱”虽然有例外，但是是一条公认的规律。饶毅把这条规律说成是“瞎说”，暴露出了他实际上不懂进化生物学。饶毅的那篇“科普”错误很多，应该叫“伪科普”。当然里边有正确的部分，但正确的部分没有超出高中生物学的范围，而错误的部分也没有超出本科生物学的范围。他以懂分子生物学自居，要向中美的防疫专家科普分子生物学，但是，其文章并没有涉及高深的分子生物学知识，反而暴露出了他根本就不懂进化生物学。

饶毅以前别的文章暴露出来他实际上也不懂分子生物学，我多次指出过他的分子生物学的基础很差。他最近的这一系列文章还暴露出了他不懂免疫学。例如，他有一篇文章建议，中国除了全民测核酸以外还要全民测抗体，根据大家身体里新冠抗体的水平来决定要采取什么样的防控措施，要不要放开。这就是一个不懂免疫学的人才会有的奇思异想。饶毅还有些文章暴露出来他对生物学其他基础学科也都是不懂的。也就是说，他的生物学的基础非常差。这是因为他在本科的时候没有好好学过生物学基础课，出了名以后也没有想到要去恶补。我多次建议他好好地去补生物学基础课，当然他是不会听进去的，觉得自己已经当了大教授了，我有什么资格建议他去补分子生物学、进化生物学、免疫学这些基础的课程？

有人可能觉得奇怪，饶毅的生物学基础那么差，怎么能够当生物学方面的教授，也能够做出一定的科研成就？对于某一些研究领域来说这是可以做到的。其实很多华人教授的基础都很差，但是碰巧在某一个领域能够做出一定的贡献，不是通才、全才，也能够当一个很好的专门家。但是饶毅跟其他的教授不一样，不满足于当一个专门家，不满足于只是一门心思研究神经生物学这个狭窄的领域，也不满足于只是科普神经生物学（我想这个领域他应该还是懂的），反而喜欢跑到生物学的其他领域去做科普、提建议、教学。没有自知之明，反而觉得自己比谁都懂。比如说，他在北大给本科生开普通生物学的课，还写了讲义，而且号称该讲义是别人写不了的，是他看了很多原始文献才写出来的，讲义后面附了一大堆的原始文献。那些原始文献我不认为他都看过，很可能绝大部分没有看过。我以前说过，他列的文献至少有一部分是抄来的，抄的是维基百科条目的文献表，连错误也照抄。即使有一部分文献他看过，也未必看得懂，因为基础太差，看不懂别人的论文，歪曲了原意。这我以前也多次指出过。我看过他那个讲义的一小部分（看他的东西是要硬着头皮才能看下去的，所以我看得不多），就发现有很多的错误。一开始我还给他指出来，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后来我也就算了，我又没有义务来帮他纠正，何况还是一个很不虚心的、死不认错的人犯的错误，我干嘛要帮他呢？我只是很同情北大的学生，他这不是误人子弟嘛。

更严重的是，他现在已经不满足于误人子弟了，他还要提防疫的建议。他被官府赏了一个“首都医科大学校长”的头衔，一下子变成了医学方面的专家，又是中国的明星科学家，所以他提的这些建议有可能被某一个大领导当真，认为是一个“学术权威”提出的建议。如果真的有大领导听信了饶毅的这些建议，那就惨了，以后是不是中国人除了每天测核酸以外，还要每天抽血测抗体呢？所以，对这种不学无术、还喜欢信口开河、头上又有权威光环的人，我们就应该揭露。

2022.4.13.录制

2022.4.27.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