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先生”遭遇无厘头煽情
31 05 2007年
据说这一戏剧性的变化源于他在2003年去香港演讲时,被一位佛教徒“生命到底从何时起算?”的提问给问住了。而其实他是清楚的,“一个14天的胚胎细胞,就会有神经系统的反应,就能够感知光与热”,以后甚至感到从克隆羊的“眼神里是可以看见人的眼神的”,从此让一位科研人员变得和相信“史前文明”的中学生一样富于幻想、像传教士一样充满向陌生人布道的激情,而这种幻想和激情还感染了这位记者,启发了她的节目制作,再传给无数的观众和读者。
其实这位科研人员自己是很不清楚的。在专业的问题上此人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一个14天的胚胎的细胞刚刚开始分化形成三个胚层,神经系统还没有出现,是不可能有什么神经系统的反应的(要再过大约1周,神经系统的原始组织才开始出现)。何况,人的胚胎干细胞的研究材料用的是5天的胚胎,只是一团针尖大小、没有分化的细胞。除了狂热的宗教人士和对人的胚胎发育过程一无所知的人,没有谁会认为那样的一团没分化、没感觉的细胞是一个人。
而且,这些用来从事干细胞研究的胚胎本来就是要扔掉的。在进行体外受精(也就是产生所谓“试管婴儿”)时,医生一般会同时对8、9个卵子进行受精,从中挑选看上去最好的受精卵移植入母体,剩余的胚胎则会被扔掉。全世界至少已有几十万个这样的胚胎被扔掉了。我从没有见到有人指责这种做法。但是在科学家对这些本来要被扔掉的胚胎“废物利用”,用它们来从事能造福人类的干细胞研究时,却突然有人要来提醒大家这些胚胎也是“有生命的”,用它们做研究是不道德、不人道的。滑稽之余,未免让人觉得伪善。
这场争论本来主要发生在美国,是在科学界与宗教界中的保守派之间展开的,全世界都在看美国的笑话。但是美国最极端保守的观点进入中国后也能够被当成最先进的思想,被中国文化人当成傲人的资本和教育大众的指南。中国的科研少了宗教的干预,这本是一大幸事,却有科研人员以错误的专业认识和离奇的幻想作茧自缚,又有媒体人士跟着拼命地煽情,似乎能把无生命的煽成有生命的,不是人的煽成人的。至于大众是否因此会对新的科技产生误解,中国科学的发展是否会因此受到阻碍,那是不在考虑之列的。反正,说几句科技的坏话,表达一下对科技的疑虑,以显示自己特高明、特人文、特上层次,这在中国已成为时髦。即使这么说的人其实对科学一无所知,即使犯了低级的科学常识错误,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反而理直气壮得很。
欢迎“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口号已经喊了快一百年了,而两位先生的处境都不算妙。从某种程度上说,“赛先生”的遭遇还要糟糕。要当“赛先生”的门徒是有门槛的,需要一定的专业能力和精神,能胜任的本来就不多。还要忍受种种的污蔑和刁难,说你在搞“科学迷信”、“科学主义”呀,“中了科学的毒”哇,质问你怎么光讲“赛先生”不讲“德先生”呢,见你受点挫折还要幸灾乐祸地嘲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德先生”和“赛先生”是缺一不可的,所以光讲“赛先生”是没有意义的,不受欢迎是活该了。
而那些只讲“德先生”不讲“赛先生”甚至还要公开批评“赛先生”的人,就见不到有人也去这么教训一下了。自诩为“德先生”的门徒仿佛就占据了道德高位,就有了天然的正确,甚而觉得可以来指导“赛先生”应该如何如何了。“赛先生”的门槛本来比较高,结果反而被看成了低层次,谁都可以去假冒它、批评它、羞辱它,借以表示自己得了“德先生”真传,很人文、很人性、很高尚。摆出了这样的姿态,即使是信口开河也成了很上层次了,美其名曰“公众的智慧”。
2007.5.28.
(《中国青年报》2007.5.30.)
(XYS2007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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