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关注我推特的人知道，我时不时会批评、嘲笑一下汉学家。必须承认，汉学家曾经对中国的学术做过很大的贡献。他们首创用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研究中国的语言、考古中国的历史。那是一两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中国学者还不知道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中国人掌握了这些方法之后，汉学家在这方面的优势也就没有了。汉学家还有别的优势。他们往往受过比较好的学术训练。而中国的学者，特别是人文领域的学者，往往没有受过很好的学术训练，甚至连怎么做学术研究都还没有入门，缺乏严谨的思辨能力，不知道怎么做严格的论证，所以做出来的“学术成果”经常经不起推敲。另外，汉学家有学术自由和言论自由，而中国学者在国内没有这方面的自由，在比较敏感的领域、涉及到比较敏感的话题，没法畅所欲言。

我今天不讲学术研究，讲一讲汉学家（这里说的“汉学家”是广义的，包括“中国通”）对于中国时事政治的评论。在这方面，有没有言论自由当然也非常重要，但光有言论自由还不够，还要满足一些基本的条件，才能对中国的政治、社会有深入的了解、深刻的理解。

首先要精通中文。有一些汉学家根本就不懂中文，对于中国的了解只能通过翻译。翻译是二手资料，未必准确、及时、全面。还有一些汉学家虽然懂中文，但水平并不高，他们往往是口语比书面语好。

澳大利亚有一个现在算是最出名的汉学家，经常接受澳大利亚媒体的采访评论中国的时事。他的汉语口语也许不错，因为他曾经在北京生活过一段时间，号称还当过范冰冰的英语老师。但他的中文水平，据我了解是不行的。在彭帅指控张高丽性侵的时候，他曾经接受媒体的采访，评论过彭帅事件。他把彭帅的帖子翻译成英文，却翻译得不准确。他居然把成语“以卵击石”翻译成用鹅卵石来击打石头，把“卵”理解成鹅卵石，可见他的中文程度相当差。难怪在我质疑“李老师不是李老师”究竟是谁的时候，他跟在“美国之音”记者文灏后面，指责我当了中国政府的打手，在打压“李老师”，试图让“李老师”闭嘴。我不相信他真的能够看懂我质疑“李老师”的那些推文，因为他的中文程度实在是太差了。

有一个我认识的美国记者，也在北京生活过一段时间，曾经在北京采访过我，我很清楚他的汉语水平很差。他后来回美国出了一本关于中国现状的书《野心时代》，被认为是一部关于中国现状的权威著作，还获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书里面提到了我。他对我揭露学术造假很不以为然，认为我是在炒作自己。特别是谈到我揭露韩寒代笔，他更不以为然，认为我是牵强附会。但是以他的中文水平，我不认为他能够看得懂我对以韩寒名义发表的那些文章、小说所做的分析。

有一些汉学家的中文水平是不错的，但他们并没有在中国长期生活过，只是到中国走马观花地跑了一趟，讲讲学或者教教书。那样的话，对中国社会还是缺乏亲身体验。

也有汉学家的中文水平不错，而且也在中国长期生活过，不能说他们对于中国社会没有亲身的体验。例如有一个中文名字叫张彦的汉学家，出生加拿大，后来在美国定居。他曾经在中国留学，学的是中文，后来又在中国长期当记者。他前前后后在中国生活了20年左右，直到2020年由于中美关系紧张，被中国政府赶出去了。但即使他曾经在2001年以关于中国的报道获得普利策奖，我也不认为他对中国文化、社会有深刻的了解，他还是习惯以西方的思维来看中国的社会。他出过一本书《中国的灵魂》，讲中国宗教复兴，在美国一度比较畅销。我看过那本书，觉得他把中国的神棍想象得太好了。他现在经常在美国报刊上写文章对中国的时事发表看法，在推特上也经常发推文评论中国的时事。他的这些评论也不准确，也是以西方的思维来看中国的社会、现实。虽然他在中国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但中国人其实特别排外，很讲究内外有别。一个外国人在中国生活的时间再长，还是被当作老外，很难真正融入到中国人的圈子。更何况没有在中国长大，没有在中国受过教育，也没有海量的阅读（大量阅读中国的新闻报道、当代文献、古代文献），怎么可能对中国的文化、社会有真正深入的了解、深刻的理解呢？

同样，中国也有很多人经常评论美国时事或者做美国研究。但其中有的人根本就不懂英语，没有掌握关于美国的一手资料，对美国的社会、政治缺乏基本的常识，也就经常闹笑话，出现低级错误。还有一些人英语不错，但没有在美国留过学，也没有在美国长期生活过，缺乏对美国社会的亲身体验。即使英语水平不错、在美国长期生活过，也未必就真正懂美国。就算你对美国有一定的了解，跟在美国土生土长的美国学者、记者相比，你认为你对美国的看法会比他们更准确吗？反过来，为什么会认为连汉语都不怎么懂甚至不懂的汉学家，或者虽然中文水平不错但没有在中国长期生活过的汉学家，甚至中文不错、也在中国长期生活过的汉学家，他们就会比中国学者更懂中国社会呢？

现在也有一些汉学家是在中国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后来到美国留学，留下来，成了美国公民，在研究中国的问题。这些学者也是参差不齐的，有的水平比较差，我批评的汉学家里也有这类人。但是，真正懂中国的美国学者，还只能在他们里头去找，比如说余茂春就属于这种学者。虽然我跟余茂春的政治立场不同，但我认为他还是懂中国的。为什么中国的反美斗士对余茂春特别的痛恨，把他评为“头号汉奸”，要把他开除出族谱，还搞了一个跪像羞辱他？就因为他是懂中国的，对中国的评论往往击中了要害。

说余茂春懂中国，胡锡进当然不同意。胡锡进认为余茂春不懂中国，他才懂中国，号称要读懂中国就要去看胡锡进的文章。胡锡进所谓的懂中国，其实就是能揣摩中国领导的想法。但是他对中国领导的想法经常揣摩错了，也就发表了所谓的错误言论，只好经常删帖。不过，懂中国领导的想法不等于懂中国，所以我认为胡锡进还不如余茂春懂中国。

2023.07.27录制

2023.09.25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