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2013-07-11北京晨报

日前，一则“风水大师网上卖符月入百万”的新闻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据报道“网店页面里 回心转意和合符 、 堕胎赎罪符 、 斩化小人符 、 男女关系符 、 婆媳和睦符 等各种 灵符 整齐地排列在商品展示区，仅仅一张价值300元的 回心转意符 ，月交易量达到2355笔，交易额超过70万”。

而购买的网友们似乎对“灵符”颇感满意，报道称在“回心转意符”下面的1000多条评论中，竟没有一条差评。

买一张符，就能换得爱人回心转意，就能和睦婆媳关系，就能赎罪，就能万事如意……更甚的是，店家也信誓旦旦表示绝对有效。

简单不过的迷信思想、拙劣的骗局，却引发了购物的狂潮、成就了“创业”的辉煌。更多人可能并不真的相信，只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而已，如网友所言“自己绝对不会相信有 奇门异术 ，但买符可能会带来心理暗示，让人在焦躁不安、绝望的状态中恢复平静，变得有期待。”可能这是大多数购买者的初衷。

不过，对于这样寻求安慰的方法，著名学者、科普作家方舟子并不认同，他说“相信很多人只是试一试，并不真的认为一定有效，反正除了浪费钱，也没别的害处。其实这种心理是不对的，很荒唐，荒唐到不可思议，在现代社会，迷信本来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是为什么这么多人不以可耻为耻呢？”

社会的怪象

更多人可能就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求一个心理安慰，但实际上这样的心态是不对的，不应该是现代人应有的。

北京晨报：网上开店卖符，不但没人斥责，反而购买者如云，您怎么看？

方舟子：很荒唐，荒唐到不可思议。即便是按照传统的观念去看，也不可思议。一个80后年轻人就能在网上创造这么大的“业绩”，难以置信。此外，在迷信的领域里，符在今天也并不是好的选择，比如说风水、算卦等，它们有很多模糊概念的词汇，又有狡辩式的退路，因此更容易骗人，符这种东西，自然是一试就知，怎么可能骗到这么多人，难以想象这竟然是发生在现代社会中的事情。

北京晨报：但是购买的人多给好评。

方舟子：我相信并不是所有购买者都真的迷信，更多人可能就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求一个心理安慰，即便不灵，也没什么坏处，无非就是浪费点儿钱。但实际上这样的心态是不对的，迷信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不以可耻为耻，反而姑且一试，不应该是现代人应有的观念。

迷信的极致

符，相比其他的算卦、看风水之类，本来就更不容易骗到人，但却有这么多的人将信将疑之下愿意掏钱买，这说明社会中迷信的风气已经很严重了。

北京晨报：一张小小的纸片，怎么就使得这么多人愿意掏腰包呢？

方舟子：这也正是奇怪之处。这毫无疑问是迷信，而且是最大的迷信，符这种东西，本来就带着巫术的色彩，可以算的上是迷信中最久远的部分。可能也正是如此吧，使得它有着深远的历史渊源，和中国传统的文化有着难以割舍的关系。现在城市中的人估计了解得比较少，在农村其实仍旧还有很多地方保留着这样的东西。但“灵符”如此受80后年轻人追捧，还是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北京晨报：不少购买者表示未必真信，就是图个心理安慰。

方舟子：也许他们确实将信将疑，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但这样的心态是不对的。符这种东西，相比其他的算卦、看风水之类，本来就更不容易骗到人，但却有这么多的人将信将疑之下愿意掏钱买，某种程度上使得骗局更加容易施展，这说明社会中迷信的风气已经很严重了。

科学素养缺失使迷信盛行

看风水、算卦、拜神、烧香磕头、购买符水……不论是网络的虚拟世界，还是现实的生活中，不论是高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太多人拜倒在虚无缥缈的神灵脚下，迷信于毫无根据的超自然力量，不问苍生问鬼神，不求诸己求诸神，去寻找一点不存在的慰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什么让人们舍了科学与理性，奔向迷信的世界？

方舟子说，“传统中理性的缺失，现实中生活的压力，教育中科学精神的欠缺，都是迷信盛行的原因。可能很多人未必真信，但恰恰这种姑且一试的心态，最是不应该出现的现象。”

科学的假象

一个人有很好的科学知识，在面对迷信的时候，他未必真信，但他会觉得试一试也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损失，这样的心态就是没有科学素养和理性思维。

北京晨报：在今天这样一个科学昌明的时代，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迷信现象呢？

方舟子：说今天是一个科学昌明的时代，未尝不可，也没什么问题。但原因是因为人们感受到了科技的好处，也从小就学习和掌握了一些科学知识。但这并不必然就证明人们有很好的科学素养，科学知识和科学素养没有必然的关系，一个使用高科技产品的人，未必不会相信迷信。

北京晨报：为什么这么说？

方舟子：去年有一个调查，说中国有科学素养的人只有3%多一点，其实在我看来，事实上未必有这么高，可能更低，因为调查的方法未必能显示准确的数据。为什么说科学知识和科学素养是两回事，有科学知识不一定就具备科学的素养和理性的思维呢？比如说某个人，他有很好的科学知识的基础，在面对迷信的时候，他也未必真的相信，但是他会觉得试一试也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损失。这样的心态当然就是没有科学素养和理性思维了，本来就完全没有道理、很可笑的事情，甚至是很可耻的事情，但他不会这么认为。

安慰的去处

咱们没有这样的机构，碰到了自己难以解决的问题，没有地方寻求帮助，这也是卖符算卦之类有这么大的市场的原因。

北京晨报：对于购买者认为可以达到心理安慰的现象，您怎么看？

方舟子：对于迷信的人来说，可能真的有心理安慰的效果，但显然，这并不是寻求心理安慰的合理途径。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说本命年系红绳，办个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看黄道吉日等。

北京晨报：那么合理的途径是什么呢？

方舟子：在国外，有很多专门的咨询和辅导机构，比如说夫妻关系方面，就有专门的咨询机构，告诉你如何更好地处理夫妻关系，其他的种种都是如此。但是咱们没有这样的机构，碰到了自己难以解决的问题，没有地方寻求帮助。这也是卖符算卦之类有这么大的市场的原因，因为人们没有别的渠道获得安慰和咨询。再加上现代社会人们的生存、生活压力很大，种种社会问题给人们带来的伤害，使得这些生活中本来就缺少理性思维的人们，病急乱投医，这个病不单单是生病，但凡遇到了不顺心的事，难以解决的事，都可能做这样的选择，毕竟乱买符最多浪费钱，总比乱吃药要好。

从众的心理

人们都有从众的心理，就比如说本命年系红绳，本来也不信，可能看到大家都系，也就无所谓。更重要的是，从众的心理会特别倾向于掌握权力和财富的人。

北京晨报：这样的风气会不会影响更多的人？

方舟子：会的。人们都有从众的心理，就比如说本命年系红绳，本来也不信，可能看到大家都系，也就无所谓。更重要的是，从众的心理会特别倾向于那些掌握权力和财富的人。比如说政府官员，往往就会引起上行下效的风气。我记得有报道说某一个地方的法院里公然挂着一面八卦，这和屋里贴一张符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行为，公然出现在国家的司法机关，怎么可能不引起人们的效仿呢？

北京晨报：所以政府官员、机关更应该戒除迷信？

方舟子：一方面，政府的公信力现在虽然不足，但坏事传千里，引起的效果会很坏。更重要的是，作为社会的管理者，如果不把迷信当回事，即便是被揭露了也无所谓，就像挂八卦的法院，被揭露了也就是取下来就完事儿了。这就不对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官方的哲学还是无神论的。政府和普通人是不同的，普通人迷信，并非不可，因为这关系到人的基本权利的问题，只要他不骗人，就没什么问题。但是政府不行，政府官员迷信，应该追究责任，要加以惩罚。

启蒙和监管

在我看来，开店卖符，这就是一种诈骗。普通人可以把一个卖符的店当作奇闻怪事去看，但监管部门不行，他们应该负起责任。

北京晨报：那么是否有办法改善？

方舟子：我觉得需要两个方面的努力，一是科学的启蒙，一是监管的力度。科学启蒙，应该从教育做起。我们的教育也教大量的科学知识，比如数理化等，但是和科学的本质相关的东西却很少，比如说科学的方法，科学的思想，这些都很欠缺。这造成的结果就是，一个人尽管掌握了很多科学知识，但是一碰到迷信，仍旧会上当受骗，没有辨别、识别和思考的能力。以前教育中还有破除迷信的内容，现在也没有了。教育是很重要的部门，是科学方法、理性思维培育的第一站，所以应该重视这一方面的内容。

北京晨报：监管是什么意思呢？

方舟子：比如说网上卖符买符这样的事情，买的人当然管不了，如前所说，这和人的基本权利相关。但是卖的人呢？开的店呢？应该加以监管。在我看来，开店卖符，这就是一种诈骗。开店的人是否应该追究责任，这是法律问题。但是这个店应不应该开，监管部门是有责任的。这样的店公然开张，网站、监管部门都有责任。普通人可以把一个卖符的店当作奇闻怪事去看，但监管部门不行，他们应该负起责任。

晨报记者 周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