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为抗议警察杀害乔治·佛洛依德，美国先后有2000多个大大小小的城镇爆发了抗议。有一些地方的雕像被抗议的群众推倒，主要是一些纪念南方邦联将士的雕像。波士顿一个公园里的哥伦布的雕像被砍头。《乱世佳人》这部经典的影片被一个视频网站下架。有一些人说，美国发生这种情况我们很熟悉，不就是中国的“文革”吗？当年的“文革”也是群众到处游行，也会“破四旧”、砸东西。

抗议示威是西方的传统，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并不需要从中国学习。中国早在“文革”之前也有示威抗议，例如“五·四运动”，全国很多地方也都爆发了示威抗议，在北京还发生了骚乱，抗议的群众火烧“赵家楼”，殴打住在里面的一个姓张的人。难道能说“五·四运动”也是在搞“文革”吗？在“文革”之后，中国也爆发过大规模的示威抗议，那就是“六·四”。当时中国政府也说，“六·四”是要搞“文革”。可笑的是，现在这些说美国在搞“文革”的人当中，有很多当年也参与“六·四”运动，难道他们当时也是在搞“文革”吗？

反思历史，对历史人物重新做出评价，也是西方的传统，也跟中国的“文革”没有关系。在社会发生变革时推倒、砸烂历史人物的雕像，是世界各国都发生过的，并不是只有“文革”才有。例如，在苏联垮台之后，苏联各地的列宁的雕像也都被人砸了、推倒了。在伊拉克战争结束之后，伊拉克各地的萨达姆雕像也都被人砸了、推倒了。难道苏联、伊拉克也发生了“文革”了吗？

有一些人说了，美国被砸掉的这些雕像都是一些艺术品，把艺术品砸了让人痛心。实际上，这些雕像主要是纪念南方邦联将士的雕像。它们并不具有历史的意义。这些雕像并不是在南北战争时期建的，而是在大约100年前，南方有一些人要替奴隶主招魂、美化南方的奴隶制，在很多地方建了雕像。这些雕像都粗制滥造。所以，这些南方邦联的雕像既没有历史的价值，也没有艺术的价值，砸了也就砸了。如果真的有艺术的价值，那么可以把它搬去博物馆，没必要非得放在广场、公园里让大家瞻仰。

还有一些人说了，现在砸了这些南方邦联将士的雕像，下一步是不是要去砸华盛顿、杰斐逊的雕像？他们也都是奴隶主。的确可能会有个别人也会想要去砸华盛顿、杰斐逊的雕像，但是，大部分的美国人是不会同意这种做法的。作为奴隶主，这是华盛顿、杰斐逊的人生污点，但不是他们的主要历史事迹。他们对美国、甚至对世界做出的贡献，远远大于他们作为奴隶主的身份。我们没必要因为他们有这么一个污点，就要全盘地否定他们。相反地，南方邦联的那些将士，最主要的事迹就是维护奴隶主、南方的奴隶制。如果对他们进行根本的否定，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特别是，之所以100年前会有人立雕像要纪念他们，就是想要美化奴隶制，那么，更值得把这些雕像推倒。

至于哥伦布，情况比较复杂。对哥伦布的历史地位向来有争议，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传统上（白人的传统）认为，哥伦布是一个发现新大陆的英雄。但是，美洲的原住民可不这么看。他们认为，哥伦布是给他们带来种族灭绝的先驱。拔高哥伦布的历史地位去纪念他，原住民很反感。有一些人支持原住民的看法。而且，哥伦布的像一直遭到破坏，波士顿的那尊哥伦布像也不是现在才被砍头，在十几年前它就被砍过一次头，不过后来修复了。几年前它还被人泼过油漆。

对于哥伦布要怎么看，可以讨论。我们没有必要非得站在白人的传统看法一边，非要把他也当成英雄来纪念。有一些人对于黑人被杀无动于衷，而对一个雕像被砸了、雕像的头被砍了反而感到痛心疾首，令人难以理解。

对于经典的名著、经典的影片随着时代的进步重新做出评价，这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拿《乱世佳人》来说，其根据的原著《飘》的内容就是在美化南方的奴隶制。在那本小说里，甚至KKK党是作为非常正面的形象出现的。在拍《乱世佳人》的时候，改编的人已经对此做了处理，把关于KKK党的内容去掉。但是，这部电影同样有美化南方奴隶制的内容。当然，我们没有必要因为它有这方面的内容，就全盘否定，就不让大家看了，没有必要这么激进。即使把《乱世佳人》下架的视频网站，也不是要永久下架，只是暂时的下架，说是对于它里面美化奴隶制的内容要做出一些说明，请人做评论，然后再上架，免得误导了对南方奴隶制不了解的观众，特别是小孩。

所以，在美国、欧洲发生示威、抗议，对历史人物、经典的名著、经典的名片重新做出评价，不需要向中国学，跟“文革”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再回头来看“文革”。“文革”的特点并不是示威、抗议。发生在“文革”的那些游行、示威、“破四旧”，都不是群众自发的，跟西方国家发生的群众自发的言论自由的表达完全是两回事。“文革”是独裁者毛泽东发动的，只不过人民群众响应了伟大领袖的“号召”起来“造反”、“破四旧”。在“文革”的早期，有一些地方比较乱，政府被砸烂了，还有各种各样的派别。但是，即使是在那种情况下，所有的派别也都表示自己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要向毛主席表忠心。“文革”后期，“革委会”成立了，所有的游行、示威、抗议、“破四旧”就都是政府组织的了。

所以，“文革”从来就不是像现在的西方国家这样，是民众自发的示威游行抗议，有表达言论的自由。它从来就是一场由国家领导人、独裁者发动的政治运动，跟西方国家的这些运动性质完全不同。

那么，在美国有没有“文革”呢？美国最接近“文革”的不是示威抗议、推倒雕像，而是某些川普支持者的表现。中国的“文革”是由独裁者发动的，人民群众要向“伟大领袖”表忠心，这是最突出的一个特点。现在在美国有很多川普的支持者，也是把川普当成了“伟大领袖”。当然，他们用的是别的说法，比如说是“上帝派来拯救美国的”。实质还是一样，只不过称呼不一样。

川普过74岁的生日时，有一些川普的支持者发起了向川普祝寿的运动，把川普吹得天花乱坠。特别是华人川普支持者那些歌颂川普的用词，跟当年红卫兵歌颂“伟大领袖毛主席”也没有实质的不同。如果非要说在美国有“文化大革命”的话，这些人更像是要搞“文化大革命”。而且，他们也在搞示威、抗议，甚至还持枪“抗议”，特别是某些白人的种族主义者也会“抗议”、拿着枪去“游行示威”。而这都是被川普煽动起来的。这种做法就跟毛泽东发起“文化大革命”很像。

而且，这些川普的支持者也是要“革”美国社会的“命”，也是要“革”文化的“命”。他们对于美国的一些主流的社会思潮非常地不满，认为不允许歧视黑人、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是在搞“政治正确”，要反对。这不也是要搞文化的“革命”吗？而且这是在“伟大领袖”川普的煽动下要搞的“文化革命”，才像是要在美国搞“文革”。

2020.6.15.

2024.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