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汉奸”(旧作三篇)
15 10 2006年汉奸低能学
·方舟子·
自从几年前某历史学家写了篇《汉奸发生学》,借研究之名为汉奸辩护便成时髦,乃至愈演愈烈,终于演变成了对汉奸的公然颂扬。从古代已跟我们无切身关系的李陵(这人大概是算不得汉奸的,因为并没有将屠刀调转过来对准自己的族人。硬将他拉入汉奸队伍,不过是借以讨得读者对“汉奸”的同情)、秦桧、吴三桂,愈推愈近到近代的周作人、汪精卫;从当初引经据典多少还带点学术研究性质的辩护,到现在根据道听途说、胡搅蛮缠的歌颂,越来越低能。朱海军之流的网上妄人的
“秦桧是中华民族最伟大的英雄”的疯话,我们也应该以疯话视之;倒是最近在网上见到的《华夏文摘》主笔王伯庆和“旅美作家”赵无眠一唱一和的汉奸翻案戏,还值得赏鉴一番。
王伯庆现在大概已经对父老乡亲们说腻了他在美国的幸福生活,要换换胃口改给乡亲们上历史、思想课了。在《三百年间同晓梦》一文中,王伯庆给我们算了一笔领土账,算出了明朝只有可怜巴巴的353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如此精确,根据何在?据说是“引自现在流行的一堆历史书”,那个“堆”字,真可以让人吓得连如何数数都忘了。我是没有一“堆”历史书可查的,只能把大明的版图翻出来自己丈量了一番,却得出全盛时期(不计安南),也应大约在970万平方公里,比现在的版图还稍大一些。王伯庆除了那么一“堆”,并没说他怎么算的,不过倒是讨论了两个地方:西藏和东北。西藏(乌斯藏、朵甘都司)算不算明朝的版图?中外史家分歧颇大,王伯庆愿意跟着西方汉学家将这一大片属大明都司(相当于现在的省军区)管辖的领土割出去,好歹还算是有点根据。最奇的是他连东北(奴尔干都司)也要给割出去。自从光绪年间永宁寺碑出土,奴尔干原属明朝领土,已成共识,连西方汉学家也很少有异议。王伯庆却说“越来越多的历史书把这种关系定义为一种藩属关系,从明王朝来看也许就是如此”,不知女真在努尔哈赤称汗之前又有过什么样的“藩”王?王伯庆又读过了多少相关的历史书,前后做了怎样的统计,才能得出“越来越多”的大趋势?“一堆历史书”也罢,“越来越多的历史书”也罢,其实都是为了能够挤出这么一个结论:“文明有价,人民有心。一个政府真正的功德不是拓疆保土,而是善待百姓”,而这,正是历代汉奸割地弃土的借口。
其实,拿明朝的国土做文章为汉奸辩护,已是候补汉奸们的老套路了,去年我就已在这个问题上给马悲鸣上了一堂“民族自治区不是外国”的课。赵无眠倒是弄出了点新意,他改点人头了。在《二十世纪的汉奸们》一文中,赵无眠不仅点出了慈禧太后、李鸿章、袁世凯、溥仪、汪精卫、周作人是汉奸,连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林彪、邓小平、鲁迅、郭沫若、张爱玲……二十世纪的中国名人无一不是汉奸,至于留学生们、移民们当然也都是汉奸,总之,二十世纪当汉奸的多,不是汉奸的少,所以汉奸人人当得,自己当起汉奸更是心安理得。王伯庆好歹还知道拿出“历史书”吓唬人,赵无眠则干脆全是子虚乌有的道听途说。他的论证方法,则是用的株连法。比如周作人为什么是汉奸呢?不是因为他当过日本人的教育督办,而是“因为鲁迅也是个汉奸”。鲁迅这个“民族魂”又怎么成了汉奸呢?理由如下:“鲁迅最好的朋友,是内山完造,这是个日本文化特务。鲁迅受其影响最深的老师,是日本的「藤野先生」,他写骂中国人的文章写乏了想偷偷懒,这家伙就黑黑瘦瘦地出现了。近年已有一位很出名的海外学者指出,鲁迅谁都敢骂,唯独不骂日本人。连电影里放中国人被日本人砍头,他也只责怪中国人自己不争气,麻木,冷漠。在他眼里,中国人的形象是阿Q;中国的历史只写著两个字:吃人;中国人像鸭子,被许多无形的手向上提著当看客。日本人呢?什么都比中国人好:「照住了驯良和拘谨的一刹那的,是中国孩子相;照住了活泼和顽
皮的一刹那的,就好像日本孩子相。」(《从孩子的照相说起》)”
这就是说如果你有日本老师、朋友,抑或赞扬过日本的长处,就都是汉奸了。赵无眠大概觉得这种低能的逻辑很幽默,就如同马悲鸣之论证日本侵略军不是强奸中国女人而是在做爱一般,都是将恶毒当有趣。有两点事实,却不能不澄清的:
一,鲁迅是不是谁都敢骂,唯独不骂日本人?不知发此奇谈怪论、被赵无眠引为金科玉律的“很出名的海外学者”是何许人,出名在何处。但他不出名在读鲁迅却是显然的。鲁迅文章中骂日本人之处多得是,比如赵文提到的《藤野先生》就讥讽了日本的“爱国青年”。鲁迅晚年发表过不少抗日言论,例如:“因为现在中国最大的问题,人人所共的问题,是民族生存的问题。所有一切生活(包括吃饭睡觉)都与这问题相关;例如吃饭可以和恋爱不相干,但目前中国人的吃饭和恋爱却都和日本侵略者多少有些关系,这是看一看满洲和华北的情形就可以明白的。而中国的唯一的出路,是全国一致对日的民族革命战争。”(《且介亭杂文末编·论现在我们的文学运动》)以善待百姓为借口颂扬割地弃土的候补汉奸们以鲁迅为同道,乃是有眼无珠。
二,内山完造是不是日本文化特务?如果赵无眠所根据的,不过是从《鲁迅全集》中所看来的老谣言,则鲁迅早已怒斥过:
“至于内山书店,三年以来,我确是常去坐,检书谈话,比和上海的有些所谓文人相对还安心,因为我确信他做生意,是要赚钱的,却不做侦探;他卖书,是要赚钱的,却不卖人血:这一点,倒是凡自以为人,而其实是狗也不如的文人们应该竭力学学的!”(《伪自由书·后记》)
鲁迅毕竟还是太过善良。他不知道,狗也不如的文人们是无论如何竭力,也是学不了如何做人的,候补汉奸们的低能表演即是明证。
2000.3.16
答赵无眠、马悲鸣
·方舟子·
我在《汉奸低能学》一文中,指出了赵无眠在《二十世纪的汉奸们》一文中有关鲁迅的两条事实错误,因此,赵无眠将鲁迅归为汉奸,不管是恶意还是“幽默”,都是毫无根据的。赵无眠不跟我辩事实,却只跟我谈如何写文章,说我骂人,贬损了其人格。但我究竟是怎么骂的,他又语焉不详。我看来看去,拙文中跟他有关、能跟骂人沾边的,大概有三条:
一,“狗也不如的文人们”,这是鲁迅的原话,并非我的发明。
二,“低能”。这是对一个人的学识、思维能力的判断,也跟人格无关。你考试得了零分,总不能怪老师贬损你的人格吧?
三,“汉奸”。这倒是常见的骂人话,不过,按赵无眠的说法,中华伟人、爱国志士都是汉奸,连鲁迅都不例外,那么,假如他被说成了汉奸,那也跟说他是伟人、爱国志士差不多了,又怎么能算是骂人?
至于赵无眠教训我说:“但如果因此而不注意自持自律,逐渐养成语言霸权,终究会毁了你的才学。那样就太可惜了。不要以为别人不回你,就是怕你,或是讲不出道理来了。”这种教训,我已听了好几年了,大概也还会一直听下去。鄙人的“才学”的结局如何,那是我自己的事,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被我批评到的人总要对着我痛心疾首,比我的父母还关心我的前途。别人回不回我,因为什么原因不回我,那是别人的事,跟我又有什么相干?“道理”是要靠“讲”讲出来的,不是藏在心中靠恫吓吓出来的。我也不象赵无眠那样以“儒”自居,蔑视“群众”。何必那么自命清高?怕什么“他们可以投票的方式定你的罪”?谁有这样的权力?
跟我打过几次交道的马悲鸣就学乖了点,知道跟我讲什么风度、文风纯属浪费口舌,所以要跟我讲事实了。在《“率匈奴十万,追汉军九日”》一文的开头,他就劈头说我露怯:“近读方舟子的《汉奸低能学》。开头第一段便漏窃,说是甚么:“从古代已跟我们无切身关系的李陵(这人大概是算不得汉奸的,因为并没有将屠刀调转过来对准自己的族人。硬将他拉入汉奸队伍,不过是借以讨得读者对“汉奸”的同情)”
”“方舟子大概只知有明,不知有汉。李陵的“老母妻子,并为鲸鲵”之后,曾愤而“率匈奴十万,追汉军九日”,打得汉军落荒而逃。明末王船山在《读通鉴论》中说到此事时曾质问,李陵怨李绪不救而致败,但如何解释“率匈奴十万,追汉军九日”呢?”
汉朝的事我知道得不多,但《史记》、《汉书》好歹还是翻过的,在李陵本传中,并无李陵“率匈奴十万,追汉军九日”、调转屠刀的记载。李零教授在《汉奸发生学》一文中,提到李陵为什么被称为“汉奸”时,也只说“因为他毕竟娶了匈奴公主作了匈奴王,毕竟死在胡地没回来。”并没说他调转屠刀跟汉军作战。《汉书·
匈奴传》中倒是有一条提到了李陵曾参与匈奴的军事行动:
御史大夫军至追邪径,无所见,还。匈奴使大将军与李陵
将三万余骑追汉军,至浚稽山合,转战九日,汉兵陷阵却
敌,杀伤虏甚众。至蒲奴水,虏不利,还去。
这跟马悲鸣所说,相差甚远。第一,是汉军找不到匈奴,撤军时匈奴自己追上来决战的,而不是汉军被打得落荒而逃匈奴乘胜追击。第二,率军的主将是匈奴大将军,而不是李陵。第三,打败的是匈奴,而不是汉军。所以,对李陵是出于什么动机(是被动的随军行动,还是马悲鸣所描绘的为报仇主动出征?),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们仍然不知道。反正匈奴打了败仗,李陵即使不是身在胡营心在汉从中作梗,至少也没有为匈奴立功。
所以,恕我孤陋寡闻,“率匈奴十万,追汉军九日”、“打得汉军落荒而逃”这话是马悲鸣从哪里看来的,可靠性如何,他未注明,我也不知道。听马悲鸣的口气,好象是从王船山那里看来的,但王船山想必不至于无知到连《汉书》都未读过,而说出“李陵怨李绪不救而致败”这种真正露怯的话。王船山《读通鉴论》原话为:
“陵之族也,则嫁其祸于李绪”“陵将三万馀骑追汉军,转战九日”,既未明说李陵嫁祸的原因,也未详述李陵追汉军的经过,看来是马悲鸣想当然。李陵怨李绪乃至派人去刺杀他,另有原因。《汉书》本传:
陵谓使者曰:“吾为汉将步卒五千人横行匈奴,以亡救而败,何
负于汉而诛吾家?”使者曰:“汉闻李少卿教匈奴为兵。”陵曰:
“乃李绪,非我也。”李绪本汉塞外都尉,居奚侯城,匈奴攻之,
绪降,而单于客遇绪,常坐陵上。陵痛其家以李绪而诛,使人刺
杀绪。
谁露怯,一对可知。与其夸夸其谈“风度”,不如互揭“硬伤”更能服人。如果李陵真的“率匈奴十万,追汉军九日”、“打得汉军落荒而逃”,那么我可以删掉那条小注,收回李陵“大概不能算是汉奸”的话。
2000.3.17.
且看谁是“姚文元”
--答赵无眠《鲁迅与姚文元》
·方舟子·
多维新闻网登出了一篇赵无眠“专稿”《鲁迅与姚文元》,既是“专稿”,就不“立此存照”了。文中所说的“鲁迅”和“姚文元”,其实都是应该打上引号的。姚文元本人肯定没有骂过王小波,大概也没批过“伪科学”,不以“科学主义者”、“达尔文主义者”自居,不同时推崇“鲁迅、达尔文、袁崇焕”,所以,赵无眠是在对着谁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只要关注过最近的一场“汉奸”网战的人,也就不难猜出了。赵无眠还怕读者猜不出来,在《答芦笛先生》一文中又干脆把话挑明了。赵无眠从写允许公开的“私函”苦口婆心地劝导我,到图穷匕首见,大概正是为了证明他在“私函”中的恫吓:“不要以为别人不回你,就是怕你,或是讲不出道理来了。”这种先礼后兵、软硬兼施的伎俩,其实早已被无行文人用滥。去年我指控多维新闻网诽谤、侵权的时候,赵无眠的“朋友”、多维新闻网的总裁何频打来几个电话要跟我私了,不也是一面以给新语丝一些赞助为诱饵,一面又威胁要纠集国内的作家控告新语丝侵权吗?本人虽然从没在中国社会上混过,本没有亲身经历过多少世故,但有幸熟读鲁迅,对这种“狗也不如的文人”的德性,还是洞若观火!
赵无眠的这篇文章,正是“姚文元”式大批判的典范之作。姚式文风的一大特点,就是毫无根据地乱扣帽子。赵无眠对此学得得心应手:
“他唯我独革,唯我独左,以马克思主义的嫡传弟子自居;若讨论历史,一定自命为爱国主义,满嘴的民族大义,不象鲁迅那样实事求是地将元朝归为外来侵略者建立的政权;若讨论科学,一定又以最正确的‘科学主义者’、‘达尔文主义者’自居,不由别人分说,拉虎皮作大旗。虎皮令人胆寒,一旦他先拥有,你便是它们的对立面,只有死路一条。”
第一句大概指的是现实的姚文元,后面几句,以“若”开头,自然是属于指桑骂槐的了。赵无眠给扣上了那么多“主义”,却没有拿出哪怕一点证据来支持自己的论断,所以也就统统属于乱扣帽子。我在跟人辩论时,是从来不自称什么“主义”、“主义者”的。我相信只有证据和逻辑才是有说服力的。在我给对手贴上标签之前,也一定要列举这么做的证据和理由。象赵无眠这样随心所欲地乱贴标签,正是“姚文元”行径。
姚式文风的另一个特点,是捏造事实、传播谣言。赵无眠对此也学得维妙维俏:“姚文元则自觉充当强权的代言人,暴政的辩护士,御用的刀笔吏,权贵的马前卒。此人极会摸风,“上面”有何意图,他必然早有所察,积极配合,提前大造舆论。还要装出一副纯学术讨论的样子,扮成一个科学权威、主义阐释者,让不知底细的人蒙在鼓里,以为他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在他的批判文章背后隐藏的总是一场血腥、恐怖和暴力,充满著迟早要把你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威吓与自信。‘鲁迅’与‘姚文元’的区别还有许多,而这无疑是最重要的一条。”
去年多维新闻网的技术总监艾伦在多维新闻网专栏撰文造谣说我组织上书中央要求镇压法o功,多维网拒绝澄清、道歉,我已准备控告多维网诽谤,只待时机成熟。赵无眠学乖了点,不敢指名道姓,也不敢把话说明白,唯恐读者真以为这位未卜先知的科学权威说的是姚文元,特地在这里打上了引号。虽然羞羞答答,而其内心的阴暗、险恶,与多维新闻网的人马则毫无二致。事实上,这种以己心度人腹罗织罪名,正是姚式文风的又一特点。比如,赵无眠如此推断:“姚文元心态,自己创作不行,又老恋着这档子事,对行的人难免横挑鼻子竖挑眼。看着人家的成就‘技痒难熬’是好的,别成天只挖空心思捉摸著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你王小波的小说写得好么?我看就不怎么的,你是在美国混不下去了才回国的。——这就是典型的文化破坏者而不是建设者,嫉贤妒能而不是与人为善的心态,典型的张春桥、姚文元式的‘文学批评’。”
我批评过王小波的杂文,却没批过他的小说,因为没读过。不过这一点并不重要,反正我的杂文大概也是不行的。自己创作不行,就不能批评别人创作不行吗?就是嫉贤妒能的文化破坏者?这种“自己不会炒菜就不能说菜不好吃”的弱智逻辑,鲁迅是早就嘲笑过的。赵无眠自己也是成天对着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除了写写评论,也没见他搞出了什么象样的创作。他大概为了证明自己的创作也是行的,如此沾沾自喜道:
“我好歹还写过一篇《假如阿Q还活著》,此文在网上流传较广,还让我去了一趟台湾与梁实秋夫人见面欢谈(不到一年后她去世了,报纸所登讣告照片即我与她的合影,只是把我剪掉了。甚伤!暂记于此作念),也算是化解了一点鲁、梁结下的几十年的文仇。人不要那么刻薄,逼著别人跟他打笔仗,逼你指出他文中的‘硬伤
’,何苦呢?这又不是文革,揪出来了‘必须老实向革命群众交代问题’。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何况我还没惹他。说句粗的,他伤了哪里,能不能硬,关我屁事。就算我是大汉奸,关进了监狱,法律还讲个‘你有权保持沉默’呀对不对?”
如果以一篇文章在网上流传较广就可以证明自己创作行,那我恐怕早就是大文豪了。去过一趟台湾又如何?见多了与名人见面欢谈为资本的,再见到连与名人太太见面欢谈也拿出来摆显的,也算是天下一件新鲜事了。至于以文坛和平大使自居,则是另一件新鲜事。
赵无眠满腹委屈,说是被逼着打笔仗,一面嚷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一面极其英勇地挺身上前试试软硬,一面要求“你有权保持沉默”一面又姚式语言滔滔不绝。我一开始批他的,是“泛汉奸论”,本属观点之争,而赵无眠从“私函”到现在,笔笔都指向我的文风、人品,完全是意气之争。谁更刻薄,已昭然若揭。妙的是,这种人却要大谈幽默感,而且因为“姚文元”没有幽默感,看不出他的“幽默”,所以连带着使他也对中国人的幽默感彻底失望了。没有幽默感本没什么,但没有幽默感却要以有幽默感自居,却就可笑了。不幸的是,幽默本是舶来货,这就使得许多中国的文人不知道幽默是有限度的,而把恶谑误当成幽默,以有幽默感自居了。美国电视剧Seinfeld有一集,说的是乔治受到同事的妙语嘲笑,他的反击却总是毫无幽默可言,一急之下干脆以“我跟你老婆睡过觉”对之。在赵无眠看来,说鲁迅是汉奸、内山完造是日本文化特务,大概都跟说“我跟你老婆睡过觉”一样的幽默。但是鲁迅不是据说最有幽默感的吗,怎么又骂那些说内山完造是日本文化特务的文人是“狗也不如”?真不知道赵无眠以后是不是也会说,我骂你“姚文元”也是幽默哦。一个真正有幽默感的人,也必定是勇于自我解剖,敢于自嘲的人。但是赵无眠的“幽默”是只对别人的,所以他可以把所有的人都称为“汉奸”,而一旦别人也以“汉奸”回敬,就毫无幽默感地要暴跳如雷了。他声称说鲁迅是汉奸只是“反讽”,看不出来“反讽”是因为没有幽默感,那么他怎么就不也把别人称他汉奸也视为“反讽”?他的幽默感哪里去了?马悲鸣在这一点的表现就要好一些,敢于公开承认自己是汉奸团伙的成员。
赵无眠有一点说对了,就是“姚文元”们总是“充满着迟早要把你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威吓与自信”。赵无眠在文章的结尾就是如此恫吓的:
“姚文元这种人,如果是在晚明,说不定就是投效阉党锦衣卫而为士子所不齿的阮大铖;如果放在汉朝,一定是帮朝廷迫害正直史学家司马迁的酷吏;设若一不留神让他到了今天的美国,大概也免不了故伎重演,放出‘舆论总管’的手段,乱扣连国内都罕见或弃之不用的罪名,横行网坛,令世人避之犹恐不及。
“‘灵童’是可爱的,完全可能成为未来的鲁迅、达尔文、袁崇焕,结果却成了姚文元。我们应该从中吸取什么教训呢?‘画虎不成反类犬’,学习鲁迅没错,千万不要学成了一个姚文元。鲁迅不常有,而姚文元老是不绝于世,这不能不说是我们民族的悲哀。”
一个“完全可能成为未来的鲁迅、达尔文、袁崇焕”的人,结果却成了“姚文元”,那倒的确是值得悲哀的。但是象赵无眠这样的人成了“姚文元”,却没有什么可悲哀的,因为他们一无所长,除了学做“姚文元”写一两篇“在网上流传较广”的文章,妄想在网上当什么“舆论总管”之外,也实在没别的事可干了;而其人生的最高成就,大概也就是跟名人太太见面欢谈。想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也还得干出更大的坏事才够资格。而跳梁小丑只能是自生自灭,绝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
2000.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