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川普“文件门”案的证据非常确凿，正常情况下，川普应该被定罪、判刑。但美国社会现在并不是很正常，所以这个案子也就存在着一些变数，其中最大的一个变数是法官。

这个案子分配给了加农法官审理。联邦的案子分配给哪一个法官是随机的，可以说是碰巧分配给了加农法官。加农法官是川普2020年任命的，那时大选结果已经出来，川普知道自己输了，匆匆忙忙地任命了这个法官。川普任命的法官当然未必会在办案时偏袒他，以前他任命的一些法官在办跟川普有关的案子时，比如关于选举结果的案子，并没有偏袒川普。他们想偏袒，得考虑自己的名声、自己跟同事的关系、自己的前途，所以不敢偏袒。

但加农法官以前已经表现出可以不顾一切地偏袒川普。那也是跟“文件门”有关。当时联邦调查局刚从川普的会所搜出了保密文件，川普的律师就去告了，找到加农法官。提的理由是要找一个人当仲裁来审核被联邦调查局搜出的文件，实际上就是找一个理由拖延办案。理由很荒唐，一般认为应该直接驳回，但加农法官接受了川普律师的请求，任命了一个退休法官来审核从川普会所搜出来的文件，还多次满足了川普律师提出的无理要求。最后，美国司法部实在忍受不了，上诉了，上诉庭判决加农法官撤案。所以，加农之前已经表现出可以不顾一切地偏袒川普，哪怕对她的名声造成很坏的影响。她可能觉得自己偏袒川普反而会被共和党当成是英雄，而且如果是共和党当总统，还有提拔她的可能。

美国的法官在审案的时候权力是极大的，如果加农法官决定要偏袒川普，可以有多种方式、不同程度地偏袒他。加农法官有什么样的办法可以偏袒川普呢？

如果加农法官要偏袒川普，至少有五种做法。第一种做法是直接判决川普无罪。美国刑事案件通常由陪审团决定有罪没罪，但法官也有权力直接判被告无罪。被告律师有三次机会提出动议，要求法官直接判决被告无罪。第一次机会是在检察官出示完各种各样的证据之后，被告律师就可以提出动议，说检察官出示的证据不足，要求法官判决被告无罪。如果法官接受了被告律师的动议，判决被告无罪，那么这个案子就了了。检察官对此不能上诉，也不能再次起诉被告。

如果法官驳回了被告律师的动议，案子就继续往下审。下一步由被告律师出示证据，证明被告无罪。等到双方的证据都出示完毕，被告律师可以再次提出动议，说现在的证据证明被告无罪，要求法官直接判决被告无罪。如果法官接受了被告的动议，这个案子也了了。检察官不能上诉，也不能再次起诉被告。

如果法官驳回了被告律师的动议，案子又继续往下审。由检察官、被告律师做最后的陈述，然后由陪审团讨论判决。如果陪审团一致判决被告有罪，这时被告律师可以再次提出动议，说案子的起诉有问题，要求法官停止执行判决，实际上也就是要求法官判决被告无罪。如果法官接受了被告律师的动议，判决被告无罪，这种情况下，检察官可以上诉。

如果加农法官不敢明目张胆地直接判决川普无罪，她还有别的办法袒护川普。第二种做法是推迟案件的审理。案子虽然被起诉了，但只是进入了取证阶段，什么时候审理、哪一天开始审理，日期要由法官决定，她可以尽量把日子往后拖。即使日子已经定下来了，被告律师也可以提出各种各样的动议，要求推迟本案的审理。如果法官要偏袒川普，当然就会接受这些动议，尽量把审理的日期往后拖，一直拖到明年的大选结束。到时候如果选出来的总统是川普，就可以命令司法部撤案，这个案子也就了了。

加农法官能够偏袒川普的第三种做法是，判决某一个关键的证据不予采纳。被告律师可以提出动议，认为检察官出示的某个证据不应该采纳，那么要不要采纳就要由法官来决定。比如这个案子很关键的一个证据，是川普以前的一个律师的记录。这个律师有一个习惯，跟川普谈话结束之后会用语音记录来写日记，记下川普今天说了什么话。他把川普要他说假话、做假证、销毁关键证据都记录下来了。就是川普有罪的很重要的证据。但这个证据存在一个问题：这是川普的律师记录下来的，而律师与客户之间存在着代理关系，这种代理关系很特殊，他们之间的通信记录本应该受到保护，不能在法庭上作为证据使用。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这种关系涉及到犯罪。现在川普要求律师做假证、销毁证据就属于犯罪，所以这个记录可以当做证据使用。以前已经有一个法官判决过，这个律师的记录可以作为证据使用，所以检察官也把律师的记录写到起诉书里。但是，加农法官如果要偏袒川普，就可以完全不理会以前的法官的判决，而是以代理关系有特权为由，判决这个证据不能被接受。

第四种保护川普的做法是在挑选陪审员的时候保护他。陪审员虽然是随机抽取的，但检察官和辩护律师都可以提出理由，说哪一个陪审员对这个案子有偏见，不应该保留，要换人。这个理由能不能接受就要由法官决定了。所以法官如果要偏袒川普，就可以让留下来的陪审员都是川普的支持者，当然就会做出对川普有利的判决了。

第五种方式是让案子流审。不管是判有罪还是无罪，陪审员都必须意见一致。只要有一个川普的支持者混进去当了陪审员（这个概率不低，因为佛罗里达的川普支持者很多），无论如何就是不同意其他人的意见，坚持认为川普是无罪的，就不能对判决达成一致的意见。在这种情况下，法官一般会要求陪审员继续讨论，直到达成一致意见为止。最终有可能说服有不同意见的个别人，达成一致意见。但如果法官要偏袒川普，一旦出现陪审员有不同的意见，就说这个案子流审了。这时候检察官有两种选择：要么重新组建陪审团重新来审，这很花时间，相当于重新把这个案子走一遍，那就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去了；要么就放弃了。很多检察官碰到这种情况就放弃了，不再起诉。

所以，这个案子虽然证据非常确凿，但如果真的碰到一个偏心的法官，保护川普躲过了这一劫，那就是美国法治的悲哀。

2023.06.13录制

2024.07.02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