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前一段时间我曾经分析过闹得沸沸扬扬的武汉大学图书馆性骚扰事件。现在武汉大学校方通告宣布撤销对肖同学的处分决定，也宣布对受害人杨同学的硕士学位论文的调查结果，我就再一次讲一讲这个事件。

武汉大学校方为了对肖同学的处分进行复查，组织了由五个专家组成的专家小组，调查了多达21人，查看了多达91份的各种各样的资料、证据，但是这么大张旗鼓地进行调查结果是什么，却没有说。而宣布撤销对肖同学记过处分决定，根据的是“充分尊重司法判决的原则，结合复核调查的结果”，也就是说复核调查的结果是次要的，可有可无的，只是被结合进去了，表明或者调查的结果是不确定的，或者不是想要的结果，所以就把责任都推给了武汉法院的判决。

武汉法院的判决是乱判的，我以前已经分析过了，退一步说，即使武汉法院的判决具有权威性，也不能拿它作为撤销对肖同学的处分的依据。武汉法院的判决针对的是杨同学与肖同学两个人之间的民事纠纷，只是不支持杨同学的诉讼请求，跟武汉大学对肖同学的处分没有关系。肖同学曾经去起诉过武汉大学，提起的是行政诉讼，但是被法院驳回了，也就是说之前武汉的法院已经维持过了武汉大学对肖同学的处分决定了，那才是能够作为依据的，为什么武汉大学校方不充分尊重之前的武汉法院的判决呢？

其次，现在的武汉法院的判决只是不支持杨同学的诉讼请求，认为肖同学不构成性骚扰，但是并没有否认肖同学有不雅行为，而武汉大学当初对肖同学做处分，认定的是肖同学有不雅行为，怎么能够拿武汉法院的判决作为撤销处分的依据呢？

武汉法院的判决里还引用了武汉大学当初对肖同学的处分，以之证明肖同学有不雅行为，而不是性骚扰，也就是说这个处分决定是被武汉法院接受的，那么怎么能够反过来拿武汉法院的判决来撤销被武汉法院接受的处分决定呢？

这么荒唐的处理的结果，表明了其实就是武汉大学屈服于舆论，因为支持肖同学的那些渣男声势浩大。

武汉大学还对受害人杨同学的硕士学位理论文进行了调查，这本来是无关的事儿。杨同学的学位论文跟有没有性骚扰或者有没有不雅行为这个事件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不过是肖同学的支持者为了抹黑一个性不正当事件的受害人，倒打一耙提出来的，所以武汉大学不得不做调查。

武汉大学也是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调查，号称做了两个阶段的调查，第一阶段组织了17名的专家分成五组，对杨同学的硕士学位论文做了全面的充分的复查，第二阶段在第一阶段基础上又组织了由五个专家组成的小组继续进行复查。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一篇硕士学位论文受到的最充分的调查了，中国针对博士学位论文的造假，甚至针对发表在有名的权威期刊上的论文涉及造假，也没有这么大规模地做过调查的。

调查的结果倒是公布了，没有发现有造假、抄袭等严重的问题，只是发现了有一百多处的不规范的地方，表述不规范、引用不规范、翻译不准确之类的，都不是大问题，所以决定要维持授予杨同学的硕士学位。

我历来主张读硕士是没有必要要求写学位论文的，只要把必修的课程修完了，考试通过了，就可以授予硕士学位了。要求读硕士要有学位论文，是一个过时的要求，在美国读硕士就不需要提交学位论文。读硕士只有短短的两三年的时间，又要学一大堆的课程，主要的时间都花在学课程上了，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做论文？所以，硕士学位论文要合格本来就很难，更不要说写出高质量的论文，不太可能有什么学术贡献。做学术研究是博士的事。

如果对中国的硕士学位论文进行调查，或多或少都能查出问题，只查出不规范，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这就是为什么在这个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有很多人都要求我也去查查杨同学的硕士学位论文有没有问题，我都置之不理。根据当时网上爆出来的那些料，即使是真的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完全是为了打击报复。

我揭露学术造假这么多年了，从2000年开始，20多年了，我一般都不会去查硕士学位的问题。有个例外，是曾经去查过中国的官员写硕士学位的论文，拿着人家的论文就这么抄，从头抄到尾，极其严重，我才去揭露。不然的话，就没有意思了，去查一个硕士学位的论文有不规范的地方，有什么必要，查不过来的，也不会有什么用。

武汉大学对两个学生都放过了，一个是撤销了处理，一个是不做处理，但是处理了一批学校的官员和老师。其中包括两个负责学生工作的官员，说他们对处理学生纠纷不力，还有两个是负责研究生教育的官员，说他们对杨同学的硕士学位论文把关不严，另外还处理了杨同学的导师。这实际上就是找替罪羊，因为现在舆论汹汹，所以总是要有人对此负责的，将舆论平息下去。中国的惯例历来就是找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员，作为替罪羊抛出去。

不过，我看他们对这些官员的处理，都是党内警告处分、诫勉谈话，其实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比较倒霉的是杨同学的导师被停止招研究生两年，说是因为他对杨同学的硕士学位论文把关不严。我刚才说了，中国的硕士学位论文要查的话，都能或多或少的查出问题的，那么，如果按这个标准，几乎所有的硕士研究生导师都是把关不严，都应该被停止招研究生，中国以后是不是干脆就把硕士研究生教育完全停了？

这个事件刚刚闹起来的时候，有一个记者去采访武汉大学校长，问他要怎么处理，武汉大学校长说要怎么处理，需要请示上级。被报道出来，这个校长很不满，说当时那个记者来问我是作为武汉大学的校友来问我的，并没有说自己是记者，我不知道是接受采访，还以为是私下的交流，没想到被报道出去。那个记者说，我当时去问那个校长的时候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记者的身份，他知道是采访。不管究竟是私下的聊天，还是正式的采访，这个校长并没有否认他的确说了那些话，的确要请示上级怎么处理这件事。如果是私下的聊天，更能表明真实的情况。

其实大家也都知道，中国的大学是不具有独立性的，碰到这种引起了很大的舆论的事件——在武汉大学的那个通告里头反复的强调舆情，这是最可怕的事情——碰到了有舆情，那么要怎么处理自己是做不了决定的，的确需要由上级来拍板，要由湖北省教育厅、教育部或者更高一级的大领导来决定要怎么样处理。

官员面对舆情，首先关心的是要怎么样把舆论平息下去，而不是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所以关于这个事件的最终的处理的结果——我想这个应该是最终处理结果了，根据的就不是事实了。

2025.9.21.录制

2025.10.3.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