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蒿素热中的冷思考

30 09 2011年

屠呦呦由于在近40年前发现治疗疟疾的药物青蒿素,最近获得了美国颁发的拉斯克临床医学奖。拉斯克奖在生物医学领域地位崇高,其基础医学奖被许多人认为仅次于诺贝尔奖,算是中国本土科学家距离诺贝尔奖最近的一次,在中国媒体上着实热闹了一阵。这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却越炒越离谱。例如,南方一家报纸发表评论,把青蒿素说成是中药制剂,把屠呦呦的获奖说成中医药终于被西方所认可。其实青蒿素是从植物提取的成分单一、结构明确的化学药,也就是俗称的西药,中国药监局给它的是化学药准字号,国外也都认为它是化学药。而且国外早就认可青蒿素,例如世界卫生组织在2002年已把青蒿素的衍生物列为基本药物清单中。

还有媒体报道称,青蒿素在国外被称为“中国神药”。我不知道是真有这种说法还是国内记者的杜撰。即使真有此说,也一定很罕见,因为我读了很多有关青蒿素的国外文献,都没见到青蒿素有此称号。历史上倒是有另一种抗疟药奎宁曾被称为神药,不仅外国人觉得神,中国人也认为很神,当年毛委员在苏区得了疟疾,就是靠让人专门去上海买了奎宁治好的。不过,奎宁用得太久、太滥,疟原虫对它有了抗药性,已经不那么神了,青蒿素才取而代之成为抗疟疾的一线用药。

青蒿素药效很快,能够迅速杀死疟原虫,缺点是它的半减期(药物进入体内后活性减少一半的时间)极其短,摄入体内后很快就失去效果。青蒿素衍生物中抗疟效果最好的蒿甲醚一般只在三天内有效,如果三天内没有把疟原虫全部杀死,就会反弹,并很容易让疟原虫产生抗药性。现在在某些地方的疟原虫已对青蒿素有抗药性。因此世界卫生组织呼吁不要单独使用青蒿素,而应与半减期较长的其他抗疟化学药联合使用,避免疟原虫出现抗药性。

早在1982年瑞士科学家已经成功地用化学方法合成了青蒿素,但是合成的成本太高,所以到现在青蒿素还是靠从青蒿中提取。这样做会受很多限制,成本也不低,有时1千克青蒿素能卖到1千多美元。2006年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科学家用遗传工程的方法,让酵母菌生产青蒿素前体,再进而用以合成青蒿素,这样可以大大地降低成本,据估计可以降低到一剂药的成本只有0.25美分。用这种方法大规模生产青蒿素的项目已在去年启动,预计明年可以上市。

有人从青蒿素的发现认识到“中药是尚未充分开发的宝库”,“振奋了广大中医药工作者的精神”,这未免太乐观了。中药中当然完全可能含有某些还未被挖掘出来的化学药,但是青蒿素文革特定时期集中全国力量搞人海战术搞出来的,其发现过程恰恰说明想从中医典籍无数以讹传讹的记载中找到真正有用的药物极为困难,效率非常低下,而且要靠运气。自青蒿素发现40年来,开发中药的努力从来就没间断过,但是却再也没能发现第二种获得国际公认的药物。国外试图从植物中发现新药的努力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事实上,人类已经告别了盲目寻找药物的阶段,现在研发新药的主流是理性设计药物,即通过在分子水平上研究疾病的机理,在计算机的帮助下有针对性地设计出药物,然后据此合成一系列化合物进行筛选。这也应该成为中国研发新药的主流,而不是把财力、人力浪费在期盼奇迹的出现。屠呦呦的获奖是对40年前一次奇迹的表彰,那个时代已经过去,切不可因此迷失方向。

2011.9.28

(《新华每日电讯》201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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