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中国发射了“嫦娥五号”月球探测器，任务是要把月球的岩石、土壤取样带回地球研究。人类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去月球取样了，所以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但是一些“五毛”对此还是很不满意，因为美国早在五十年前已经实现人登月了，而中国还只是探测器登月，这个差距他们认为太大了。那怎么办呢？他们就要造谣，说美国阿波罗登月是假的，是拍的电影。

其实，“阿波罗登月造假”这个阴谋论最早还是美国人搞出来的，已经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一直有美国人说阿波罗登月是假的，这次也是一个在中国赚钱的美国人、所谓“洋五毛”贴了阿波罗登月和嫦娥五号的照片，说阿波罗登月是假的。然后中国的大五毛们，“上帝之鹰”、“地瓜熊老六”、“孤烟暮蝉”纷纷地转发，齐声说阿波罗登月是假的。

他们用的那两张照片，一张是嫦娥五号探测器上面的中国国旗，一张是阿波罗登月插在月球上的美国国旗。中国国旗是平平展开的，而美国国旗是皱巴巴的、好像是迎风招展的样子，他们说，众所周知月球上面没有空气，没有空气就没有风，美国国旗在月球上怎么可能迎风招展呢？可见这是在地球上拍摄的照片。

乍一听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如果了解一下阿波罗登月，就知道这种说法站不住脚。阿波罗登月用的美国国旗是特制的，用了两根铝制的杆，一根做旗杆，另一根横在上面，而国旗穿在横杆上面，把横杆拉出来、展开就变成一面国旗了。阿波罗11号在第一次登月时，横杆没有完全拉开，国旗就显得有点皱巴巴的，没有完全平展，结果反而有了迎风招展的效果。以后的阿波罗登月就都跟着学了。第一次本来是无意中没有完全展开，后面那些就故意不完全展开，让国旗显得迎风飘展，并不是真的有风在吹。

那些质疑阿波罗登月的还提出了很多理由，有专门的网站在一一地批驳他们。我很早以前也写过两篇文章，专门批驳质疑阿波罗登月的各种各样理由。要批驳这些理由，需要掌握阿波罗登月的一些具体的事实，还需要有一定的天文学、物理学知识，一般的人是做不到的。一般人一看到“阿波罗登月造假”的说法，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可能就懵了。但是，你即使不了解阿波罗登月的情况、不掌握具体的事实、不具有必要的专业的知识，只要有常识、常理，也不会去相信这种阴谋论：

第一，阿波罗登月是一个很庞大的工程，如果要造假，不止是那么多的宇航员要参与其中，各方面的工作人员——工程师、官员、拍摄人员（如果是在拍电影也要有拍摄组吧？）……都要参与其中，至少也得好几万人吧？好几万人参与的这么一个大骗局，持续了这么长时间、过了这么多年了，居然个个守口如瓶，没有一个出来揭发说这是一个骗局，这可信吗？

第二，如果说这是一个骗局，搞一次就行了，因为这是很难搞的骗局，应该见好就收啊，美国宇航局怎么连续搞了六次的阿波罗登月，就不怕有一次没搞好露馅了，被人家识破吗？

第三，这个骗局好几万人参与，这些都是美国的精英，掌握了各种各样的知识。他们造了这么一个骗局，按照那些阴谋论者的说法，居然是漏洞百出，可以找出无数的疑点，而且找这些疑点还不用多么高深的知识，只要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难道这几万名精英连中学的水平都没有吗？

第四，阿波罗登月的背景是美国和苏联在搞太空竞赛。美国登月成功了，苏联失败了，那么最应该质疑美国登月造假的是苏联吧？但是苏联相信阿波罗登月是真的。不仅苏联相信，其他国家也全都相信。难道这些国家的科学家、政府都不敢质疑据说这么明显的骗局？

第五，阿波罗登月可不是说人上去以后表演一番就完了，还放了各种各样的仪器留在月球上面。其中有一个仪器是激光反射器，在地球上搞科研的人只要有必要的设备都可以利用那台激光反射器，打激光上去，反射回来，这样可以很精确地算出月球和地球的距离。各国科学家都在用这台激光反射器。如果阿波罗登月是假的，是谁把那台激光反射器放上去的呢？

最后一点，阿波罗登月还有物证，那就是宇航员带回了月球上的岩石，多达300多千克。这些岩石还分给其他国家的科学家研究，有几十个国家都拿到了月球的岩石。美国也送了一克的月球岩石给中国。月球的岩石跟地球的岩石很不一样，是由于月球的特殊环境造成的。例如，由于月球没有磁场，也没有大气层的保护，宇宙尘埃、宇宙射线会不停地撞击月球上的岩石。宇宙尘埃撞击以后会在岩石上留下一个一个微小的陨石坑，而地球上的岩石上面没有。而且，宇宙射线的撞击是高能的撞击，会产生特殊的同位素。这种同位素在地球岩石上没有，只在月球上面才有。各国的科学家都研究过，认为他们拿到的的确是月球的岩石，在地球上是不可能形成的，用人工的方法也没法形成。

有人可能会说，这些岩石有没有可能不是人带回来的，而是用月球检测器带回来的，就像这次嫦娥五号不就是要把月球的岩石带回来吗？但是，人带回来的和探测器带回来的岩石分量是不一样的。人登月可以带很多的岩石回来，而探测器每次只能带少量岩石。阿波罗登月六次总共带回来了300多千克的岩石。当时苏联发射过三次月球探测器去取样，带回来的岩石总共才300多克，只有美国的千分之一。这次嫦娥登月用的探测器是最先进的，要带回的岩石是最多的，也只有2千克。要带回300多千克的岩石，那得发射多少月球探测器？根本不可能的。这就证明了，这么多的岩石，的确只能是人上了月球带回来的。

可见，要知道阿波罗登月不是假的，不需要什么专业的知识，只要有常识、常理就可以了。

美国送给中国的那一克月球岩石，中国探月首席科学家欧阳自远院士曾经拿了其中的一半做过研究，认为真的是月球的岩石。他最近接受采访驳斥了“阿波罗登月造假”的说法，认为是阴谋论。在国内的网上“五毛”、小粉红就骂他是“美国的走狗”、“汉奸”。中国探月工程首席科学家变成了“汉奸”了，那么，由汉奸领导的探月工程是不是也是假的呢？“汉奸”干嘛要替中国搞真的探月工程呢？

如果中国探月工程是假的话，比阿波罗登月更容易隐瞒过去。美国毕竟是一个有言论自由的国家，吹哨人会受法律的保护。如果阿波罗登月是假的，那么多人参与，这么多年了，早就有人跳出来揭露了，出示证据说它是假的，还不会因此受到追究。如果中国的探月工程是假的，则可以把它遮掩得严严实实，没有人会出来说那是假的。即使有人出来说了，马上就被封杀、禁言、被“寻衅滋事”了。所以，如果按这些“大五毛”的逻辑，中国的探月工程更可能是假的了。

我当然不认为中国的探月工程是假的。我们不要相信阴谋论。相信、宣扬阴谋论的都是那些素质比较差、比较愚昧的人，比如说这些大五毛。这些大五毛都生活在社会底层，受的文化教育不高，文化程度比较低。例如，我以前说过的孤烟暮蝉，真名叫舒畅，是广东惠东县总工会的一个员工。她是卫校毕业的，文化程度本来就很低。还有那个“上帝之鹰”，真名叫孟驰，是福建人，受的教育其实也不是很高。他自称是“厦门大学历史学博士”，那是骗人的，他真正的学历是在福建农林大学下面的独立学院东方学院拿了一个本科的学位。现在这个学院改叫福州工商学院，是比较差的民办学校。这种人文化程度本来不高，他们宣扬“阿波罗登月造假”当然就更不具有专业的水平。我们为什么要去相信这么愚昧的、智力这么差的、又没有什么文化的人的说法呢？

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的人，只是因为高喊“爱国”、“反美”的口号，就可以在网上不可一世、呼风唤雨，想封谁就封谁，还把一些官员吓得要命。这种现象才更值得我们思考。

2020.12.11.录制

2024.1.11.整理

中国前外交部长秦刚已经失踪快半年了，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6月25日。最近，国外媒体有一种说法，说秦刚早在7月份就已经死了。今年6月底，俄国外交部副部长鲁登科访华，见了习近平，透露说，秦刚把中国核武器的资料给了美国。然后，秦刚就被抓了，7月底死在北京的一家医院，不知道是被折磨死的还是自杀的。

其实早在7月中旬，秦刚因为三星期没有露面，引起了人们对他的下落的猜测，当时在中文网上就有传言说，秦刚已经死了。当时还有人在推特上给我发私信，说秦刚已经在北京医院死了，死得很惨，是自杀死的。还说消息绝对可靠，是北京医院的人告诉他的。但我对这种小道消息从来不轻信，也就没把它公布出来。

国外媒体关于此事的的信息来源都是美国政治新闻媒体《政客》的报道。《政客》是一家很正规的媒体，信用还不错，但是关于秦刚死讯的报道很奇怪，因为没有写记者或作者的名字。这么重大的独家报道如果是真的，是记者出名的大好机会，不署名很奇怪，是不是心虚呢？是不是觉得这个信息靠不住，怕以后被戳穿了很丢脸，干脆就不署名了？

《政客》说信息来源是能够接触到中国高层的人透露的，是匿名的。匿名的信息来源当然不一定就靠不住，如果信息是直接的、第一手的，就比较可信。比如中国高层，或者某个中国官员，或者医院的人透露的就比较可信。“能够接触到中国政府高层的人”算什么信息来源？很多人都可以自称能够接触到中国政府高层，特别是中文网上有很多人这么自称，被人们戏称为“中南海听床师”。网上7月中旬就已经有这种说法了，就是这些“中南海听床师”说出来的，一个个都说得好像极其准确。这就让人怀疑，《政客》说的能够接触到中国高层的消息人士透露的，莫非就是从中文网上“中南海听床师”那里听来的？

不仅《政客》报道的信息来源很可疑，报道的内容也很可疑。《政客》说是俄国外交部副部长对习近平说的，如果俄国政府真的掌握了秦刚叛变的秘密，为什么派一个外交部副部长来说呢？完全可以由普京直接打电话告诉习近平。如果是派人把证据带过来，那就应该派一个级别更高的，比如外交部部长，才能见到习近平。外交部副部长来是见不到习近平的，对等接待的只能是中国外交部副部长或者部长。当时的报道也的确是中国外交部副部长马朝旭和部长秦刚会见了鲁登科，没有鲁登科见习近平的报道。那时候刚刚发生了瓦格纳兵变，鲁登科访华很可能是来通报瓦格纳兵变一事。

秦刚把中国核武器的资料给美国这事也很可疑。秦刚并不是中央军委的人，也不是中国军方的人，他是外交部长，不是国防部长。中国的军、政分得很开，外交部长不可能接触到核武器的秘密资料。退一步说，如果秦刚由于某种原因、某个机会掌握了中国核武器的绝密资料，为什么要交给美国呢？他都已经当到副国级了，美国能给他比中国的副国级更高的待遇吗？副国级在中国就是人上人了，美国不可能给他更多的好处，所以这也是说不通的。

《政客》的报道说，能够接触到中国高层的消息人士说秦刚已经死了，死在医院，但怎么死的不知道。连秦刚死了这么绝密的消息都知道，却连他怎么死的、是自杀还是被虐待死的基本事实都不知道，是不是也很奇怪？而且《政客》提出的两种可能也很难说得通。以为人被抓了就会受折磨，这是对中国国情不了解。中国的官员，特别是高官落马了、被抓了，其实是不会受折磨的，因为办案的人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万一落马的高官以后东山再起，或者万一自己以后也落马了，办案的人也不希望被人折磨，所以有这么一个惯例，对高官是不会折磨的，也没有必要去折磨他，被抓以后遭到折磨是中国老百姓或者低级官员才会享受的待遇。秦刚自杀这种可能性也非常低，因为高官被“双规”后首先要保证他不会自杀，一天24小时都有人全程监控，没有自杀的条件。所以《政客》的报道是不可信的。

我并不是说秦刚就一定还活着。说不定他由于突发某种疾病死了，也可能看到要抓他被吓死了，或者真的瞅准了什么机会，利用看管人员的疏漏自杀成功了，这些可能性没法百分之百地排除。但是如果秦刚真的死了，对于中国政府反而是一件好事，就可以像说李克强突发心脏病死了一样，把事情糊弄过去了，这是最简单的做法。如果真死了，没有必要长期隐瞒他的死讯，也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拖得越久，公布他的死讯越容易让人怀疑他真正的死因，还不如随便找一个理由很快公布他已经死了，这才是更好的做法。

所以，秦刚应该不是死了，而是被“双规”了，在对他进行调查、收集罪证、讨论怎样处理。可能过一段时间就会公布他犯了什么罪，开除党籍、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判刑等等。这些都是根据中国国情和中国政府常规做法做出的判断。但我以前一再说过，现在的中国是老红卫兵掌权，而老红卫兵做事是不按惯例、不根据常理来的，胆大妄为什么都敢干。说不定秦刚真被搞死了。

2023.12.17录制

2024.1.10整理

网上传言，广州中山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乳腺肿瘤中心实验室人员集体得了癌症。这个实验室是做肿瘤模型的，把试剂打到实验动物老鼠体内，让它们长肿瘤，就这么建造肿瘤模型，结果把人也造出肿瘤了。说是有6个人得了癌症，包括3个博士生、1个博士后，都年纪轻轻，还不到30岁就已经得了癌症了，得的还是罕见类型的癌症，可见实验室管理有问题。证据何在呢？证据就是微信聊天的截图，还有人晒出了一张胰腺癌的病理报告。

院方出来辟谣说没有这回事，但很多人还是不信。现在这些机构都没啥公信力，出来辟谣，反而让更多人相信那不是谣言。但是，如果我们用常识思考一下，就会知道这事是不可信的。

癌症可以说是一种“老年病”，年纪越大，得癌症的概率就越高。在不到30岁的年轻人中，得癌症的概率非常低。一个实验室有一个年轻人得癌症有可能，但好几个年轻人都得癌症，这是不可能的。不过人们说了，正是因为这不正常，才说明实验室有问题。不是说实验室在用什么试剂建造动物的肿瘤模型吗？试剂就是致癌物。没错，给动物比如老鼠注入致癌物，很容易就长肿瘤，而且很快，几个月就会长肿瘤。但人跟动物包括老鼠是不一样的，即使致癌物被人摄入了，要长肿瘤也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首先是有细胞发生了基因突变，变成了癌细胞，然后癌细胞增殖，一直长到变成可以被检测出来的肿瘤，这个时间很长，一般来说，要十年、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所以，即使有学生到实验室接触到了致癌物，也不可能在读书期间或刚毕业没多久就得了癌症。如果是读书期间或做博士后的时候得了癌症，那么可以判断，这不是因为在实验室里碰到了什么致癌的因素导致的，而是去读书之前就已经得了癌症，只不过没有查出来而已。

这事应该是有点影子的，毕竟有人晒出了内部的聊天记录，还有病理报告。但最可能的是，有人得癌，却被夸大成了有很多人得癌；甚至是有人跟实验室不对付，对实验室的老板导师不满，故意散布谣言。

院方出来辟谣说得很详细，说在该实验室读过书的人当中，现在总共只发现有三个得了癌症。其中有两个是毕业之后留在医院的乳腺外科工作，现在发现得了癌症。还有一个曾经在实验室进修过一年，回了原来的单位，现在也发现得了癌症。院方还很谦虚，说癌症的诱因很复杂，可以由第三方机构来做调查评估，看这些人得癌症是不是跟实验室的环境有关系。

院方对这三个病例的情况介绍得很详细，我们可以做一个判断。首先可以把进修的那个人排除。那个人是2021年去实验室进修的，2023年发现得了乳腺癌。这才两年时间，所以她得乳腺癌肯定跟她曾经在实验室进修没有关系，乳腺癌的发展不可能那么快。剩下的两个病例，第一个是2017年到这家实验室读博士，毕业以后留在医院工作，到现在才过了五六年时间。她得的是胰腺癌。胰腺癌很难发现，早期没有什么症状，等到发现，已经是晚期了。网上的说法是，根据病理报告，她的胰腺癌已经是晚期并转移了。那么可以知道，这个人得癌症也跟她在实验室读书、做实验没有关系。从接触到致癌因素，到得了胰腺癌，到晚期被发现，得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所以这个得癌也可以排除跟实验室有关。

另一个病例是2013年到这家实验室读书，毕业之后留下来在医院工作，现在发现得了滑膜肉瘤。他发现得了肿瘤跟到这家实验室读书，相距有十年时间，倒也不能完全排除得肿瘤跟在这家实验室工作有关系，但这毕竟只是一个个例而已。按照医院的说法，这家实验室是2009年建的，到现在总共培养了200名学生。在200名之中出现一个癌症，这个比例并不高，不能说明跟在这家实验室做实验有关。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但也可以认为没有什么异常，看不出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因果关系。

所以，不用靠什么第三方评估，只要仔细看一下这三个病例，就可以认定没有异常，看不出这家实验室有什么管理不善的地方导致了癌症高发。只有一两个癌症，算不上异常。

生物医学实验室经常要用到放射性同位素做标志，如果长期接触放射性物质不做好防护，那么是会增加癌症风险。生物医学实验室用的很多试剂属于致癌物，如果管理不善、操作不当，接触到了致癌物，也会增加癌症风险。由于这个事件，很多学生就在网上抱怨他们的实验室很不重视生物安全，比如通风橱坏了，长时间都不修，摄入致癌物的风险也就增加了。这是由于实验室的老板或者学校的管理方对这个问题不重视。

实验室的老板导师本人也有可能不把这当回事。我举一个例子好了。几年前我揭露号称发明了新的基因编辑方法的河北科技大学副教授韩春雨，发现他做实验不戴手套，被我嘲笑了。当时北大教授兼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还在力挺寒春雨，为韩春雨辩护说：好的实验室，学生做实验都是不戴手套的。意思是我是从不好的学校的实验室出来的，才会戴手套。饶毅还说：我本人做生物实验就从来不戴手套。他后来摆拍做实验，果然也不戴手套。这表现出了饶毅对生物医学实验的无知。为什么做生物医学实验要戴手套？一方面是防止样品受污染，另一方面是防止手沾上了放射性同位素、致癌物试剂，增加了实验人员的风险。这就是为什么做实验一定要戴手套，要穿实验服，给自己多一层保护。

饶毅的实验室如果像他吹嘘的那样，好的实验室做实验都不戴手套，那就表明，饶毅教出来的学生接触到放射性同位素、致癌物的可能性要比其他实验室高得多，他的学生以后得癌症的风险也要高得多。只不过我刚才说了，从接触致癌因素到得癌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过十几二十几年才会表现出来。所以饶毅的学生得癌症的风险是不是更高，目前可能还看不出来。再过十几二十几年去做一个调查研究，也许就会发现，饶毅的学生得癌症的比例果然高得惊人。

2023.11.7.录制

2024.1.6.整理

中国有一批伪学者，说他们是妄人，可能轻了；说他们是疯子，又显得太重了。他们要证明古代西方的历史都是捏造出来的，说古埃及、古罗马、古希腊的文物都是西方人文艺复兴后伪造的。这些人还时不时地开研讨会互相探讨一番，最近又要在太原开会讨论新的问题。司马南说，最新的问题是，金灿荣提出历史上没有亚理斯多德这个人。司马南说自己不是专家，很谦虚地要去凑热闹，向这些专家学习。说起古希腊，我可以算是半个专家，跟中国那帮所谓的学者比则可以算专家。我当然不会去参加这种会，他们也不会欢迎我，我在会场外讲讲这个问题。

被称为“国师”的金灿荣，突然之间也研究起了“西方历史造假”，在一次访谈中否认亚理斯多德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他提出了三条理由。

第一条理由是：亚理斯多德什么都懂，什么都写，政治、经济、生物、天文……不可能有人懂这么多。

这条理由不值一驳。亚理斯多德是1000年出一个的超级天才，他的智力水平跟金灿荣比，高出不止一个数量级。金灿荣难以想象世界上会有这么博学多才的人，就认为这种人不存在，那么其他超级天才是不是也都不存在了？例如达芬奇是不是也不存在呢？亚理斯多德代表的是一个学派，他办了一个学校，招了很多学生，所以他的所谓著作其实是集体创造的产物，由学生帮他收集材料、做研究。为什么说是所谓著作？因为实际上不是著作，主要是他讲学的讲义和学生的听课笔记，都是后来整理出来的，并不是说他一个人在不停地写这些书。

金灿荣提出来的另一个理由是：在13世纪之前，所有的西方文献中都没有提到亚理斯多德这个人，是13世纪突然冒出来的。

这完全是无稽之谈。13世纪之前有无数西方文献提到了亚理斯多德，甚至还有跟亚理斯多德同时代的人也提到了他。因为亚理斯多德在当时是一个名人，办了一个著名学校，而且还当过亚历山大大帝的老师，是真正的国师，当然会有同时代的人提到他。同时代提到亚理斯多德的人，有的是跟他争论，有的是说他坏话，出于嫉妒心理讲他的所谓丑闻。例如有一个著名的故事，说亚理斯多德其实很愚蠢，他从雅典逃跑时居然带了70多口铜锅。

公元3世纪已经有关于亚理斯多德的传记了，是希腊哲学家第欧根尼写的。第欧根尼写了一本介绍古希腊哲学家的书，其中有一篇就是关于亚理斯多德的。不仅有这些文献资料，还有考古的资料也证明存在亚理斯多德这个人。古希腊有一个著名的德尔菲神庙，每四年要开一次体育运动会，在古希腊跟奥林匹克运动会齐名。这个神庙有一块碑，感谢亚理斯多德整理体育运动会比赛的冠军名单。现在还能找到亚理斯多德著作的抄本，最早是9世纪的。这些考古资料也证明亚理斯多德这个人是存在的，并不是13世纪突然冒出来的。

当然，那些研究“西方历史造假”的人不会相信这些西方文献，认为都是后来胡编的，包括出土文物也都是造假。但是，并不只有西方世界提到亚理斯多德这个人，阿拉伯世界也提到亚理斯多德这个人。在西方处于黑暗的中世纪时，阿拉伯帝国很发达，处于伊斯兰世界的黄金时代。他们有一场大翻译运动，翻译古希腊哲学家的著作，包括亚理斯多德的著作。也有很多学者在研究亚理斯多德。所以在阿拉伯中世纪的文献中有很多关于亚理斯多德的资料。难道能说所有这些阿拉伯语的文献资料手稿都是西方人伪造的吗？

金灿荣的第三个理由是：亚理斯多德的著作字数太多了，300多万字。古代没有纸，要写在羊皮纸上，而羊皮纸只能用小羊的皮来做。羊羔是要养大再杀的，并不会小小的就杀掉，所以小羊的皮很稀罕，没有那么多羊皮纸来写亚理斯多德的著作。说是有人算过，把那一带欧洲、小亚细亚、北非100年的小羊做出的羊皮纸，全部用来写亚理斯多德的著作都不够。

这也是无稽之谈。首先我们要确认一点，关于亚理斯多德著作的传承记录得非常清楚。亚理斯多德的著作其实是他们学校的内部资料，是讲课的讲义和学生听课记录的笔记，不用于发表。亚理斯多德死后，这些资料传给了他的学生泰奥弗拉斯托斯；泰奥弗拉斯托斯死后又传给他的学生涅琉斯。涅琉斯后来从雅典回土耳其老家，就把亚理斯多德的这些资料都带去了。当地的国王要搞一个图书馆跟亚历山大图书馆竞争，在民间征书。这些资料是不外传的，所以涅琉斯就把亚理斯多德的著作藏在了地窖里，一直藏了100多年。

后来，希腊出了一个大收藏家亚贝里康，到处找各种各样的书，打听到亚理斯多德的著作都在地窖里，就花钱把它买下来，带回了雅典。没过多久，雅典被罗马军队攻破，亚贝里康被罗马士兵杀了。罗马的将军把亚理斯多德的著作带到了罗马，找希腊人整理，还翻译成了拉丁文。参与整理的安德洛尼克斯有一个学生叫斯特拉博，把亚理斯多德著作流传的经过记录下来，所以这是很可信的。亚理斯多德的著作被整理之后就流传开去了，而且也翻译成了其他文字，包括翻译成了阿拉伯文。亚理斯多德的很多著作其实是后来又从阿拉伯文翻译成拉丁文的。

金灿荣说亚理斯多德著作字数太多，300万字写不下，我不知道他说的300万字是翻译成中文的汉字字数，还是指的古希腊语单词。如果指的是汉字，300万汉字的著作篇幅并不算特别大。中国古代四大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加起来也就300多万字，难道还没有足够材料能写出四大名著这么不算很长的篇幅吗？如果金灿荣指的是单词，篇幅会长一些。300多万个单词是什么概念呢？基督教《圣经》的单词是60多万个，也就是说，300多万单词的著作不过就相当于五六本《圣经》的篇幅而已，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找不到材料来写几本基督教《圣经》这样篇幅的书？

其实，亚理斯多德的著作大部分失传了，其篇幅究竟有多少古希腊语单词，我们是不知道的。但是，亚理斯多德的第一个传记作者在书里记载，亚理斯多德全部著作总共有445000行。这445000行要用多少书写材料呢？古代没有纸，但也不像金灿荣说的非要用羊皮纸来写，古希腊的书写材料主要是从埃及进口的纸莎草纸。金灿荣说纸莎草纸是从埃及进口的，很贵，写不起。跟现在的纸相比纸莎草纸当然比较贵，但对于那个时候的读书人来说，也不算贵。古希腊纸莎草纸的价格，一卷卖1德拉克玛2欧波。1德拉克玛等于6欧波，加起来就是8欧波。德拉克玛和欧波都是希腊的货币单位，那时候一个建筑工人一天的工资就是2德拉克玛，所以干一天活就可以买一卷纸莎草纸了。不是很便宜，但也没有贵得离谱。

一卷纸莎草纸大概几米长，可以写几百行，最多可以写到1000行。也就是说，要把亚理斯多德的著作40多万行都写下来，需要400多卷纸莎草纸，400多卷也就是花400多德拉克玛。400多德拉克玛是什么概念？当时的一匹马卖1200德拉克玛，相当于只要大概1/3匹马的价钱，就可以买下写亚理斯多德全部著作的纸莎草纸，这有啥大不了的？亚历山大图书馆里有几十万卷纸莎草纸的书卷，几百卷纸莎草纸的书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至于买不起写不了。

纸莎草纸后来慢慢就没人用了，都改用羊皮纸。但羊皮纸也不像金灿荣说的那么贵重，它是要比纸莎草纸贵一些，但也没有贵得离谱。而且羊皮纸并不是一定要用小羊的皮才能做的，只不过小羊皮做的羊皮纸是最好的羊皮纸，是最上等的。老羊皮、其他动物的皮也都可以做羊皮纸。即使亚理斯多德的著作后来都改用羊皮纸来写，400多卷羊皮纸也算不了什么。《死海古卷》是在死海发现的很多希伯来语书卷，主要是希伯来语《圣经》，共有15000卷。怎么可能需要100年的羊做的羊皮纸才能书写亚理斯多德的400多卷著作呢？

金灿荣的这些无稽之谈，不需要像我懂那么多古希腊的东西，只要有一点脑子，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完全是在胡扯。不仅是金灿荣的这些谬论，其他所谓研究西方伪史的伪学者那套说法，只要稍微想一想、推敲一下，就知道完全是胡说八道。但是，为什么这种胡说八道的东西居然还有市场，居然还有那么多人相信呢？因为这满足了人们狭隘的民族主义心态。为了反对西方，看见古埃及的历史居然比中国还悠久，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的文化居然那么灿烂，中国古代文化相形见绌，就不服，由自卑变得自傲，非要说人家的东西全都是假的，才能找到心理平衡。所以，这就是一帮骗子、疯子欺骗了一大帮傻子，就是文化义和团。

2023.12.7.录制

2024.1.4.整理

高耀洁医生去世了，活了96岁，很长寿。网上有很多悼念文章都在赞扬她多么的伟大，这是中国的传统，人去世后就都说她的好话。特别是自媒体的文章，为了吸引眼球、让人们打赏，更是夸大其词。有的文章说，河南当年艾滋病流行跟河南搞血浆经济采血、卖血有关系，是高耀洁第一个发现的。其实不是。第一个发现的是另一个医生王淑平，当时在河南周口地区负责血库。她通过检测发现血库受艾滋病病毒污染很严重，但地方官员把这个发现压下来了。王淑平就去北京找到中国疾控中心的院士曾毅，向他反映这个问题。第二年（1996年），河南的血浆经济被叫停，官方的采血站就都停了，非法的采血转入了地下。王淑平也因此一直受到当地政府的打压，在中国待不下去，2001年到美国，在犹他大学做研究，很不幸在2019年登山时突发心脏病去世。还有文章说，河南的“艾滋病村”最早是高耀洁发现的，这也不符合事实。“艾滋病村”最早是武汉中南医院的桂希恩教授发现的，他1999年到河南上蔡县文楼村做流行病学调查，发现那里艾滋病疫情特别严重。

那么高耀洁的主要贡献是什么？做了什么事情呢？第一，做调查。她去河南农村采访艾滋病病人，更类似于记者的调查，跟桂希恩教授的流行病学调查是不一样的。高耀洁采访了很多病人，收集了很多病人的资料，而且到处呼吁。王淑平、桂希恩属于专业人士，比较低调，高耀洁比较高调，加上退休了，有时间奔走，最终引起了媒体的注意，变成了重大的新闻事件。那是本世纪初的事。

高耀洁做的另外一件事是自费做预防、治疗艾滋病的科普。她自己印制了很多预防艾滋病的小册子发给村民们，还资助艾滋病病人。但是她做艾滋病科普有一个缺点，反对提倡通过避孕套预防艾滋病。《纽约时报》在报道高耀洁去世的消息时，也提到了这一点，认为这是她的一个污点。

我跟高耀洁没有见过面，但有一段时间通过另外一个人跟她有联系。那是2005年左右，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在上海的一个编辑要出我的书《基因时代的恐慌与真相》（本来还要出我另外一本关于进化论的书，但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总编对我有看法，不让出了，已经出的《基因时代的恐慌与真相》也不再版了），所以跟我联系比较多。这个编辑也要出高耀洁的书，跟高耀洁很熟，也帮她做一些类似助手的工作。高耀洁有一些文章和声明就通过该编辑转给我，在《新语丝》网站上登出。例如那年有一个闹剧叫做“108个中国女性争评诺贝尔和平奖”，把高耀洁给扯进去了。里面有一个人提倡嫖娼合法化，高耀洁不愿意与之为伍，连续发声明退出争评诺贝尔和平奖，这些声明最早就发在《新语丝》上。

高耀洁那时候已经被称为“民间预防艾滋病的第一人”，甚至被称为“预防艾滋病的英雄”，但她又反对提倡通过避孕套预防艾滋病，这不符合国际医学界共识。但是她的名气那么大，很多人相信她，认为她敢讲真话，她反对提倡避孕套就会有很坏的影响，不仅对预防艾滋病很不利，对她的名声也不好。所以我让编辑给高耀洁带话，建议她最好不要再坚持这种错误的观点，如果不愿意改正错误，至少也不要再公开这么说了。

那一年高耀洁的《中国艾滋病调查》一书出版，高耀洁送了我一本。这本书的后半部分是艾滋病的预防常识，里面有一节说避孕套能够有效预防艾滋病。我看后以为高医生接受了我的建议，改变了观点，很高兴。刚好那一年年底，《中国新书》杂志向我约稿，让我推荐在即将过去的一年里看过的书。我就推荐了高耀洁的这本书，表扬她“因为求真而可敬”，敢于改正自己以前的错误观点。

但没想到这是一个误会。第二年（2006年），高耀洁在新浪开博客发她自己的文章，有一篇文章标题是《避孕套挡不住艾滋病》。文章说，想通过戴避孕套预防艾滋病是错的，列举了一些理由和数据，当然都是假的数据。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如果通过戴避孕套预防艾滋病，反而会导致艾滋病的流行；要预防艾滋病，必须做到洁身自好。我才知道，她其实并没有改变观点，我表扬错了，觉得很尴尬，只好发了一个更正。为什么在《中国艾滋病调查》里会有避孕套可以有效预防艾滋病的科普呢？原来是编辑改的，是一个误会。

高耀洁关于避孕套挡不住艾滋病、性病传播的观点是受了邪教组织——韩国文鲜明创建的“统一教会”的影响。统一教会搞了一个号称做慈善的机构，叫做“国际教育基金会”，听上去好像是非常正规的机构，很迷惑人。“国际教育基金会”渗透到了中国，而且跟中国的卫生部有合作，给了卫生部很多钱搞“纯洁教育”，反对婚前性行为。他们认为，提倡使用避孕套是在提倡婚前性行为，所以反对使用避孕套。于是就造谣、编造假数据，说用避孕套预防不了艾滋病、性病。高耀洁受了这种观点的影响，她文章里那些理由、数据都是从该邪教组织的宣传材料来的。

那个时候高耀洁的工作已经得到了官方的认可。央视把她评为“感动中国人物”，也获得了国内、国际不少的奖。她如果妥协一下，跟政府合作，就可以生活得很好，甚至可以赚不少的钱，安度晚年。但她还是一直在调查艾滋病，在从事预防艾滋病的科普工作，继续得罪当地政府。当地政府认为，她做这方面的调查就是在挖我们的伤疤、破坏河南的形象，所以就采取各种手段打压她。最后逼得她不得不离开中国到美国。跟子女的关系也搞坏了。所以，可以说她有正义感、人格高尚，有勇气，不怕政府打压。

很可惜的是她缺乏科学素养。除了错误地反对提倡避孕套预防艾滋病起到很坏的作用，她还一直坚持认为中国艾滋病泛滥最主要的原因是输血污染。其实在中国，输血传播艾滋病只是短时间的，这个源头很快就被截断了，后来就很少了，因为通过检测可以预防输血感染艾滋病。中国艾滋病流行最主要的因素是不戴避孕套这种不安全的性行为，其次是吸毒。但高耀洁坚持认为是输血的问题，还曾经跟一直支持她的吴仪副总理说，你被手下骗了，艾滋病流行的主要原因不是不洁的性行为、吸毒，而是输血，地下采血还是很严重的。

高耀洁虽然是医生，但中国的医生科学素养普遍很差，更何况她是在河南中医学院当医生，搞的又是中西医结合，难免会受那些老中医的影响。而且她人很固执。固执有好的一面，正是因为固执，所以能够坚持下去，不怕地方政府官员打压，有勇气；但也容易坚持错误的观点，不改正自己的错误。

所以我一直说，应该做到“脑中有科学，心中有道义”。如果只有科学没有道义，人就会很冷血；相反，如果只有道义没有科学，就容易好心办坏事。高耀洁后来可以说基本上成为了异议人士，而中国异议人士的一大毛病就是普遍没有科学素养。大多数异议人士没有高耀洁那样高尚的人格，他们的人格很卑贱。他们倒是有勇气，包括敢于出丑的勇气。

2023.12.13录制

2024.1.3.整理

基辛格终于死了，这在中国可是一件大事，就像死了一个党和国家领导人一样。习近平为此给拜登发去唁电，对基辛格的逝世表示深切的哀悼，顺便也给中美关系的发展指明了方向。拜登接到这封唁电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基辛格死了跟我有啥关系啊？我又不是基辛格的家属。基辛格都已经退休几十年了，他死了怎么要给我发唁电啊？

在唁电里，习近平给基辛格的封号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和老朋友”。中国驻美大使更进一步说基辛格是“中国人民最有价值的老朋友”，他也不怕中国人民的其他老朋友听了会吃醋。中国官方已经对基辛格定性为好朋友、老朋友、最有价值的老朋友，中国的官媒和其他媒体当然也就只能说基辛格的好话，不敢说他的坏话、去挖他的黑历史了。中国民间也跟着对基辛格一片颂扬。有一个微信公众号还伪造了一封基辛格给中国人民的信，伪造得非常拙劣，眼光、思维方式、用语都是中国式的。但很多人信以为真，传得很广，因为这封信都在讲中国的好话。所以骗中国人也是很容易的，只要说好话就可以了。美国驻中国大使馆入乡随俗，照顾到中国人民对基辛格的感情，搞起了吊唁基辛格的签名活动。全世界只有一家大使馆这么搞，别国的大使馆、美国驻其他国家的大使馆没有搞，甚至美国国内也没有哪个政府机构搞吊唁基辛格的活动。

美国政府对基辛格之死处理很低调。基辛格死的那一天，拜登总统没有对此发表评论。他那天刚好在接见安哥拉总统，有记者问到对基辛格怎么评价，拜登没有回答。第二天拜登才发了一个简短的声明，比习近平的唁电还要短。拜登的声明一开始客气地赞扬基辛格有敏锐的智力和深刻的战略眼光、喜欢对重大问题发表意见。其实仔细一听也并不是什么表扬的好话，相当于说一个人喜欢自作聪明对各种问题都发表意见，不管别人听不听、接不接受。拜登还在声明里说，我经常不同意他的看法，甚至有时候强烈不同意他的看法，这就跟他撇清关系了。在悼念声明里这么说就不是好话，相当于否定了这个人。

白宫发言人更有意思，他在回答记者关于怎么评价基辛格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不管你怎么看这个人，他毕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穿过军服，勇敢地为国家服务过。也就是说，基辛格值得人们尊敬的只是他曾经当过兵，上过战场，是个老兵。白宫发言人又说：不管你同不同意，他的观点毕竟对几十年的外交和美国在世界的地位产生过影响。意思是说，也许这个影响可能是坏影响，但不管你同不同意，他毕竟是产生了影响的。这些是客观的描述，不算什么好话。真正说基辛格好话的是布林肯国务卿。基辛格死的那一天，布林肯刚好在以色列访问，他对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说，基辛格为后来的国务卿立了一个标准。可能因为基辛格毕竟是他的前辈，而他人在国外，总不能去说老前辈的坏话，所以说得很客气。

有的民主党议员就很不客气了，一个民主党众议员针对基辛格之死发了一条推文说：我还记得，由于基辛格释放出来的暴力，在越南、柬埔寨、智利、阿根廷、东帝汶、孟加拉这些地方害死了很多生命，我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去尊敬这个人？我是不会忘记和原谅的。美国的媒体更不客气，有的媒体是这么报导基辛格之死的：“战犯基辛格终于死了”；还有的媒体发表评论：“告别战犯基辛格”。也就是说，在这些媒体人看来，基辛格就是一个战争罪犯。

基辛格代表的是美国外交最黑暗、最坏的一面。为了美国的国家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人权、杀死很多很多人，可以违反美国国内的法律，也可以违反国际法。基辛格对此直言不讳。他在当国务卿时就说过，有时候国家利益比法律更重要。也就是说，为了国家利益是可以犯法的。

基辛格在今年早些时候访问中国时，我曾经做了一期节目介绍过基辛格的黑历史。他曾经策划了越南战争期间对中立国柬埔寨实行地摊式轰炸，炸死了几十万平民；也曾支持巴基斯坦的独裁者对东巴基斯坦（也就是后来独立出来的孟加拉）实行种族灭绝，支持过印尼的独裁者对东帝汶实行种族灭绝，还策划过在阿根廷和智利搞军事政变。有人统计过，基辛格这些举动至少害死了100多万人。还有人认为100万说轻了，基辛格害死了好几百万人，双手沾满了鲜血。这就是为什么基辛格在美国的左派、自由派中的口碑非常差，为什么会被当成战犯的原因。

美国现在是自由派、民主党掌权，但由于拜登力挺以色列，民主党内部有很大的争议。民主党的进步派，特别是年轻人，对拜登力挺以色列很不满，认为这成为以色列犯战争罪行、实行种族灭绝的同谋。在这种情况下，拜登当然要跟被认为是战犯的基辛格撇清关系，不敢跟他扯上了。

中国为什么给基辛格那么高的评价？因为基辛格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促成了中美关系的正常化，所以中国政府对他很感激。基辛格退休下台之后也一直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一直在说中国的好话，虽然他这么做抱着私心，为了跟中国做生意（他有一个咨询公司，为了赚钱的）。他虽然老说中国的好话，但在美国也没起到什么作用。但中国政府很感激，毕竟有一个曾经地位很高的人成为了中国的老朋友、好朋友，在说中国的好话。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不管有没有效果，也是很感谢他的。基辛格也因此频繁地访问中国，号称访问过中国100多次，就是因为他每次到中国来都能受到热情的款待，有人上人的感觉，这个感觉在美国是绝对找不到的。他今年访问中国，习近平还亲自主持了他的百岁寿宴，搞得肯定比他在美国庆祝一百岁生日要隆重得多了。

现在美国对基辛格的悼念搞得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在乎，中国还真不如就把基辛格当成党和国家领导人，按这个规格搞一个轰轰烈烈的悼念活动，给他立块碑。反正要不要搞悼念活动，要不要立碑，就是习主席一句话的事。

2023.12.5.录制

2024.1.2.整理

网上流传着一张照片，是某个人在人民大学商学院的演讲。从照片上可以看到，他演讲的PPT这样写着：“企业家精神首先是爱国精神！”“企业家首先是爱国者”“宁可天下覆亡，不做民族败类！”“欠钱也可原谅，不要拖欠国税！”“钱都可以捐赠，优先捐给军队！”“公益慈善信托，首先做在国内！”“财富传承子孙，子孙要在国内！”“贪污都可原谅，钱要留在国内！”

这里的每一条或多或少都有问题。例如，说捐款要优先捐给军队就很荒唐。军队是靠军费养着的，军费就是从纳税人的钱来的，所以要求纳税人给军队捐款，而且优先，这不就非常荒唐吗？当然，最荒唐的是最后一句，说连贪污也可以原谅，只要爱国就行。意思是说只要把贪污的钱留在国内，怎么贪污都没事。

有人认为照片是假的，是PS的，因为不可能有人说得出这么荒唐的话。还有人发现最后两句话的字体跟前面那些话不一样，也认为照片是PS的，是恶搞。但是我查过，这张照片是真的。人民大学商学院教授、中国人力资源理论与实践联盟主席杨杜11月17日在“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2023（第16届）中国人力资源管理年会暨第13届中国人力资源管理学院奖颁奖典礼”做题为《新时代下的中国式企业家精神内涵》的演讲，人民大学商学院的网站做了报道，照片就是从网站的报道拿来的。这个报道现在已经被删掉了，但也没办法把证据都毁掉，因为当时的演讲是网上直播，有人把这段演讲的视频录了下来，视频还在。说照片是PS的，难道视频也是PS的吗？那难度可就太高了。所以这是真的，并不是PS的。只不过它内容太荒唐，荒唐得连小粉红都不相信会有人讲这样的话，所以一口咬定是有人恶搞。

该讲话虽然荒唐，毕竟只是某一个人的观点，并不代表官方观点，中国政府从来就没有说过只要爱国贪污也可以。但是，这么荒唐的观点能由一个名牌大学的教授在大学里公然讲出来，也反映了一个问题：中国现在极端爱国主义思潮非常流行、泛滥。爱国是第一位的，只要爱国，什么事都好办，干坏事也无所谓。正因为有这么极端的爱国主义思潮，所以一个名牌大学的教授才敢公然在演讲中讲这么荒唐的话，不怕被听众耻笑，现场也没有人去笑他。

中国官方当然一直在提倡爱国主义，现在不仅提倡，还立法规定必须爱国。全国人大常委会不久前刚刚制定了《爱国主义教育法》，明年1月1日起开始实施。这部法律跟中国的很多法律一样，里面都是空话、套话，并不具有可执行性，说是法律，其实更像是政策。跟中国很多法律一样，推出来热闹一番，人们过一段时间可能就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部法律了。这部法律也有它的亮点，规定“任何公民和组织都应当弘扬爱国主义精神，自觉维护国家安全、荣誉和利益”。每个人、每个组织都必须爱国，如果有不爱国的言行，轻的要制止，重的要处罚，甚至要追究刑事责任。也就是说，不爱国，有不爱国的言行，就是犯罪。所以，爱国等于没有罪，干什么都可以，但不爱国就等于犯罪了。

爱国也许是个好东西，但是，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强迫人们接受，最多只能提倡。要允许人们不爱国，而不能强迫别人爱国，强迫别人爱国侵犯了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退一步说，即使要求人们都爱国，把爱国作为公民的义务，也不能往里面塞私货，把爱国等同于爱党。爱国和爱党是两回事，不爱党的人不等于不爱国，说不定比爱党的人更加爱国。但是《爱国主义教育法》把爱国等同于爱党，号称要做到爱国和爱党统一，这就是塞进了私货，把爱国主义教育变成了爱党教育。这部法律规定的爱国主义教育内容，排在第一的就是爱党的教育，把公民都当成党员了。爱国主义教育内容的第一条规定的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要求学习这些党的意识形态，不就是把人们都当成了党员吗？更荒唐的是把马克思列宁主义也作为爱国主义教育的内容，马克思、列宁是外国人，马克思列宁主义是外国来的，爱国爱的是中国还是外国？

《爱国主义教育法》还规定，禁止歪曲、丑化、亵渎、否定英雄烈士事迹，难道英雄烈士事迹是假的也不能否定吗？也被禁止了吗？我以前分析、揭露那些志愿军的“英雄”，杨根思、邱少云、黄继光的英雄事迹都是假的，难道也犯法了吗？难道也要对我跨国追捕吗？所以，禁止人们不爱国、强制人们爱国，就侵犯了学术自由、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当然了，跟共产党讲什么学术自由、思想自由、言论自由，那是在对牛弹琴。制定《爱国主义教育法》，强迫人们爱国、爱党，本来就是为了加强思想控制和言论控制。

2023.11.25录制

2023.1230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