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方舟子·

川普被起诉，共和党的政客纷纷出来维护他。为川普辩护最有说服力的做法，本来应该是针对起诉书里列举的理由、证据一一地反驳。但这些案子的证据非常确凿，难以做正面的、具体的回应。有的共和党政客干脆说没有时间看起诉书，还是要维护川普，怎么办呢？那就只能狡辩。他们的狡辩方式具有普遍性，不只是针对这些案子，针对别的事情也是这么干的。也不只是共和党的政客才这么干，很多人都喜欢这么狡辩。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做一个分析。

第一种狡辩的方式是“只问动机，不看事实”。说川普被起诉有政治动机、政治目的，是把司法武器化了。

美国司法部的检察长是总统任命的政治命官，是总统同一个政治派别的自己人，而且随着总统换届而换届。所以，另一个政治派别的人如果被起诉，总有理由说是有政治动机。现在是民主党当总统，共和党的政客被起诉就会说是有政治动机。甚至共和党当总统，共和党当检察长，共和党的政客被起诉也可以怪为有政治动机、政治迫害。这是因为共和党内流行一种叫做“深层政府”的阴谋论，认为除了表层的政府，还有一个深层的政府是属于民主党的，不管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当总统，美国政府都早就被民主党控制了。所以，共和党的政客被起诉，都可以怪为民主党在对他们搞政治迫害。

圣地亚哥以前有一个共和党的众议员，因为挪用了几十万美元经费用于个人生活，甚至跟情妇幽会的差旅费也是从竞选经费报销的，被美国司法部起诉了。那时还是川普当总统，司法部的检察长是共和党的，但这个众议员也怪为民主党对他搞政治迫害。川普也接受了他的理由，该众议员被定罪后还没有判刑，川普就把他赦免了，赦免的理由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保守派，遭到了自由派的政治迫害，所以要赦免他。

要找理由说人家起诉他有政治目的、政治动机，总是能找到的，但是，人家起诉你即使有政治目的，也不等于你就没有犯罪，这是两回事。即使检察官起诉你是有政治目的的，但是你的确犯罪了，那也只能说你被抓到了把柄，怪不得别人。我们应该先不问动机，只看事实。只有在发现事实不成立，是被冤枉、受迫害的时候，才有必要问动机，问为什么要迫害他。但很多人只问动机不看事实。比如我揭露学术造假，很多人就会质疑我的动机，说我要抹黑、打击中国的学术界，甚至说我是拿钱打假。崔永元不就说我拿了孟山都的1亿元吗？他们根本就不看我揭露的那些造假是不是事实。正因为他们没办法对我揭露的事实进行正面的、具体的反驳，所以只好问动机。

第二种狡辩的方式是“比烂”。说大家都这么干，希拉里、彭斯、拜登也这么干，为什么只起诉川普不起诉希拉里、拜登、彭斯？可见是选择性起诉。

首先，“大家都这么干”，并不成为你也可以这么干或你这么干就可以免罪的理由。比如大家都在高速上开快车，你被警察抓到，拦下来了，你可以说“大家都开快车，你干嘛只抓我不抓别人”吗？

其次，“大家都这么干”，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就藏匿保密文件案而言，虽然都是保密文件，但保密文件有不同的等级，内容的严重程度也完全不一样。川普案涉及到31份国防文件，都是美国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涉及到美国的国防能力、国防弱点、核武器项目、作战计划，一旦泄露出去，对美国的国家安全会造成重大的威胁。而拜登、彭斯、希拉里涉及到的那些保密文件，跟国防没有什么关系。比如希拉里涉及到的最重要的一份保密文件，是她跟某一个小国国家领导人的谈话记录。那有什么重要性？即使泄露出去，对美国国家安全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而且，川普是有意地保留这些文件，亲自指挥、亲自部署，把几千份文件成批地拿到他的会所，还扔在会所的储藏室、卫生间、舞厅里。美国政府要求他归还，他又不愿意，只归还了一部分，还撒谎说已经全部都归还了，做假证就涉及到了妨碍司法。拜登、希拉里、彭斯是属于疏忽，并不是有意要保留这些保密文件。彭斯、拜登还是他们的律师发现有保密文件在办公室，主动上交的。后来还主动请了联邦调查局把他们的办公室、住宅彻底搜一遍，看还有没有遗漏，所以并不是有意保留。何况川普还妨碍司法。其实，如果在美国政府找上门要求川普交还文件的时候，他全部交回去就没事了，就不会被起诉了。

“大家都这么干”的理由是想比烂也没比好。但很多人就是喜欢比烂，即使比不好也要比烂。比如中国一发生了啥事，小粉红为之辩护首先想到的就是美国也有这种事。我揭露学术造假，也有很多人要比烂，说中国的学术造假这么严重、案例这么多，你为什么只揭露这个人，不揭露那个人？可见你是选择性打假。

第三种狡辩方式是混淆了法治与人治。共和党政客说，拜登起诉主要的政治对手，让美国变成专制国家了。专制国家的确经常起诉、打压政治对手，但起诉政治对手并不是只有专制国家才这么干的。在法治国家，如果政治对手犯罪了，也会被起诉、定罪。比如刚去世的意大利前总理贝鲁斯托尼，生前就因为偷税漏税被起诉、定罪过。难道能说意大利是个专制国家吗？法国有两任前总统都被起诉、定罪，能说法国是专制国家吗？最厉害的是韩国，韩国有5任前总统都被起诉、定罪，难道韩国也是专制国家吗？难道政治对手有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权，不管干了什么事，不管犯了什么罪，为避免说是打击政治对手，就不敢去起诉他，不能去起诉他吗？

法治国家本来就讲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没有人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政治对手犯罪了，也应该被起诉，这才是法治的体现。只不过起诉任何一个人，不管是不是政治对手都应该有正当程序。川普被起诉是由普通公民组成的大陪审团投票决定的，并不是拜登决定的。进入审理程序也都是公开透明的，最后有没有罪，也要由普通公民组成的小陪审团定罪。这些都不是领导能够决定的。而在人治国家，一切都是领导说了算。如果领导决定要打压某一个政治对手，即使无罪，也要起诉、判刑，因为都是内定好的。相反的，如果领导要放过谁，即使罪行再大，也没事。这就是人治与法治的区别。

共和党的政客百般狡辩，有的是因为愚蠢。共和党政客里，众议院的几个活宝议员的确非常愚蠢，他们的智商可能不到80。但有的并不蠢，有的共和党政客是美国名牌大学毕业的，甚至是上过法学院的，能说他们蠢吗？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狡辩？是因为坏。他们知道，这么说可以争取选民的支持，可以取悦选民，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们的选民基础太愚蠢。

2023.06.15录制

2024.05.14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