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余秋雨写古体诗

31 10 2024年

余秋雨出了一本诗集《余之诗》,从字面上看,意思是“我的诗”。但为什么不写成《我的诗》呢?显然是一个双关语,因为他姓余,“余之诗”表示是“我老余写的诗”。用姓来修饰诗,表明是某人写的诗,自古以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杜甫。杜甫写的诗被叫做“杜诗”,这是诗圣的专利,其他再有名、再大的诗人都没这个专利。李白的诗不叫“李诗”,白居易的诗不叫“白诗”,苏轼的诗也不叫“苏诗”。余秋雨把自己写的诗叫做“余之诗”,那不就是以当代“诗圣”自居吗?

 

在这部诗集前面,有余秋雨自己写的序。他显然对自己写的诗非常得意,觉得自己的确称得上是当代的“诗圣”。他在序里说:“我不是纯粹的专职诗人,平生深入的文化领域很大,自身经历也颇为丰富,因此吟诵所得也纷披驳杂。大凡历史、宗教,国内、国外,人生、艺术,直至茶水、厨艺,都有涉及。对此我暗暗自喜,因为我的诗化生态就是无边世界。”意思他就是诗的化身。他还吹嘘说,自己早年就有写作古体诗词的“幼功”,也就是一般说的童子功。说他从小就在写古体诗词,还号称写了不少,所以这本诗集里虽然大部分是现代诗,也收了一些古体诗词。从目录上看,他收了8首古体诗词,说是经过精心挑选给当代青年学习用的。诗集里的8首,我在网上只搜到了2首“七律”,一首叫《中国哲学》,另一首叫《吾妻》,是吹捧他的妻子马兰的。我们就来看一下他这两首所谓的“七律”:

 

七律.中国哲学

 

青牛漠漠归天道,灰轭谆谆返绛坛。

明断性善雄者气,疾呼兼爱侠夫肩。

孤灯理学成宏构,将阵行知达极巅。

上智绵绵裁四宇,巍峨不溃万年山。

 

七律.吾妻

 

万人空巷忆当初,千里奔波复频呼。

只为轻官遭雪冻,又因重品卸云襦。

粉妆洗净回天赐,争逐皆离享裕如。

挽在我臂妻款步,耳无喧啸是归途。

 

我一般不愿意教人写诗,但余秋雨既然被称为或自称为“大师”,而我又最喜欢教“大师”写文章、写诗,所以就指点他一下,教一教他怎样写古体诗。

 

余秋雨把他写的这些古体诗都标明“七律”,不是打油诗。律诗有格律,不能乱写,最主要的是要讲究音韵。在哪个地方押韵、哪个地方的字应该用平声或仄声都有规定,所以才叫做律诗。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写格律诗应该用今音还是古音呢?由于语言发生了变化,古今音韵有了差别,选哪一种看个人的喜爱。写旧体诗本来就是模仿古人,特别是模仿唐诗、宋诗,所谓的古音就是唐人、宋人用的音韵。古诗里的一些惯用语用今天的普通话来念,音韵就不对了,于是很多人写古体诗就用古音。这是一个习惯问题,我写古体诗习惯用古音,觉得用古音写比较顺手,但别人用今音写也无可厚非,因为写出来的诗是用现代发音也就是普通话来念的。但不管用古音还是今音,在写诗之前就应该先定下来,不能混杂,不能时而用古音,时而用今音。

 

余秋雨的诗明显用的是今音而不是古音。《中国哲学》有四处押韵,如果按古音来读,那么这四个地方用了三个不同的韵:“坛”属于上平声十四寒韵、“肩”“巅”属于下平声一先韵、“山”属于上平声十五删韵。一首诗用了三个韵,绝对不行。所以它明显用的是今音,也就是按普通话发音写的。《吾妻》也是这样,按古音用了两个韵,明显也是用普通话写的。

 

而用今音来看余秋雨的诗,有几个地方都不符格律,该用平声用了仄声,该用仄声用了平声。《中国哲学》至少有四个地方出律(“善”“侠”“学”“极”),《吾妻》至少有三个地方出律(“频”“逐”“臂”)。写诗有时候不一定完全按格律,偶尔有一两个地方出律是可以容忍的。特别是有时候需要用某个特定的词,或者觉得某个字特别好,舍不得换掉,出律可以理解。但一首短短的诗就有三、四个地方都出律,就说不过去了,只能说这个人不会写诗。何况他出律的那些地方并不是那个字有多好,完全可以用别的字来代替。

 

写七律还有一个要求,中间的第二联、第三联要对仗,这个要求余秋雨也没达到。《中国哲学》第三联以“将阵”对“孤灯”不工,更严重的是《吾妻》第三联完全不对仗,不符合七律的要求。所以从格律上看,余秋雨连写古体诗的门都还没有踏入。

 

写古体诗对于用词也有讲究。中国的古典诗歌跟其他国家的诗歌不同,特别讲究有学问,是才和学的统一。写诗不能光有才气,还必须有学问,学问就表现在对前人写法、用词的继承。所以看古人诗集的注释,都会说这个词、这个用法来自于前人哪一首诗。不一定要求字字有出处,但不能有大量自己生造的词汇。可以用现在才出现的新词,或者是新东西而古人没有相应的表述,那么创造一个词来表述当然完全可以,但要尽量避免对普通的表述也生造一个词,这样做只能表明词汇非常贫乏,不知道有现成的词语可以使用。余秋雨这两首诗中就大量出现了生造的词,或者虽然不是生造的词,但用语不当。

 

例如,《中国哲学》第二句的“绛坛”,看意思是指孔子登坛讲学,就应该用“杏坛”。虽然古人也用过“绛坛”,但它跟讲学没有关系。讲学,特别是孔子讲学就应该用“杏坛”。余秋雨还用了一个词“侠夫”,也是生造出来的词,没有人这么用。“将阵”是想说王阳明知行合一,会带兵打仗,但没有“将阵”这种表述,也是生造出来的。《吾妻》生造的词就更多了。里面用到“雪冻”,我想他的意思是想表示“雪藏”,而“雪藏”是一个词,“雪冻”不是。还有个“重品”,可能是要表示马兰很重视自己的品格,但没有“重品”这种说法,也是一个生造出来的词。还有“云襦”,“襦”是短衣服,但“云襦”啥意思?是不是想表示衣服上画了云?这也是没人用过的词,也是他生造出来的。还有“耳无喧啸”,“喧啸”这个词倒是有,但它表示的是风发出的声音。余秋雨明显想表示噪音很大的“喧嚣”,把耳边没有“喧嚣”说成耳边没有“喧啸”就错了,但用“喧嚣”,平仄又不对了。

 

写古体诗还必须有章法。律诗一般要求第一联是“起”,第二联是“承”,第三联是“转”,第四联是“合”。起、承、转、合是一般的写法,当然也可以有意用别的写法。但是,不管怎样必须要有章法。有章法的诗读起来才有跌宕起伏,才能体现出诗意。余秋雨这两首诗没有任何章法,就是平铺直叙。他显然不知道写诗必须要有章法,要有起承转合之类。写诗更高的境界是必须有韵味,写出意境。余秋雨这两首诗就更谈不上了,没有任何诗意、韵味和意境。

 

可见余秋雨根本不会写古体诗。他自称从小就在写古体诗,号称有童子功,这完全是自吹自擂说假话。一个人如果真的从小就在学写古体诗,不可能写成这个样子。余秋雨这么自吹,可能是因为也知道写好古体诗需要有童子功。要写好古体诗的确需要从小就有这方面的熏陶和练习,因为要写好古体诗,必须读很多古人的诗。不仅要读,还要记。人年轻的时候,记忆力是最好的,所以必须要有童子功,年纪大了再学写就很难写好了。

 

现在很多人喜欢写古体诗,作为一种消遣、兴趣无可厚非。很多老干部退休之后也学着写古体诗,虽然写得很不好,被人称为“老干部体”,但人家觉得很好玩,有乐趣,作为一种业余爱好,没什么害处,只要不乱吹,应该宽容。否则就没必要客气。加拿大的陶短房写古体诗本来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却要吹自己多么了不得,还要收徒弟教人写诗。大概十年前,我曾经在搜狐微博把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把他的三脚猫打成了无脚猫,一只脚一只脚地剁掉。而像余秋雨这种俨然以“文学大师”自居教青年人学他的古体诗的,当然更应该教训教训,免得误人子弟。

 

我不是说余秋雨是个半文盲,他毕竟有些文章写得还可以,有的现代散文文笔还不错。但只要涉及到古文、古诗,他就一点功底也没有了。他写古体诗连门都没有入。其他那些涉及到古文的,比如他曾经给某地写碑文,写成文言文,却没有任何古文功底,纯属半通不通地乱写。但是他又很自鸣得意,俨然把自己当成无所不通的文学大师,不仅会写现代文,还会写文言文、古体诗词。这只能说是自大成狂。

 

(按:这里说的古体诗,古人称为近体诗。但古人说的近体在今人看来就是古体了,所以就沿用余秋雨的说法,称为古体诗。)

 

2024.08.19录制

 

2024.09.07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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