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每年的3月15日是中国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日，似乎只有到了这一天，消费者
才被当成了主人，保护消费者的机构才开始履行起其职责，而许多商家和厂家
也在这一天和这些机构合作，把它当成了树立企业形象和推销产品的商机，难怪
“打假专家”王海曾经讥讽“3·15”成了商家和厂家的促销节，是中国的愚人
节。

今年的“3·15”自然也不例外。在当天晚上，我就陆续地收到朋友、网友
们打来的电话，发来的短信、电子邮件，愤怒地向我反映，本是欺骗消费者的典型
的核酸营养品再一次成了中央电视台“3·15晚会”的指定产品，而且每隔20分钟
就播一次广告，在所有的广告中打头阵。正如一位网友所说的：“看中央电视台
3.15晚会本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珍奥核酸的广告使人有吞了苍蝇的感觉。”

对此我在去年所写的《又见“珍奥核酸”上了春节晚会》（载《北京科技报》
2005年2月16日）一文中已有评论，现在并没有更多的话想说，反正说了也是白
说。

但是同时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觉得仍然有再说一说的必要。3月14日，“绿
色和平”组织在北京宣布在亨氏婴儿米粉中“惊现”转基因成分，于是“亨氏问
题米粉”便在“3·15”这一天成了“打假”的重点，媒体一片惊呼，公众一片
恐慌，全国各地的超市、商店纷纷将亨氏婴儿米粉下架，报道称近九成网民称不
再买亨氏云云。

那些已经给自己的小宝贝吃过了亨氏婴儿米粉的人更是忧心忡忡。我接到了
一些朋友、网友打来的电话、发来的电子邮件，表达他们的担忧，其中有的是早
就读过我有关转基因食品的文章，对此本来应该有更清醒的看法，但事情一旦发
生在自己的小孩身上，就没了底。

有一封电子邮件是这么写的：“我是一名在国外工作几年刚回国的年轻老师，
最近关于亨氏米粉转基因的事情弄得沸沸扬扬，由于我女儿一直吃该米粉，所以
我非常关注和担心。但对于转基因食品，我缺乏相关知识和判断力，我希望您能
给我们做一些科普，至少给我们对这个争议一些判断力。”

首先我要对绿色和平组织的检测结果表示怀疑，不太相信亨氏米粉中真的含
有转基因成分。转基因水稻的商业化种植在我国还未获得批准，即使有所谓的
“非法种植”也不太可能是大规模的、能为大型企业提供生产原料。

其次，即使亨氏米粉中真的含有转基因成分，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按绿色
和平组织的说法，亨氏米粉含有Bt抗虫害转基因水稻的成分。这种转基因水稻含
有一种名叫Bt的毒蛋白基因，能分泌Bt毒蛋白抵抗水稻的主要害虫螟虫，因此种
植这种水稻，可以少洒农药。

“Bt毒蛋白”听上去很吓人，其实它对人是完全无毒的。许多食物，例如西
红柿、辣椒、柑橘、葱、蒜等等都含有天然杀虫剂、驱虫剂，都是无毒的，而
Bt毒蛋白正是人类已知的最为安全的一种天然杀虫剂。为什么我敢这么说呢？这
有几层因素。

我们在吃食物时一般是要加热、煮熟才吃的，内毒素是一种蛋白质，蛋白质
加热后会变性，实验表明，内毒素在60摄氏度的水中煮一分钟就失去活性，更何
况是煮熟、加工出来的产品。

即使是生吃也没有关系。Bt毒蛋白本身是无毒的，只有在昆虫肠道碱性环境
下才能被激活成有毒的蛋白，再与昆虫肠道细胞表面上的受体结合，造成昆虫肠
道穿孔，从而将它们杀死。但是人的胃环境是酸性的，并且肠道细胞表面不含有
毒素蛋白的受体，因此Bt毒蛋白对人没有毒性。被人吃下去的Bt毒蛋白，会像食
物中的其他蛋白质一样被消化、分解掉，成了营养成分。

其实，人类很早以前已经在利用Bt毒蛋白，以前是做为一种生物农药用于
“绿色食品”、“有机食品”的生产，后来才研制出了能自己产生Bt的转基因
作物。美国使用Bt内毒素做为生物农药已有几十年的历史，大面积种植含Bt基因
的抗虫害转基因作物也已有十来年的历史，在美国市场上含有Bt成分的食品比比
皆是（而且都不做标记），迄今未发现一例人、畜因吃这种作物中毒的。用老鼠
和绵羊做的实验也表明吃Bt内毒素不会影响哺乳动物的身体健康。

实际上，Bt转基因作物比一般的作物更安全、更绿色。种植Bt转基因作物可
以不用或少用化学农药，消除了农药污染、农药残余量过高的隐患，对保护环境
和身体健康，都是大有好处的。

绿色和平组织在美国毫无影响力，更没有能力在美国反对转基因食品（国际
绿色和平组织总干事对《北京科技报》记者说：“在美国确实转基因食品的问题
是非常严重的，但是我们在那里并没有做非常积极的项目。因为在美国我们这些
年其实得到的社会支持比较少，所以我们就减少了一些项目。所以转基因的项目
我们在美国已经停止了，……”）。他们在欧洲的处境要好一些，但也要诉诸游
行示威、破坏行动等极端手段才能引起媒体的关注。

但是这家没有在中国注册的组织在中国的遭遇却好得不可思议。他们只要开
一个新闻发布会、发布一条消息，就可以调动起全中国的主要媒体，一次又一次
地给全社会带来恐慌。而且他们很聪明地利用了某些国人的“民族自尊心”，专
门把矛头指向一些外资企业，从以前的雀巢、乐之到现在的亨氏，都是如此。但
是靠打“爱国牌”反对转基因技术，最终将妨碍中国自主开发的转基因技术的应
用和推广。

中国的新闻工作者们，是不是应该多一点科学素质，多一点社会责任感？在
被反科学国际组织愚弄、配合他们传播耸人听闻的消息之前，即使你不在乎某家
外资企业的声誉，也该想一想那些可怜的中国年轻父母，不要让他们无必要地担
惊受怕。

2006.3.18.

（北京科技报2006.3.22.）

(XYS200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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