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蒙世绝招和其他
9 10 2006年写诗蒙世绝招
老驴向诗人们献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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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露怯?别介!这网上台湾眼睛不多。再说,您抄到星马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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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一下更保险。怕羞?遮块布咋样?或者,跟那谁学学,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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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琵笆半掩面,管谁天大的本事,就是不显山不露水不怕打到
> 府上,任其天翻地覆,我自巍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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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俺让您敢动得,把蒙世的绝招都总结出来了。没恶果尽好
> 处。来来,蒙一记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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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若楞不屑虚名,不愿蒙世,俺可要试试了。要!谁有那泰国
> 山区的中文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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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驴这一蒙世绝招还不是万无一失的。要是哪一天网络也连到了泰国山区,中文日报也发行电子版,那岂不是要露出驴脚了?除非你早做好了“我是泼妇我怕谁”的准备,信誓旦旦“永不羞愧,永不道歉”,还贼喊抓贼来倒打一把。
根据我在国内外青年诗坛蒙混多年的经验,写诗另有一个万无一失的绝招。古人云,写诗要句句甚至字字有出处,那是写古诗,写新诗也是可以照办的嘛。不过这出处要弄得让人不知有出处,那才叫水平。名诗人的名作,抄手不屑一顾,要专找无名诗人的无名之作来点石成金。八十年代末国内冒出了一堆民间诗人,多如牛毛,打印的、刻印的诗刊诗稿也是满天飞,不是诗人的看都懒得看一眼,是诗人的得到赠阅翻一下也扔废纸篓了。港台、星马的中文报纸的副刊也会登些诗作补白,除了作者本人,大概也没几个人会去看。但是,别人的垃圾却是我等文抄公文抄婆的宝贝,留心收集几次,就够你当一辈子诗人了。别人一天一首诗,出的是把一句话拉成一首诗的诗汉堡,我等一天一首诗,靠的是手中的剪刀,从沈阳某小诗人的诗作拉来当一句,从海南岛某打工仔的习作拉来当第二句,再从马来西亚的报屁股找出第三句……天马行空,让你找得到第一句的出处,楞是找不出第二句第三句第n句的来历,想指控我抄袭?证据的没有!当然,最好这第一句的来历也不能让你们瞧出来,作点加工还是必要的嘛,加上或去掉一两个形容词、副词,换下人名地名花名树名,掉一下头去一下尾,一首大作如是出笼,而且可以问心无愧,“永不羞愧,永不道歉”。不懂诗的人自然是读得不知所云,误以为是东抄西凑拼起来的,懂诗的人则会拍案叫绝:好!好!高深莫测,飞扬飘逸,真有神韵,真有哲理,真现代,真前卫!会有诗刊来请你当编辑为你出专辑请人写评论,也会有热心读者为你联系出版社出集子了,得意之余,也不妨自嘲一下,给自己的大作集成题名曰“来路莫明集”。石榴裙下,慢慢地就会聚集起一群吹鼓手,而这些吹鼓手,在必要的时候是可以变成保镖打手的,如果有人胆敢毁谤我们的天才诗人的话。
我从1986年起混迹青年诗坛,走南闯北,什么样的骗子没接触过,什么样的蒙世绝招没见识过,想蒙我,还得再韬晦几年,修炼修炼。这不,太急了吧?连从没见过一个骗子的小姑娘都瞧出了蹊跷:)
诗的堕落是人性的堕落。要写诗,先得找到诗的良心。
(1995.10.24.)
“最佳”诗人
最近收到一封信函,是某电子刊物寄来要我评选去年网上最佳诗选的。我虽然偶尔也涂鸦一两首诗,对别人的诗却是基本不读的,尤其是一天一泡者,即使挂上什么原素主义、美貌主义、莫明主义的广告招牌,又有几个吹鼓手在敲敲打打,乃至于网上出了天才诗人的欢呼,也难得吸引我的眼睛多转几次,因为那几泡的味道鼻子已经受够了。因此,我是没有资格当什么裁判的。正想回信推掉,再往下读,却发现以上的理由不成立了:原来人家并不是要让你来评选别人的最佳,而是自己的最佳,我零星登过的几首诗也给收集了送了过来,只要作者本人圈点即可。我倒还没自我膨胀到以为有人自愿来当我的吹鼓手,对我特别青睐,估计是只要在网上登过一两首诗的,便都可以有福同享,可以自评最佳,与天才诗人的天才诗作同榜或同绑,是何等荣耀的事。而天才诗人有庸才们众星捧月,既不显得孤单,又让人觉得公正无比。而且这样的最佳,是绝不会注上“作者自己评选”的字样的,与“读者评选”“专家评选”不会有什么区分,脸上是一样的光彩。我只能怪自己太孤陋寡闻,只知道有作者自选诗作,还没见识过有作者自己评选自己当“年度最佳诗作”的,那样的脸皮,大概要修炼到象名门那么厚才行。
我的一个朋友说,诗人大多厚颜无耻。我想在“诗人”之前最好加上个“自诩的”更确切些吧。正因为“自诩”,才需要种种的招数来证明自己的诗人资格。诗才没一分,当诗人的本事倒是不少。但拉出来的仍然是垃圾,不管作者本人和吹鼓手们千方百计地要给垃圾贴上冠冕堂皇的标签。
我的那些东西自然也是垃圾,但是我不想给贴上标签,更不愿与别的垃圾同享殊荣。
(1996.1.25)
枉抛心力做诗人
网上有人抄了篇评论,说是几年前诗集销量创下了纪录的汪国真在中国诗歌史上等于零,还要追查汪诗人的诗人称号是谁封的,仿佛中国诗歌史是他家写的,诗人的封号也要他来批准一般。此君要是到中文诗歌网去,见到诗人的帽子成了礼品,网上诗人互相吹捧对中国诗歌的发展做出了何等的贡献,恐怕更要气晕了吧?卖出了几万几十万本诗集的人尚且不能被称作诗人,何况不过是在网上贴几首诗的?
汪诗人也许在中国的诗歌史上等于零,但这样的批评,就象说某流行歌手在中国音乐史上等于零一样,无关痛痒。盖汪诗人关心的是读者市场和自己钱袋的鼓瘪,对自己在诗歌史上的份量未必象那些卖不出一本诗集因而只好觊觎诗歌史宝座的所谓“真正”的诗人们那么关注。真正的诗人既然骂汪诗人弱智,何不偶尔也屈尊涂几首弱智的诗看看读者是不是那么容易骗的?否则这样的批评未免让人闻到点葡萄的酸味。
写不出能让读者乖乖掏出血汗钱的诗来,甚而至于把诗集白送给人也只能在毛坑中找到归宿,自然只有忌恨能靠卖诗集发财的流行诗人,并做在诗歌史上占一席之地的春秋大梦,所以有宣布为未来写诗的诗人,就是因为痛恨现代中国的诗读者有眼无珠,只能受汪诗人之流蒙骗。这些真正的诗人倒也未必傻到学古人去藏之名山,他们还是知道诗歌史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还是要由在现在的影响决定的,或者说,读者市场可以不要,评论却不能没有。但他们的诗既然没有人读了,又哪里去找评论家去?所以就只好你评我我评你互通有无过家家。最保险的,莫过于自己评自己了。而要在诗歌史上留下痕迹,其捷径莫过于开山立派,宣布自己对诗歌创作有了新发现。所以,当一九八六年合肥《诗歌报》和《深圳青年报》联合举办现代诗歌大展时,一下子冒出了上百个诗歌流派,每派都有一篇铿锵有力、堂而皇之的宣言,再附以一两首相形见绌的不管是否真正体现了该宣言的主张的诗作,中国的诗人们似乎一夜之间都成了诗歌理论家,也都成了一派的祖师爷。即使是一个人,也可以自成一派,叫什么“独立兵”,有点“千里独行田伯光”的意思。
这样的热闹,自然来得快,去得也快,许多派别,本来就是为了凑诗歌大展而组成,大展一完也就自动解体了。当时比较有名气的,一是南京的“他们”,诗歌大展上似乎没有,因为他们在那时候已经不存在了;另一个是四川的“非非主义”,一九八七年还出过两三期刊物,后来也就没了下文。总之,两年不到,所有的这些诗派全都成了历史名词。以后是六四,再以后是下海,这样的热闹更是一去不复返。事实上,在现在的中国是否还能找到对诗歌史的地位孜孜以求的“真正”的诗人,难说得很。
其实所谓的热闹,也不过是圈子里的人才觉得,出了诗坛就少有人知道这段插曲,海外的人更是莫名其妙。想不到十年后在海外有人拾起了十年前别人的牙惠,当成新发现的宝贝,开口“他们”,闭口“非非”,整整迟滞了十年还以为自己特先锋。韩东、周伦佑若知道自己在海外有这样忠诚的传人,定然大感欣慰。
光是迟滞倒也罢了,滑稽的是,据说有人在诗歌网上拉起破旧大旗当虎皮,宣布凡是不按自己认定的主义写诗的都是在浪费时间。所谓的主义,不仅可以用于吹捧自己和同伙,也可以充当党同伐异的大棒的。“诗有别才,非关书也。”到了为理论而写诗,诗其实也就走到了末路。学那位评论家发表一个预言:这样的诗人,在诗歌史上等于零。正因为一心一意要在诗歌史上留下痕迹,所以下场也就比汪诗人可怜。正如二十年前为愤怒而写诗的北岛,要比现在为写诗而写诗的北岛,在中国诗歌史上更可能留下痕迹。
(1996.6.18.)
流行诗人
流行诗人,其实是历代都不缺的。唐朝的元、白,流行到“流于民间,疏于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的地步,其流行程度把今天的什么诗人全都比了下去。这话不是其追随者的吹捧,而是攻击者的控诉,也就显得很可信。他们控诉的是元、白诗“纤艳不逞,非庄士雅人,多为其所破坏”,类似于今天的评论家控诉汪国真对少年少女们的毒害。但流行的固然多不能传世,却也未必就都不能传世,元、白虽比不了李、杜,其在中国诗歌史上的地位,除了宣称中国在他之前无诗的狂人,大概没什么人怀疑的了。类似的,还有奉旨写流行歌曲的柳永--当年的靡靡之音,到今天也就成了经典。
元白诗在当年比李杜诗流行,是因为其浅显。今天的汪国真流行,也是因为浅显短小,易懂易记,又有那么一点哲理,很合少男少女们的口味。倘说汪诗人一开始就为了流行而写作,倒有点冤枉他了。据说他最初一直只是在报屁股上登些小诗赚点外快,一些读者把这些诗收集起来传抄,被出版家发现了,才挖掘出了这么一位流行诗人出来。这种奇遇,在中国诗歌史上很少见,也难怪让人忌妒得怒火冲天。比起当年我见到的那些拿着自己的诗集到处兜售,求爷爷告奶奶拉赞助出诗集的诗人来,和比起今天见到的请人来评自己的诗为最佳的网上诗人来,汪诗人其实要与世无争得多了。
明明是读者市场上的失意者,却偏偏要装出一幅愤世嫉俗的清高模样。他们真地如此不把读者看在心上吗?那也未必。只不过是对着读者自作多情却未被青睐,因爱生恨而已。要评选最佳诗作,也还要挂着“读者推荐”的招牌,如果有哪位读者肯赏脸,也还可以说一声“我们的诗还是有读者的”,可惜一位上钩的也没有,也就只好自我推荐和相互推荐,不免就有了几分羞羞答答。
八七年夏天我应南京几位校园诗人--在今天的网上诗人看来,都是鼻祖--之邀到南京鬼混了几天,正碰到他们在栖霞寺公园搞诗展,在空地上拉几个绳子,挂上一张张写着自己的大作的诗,就好象游园猜谜游戏一样。这些诗人就很在乎有没有人读他们的诗,还一本正经地统计参观的人数,连那些在公园里游玩凑过来瞄一眼看看是什么热闹的也都给算在内了;就象在现在把诗刊往网上一送,就算是有了几万读者。
唱艺术歌曲的没必要看不起唱流行歌曲的,自以为是严肃的诗人的也没必要怒斥流行诗人,何况其实是连怒斥的资本也没有。在文学艺术领域,还是要多一点宽容,少一点党同伐异的心态。
(1996.6.19.)
功夫在诗外
我所见过的非非主义的刊物《非非》,半年出一期,前面是诗,后面是理论文章,八七年出了两期,据说后来还出了一期。六四之后非非的几个主要成员被捕,坐了几年牢,在狱中大概是出不成刊物的了。有人说他们一直在坚持出《非非》,想必是出狱之后的事了。当局如果真的允许犯过反革命宣传罪的人出版刊物,倒也算是一种进步。海外的人开始知道有非非,倒不是因为他们对诗歌创作和理论做出了什么贡献,而是因为他们坐了牢,也成为了持不同政见者。有人把非非主义吹捧成什么元诗、纯诗的代表,以为他们真象嘴上说的只是在做语言游戏,那实在是没读过几首非非的诗,拿着一本诗选的一两首选诗就做起研究来了。比如翻开《非非》第二期,最开头就是周伦佑的一组诗,拿老毛的语录调侃,充满了政治意味,并不纯粹。某民/运人士曾说非非是通过语言游戏在对抗、破坏党文化,对非非的创作动机可谓一针见血。后来以“反革命宣传罪”被当局一网打尽,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我从来就不相信那些要在诗坛上扬名立万、在诗歌史上占一席之地的人,会对诗歌创作抱着纯之又纯的动机。鼓吹什么纯诗,嘲笑别人的不纯,其实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成名一捷径而已。一心一意要出诗名的人,对自己的诗能否被接受倒不一定那么自信,这时候就用得着诗之外的功夫了。投身政治是一招,开山立派发宣言写评论是一招,拉帮结派互相吹捧也是一招,党同伐异更是一招。在国内见多了,再在国外见到,也就不觉得有什么新奇。虽然诗是早就没有了什么市场,但只要“诗人”的桂冠还不是一文不值,这些诗外的招数过去有人用,现在有人用,将来也还会有人用的。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我们缺少的,就是这种深藏于心的沉着和自信。
诗人剩饭
收到一封转帖,才知道我批评新生代诗人的几个帖子被转到了中文诗歌网,触着了网上诗人的痛处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一位对鄙人挥舞大棒的先锋,从前还自承在出国以前对新生代的诗一无所知,三年前的诗作跟新生代诗风毫不搭界,两年前才开始依样画葫芦写起新生代诗来,买了几本诗选之后,摇身一变就成了新生代诗史的网上权威,不仅时不时地指导网上诗人怎么写诗,还觉得有必要来揭穿“在网上骗人久矣”的本“莫须有”一家,教训起本人不要无知自取其辱了。而他用来推见本人“脸皮之厚,心境之卑微”的唯一算得上证据的东东,却不过是:
“就我在此能收集到的资料而言,“非非”至迟在九三年由周佑伦、叶舟编辑出过第七、八合期。而“他们”则至迟于九四年冬出过第七期,当期编辑为韩东和于坚。”
《他们》创刊于八四年,《非非》创刊于八六年,出到了九三、九四年,才出到了第七期,中间是否好几年没有下文,即使是真正诗人眼中的弱智,也不难明白。鄙人读《他们》《非非》、见不到它们的出版、知道那些诗人的去向、认定他们做为一个群体已成为历史的时候,这一位权威恐怕还在黑暗中摸索吧?《他们》《非非》会在两三年前复出,倒是我没料到的,未见国内的诗友提起,就象《今天》在停刊十年后在海外复刊一样,对中国的诗坛毫无影响,不过是在有了一定知名度之后的旧梦重温而已。
再抄一段话,看看陈评论家是怎么替真正的诗人痛骂汪诗人的弱智的,否则这杜撰诗人名言的罪名,以本人脸皮之厚,心境之卑微,也有点担当不起:
“然而,在诗坛上轰动一时的汪国真,令真正的诗人莫名其妙。他靠着从泰戈尔等人那里捡来的剩饭抹点奶油的本领,竟然迷倒了一大片刚刚才长上几颗青春痘的中学生。不知道他头上那顶诗人的桂冠是谁封的,只知道他那些弱智的句子是对诗歌的一种亵渎。在中国诗歌史上,他的诗歌等于零。”
陈评论家不以为然的,是汪诗人捡泰戈尔等人的剩饭。七十年前冰心捡了泰戈尔的剩饭,连奶油都不必抹,却成就了诗名。时代不同了,现在再捡泰戈尔的剩饭,就要令真正的诗人莫名其妙,就是弱智,就是对诗歌的一种亵渎了。要拣剩饭,也该跟在真正诗人的后面,捡西方现代派、后现代派的,写段诗评,也得注上几个英文词,否则“就别再浪费时间写诗了”。写诗的难免不捡人剩饭、拾人牙惠。令人齿冷的不在于拾人牙惠,而在于拾人牙惠还如获至宝,以为特新鲜特先进,进而唯我独尊,嘲骂别人的拾人牙惠,东征西讨,俨然成了诗坛霸主。
至于这种人脸皮是否厚,心境是否卑微,本人没有兴趣去论这种题外的东西,和做无聊的人身攻击。
(1996.6.20.)
精神皇帝
这一期《枫华园》登的“地下诗人”贝岭的访谈很有意思。据贝诗人说,如果他创办的《倾向》办不下去了,就会是中国思想界的不幸,十几亿中国人,如果《倾向》连二千基本用户都拉不来,乃是中国人的耻辱,中国文化的耻辱云云。
古今中外高雅或自命高雅的刊物恐怕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最后都办不下去而停刊了,否则街头卖的就不会是小报而是高雅刊物了。只不过,停刊之前象贝诗人这样“天将降大命于斯人”地口出狂言对着国人骂大街,恐怕绝无仅有。这已不仅是以精神贵族自居,简直就是唯我独尊的精神皇帝了。刊物办到要成为中国人、中国文化耻辱与否的参照物,还是任其消亡的好。前一段有人在网上呼吁大家订阅拯救《倾向》,说得颇可怜,我当时一动,也想给点钱支持支持。现在才知道他们是不需要怜悯的,要的是进贡,那就只好敬而远之了。
哪一天《新语丝》办不下去了,该算什么呢?世界网人的耻辱?世界网络文化的耻辱?:-)
(1996.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