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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 28

2008年4月16日的《中华读书报》第七版刊登了伍立杨先生的一篇文章《台湾中学试题内地博士傻眼?》。对于伍先生对所谓“固有文化”教育的“缺失”表达的痛心疾首和高瞻远瞩之急切心情,我虽不敢苟同,但也是对此无语而已,不敢随便发些议论。不过读了伍先生对鲁迅的给“青年人开书单”的描述,还是觉得对此需要仔细商榷一下。

伍先生以为现在的教育使得“固有文化土壤层层剥落,学生对于固有文化并无记忆”,我却以为伍先生对鲁迅似乎也是“并无记忆”。伍先生在这篇大作的第十一自然段中以为鲁迅“给青年人开过书单”,并且“偏向子书”,不晓得据何而知?

据鲁迅在收入《华盖集》的《青年必读书》一文中所描述,他是“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的。为此“署名和匿名的豪杰之士的骂信”还“收了一大捆”(1),不但有不相识的青年“赐信”(2)要他搬出中国去,还被相识的“一些所谓学者,文士,正人,君子等等”以公理的名义着实“伐了几下”(1)。鲁迅之于年轻人阅读中国旧学书籍的态度是如此明确,不知伍先生又根据什么样的可信的资料,以为他给青年人开过什么书单,并且还是“偏向子集”的?

鲁迅在给李小峰的一封信里曾说过“我听了又打了一个寒噤,和先前听得有人说青年应该学我的多读古文时候相同”(3)。想来他现在是死去几十年了,肯定是不会再打寒噤了,即使他的儿子无视他自己的明确态度,公开宣扬他是支持“中医”的,更遑论伍先生的对他“无记忆”了。然而对他还有些记忆的如我之人却不得不把记忆中真实的老先生说给大家听。

注释:
(1)《华盖集》,《题记》
(2)《华盖集》,《我的“籍”和“系”》
(3)《华盖集》,《厦门通信(三)》

克己明德

2008年4月27日

附注:

卫钟和方舟子两位先生读完本文后指出鲁迅是给许寿裳的长子许世瑛开过一个书单的。这是许世瑛读了清华中文系后鲁迅给的读书建议,很明显他的这份读书单是针对学习中文的许世瑛的。 如果因为鲁迅给许世瑛开过这样一个读书单,就认定鲁迅建议青年应该读这些书还是对他的一种曲解。这篇短文中的错误是由于我读书范围狭隘所致,这个错误将对我是一个警醒和激励,在此对卫钟和方舟子表示感谢!

鲁迅开列的这份读书清单收录在《集外集拾遗补编》附录1里的1930年的目录下。书目为:

计有功 宋人《唐诗纪事》(四部丛刊本,又有单行本)

辛文房 元人《唐才子传》(今有木活字单行本)

严可均 《全上古……隋文》(今有石印本,其中零碎不全之文甚多,可不看)

丁福保 《全上古……隋诗》(排印本)

吴荣光 《历代名人年谱》(可知名人一生中之社会大事,因其书为表格之式也。可惜的是作者所认为历史上的大事者,未必真是“大事”,最好是参考日本三省堂出版之《模范最新世界年表》)

胡应麟 明人《少室山房笔丛》(广雅书局本,亦有石印本)

《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其实是现有的较好的书籍之批评,但须注意其批评是“钦定”的)

《世说新语》 刘义庆(晋人清谈之状)

《唐樜(左应是提手旁)言》 五代王定保(唐文人取科名之状态)

《抱朴子外篇》 葛洪(内论及晋末社会状态。有单行本)

《论衡》 王充(内可见汉末之风俗迷信等)

《今世说》 王晫 (明末清初之名士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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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http://www.gmw.cn/01ds/2008-04/16/content_763182.htm

台湾中学试题内地博士傻眼?
伍立杨

台湾省中学国文试题,内地博士望之傻眼,莫之究诘。议者颇多,成了网络热帖。原来某君因编《国学基本教材》,随机挑了10道台湾省中学国文考题,请内地中文系博士生试做,结果正确答案都未过半。

索而观之,这些国文试题不过一些巧妙实用文言,或从文言作品精粹中抽绎而出,涉及实用古文(非古文运动之古文)以及交际文言、浅近文言,甚至旧时企业庆典之通用联语。出为选择题,稍有文言基础者,到眼即辨,不假思索。

其实这些试题确很高明,活泼而具有深度,但又很讲究,全然不需死记硬背。有感觉,或有较深印象者就可以从容答出正确内容。

譬如第八题是:(甲)万古丹心盟日月,千年义气表春秋。(乙)未劈曹颅千古恨,曾医关臂一军惊。(丙)天意欲兴刘,到此英雄难用武;人心犹慕项,至今父老尚称王。(丁)由仁居义,传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知言养气,充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

问:上引对联各咏一历史人物,若依序排列,正确的选项是:(A)关羽/扁鹊/项羽/孔子,(B)关羽/华陀/项羽/孟子,(C)文天祥/华陀/刘邦/孔子,(D)文天祥/扁鹊/刘邦/孟子。

而内地之中青年博士笔杆咬破,不能作答,勉强答之,谬误百出,贻笑大方。

文化的危机远非博士不能答题一端,更为内在的悲哀乃是教育的使命严重走偏,固有文化土壤层层剥落,学生对于固有文化并无记忆。其所带来的后果,是在全球文化交流多元的情况下,没有对话的本钱和能力,对于文化的再生再造,不具有任何其他的选项。学生本人不能答题的背后,也没有自主的个人,没有理性与道德的公民影子。

对文史哲经典的轻忽与轻视,文化的层面被平庸、冷漠与失落占据。学生面对数千年来先圣大贤孜孜累积的文化成果毫无叩问触摸的能力,结果产生如同生物学意义上的返祖现象,行为多出自生物食色本能的反射。

现在课程设置片面偏向实用,致使文化素养的培育成为单薄的附庸。中文系则大量的应用或商业写作,既不能做抽象之文史哲之思辨转圜,更不能体悟思想巅峰激荡之美学欣快。就是一般企业企划,单位总结、广告文案,也写得拖泥带水,恶性欧化,市面上多不可数的商业广告文体,疙疙瘩瘩,生造更来,令人头胀不已。美术系则多量的平面设计、时装设计等等。更多的师范院校竞赛似的开设影视编导课程,好像国民都是电影迷,将有无尽的市场。草台班子,仓促上马,不意竟于高校见之。教出来的学生,非特不能拍片,就是跑龙套也还勉强。大中学教学,大量的时间,竟然拿来制造次品。

片面注重实用,结果是无根之木,难以根植培育,既不实、也无用。急功近利,实为不智。

梁启超、鲁迅、施蛰存、胡适……当年都给青年人开过书单,大多是中国文史哲之最基本著作,如梁氏所开书单,子部无非老庄荀韩,史部前四史加资治通鉴,鲁迅偏向子书,但都很常见而不生僻,并非钻牛角尖。这些书单乃以大学低年级、中学生为对象。而今人往往中壮年以后才去匆匆补课,或者根本陌同路人,接受融汇的成分当然不免大打折扣。

中国文史之最基本,包含价值判断、古人生活经验之总结,以及伦理道德、人生哲学之观念。看似不能直接为今之学生择业所用,实则它的作用乃如文火煨药,作用价值乃是潜在的长期的显现出来。当年大诗人陈衍和青年钱锺书谈艺,说若是修习文学,中国文学已经很好,又何必到外国去呢?这是老年人说的稚拙话,当年的钱锺书们留学西洋,所学远非文学一端,更多为老大中国社会转型之需要。但老人的话,细想却有至理在。尤其对于今之现实,具有查缺补漏、固本扶元的效用。

经典中,饱含建立于人性的人文观念,需今人以现代的眼光,摭拾贯穿。再说,六经皆史,其中更充溢人类智性、感性、理性历史的经验,同时也蕴藏普世价值可能性的因子。作为一种普及,百家讲坛之类随心所欲、不着边际的发挥也自有其市场、意义。但市场难持久,意义也不大。根本基础的巩固培育还需从典籍原著着手。一旦进入,非特不难,反而有无尽之乐趣。

现有名人倡议将京剧纳入小学教学内容者。实则尚不如先将基本经典置入教材,使之成为不可或缺的一环,学生学得大概奠基人文素养,较修习京剧为优。后者行有余力,根据各人兴趣选择不迟。

“鲁迅给青年开过书单吗?”有5篇评论

  1. 卫钟 Says:

    鲁迅为朋友的孩子曾开过书单。

  2. 卫钟 Says:

    许世瑛(许寿裳的长子)考入国立清华大学——本来打算读化学系,因为眼太近视,只得改读中国文学系,请教鲁迅应该看些什么书,他便开示了一张书单,现在钞录如下:

    计有功 宋人《唐诗纪事》(四部丛刊本,又有单行本)

    辛文房 元人《唐才子传》(今有木活字单行本)

    严可均 《全上古……隋文》(今有石印本,其中零碎不全之文甚多,可不看)

    丁福保 《全上古……隋诗》(排印)

    吴荣光 《历代名人年谱》(可知名人一生中之社会大事,因其书为表格之式也。可惜的是作者所认为历史上的大事者,未必真是“大事”,最好是参考日本三省堂出版之《模范最新世界年表》)

    胡应麟 明人《少室山房笔丛》(广雅书局本,亦有石印本)

    《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其实是现有的较好的书籍之批评,但须注意其批评是“钦定”的)

    《世说新语》 刘义庆(晋人清谈之状)

    《唐樜(左应是提手旁)言》 五代王定保(唐文人取科名之状态)

    《抱朴子外篇》 葛洪(内论及晋末社会状态。有单行本)

    《论衡》 王充(内可见汉末之风俗迷信等)

    《今世说》 王晫 (明末清初之名士习气)

  3. 方舟子 Says:

    这应该指的试鲁迅在1930年给考上清华国文系的许寿裳的儿子许世瑛开的书单,收入《集外集拾遗补编》。

  4. 克己明德 Says:

    多谢指教!

  5. 克己明德 Says:

    根据二位先生的指导,我在《集外集拾遗补编》附录1中收录的1930年的文章里看到了鲁迅开给许世瑛的书单。我为自己在短文中的话“然而对他还有些记忆的如我之人却不得不把记忆中真实的老先生说给大家听。”表示歉意,如果因此给大家造成混乱,还请原谅,这次多谢卫钟和方舟子二位先生指教,才发现并及时改正自己的错误。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鲁迅先生的书单是给中文系的学生开的,并不能表示他赞成青年人都读这些书!这和胡适、梁启超、施蛰存等人开书单的目的是不一样的!而伍立杨先生引用鲁迅的书单恐怕是与鲁迅的意思相背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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