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5月30日是一个历史性的日子，纽约曼哈顿陪审团一致判决川普的34项罪名成立，川普成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被定罪的美国总统。不管是前总统还是现总统，他都是第一个重罪犯，他又创了一个记录。

这是关于川普给风暴姐封口费的案子，为什么会冒出来34项罪名呢？因为川普当时让他的律师科恩处理这件事，先由科恩出钱给风暴姐封口费，然后川普为了遮人眼目以律师费名义给他报销。还不是一次性给的，而是按月给，科恩报了11次账，川普给科恩开了11张支票，会计记录了12次，每报一次账、每开一次支票、每记一次账就是一项罪名，加起来总共就是34项罪名。

川普现在有4个刑事案，这个案子在这些刑事案中是最轻的，也是最有争议的。最有争议之处不在于犯罪事实，这个没有什么争议，川普的确做了假账，有大量的人证、物证，证据确凿。但根据纽约州的法律，做假账犯的是商业欺诈罪，属于轻罪，检察官想把轻罪变成重罪就要满足一个条件，即犯商业欺诈罪是为了另一个犯罪，那么商业欺诈罪就从轻罪变成了重罪。检察官想证明川普给风暴姐封口费，是怕她把跟川普的一夜情说出来，影响到川普竞选总统，于是川普犯商业欺诈罪是为了非法干预选举。非法干预选举是一种罪，这样一来商业欺诈就从轻罪变成了重罪。川普非法干预选举也有人证、物证，但不像商业欺诈罪证据那么确凿。而且川普是竞选总统，非法干预总统选举属于联邦罪，审理州的案子能不能把联邦罪作为轻罪变成重罪的条件，也有争议。所以，这个案子川普一方本来不一定赢不了，因为有争议，还是有可能争取到陪审员的支持。

美国刑事案审理对被告较有利，要给被告定罪必须12个陪审员一致认为他有罪，只要有一个陪审员不同意，就没法定罪。该案12个陪审员是从40多个陪审员候选人里挑选出来的，而这些候选人是在曼哈顿居民中随机抽出来进行筛选的。辩护一方和检察官一方都同意，并且12个陪审员都保证会公正审案，他们才能留下来。留下来的陪审员中有两个律师，而律师出于职业习惯，会倾向于怀疑检察官的说法，不会轻易接受，所以这对于川普一方是一个有利条件。川普一方只要争取到其中一个律师同意他们做的法理分析，就没法定罪，就会流审。但川普的辩护律师并没有从法理角度为川普辩护，而是采取否定一切的辩护策略，连大家公认的那些犯罪事实也否认：否认川普跟风暴姐有一夜情，否认川普给科恩开的支票是报销封口费，否认川普对作假账知情。这就非常荒唐可笑，因为有很多人证、物证证明。而且，辩护律师还对证人进行人身攻击，也很容易让陪审员反感。

为什么川普的辩护律师要这么做呢？辩护律师并不是新手，而是川普花重金聘请的大牌律师，他在判决后接受采访时透露，这个辩护策略是川普定下来的。因为川普认为自己比谁都懂法律，所以要亲自指挥、亲自部署怎样为他辩护。他这种辩护方式是竞选的方式，把庭辩当成竞选，把狂热支持者煽动起来，以获得他们更进一步的支持。但是，如果陪审员不是川粉，这种辩护方式就会让辩护律师的信用都丢光。连最基本的犯罪事实都不愿意承认，人们就不会把他的辩护当回事，而会接受检察官的说法。所以在判案之前，我曾经预测过，除非陪审员中混进了一个川粉，怎么劝说都没用，就是认为川普受政治迫害，就不愿意给川普定罪；否则，如果陪审员都是讲道理的一般人，川普就会被定罪。从结果来看，陪审员当中的确没有混进川粉，所以川普被定罪就是意料之中的，他一意孤行是自作自受。

陪审员做出川普有罪的判决之后，下一步是由法官判刑。法官定下7月21日判刑。商业欺诈罪变成重罪之后，最高可以判4年刑，他的34项罪可以累积判刑，总共可以判100多年刑。听上去很吓人。不过商业欺诈罪即使变成了重罪，也属于最轻的一种；而且川普是第一次犯罪，没有犯罪记录，又是一个老人，这种情况一般不会真的判他去坐牢。

更何况川普的身份比较特殊，是前总统，有特勤人员24小时随身保护，如果川普真的去坐牢，特勤人员也要跟着去坐牢了。法官很清楚川普的特殊身份，从以前的判决就可以知道他不愿意让川普去坐牢。川普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经常在网上和演说时攻击证人、检察官、法官及其家属，让检察官很不满，要求法官对川普下封口令，禁止他攻击证人、检察官和法官的家属。法官对川普攻击自己倒觉得无所谓，但是对攻击其他人下了封口令，川普根本就不理睬，继续攻击证人、检察官，这就属于藐视法庭了。如果换了别人敢藐视法庭，法官就会把他抓去坐牢，但法官说川普是前总统，判他坐牢的确很不方便，就判罚款，每一次藐视法庭罚他1000美元。对于川普这种亿万富翁来说，这就是小打小闹。

所以，因为川普身份很特殊，享有了一定的特权。从法官以前不愿意让川普坐牢可以推断，法官不太可能真的判川普去坐牢。不让川普坐牢，还可以判缓刑、罚款、从事社区服务，或者判监视释放等其他处罚方式。川普已经表示要上诉，但得等到法官判刑之后才能上诉，而且只能上诉到纽约州的上诉庭，不服还可以上诉到纽约州的终审法庭。上诉当然有可能推翻判决，但可能性不大。这是州的案子，川普不可能一直上诉到美国最高法院，让他安插的那几个保守派大法官给他保驾护航。

川普被定罪，成了重罪犯，对他竞选总统有什么影响呢？首先，他还有资格竞选总统。很多国家都禁止重罪犯竞选总统，但美国宪法没有禁止罪犯竞选总统。美国宪法的制定者根本就没有想到，美国社会有一天会疯狂到这种程度，居然一个罪犯也能去竞选总统，不仅当了总统候选人，而且呼声还很高。既然宪法没有禁止罪犯选总统，川普还是可以去参选的。

他能选总统，有没有可能选上呢？这个判决对选举结果会有什么影响呢？它对于川普在共和党内部的支持率不会有影响，反而会让共和党人更支持他，因为现在共和党已经变质了，变成了川普党，紧密团结在伟大领袖川普周围。所以，判决结果一出来，共和党的大佬们全都出来力挺川普，攻击纽约的法院和法官，骂纽约的法院是野鸡法院，还说这是美国的耻辱。他们认为川普有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权，犯了罪也不应该被起诉，更不应该被定罪。他们不认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要法治才是美国的耻辱。

普通的共和党选民，同样也在这件事情上力挺川普，因为他们认为川普受到了民主党的政治迫害，所以在有罪的判决下来之后，川普就收到了大量的捐款，号称创了纪录。但是，川普的支持者本来就很狂热，所以他们再怎样不改初衷力挺川普，对于选举结果没啥影响。能够影响选举结果的是那些中间选民，很多中间选民还是不愿意选一个重罪犯当总统，所以川普被定罪对于他竞选总统是不利的。民意调查的结果也表明，相当一部分中间选民认为，如果川普被定罪，他们就会放弃对川普的支持，改而支持拜登。

所以，川普被定罪，拜登本来可以躺赢，但拜登自找麻烦，力挺以色列、无条件支持以色列对加沙狂轰滥炸制造种族灭绝，这跟他的民意基础，跟民主党大多数人的看法相违背。特别是在大学生、年轻人、穆斯林中，更是因此对拜登非常反感。如果没有这些人的支持，拜登就不可能当上总统。他们都是民主党的铁盘，在摇摆州起到关键作用，没有他们的支持，拜登赢不了那些摇摆州。最后的选举结果究竟会怎么样，就要看接下来的几个月，这些年轻人、穆斯林有没有可能回过来继续支持拜登，否则选举的结果就很不好说了。

川普的另外三个刑事案比较严重，如果被定罪，那么很可能会判他坐牢。但是，这三个刑事案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现在都拖着没有审理，很可能在大选之前没法进入审理程序。大选之后，如果川普当了总统，这三个案子更没法审了。其中有两个联邦案，川普可以让联邦检察官撤案，甚至可以赦免自己。还有一个是佐治亚的案子，川普虽然管不了，但如果川普当了总统，佐治亚的案子也只能暂停审理。因为审理就会妨碍川普行使总统的职权，只能先停下来，等川普下台再审。

所以，川普有没有可能坐牢，取决于他有没有可能在大选中获胜，再次当上总统。川普肯定会千方百计非让自己当上总统不可，而且当上以后就有可能赖着不下台，免得下台后佐治亚的案子又要审理，又有可能把他抓去坐牢。可见，今年的大选很关键，它决定了美国有没有可能出现第一个被抓去坐牢的前总统。

2024.05.31录制

2024.06.24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