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民主党的副总统候选人定下来了，是明尼苏达州州长沃尔兹。为什么哈里斯会选他作为竞选搭档呢？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沃尔兹的背景。

我以前说过，共和党的副总统候选人万斯虽然标榜自己是乡巴佬出身，其实不是。他祖上是乡巴佬，但他出身于城市的工人阶级家庭，只不过把自己打扮成为乡巴佬谋福利的斗士。而沃尔兹是地道的乡巴佬，出生在内布拉斯加农村。他长大的那个小镇只有几百口人，高中整个年段才25个人，有12个是他的堂亲或者表亲，按他的说法，这让他找女朋友很困难。他爸爸是学校的管理人员，妈妈是家庭妇女。那一带地广人稀，有大片的玉米地。他家也有玉米地，放假要干农活。他高中毕业后，他爸就得癌症去世了，所以他还去外州工厂打过工。后来又回到内布拉斯加，在当地的州立大学读书。1989年大学毕业后他曾经去中国佛山一中当了一年外教，所以他跟中国的渊源很深。

他从中国回来后在内布拉斯加一个高中当教师，在学校认识了沃尔兹夫人。沃尔兹夫人是明尼苏达人，也出生于教师世家，爸爸是体育老师，妈妈是学区的官员，沃尔兹夫人大学毕业后也去当老师，在内布拉斯加的高中当英语教师。沃尔兹是世界地理教师。两个人认识后很快在1994年结婚。1996年，沃尔兹夫人想回明尼苏达，两人就一起在明尼苏达的小城市曼卡托的高中找到了工作。沃尔兹夫人继续教英语，沃尔兹教社会研究和地理，同时还担任学校本来很烂的橄榄球队教练，曾两次带领校队获得州冠军。

2004年，小布什竞选连任，去曼卡托发表竞选演说拉票。沃尔兹觉得这是让学生见一下总统的机会，就带了一批学生去听小布什演讲。过安检时，保安发现一个学生的钱包上贴了支持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凯利的贴纸，认为他们这拨人是凯利的人，不让他们进。沃尔兹气坏了，第二天就报名去帮助凯利竞选。2004年年底，他决定竞选当地的众议员。

那个选区是整个明尼苏达州最保守的，历来都是共和党当众议员。当时的共和党众议员要竞选连任，沃尔兹作为民主党的候选人跟他竞争。没有人给他捐款，认为他肯定赢不了。他就靠以前教的学生当志愿者帮他拉票。他凭借自己的口才在辩论时表现非常出色，居然大比分赢了，获得百分之六十几的选票。之后他又连续当了6届12年众议员。最后一次竞选连任是在2016年，那时候川普崛起了，在沃尔兹的选区比希拉里多出了十几个点，但沃尔兹依然竞选连任险胜，只比共和党的候选人多出了一点点。到2018年再竞选就有可能赢不了，所以他在2017年宣布不再竞选连任，而去竞选州长。2018年的选举，民主党丢掉了那个选区，被共和党拿过去了，而沃尔兹成功当上了明尼苏达州州长。2022年不仅他竞选连任成功，而且民主党把州两院也都占了，于是很容易地推行了民主党的进步政策，并且很受欢迎。目前他在明尼苏达州的赞成率高达50%以上，这对于一个第二任州长来说是非常高的赞成率。

接下来我就讲一讲沃尔兹跟中国的渊源。他在1989年大学毕业时，哈佛大学有一个项目派人去中国当外教，沃尔兹申请加入了这个项目。“六四事件”发生后，本来要去中国当外教的一些美国人不敢去了，但沃尔兹还是决定去。他说，这时候需要去中国向学生们表示支持，所以还是去佛山一中教了一年英语和美国历史。那时的中国还非常落后，一般的人没有空调，学校为了照顾外教，专门在他的宿舍装了空调，整个学校也就他有空调。但他说，如果把空调开起来，整个大楼的灯都会暗下来，所以他就不敢开，再湿热也只好忍着。冬天则很湿冷，上课要穿棉衣、戴手套。他在中国时，学校给了他一辆自行车，被偷了，学校又给了他一辆。他总体上对中国，特别是中国学生印象很好。等到他要回美国，很多人都送他礼物，多得没法都带回美国。

在中国当外教期间，他还特地去了一趟北京看天安门广场。那时候中国还没有高铁，他坐了40小时火车才到北京。1994年6月4日，他结婚了。选择这一天结婚跟“六四”有关，他妻子说，这样他会永远记住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和妻子去中国度蜜月，同时组织学生一起到中国旅游。由于学生人数是奇数，所以他们在宾馆没法住一起，度蜜月期间只好跟妻子分开住。后来，他和妻子基本上每个暑假都会组织学生去中国旅游。1999年，他妻子干脆注册了一家公司，专门组织学生去中国旅游，到2003年才停了。

沃尔兹当众议员、州长期间也多次去中国，总共去过30多次。他认为既要关注中国人权问题，也要在经济上跟中国搞好合作。在当众议员期间，众议院只要有纪念“六四”的活动，他都会参加，说不能忘了“六四”。他觉得很可悲的是，很多中国学生因为信息遭到屏蔽，已经不知道有“六四”这回事了。所以沃尔兹可以说是中国人民真正的好朋友。他对中国人的印象很好。他接受采访时曾经说过，中国如果有合适的领导，那么能够取得的成就是没有止境的，因为中国人善良、慷慨、能干。

为什么哈里斯会选他当竞选搭档呢？我以前说过，选副总统候选人一般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种考虑是拿下一个关键的摇摆州。之所以很多人支持比沃尔兹呼声更高的宾州州长夏皮罗和亚利桑那州参议员凯利当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就是出于这种考虑。明尼苏达州不是摇摆州，是蓝州，民主党肯定会赢，所以选沃尔兹当竞选搭档不是为了拿下某个州。

另一种考虑是，竞选搭档跟总统候选人形成某种互补，有助于扩大选民基础，能够多拉一些票。不一定是为了赢某一个州，而是更广范围的拉票。这一点沃尔兹倒是可以跟哈里斯构成一定的互补。哈里斯是加州人，加州人竞选总统很不利。其他州，特别是比较保守的摇摆州的人会认为加州属于所谓的精英，高高在上。他们对加州人有一种偏见，觉得你们太激进了，我们跟不上，不敢选你。沃尔兹是明尼苏达人，在内布拉斯加出生，内布拉斯加和明尼苏达在美国的地理划分上都属于中西部，那是美国的腹地，而加州属于西海岸发达地区。在美国人看来，中西部的人属于比较中规中矩的、典型的美国人。而且中西部的人还有一个特点，也可能是一种偏见：美国人心目中认为中西部的人都比较和蔼可亲，所谓的“中西部友善”，特别是明尼苏达的人更是以友善著称。而沃尔兹的特征就是很典型的中西部人，一副很善良的大叔的形象，很接地气，跟哈里斯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哈里斯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因为她是职业检察官出身；而沃尔兹完全相反，长期当中学老师、橄榄球队教练，还从军在国民卫队当了24年士兵，非常接地气。

其次，出于党内团结的考虑。民主党在推出总统候选人时空前团结，让哈里斯当总统候选人没有异议，也没有人跟她竞争。谁当副总统候选人反而竞争非常激烈，打得不可开交。不同派别的人争议很大，都想推出自己看中的候选人。夏皮罗和凯利属于民主党的温和派，所以进步派对他们很不满。夏皮罗是犹太人，很支持以色列，民主党进步派、年轻人、穆斯林对他意见更大。工会的人反对凯利，而工会是民主党一个很重要的基本盘。如果选择这两个人就会有很大的争议，会导致民主党不团结。对于沃尔兹反而没有争议，即使是支持夏皮罗和凯利的人，他们的第二选择也都是沃尔兹。沃尔兹是一个人见人爱的中西部老好人的形象。他在明尼苏达实行的那些政策是进步派的政策，进步派支持他，把他当成进步派的英雄。而他的形象又很接地气，温和派也能够接受他。他以前其实属于民主党的温和派，在众议院当了12年众议员，跟两党议员的关系都很好。他参与联署的法案有一半是共和党提出来的。民主党不同派别的人都能接受他，所以选他也可以说是出于团结的考虑。

第三，沃尔兹的口才极好，口若悬河。他讲话就是很典型的高中教师、橄榄球队教练的风格，通俗易懂，富有煽动性，风趣、接地气，很受欢迎。他以前讲话从来没有讲稿，都是即兴发言，讲到哪算哪，脱口而出，出口成章。他从政那么多年居然从来都没有用过提词器，也不知道怎么用。他被选中当副总统候选人后，哈里斯团队的人还要教他怎样使用提词器。他第一次作为副总统候选人的亮相演讲极其成功，非常受欢迎，可以说比哈里斯的演讲还要受欢迎，一下子人气非常旺。

还有一点，哈里斯认为自己应该会赢，所以在选副总统候选人时考虑的并不只是选一个竞选搭档，还考虑选一个管理搭档。不只是赢了选举就算了，还考虑到赢了之后一起管理国家，这就需要一个从政经验很丰富的人。在所有人选当中，沃尔兹的从政经验最丰富。当过12年众议员，又当了5、6年州长，而且当众议员的时候跟两党的关系都很好，这些对于副总统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总统一个很重要的职责是推出法案，就需要副总统成为一个很重要的、跟国会沟通的人。以前奥巴马找拜登当副总统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因为拜登当了多年的参议员，跟国会的关系非常好。

我以前说过，副总统候选人对于大选的影响没那么大，选对了候选人能够加分，但也未必能加多少，一旦选错就会变成一个包袱，反而很糟糕。就像共和党选的万斯，现在就成了笑柄，一个很大的包袱，想甩都甩不掉，对大选很不利。选沃尔兹当民主党的副总统候选人比较保险。他已经干了那么多年的众议员和州长，如果有什么历史黑料，早就被挖出来了。共和党挖出来的关于沃尔兹的所谓“黑料”，以前他竞选州长时都被挖出来过。第一个“黑料”是他在1995年在内布拉斯加当高中教师时，曾因醉驾、超速被警察逮捕过。他自己觉得很丢脸，不配当老师，向校长辞职，但是校长将他挽留下来。从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喝酒了，滴酒不沾，甚至连咖啡都不喝。这种30年前已经彻底改正过的错事，不能算什么黑料。

第二是关于他从军的事。他当过24年国民卫队的炮兵，共和党攻击他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而且在知道要被派往伊拉克时就赶快退伍，当了逃兵。这种攻击也没有道理。他当的是国民卫队士兵，而国民卫队是预备役，主要的任务就是训练和救灾，这些他都干过。去攻击一个国民卫队成员没上过战场，把很多国民卫队的人都得罪了。沃尔兹退役也不是当逃兵。他在2004年年底决定竞选众议员，2005年2月正式填报了申请竞选众议员的材料。又过了一个月，媒体才报道说明尼苏达州的国民卫队有可能要派去伊拉克。他是那年5月份退伍的，国民卫队7月份才正式通知说有可能要把明尼苏达的国民卫队派去伊拉克，9月才开始征召国民卫队成员进行培训。所以在知道要把国民卫队派到伊拉克去之前，沃尔兹已经申请竞选众议员，跟战友们说过准备退伍竞选众议员，并不是怕去伊拉克上战场当逃兵退伍。从沃尔兹当了这么多年国民卫队的炮兵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他17岁参军加入国民卫队，干满20年后，2000年退伍。退伍之后，2001年发生了“911 事件”，他又主动申请入伍参与反恐。他也的确被派到意大利去协助反恐，在意大利待了几个月。

共和党攻击沃尔兹的还有一条。他在当州长期间发生了乔治·弗洛伊德事件，明尼苏达很多地方，特别是明尼阿波利斯出现了骚乱，沃尔兹州长派出国民卫队去镇压骚乱。共和党指责他出兵太晚，等到骚乱已经很严重了才不得不出兵，说他在纵容暴徒。不过，现在公布了一段川普总统跟沃尔兹州长当时的电话录音，川普在电话里表扬沃尔兹，说你在处理骚乱这事情上干得很好，是一个很杰出的人。连共和党的“伟大领袖”都表扬沃尔兹这事干得不错，再去攻击他，很难让人接受。

共和党攻击沃尔兹的还有一点，说他当州长期间实行了一系列进步派政策，可见他是一个极左分子。他推行的那些进步派政策，比如让所有公立学校的中小学生都有免费午餐可吃、在法律上定下了妇女有堕胎权、让大麻合法化、公司员工请病假不能扣工资等等，在当地都很受欢迎、很得人心。这些本来就是哈里斯的政治主张，是哈里斯上台准备实行的，所以不怕攻击。

现在哈里斯势头很好，选情对她越来越有利，全国性的民意调查平均已经超出川普两个点。希拉里当年民意调查的最后结果是领先川普三个点，投票结果领先两个点，但还是输了，因为选举人票数不够。拜登最后的民意调查结果是领先川普7个点，投票结果领先4个点，赢了。如果哈里斯要赢的话，至少应该介于他们两个人之间，民意调查结果应领先5个点。所以现在还不能说哈里斯已经赢定了，虽然她很有信心。美国现在两极分化很厉害，选战会非常激烈，不会一面倒，最后还会争夺得非常厉害。

2024.08.07录制

2024.08.29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