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马斯克遇到了大麻烦。他转发了一条推文，说犹太人在推动人们对白人的仇恨、支持少数民族大规模的移民。马斯克表示赞成这条推文的说法，说它说出了事实。这条推文其实是在宣扬在美国极右派当中很流行的反犹主义阴谋论，叫做“大取代理论”。该阴谋论认为，犹太人躲在背后操纵自由派支持大规模的移民，想让黑人、拉丁裔、穆斯林取代白人，会导致西方文化衰落。这很明显是反犹主义的。

马斯克以前就因为在推特上发表反犹主义言论遭到过批评，这次更加明显。所以IBM马上就取消了接下来要在推特投放的广告。紧接着，苹果公司和好莱坞的各大影业公司也都撤销了在推特上投放广告。这会对推特造成很大的损失。特别是苹果公司，可以说是推特最大的广告客户，每年要在推特上投放几千万美元广告。现在，这些大公司都不投了，对推特的财务状况打击会很大，推特现在的财务状况本来就已经很糟糕。

马斯克一直想要改变推特的盈利模式，为此推动过“收费认证”。他刚推出这项服务时我就说过这赚不了多少钱。果然，推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只有几十万人愿意交钱去买他的服务。所以推特的主要收入还得靠广告，跟马斯克收购推特之前是一样的。由于很多大公司都不愿意在推特上投放广告了，推特现在的广告收入比马斯克接管之前少了一半多。推特本来就已经半死不活，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好不容易还剩一些大公司愿意投放广告，现在也都暂停了，对推特的前景当然非常不利，对马斯克的打击很大。

但是，马斯克是一个极端自恋的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不会说自己不应该发表反犹言论。他现在因此遭到了重大的打击，很不爽，就把气出在别人头上，盯上了一个自由派组织Media Matter。为什么盯上它呢？因为这个组织最近发布了一份报告，说推特现在种族主义、仇恨言论泛滥，有的广告直接就刊登在种族主义、仇恨言论的推文下面。马斯克认为，这些大公司之所以不再在推特上刊登广告，就是被这个自由派组织发布的报告误导了，骂它是邪恶机构，宣布要起诉它诽谤。

同时，马斯克为了让那些大公司再回来刊登广告，想讨好他们，又在推特上宣布要打压支持巴勒斯坦的言论。他说，支持巴勒斯坦的人喊“去殖民化”“从河到海”的口号，都是暗示要对以色列搞种族灭绝，所以应该禁止喊这种口号的账号，有可能要封号。

这两个口号的确是支持巴勒斯坦的人经常喊的。“去殖民化”的意思是，现在的巴勒斯坦是以色列的殖民地，巴勒斯坦要获得自由，就要去殖民化。也有一些人不同意，认为以色列并不是殖民者，它只是占领了巴勒斯坦。这只是对巴勒斯坦被占领的性质有不同的认识，但都是希望以色列不要占领巴勒斯坦。不管叫不叫“去殖民化”，都不意味着要把以色列犹太人赶尽杀绝，所以不能说是暗示要搞种族灭绝。以前的殖民地起来反抗殖民者，要去殖民化，能说被殖民、被压迫的民族是想把殖民者赶尽杀绝，搞种族灭绝吗？当然不行。

“从河到海”，完整的口号是“从河到海，巴勒斯坦人将获自由”，表达的是巴勒斯坦人民想要获得自由的渴望。他们或者生活在被占领土，受到以色列的欺压；或者生活在以色列，受到歧视。支持巴勒斯坦的人喊这个口号，就是希望巴勒斯坦人获得自由。但支持以色列的人认为这句口号的意思是要消灭以色列，让从河到海只有巴勒斯坦一个国家。现在支持巴勒斯坦的人很少还有这么主张的，大家一般支持的是两国方案。即使有消灭以色列的想法，也知道是不可能实现的，是不现实的。再退一步说，即使想消灭以色列，也只是想消灭这个国家而已，并没有说要把犹太人赶尽杀绝，也不是要对以色列搞种族灭绝，更何况绝大多数支持巴勒斯坦的人都没有这个想法。所以，不能因为喊了一句最多算是有争议的、模糊的口号，就说他们要对以色列搞种族灭绝，就要封杀了。

推特是一家私营公司，要在自家的平台上禁止什么样的言论是它的自由，不涉及到侵犯言论自由的问题。言论自由是对政府的约束，并不涉及到私营企业。但问题是，在接管推特之前，马斯克一直在骂推特公司对推特的言论管得太严，侵犯了人们的言论自由。马斯克标榜自己是绝对言论自由主义者，他接管了推特就要让推特的言论完全放开，除了个别宣扬暴力的、违法的言论要禁止，想说什么都可以。现在因为经济上受到了打击，就要打压对推特的批评；因为人家发表了对推特不利的报告，就要去起诉人家，连批评的自由也没有了。而且仅仅因为支持巴勒斯坦的人喊了两句口号，就要打压，要把号封了，这哪有什么言论自由？更不要说什么绝对的言论自由了。

所以，马斯克标榜自己是什么绝对的言论自由主义者，就是一个笑话。马斯克这种做法是相当愚蠢的，因为在社交媒体上，大部分人在巴以冲突问题上同情、支持巴勒斯坦，这是有民意调查为证的。社交媒体的用户偏年轻，年轻人普遍更同情、支持巴勒斯坦。而且，关于以色列怎样欺负巴勒斯坦人、怎样杀害加沙人，主要是在社交媒体上面传播，在主流媒体、传统媒体上较少看到。所以，社交媒体的用户比主要从传统媒体、主流媒体接受信息的人更了解巴以冲突的真相，也就更普遍倾向于支持巴勒斯坦人。马斯克现在要打压支持巴勒斯坦的言论，不就是要把相当多的一批人给逼走，逼他们离开推特到别的平台去吗？马斯克发表反犹主义的言论得罪了大公司、主要广告客户，而打压言论自由、打压支持巴勒斯坦的言论又得罪了大部分用户，两头得罪，这不是非常愚蠢吗？

2023.11.17录制

2024..05.16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