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投诉绍兴鲁迅故里鲁迅吸烟景墙的控烟志愿者孙女士道歉了，这是意料之中的，那么多的媒体、评论员、网民都在骂她，除非像我这种根本就不怕网暴的，一般的人是受不了的，道歉是早晚的事。她为自己的行为道歉的理由是“浪费了公共资源”，这也是官媒批她的理由，说她炒作鲁迅吸烟滥用公共资源。网上举报、投诉、批评浪费了什么公共资源？难道是因为浪费了网络流量吗？

在这个事件上，可以说烟民们取得了胜利。不过很多烟民对孙女士的道歉不满意，认为她道歉不诚恳，没有反思自己不尊重鲁迅。有人批评她说，孔雀开屏你看腚。这么说的人也承认鲁迅吸烟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所以把它比作是孔雀的屁股。但是孙女士并不是从哪一个角落挖出了鲁迅吸烟这件事拿出来批，而是鲁迅故里公司将鲁迅吸烟图放到了景墙上，逼着所有的游客都要去看孔雀的腚，“孔雀开屏你看腚”这句话应该用来批鲁迅故里公司和维护这道景墙的人才对，怎么变成了批投诉的人了？

还有人说，如果鲁迅吸烟不能画到墙上的话，那么把武松打虎画到墙上，是不是就会违反了保护野生动物法呢？这是把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扯到一起胡搅蛮缠。武松打虎在古代被认为是为民除害，而在水浒传里武松也对自己打虎感到很自豪，但是鲁迅生前就不觉得自己吸烟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为戒不了烟烦恼。其次，武松打虎的画像可以表现武松的英雄形象，但是把鲁迅吸烟画到了墙上，能够突出鲁迅的什么光辉形象吗？第三，未成年人看了武松打虎不会跟着学，不会也要去打虎，现在也没有老虎可打了，但是未成年人看到伟人、名人、偶像吸烟，就有可能模仿。

吸烟的诱惑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现在对影视作品限制出现吸烟的镜头，就是怕对未成年人造成影响。只不过中国因为没有电影分级制度，在这方面的限制可能太严，引起了人们的不满，但是目标是对的。

其实烟民们对这个事件口诛笔伐，并不是真正尊重鲁迅，他们才没那么在乎鲁迅的形象。真正的原因是为了想要有吸烟的自由。南方报系有一个评论家评论说，“乱投诉是在侵蚀消极自由”，就是认为人们有在公共场所吸烟的“消极自由”。

吸烟对身体有很多危害，是慢性自杀，但是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要怎么危害自己的身体，的确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并没有因此去危害别人健康的自由。如果烟民只是躲在自己家里吸烟，那没有谁管得了，那是你的自由。但是在公共场合吸烟就会危害到别人的身体健康。

烟雾里含有4000到5000种化学物质，里面至少有60种是致癌物质。烟民并不是把烟雾全部都吸进去不吐出来的，吐出来的烟雾被周围的人吸进去了，就会对他们的身体健康造成危害，就是所谓的二手烟。致癌物并没有安全剂量，吸入的量再少也会增加致癌风险，能避免就要尽量避免。

除了二手烟还有三手烟，同样也会有害。吐出来的烟雾会被衣服、家具、墙壁吸收，再慢慢地释放出来，释放的时间可以长达几周几个月，被后来来的人吸进去了，同样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伤害。如果手摸了被烟雾污染的墙壁、家具、衣服，再往嘴里放或者拿了食物，也会吸收进去。还有一个途径，接触到了被烟雾污染的表面，会从皮肤吸收。三手烟对于婴幼儿、儿童的危害更大，因为几岁的小孩手到处乱摸，摸完了就往嘴里塞，更容易摄入烟雾残留物。

我在中国生活的时候不仅要受到二手烟的危害，还要担心三手烟的危害，每一次去外面应酬回来，所有的衣服，不管是外衣、内衣、毛衣，全部都得换掉清洗，因为吸了很多香烟烟雾。

所以在公共场所吸烟，即使周围没有人，也会因为有三手烟的存在会无形之中害到别人。在公共场所吸烟就是在害人，那么人有害人的自由吗？

我上次谈到中国政府没有控烟的动力，因为烟草的销售能够带来巨额的财政收入，所以中国的控烟工作做得很差。不过，中国的吸烟率还是在慢慢地下降，主要的原因是社会的观念也在改变，也知道吸烟不好，会危害到别人的健康，不只是危害到吸烟者的健康。也开始有控烟志愿者敢出来干预在公共场所吸烟，虽然会冒着挨打挨骂的风险，但是勇敢的人会越来越多。中国在这一方面还是在进步的，只不过政府不积极控烟的话，进步很慢。

对吸烟的容忍程度、吸烟率的高低跟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发展程度息息相关。世界上吸烟率最高的国家基本上都是比较贫穷落后的国家，而发达的国家吸烟率往往比较低。

我上次谈到美国吸烟率现在已经低到了只有11%。但是美国很大，各地的发展不平衡。那些比较发达的进步的州，人的素质相对高一些，政府控烟的力度也大，所以吸烟率很低，像加州吸烟率只有5.6%。那些比较落后的保守的州，人的素质相对比较差，控烟也做得不好，吸烟率还是比较高的，有的保守州例如西弗吉尼亚吸烟率高达20%，跟中国差不多。但是即使是落后的保守州，吸烟率也在逐渐降低，这是社会发展的趋势，是不可阻挡的。

中国也是这样。中国总有一天也会发展到会把吸烟视为是一种不文明的行为，是遭到社会鄙视的行为，也会像加州这样禁止在公共场所包括在景区吸烟，那么鲁迅故里那道成为烟民打卡圣地的“鲁迅吸烟”景墙，总有一天是会被换下来的。

2025.8.30.录制

2025.8.31.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