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原生态河流”
13 04 2005年 “原生态”不知是谁发明的新名词,究竟又有什么明确含义,但近年来
却成了频频出现在“环保人士”笔下的一个时髦的漂亮词藻。例如在推广转
基因作物时,反对者吓唬大家说:“这东西一旦推广将无法回复原生态。”
最近该不该开发云南怒江水电资源的问题引起全国的关注,反对者也呼吁:
“为中华民族留下一条完整的原生态河流,可以给人类留下一个参照系,具
有重大的意义。”
我后来得知,事实上怒江已不“完整”,且不说在其支流建有许多水电
站,上世纪80年代,已在其上游干流西藏比如县境内建有比如电站,而在其
下游缅甸境内(改称萨尔温江)也已经开工建设大山电站。但是我曾经听过
一位著名“环保人士”的讲座,声称怒江在云南境内还是“原生态河流”,
有照片为证:一条碧绿的江水从大峡谷中穿过,两岸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有
人还计算过,一旦水库建成,被淹没的森林腐烂、分解后产生的二氧化碳排
放量将超过火力发电云云。
我虽然对这种对比法很不以为然,但是觉得这么大片的原始森林被淹
没,毕竟是一件非常令人惋惜的事。最近有机会到云南怒江流域考察四天,
临行前便抱着欣赏原始森林风光的念头。我曾经去过也是大峡谷地貌的武夷
山自然保护区,一路上处处可见激流飞瀑、茂竹密林,层峦叠翠,美不胜收。
根据我从“环保人士”的文章、照片中得来的印象,怒江大峡谷也会是如此。
结果令人非常失望,如果我是为了“生态旅游”的话。历经河谷两岸
世代居住的各族人民千百年来的开发、利用,怒江流域的生态环境已遭到了
严重的破坏。在我途径的约400公里河段,仅有几百米的一小段由于过于陡
峭、人迹罕至而残留了原始森林,其他河段甚至连植被都不多见。这些植被
都是次生的灌木丛、草坡或人工种植的用材林。
一路上我见到在两岸陡峭的山坡上,有一小块一小块的耕地,当地人形
象地称为“挂在墙壁上的大字报地”。我多次遇到烧荒。这些耕地还保留着刀
耕火种的耕作方式,按自治州州长的说法,这种原始的耕作方式事实上是最
适合于当地情况的先进生产方式。由于过于陡峭,无法犁田,只能刀耕;而
由于土地贫瘠而且买不起化肥,只能通过烧荒来增肥。这种耕地的产量极低,
亩产四、五十公斤,人均耕地要5亩以上才能保证基本口粮,而且种上几年
就要放弃,重新烧林开垦新耕地。
一路上我还多处遇到塌方、滑坡、泥石流这些由于植被遭破坏造成的自
然灾害。植被遭破坏的原因除了烧荒垦地,还由于过度砍伐生活用柴。当地
农民至今仍然主要以木柴烧火做饭、取暖。据当地农民介绍,为此一户一年
需要砍伐5“排”木柴,1“排”约等于0.7立方米,也就是3.5立方米。据估
计当地农民一年共要烧掉50万立方米用柴,使林木资源损失4亿元左右。此
外,近年来实施的“村村通公路”的“民心工程”,也加剧了对当地植被的
破坏。
我在当地拿到的材料说,怒江流域海拔1500米以下的原始森林已荡然无
存,1500米至2000米之间的植被破坏严重,自然保护区都在2000米以上。这
符合我的观感。规划中的怒江水坝在云南境内的正常蓄水位为1570米,因
此规划报告书说建坝对当地动植物影响很小,有其道理。如果不是实地走一
趟,就不容易接受这样的结论。
但是更令我吃惊的是,当地环保官员反复向我强调,怒江水电开发不仅
不会对生态环境造成大的破坏,反而有助于保护怒江流域的生态环境,例如
通过搬迁移民、开发替代产业减轻人口压力,减少对陡坡耕地的需求;通过
以电代柴减少对森林的破坏。并且将有用于环保的足够资金。怒江流域的贡
山县60%以上的土地被划入国家自然保护区,丰富的木材资源和矿产资源不
能开发,但是国家并未给予补偿,也没有专项拨款,保护经费靠地方自己解
决,这对于一年财政收入仅有1千万元、支出却高达8千万元的贫困县来说,
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当地官员称,只有靠水电开发引进的资金和建成后的税
收,才可能为环境保护提供急需的大量资金。
坦率地说,我以前对大坝建设持保留态度,就是因为认为大坝不可避免
地会破坏生态环境。此次怒江之行让我觉得在看待大坝与环境的关系上,不
可过于简单化,也不能抱有偏见。这可算是寻找“原生态河流”的幻想破灭
之后的一个意外收获吧。
2005.4.8.
(中国青年报2005.4.13.)
(XYS2005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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