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辉瑞治疗新冠的药物Paxlovid没能纳入中国的医保目录，中国国家医保局说是因为辉瑞报价太高，至于报价多高，医保局没有说。辉瑞的CEO透露，他们跟中国医保局谈判谈崩是因为中国出价太低，低到比辉瑞卖给低、中等收入国家的价格还要低，辉瑞无法接受。辉瑞的CEO说，中国现在是世界第二大经济实体，出价不应该比萨尔瓦多这样的穷国还低。

辉瑞对药物的定价分成三档。第一档是高收入国家，卖给他们的价格非常高。以Paxlovid为例，卖给美国一盒高达550美元。卖到欧洲更贵，一盒600-700美元，卖到台湾、香港也是这个价格。第二档是中等收入国家，一盒200多美元，现在卖给中国的就是这个价格。所以在中国市场上，一盒卖1890元。第三档是低、中等收入国家，也就是穷国，大概有100个国家。对于这些国家，辉瑞不想赚他们钱，以成本价卖给他们，一盒不到100美元。中国现在的出价居然比辉瑞卖给低、中等收入国家的价格还低，也就是比成本价还要低，岂不是要求辉瑞赔本卖给中国？他们当然不干了。

中国医保局为什么会报出这么低的价，是不是本来就不想让辉瑞的药进入国家医保目录呢？可能医保局这帮人觉得，我们中国自己也有能够治疗新冠的药，不稀罕你辉瑞的药。在辉瑞的药没能进入医保目录的同时，有两种中国的国产药因为报价被医保局认为比较合理，纳入医保目录。一种是阿兹夫定，我以前已经批过，那是谋财害命的药，报价再低也不能让它进入医保。一种是中成药清肺排毒颗粒，司马南最近一期节目在讲这个药。司马南也被新冠感染过了，转阴之后一直在咳嗽，有很多人推荐他吃中药，其中隆重推出的就是清肺排毒汤，跟清肺排毒颗粒的成分是一样的。

这个药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吃呢？一种药能不能用，要看两方面：第一，它的有效性怎么样；第二，它的安全性怎么样。

先说有效性。要证明一种药物的有效性，必须做三期临床试验——随机的、有对照的、双盲的临床试验。辉瑞的Paxlovid通过了三期临床试验，但清肺排毒颗粒是任何临床试验都没有做过的。它为什么能够被国家药监批准上市呢？因为国家药监对于中药从来都网开一面，只要是“经典名方”，就被认为有效性、安全性已经经过了历史考验，不用做临床试验就可以上市。清肺排毒汤或清肺排毒颗粒号称是根据汉朝张仲景《伤寒论》里的几个方子结合在一起做成的，所以被当作“经典名方”，也可以不做临床试验就上市使用。

这种做法当然很荒唐。新冠是一种新型传染病，是2020年才被人类发现的，古代根本就没有这种病，怎么就已经有了可以治疗它的药物呢？只要有一点脑子就知道，这是说不过去的。中医为了表明从古代拿来的方子的确有疗效，号称“临床应用”（不是临床试验）证明它的确有效。在武汉疫情刚刚开始的时候，那帮搞中医的就已经拿清肺排毒汤去治疗病人了。他们在2020年3月宣布过治疗的效果非常好，1000多名病人治疗的有效率高达97%。他们所谓的治疗效果指的是，病人吃了中药以后过几天病情就好转了，以此证明的确是有效的。它不是通过跟没有吃药的人做对比，或者更严格地跟吃安慰剂的人做对比，而是通过病人自身的前后对比得出有效的结论。

这种证明方式是很不严谨的。被新冠感染了，绝大部分人不吃任何药都会好。他们找来的1000多个病人绝大部分是轻症，本来不吃药也会好，怎么能说是因为吃了中药病情才好转的呢？在这1000多人里，只有极少数（40个）是重症，对他们还用上了现代医学治疗手段，后来的好转跟中药有什么关系呢？更可能是现代医学治疗手段起到了作用。

这种临床观察不是临床试验，回顾性的观察不能证明药物的疗效，要证明药物的疗效必须做临床试验。在中国临床试验注册中心平台，可以找到8项跟清肺排毒汤、清肺排毒颗粒有关的临床试验。其中只有刚才说的“临床观察”1项已经完成，那其实不属于临床试验。剩下的7项，有的也是观察性研究，有的属于介入性研究。介入性研究可以算是临床试验，但在设计上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样本太少，只有几十、一百多个人，算不上是三期临床试验，而且没有做安慰剂的对照。更关键的是，这些所谓的临床试验都没有做完，有的还在招募试验对象，有的连招募都还没开始。所以，不管严不严谨，设计有没有问题，目前就没有任何的临床试验能证明清肺排毒汤、清肺排毒颗粒对于治疗新冠有任何效果。

再说安全性。要证明一种药物是安全的，首先要做动物实验，其次要做临床试验。但是，清肺排毒颗粒不仅没有做过临床试验，连动物实验也没有做过，我们怎么知道它是安全的呢？

其实从清肺排毒颗粒的成分来看，就可以认定它是非常不安全的，是有害的，因为它里面的某些中药含有已知对人体非常有害的成分。比如，里面的“冬花”就是中药款冬的花，人们早就知道款冬含有一种生物碱，是非常强烈的致癌物，吃了会导致肝癌。清肺排毒颗粒还含有中药细辛，细辛是马兜铃科植物，含有马兜铃酸。马兜铃酸也是一种很强烈的致癌物，会导致膀胱癌。而且，马兜铃酸还具有很强烈的肾毒性，吃了会导致肾衰竭。

一说起中药的毒性，就会有人跳出来说“抛开剂量谈毒性是耍流氓”。这话据说最早是一个叫云无心的科骗说的，后来流传开去，被中医粉拿来为中药的毒性辩护。这种说法是错的。对于致癌物就没有剂量的要求，并不是只有吃到一定的剂量才会致癌，不到那个剂量就不会致癌。只不过剂量少，致癌的风险就比较低；剂量多，致癌的风险就比较高。而且马兜铃酸的肾毒性也跟剂量没有关系，即使是极其微量的马兜铃酸，吃了也会对肾脏造成损伤，而且这个损伤是不可逆转的，也就是说，停止服用后，损伤也不会慢慢修复。这种损伤具有积蓄效应，吃一点点就会损伤一点点，损伤积蓄到一定程度，肾脏的功能就丧失了，就得肾衰竭了。所以，对于含有款冬、马兜铃科中药这些毒性极强的中成药，应该尽量避免，并不是少吃一点没关系，更何况这个中成药没有被证明的确有疗效。由此可见，为治疗新冠去吃清肺排毒汤和清肺排毒颗粒是有害无益的，这样的药跟我以前揭露过的阿兹夫定一样，也是谋财害命的。

现在，中国政府把世界各国公认的、世界卫生组织唯一强烈推荐的辉瑞的Paxlovid排挤出国家医保目录，反而把两种谋财害命的药纳入医保目录，居然还号称什么“人民至上”“生命至上”，这不是非常的讽刺吗？同样讽刺的是，司马南也吃起了这种谋财害命的中药，而且还做节目推荐。司马南以前号称“反伪斗士”，现在却跟一帮中医骗子混在一起，还替他们做宣传，这也是非常讽刺的。他活成了自己以前反感、反对的那种人。

2023.01.10.录制

2023.08.12.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