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美国政客想禁止抖音海外版TikTok已经有几年了，我曾经几次谈过这个话题。我说过禁止TikTok是美国两党的共识，势在必行。但TikTok的高管不信这个邪，认为可以一直在美国运营下去。他们听说美国国会要通过法案禁止TikTok，还号召其用户对美国议员进行电话轰炸，结果适得其反。美国议员之所以要禁止TikTok，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担心TikTok在美国年轻人中影响力太大。这些美国年轻人现在被TikTok公司发动起来了，不正好证明了TikTok的影响力的确很大吗？所以法案最后顺利通过了，而且是压倒性地通过。众议院有360票赞成，58票反对；参议院有79票赞成，18票反对。拜登总统签署，这个法案就生效了。

根据这个法案，TikTok必须在270天内找到买家，而且只能卖给非敌对国家的公司。美国说的敌对国家主要指的是中国、俄国、伊朗、朝鲜，也就是说，除了这几个国家之外，TikTok卖给别的国家的公司就可以接受。过了270天，如果总统认为出售计划有进展，那么可以再延长90天，否则TikTok就要从苹果和谷歌的应用商店下架。

拜登总统签署法案后，TikTok公司发表声明说没有出售的计划，认为这个法案违反了美国宪法。一家中国公司认为比美国总统、美国这么多议员更懂美国宪法？TikTok的CEO周受资说，他哪也不去，要留在美国，捍卫美国人民的言论自由。一家中国公司，来自一个没有言论自由的国家，却要在美国捍卫美国人民的言论自由？

周受资所谓的“捍卫”，就是去美国联邦法庭起诉美国政府通过的法案违宪，并对此很有信心。他为什么这么乐观呢？因为TikTok在2020年曾经被美国禁过，那时是川普当总统，他们打过官司，获得了初步的胜利。但是，那一次跟这次不一样，那次禁TikTok是川普发布行政命令，要求苹果和谷歌将TikTok下架。总统不能制定法律，只能执行法律，川普发布的行政命令根据的是以前的《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如果总统认为某家外国公司会危及美国的国家利益，就可以禁止美国公司跟这家外国公司做生意。川普当时发布行政命令理由就是TikTok危害到了美国的国家利益，所以要禁止美国的苹果公司、谷歌公司跟它做生意。但那条法律明文规定对此有例外，如果涉及到个人通信和信息资料，就应该豁免。TikTok认为他们提供的就是这种个人通信和信息资料服务，所以起诉了。法官觉得有道理，发布禁制令暂缓行政命令的执行。后来川普下台，拜登上台，就撤销了行政命令。所以那次可以说TikTok取得了法律上的胜利。但这次不是通过发布总统行政命令的方式来禁止TikTok，而是专门冲着它制定了一个法律，不能再找法律的漏洞。

那么官司怎么打呢？只能起诉新的法律违反了美国宪法。周受资要捍卫美国人民的言论自由，那就意味着认为新的法律侵犯了言论自由。但这个理由很难说得通，因为这个法案被叫做“禁止TikTok法案”只是一个通俗的说法，它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禁止TikTok，并没有禁止美国人民使用TikTok这个app。如果手机上已经有TikTok程序，可以继续使用，这不违法。通过别的方式下载和更新TikTok，也同样可以继续使用，并不会因为使用TikTok就把你抓了。这跟中国不一样，中国如果翻墙过来使用推特，就有可能被抓。所以，这个法案并没有侵犯美国人的言论自由，它不是以言论审查的名义来禁止跟TikTok做生意，而是以危害国家安全、以国家利益为由禁止TikTok。

TikTok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可以提出来：由于美国政府要求下架TikTok，导致美国人民通过TikTok发表言论很受限制，侵犯了美国人民的言论自由。但这是一个比较新的理由，能不能被法官接受就很不好说了。估计诉讼会一直打到最高法院，很可能不会被接受。一旦不被接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卖掉，赚一笔钱。

如果TikTok最终不得不卖掉，能卖多少钱呢？它的母公司字节跳动究竟市值多少，去年年底融资时有过一个估价，说是2200亿美元。TikTok是字节跳动的一小部分，有人估计是1000亿美元，但这包括了它的算法。而TikTok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它的算法，知道怎样精准地推荐视频让用户沉迷其中，是它做得最成功的地方。但是，中国政府已经规定算法这类东西限制出口，所以TikTok即使想卖，也很可能没法把算法部分也卖掉。如果算法部分不卖，其他东西的价值就大大降低了。有人估计，没有算法的TikTok就只剩大概400亿美元。

不管400亿美元还是1000亿美元，毕竟还是很大的一笔钱，能够拿出这么多钱来买它的公司没有多少家，要很大的公司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能够拿出这些钱的谷歌或者Meta（脸书的母公司）不可能去买TikTok，因为它们自己都有短视频服务。它们如果买了TikTok，很可能会被美国司法部告垄断，所以应该不会买。而且，如果TikTok做不好，衰落了，被赶出了美国市场，它们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所以肯定会旁观。买得起TikTok的公司还有一家微软。微软在TikTok第一次被禁的时候曾经跟TikTok商量过，后来决定不买。现在如果有机会也许会买。另外一家是甲骨文。甲骨文也曾经在TikTok第一次被禁的时候想买，后来虽然没买成，但是跟TikTok达成了合作的协议，成为了它的合作伙伴。TikTok的数据库现在由甲骨文公司在管，所以它也有可能会买TikTok。另外，在川普当总统时担任财政部长的姆努钦，大约在一个月之前突然表示，他在筹资准备买TikTok，所以有可能被他买下来。这些都可能是TikTok潜在的买家。

不过，有潜在的买家不一定就买得成，最关键的是中国政府不允许卖。中国政府已经几次表示过，不允许TikTok出售。所以，即使TikTok最后被逼得想卖了也卖不成，最终还是血本无归。这也证明了TikTok作为中国公司，要听命于中国政府，这也是美国政府禁止TikTok的原因。TikTok保证说，我们是美国公司，不受中国政府的管辖，这是极其可笑的，完全是骗人的，跟中国政府公开禁止出售TikTok是冲突的。

所以，TikTok最终真的有可能血本无归，想卖也卖不了。但还存在着一个变数。拜登签署了禁止TikTok的法案，法案生效了，270天之内TikTok要出售。270天的截止日期是明年的1月19日，第二天1月20日刚好就是美国总统换届。如果拜登连任，他当然会禁止TikTok。但如果川普上台，变数就大了。川普当初要求禁止TikTok最积极，因此得罪了美国年轻人，这也是导致他没能连任的一个因素，川普吸取了教训，现在表示反对禁止TikTok。如果他上台，就有可能放过TikTok；或者中国政府给川普一些好处，让他放过TikTok。所以，TikTok最大的希望就是川普能够打败拜登上台。

2024.04.25录制

2024.05.28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