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今年1月21日是列宁100周年忌日，对中国共产党来说本应是一个很重大的日子。但很奇怪，中国官方对此没有举行任何纪念活动，甚至没有发表任何纪念文章，好像已经不把列宁当做伟大的革命导师了。

列宁死的时候只有53岁，算是英年早逝。他是因为什么病死的呢？按照苏联官方的说法是死于脑动脉硬化。列宁死后，他的尸体做过解剖。据参加解剖的医生说，列宁的脑血管硬化特别严重。不只是一般的硬化，而是完全钙化了，用镊子能敲出响声，就跟石头一样。列宁死的时候才53岁，还算是比较年轻的，为什么这么年轻动脉硬化就到了这种程度了？而且列宁的生活方式可以说比较健康，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没有那些能够导致脑血管疾病的高危因素。比如他从来不抽烟，甚至禁止别人在他面前抽烟。他只是偶尔喝一点酒，不酗酒。他喜欢锻炼：游泳、骑自行车、打猎。他的体重不超标，也没有糖尿病、高血压。所有能够导致脑血管硬化的高危因素他都没有，为什么年纪轻轻，动脉就硬化到那种程度？所以，当时给他治疗的医生也有不同的看法，不承认苏联官方的说法。

列宁的医疗档案在苏联解体之后曾经短时间公开过，后来又不让看了。从这些档案里可以知道，苏联政府曾重金聘请了27名医生给列宁看病，有的是从国外聘请来的，但最终只有8名医生在列宁的死亡证上签名。也就是说，大部分医生并不认可列宁死于动脉硬化的官方结论。列宁死后不久，苏联医学界、科学界也有人不相信苏联官方的说法。比如发现条件反射的著名生物学家巴甫洛夫就说，列宁死于性病梅毒。从曾经公布过的医疗档案看，据说当时对列宁做过血液检测，查有没有梅毒。检测的结果是阴性，也就是说列宁没有梅毒。但是，检测报告很神秘地丢失了，让人怀疑其实是查出梅毒后把报告毁了，写下了阴性。从医疗档案可以知道，列宁医疗委员会给列宁开过专门用于治疗梅毒的一种砷剂。也就是说，给列宁治病的医生认为列宁有梅毒。

列宁是从哪里染上梅毒的呢？一种可能性是列宁早年逃亡巴黎，在妓院里嫖娼染上的。另一种可能性是，列宁在巴黎以及后来在苏联时有一个情人，是法国女革命家阿尔芒。她提倡开放的婚姻、性自由，跟很多人都有性关系。在当时的条件下，这种滥交的人很容易染上梅毒，就有可能传染给了列宁。阿尔芒也是40多岁就死了，不过她是在苏联感染霍乱死的，并不是死于梅毒。但是，列宁患有梅毒跟死于梅毒不是一回事。虽然梅毒晚期梅毒病菌也能入侵到脑部，但一般入侵的是脑膜上的小动脉，不至于影响到脑部的供血导致脑溢血。所以从症状看，列宁又不像是死于梅毒。

还有人认为列宁是被斯大林下毒毒死的。列宁跟斯大林的关系原先很好，斯大林能够当上苏共总书记就是列宁同意的。但列宁生病的最后几年，两个人的关系处得不好，曾经闹得很僵。除了列宁对斯大林的某些政策有不同意见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斯大林曾经在电话里对列宁夫人大喊大叫发脾气，让列宁非常不满。列宁曾经写信给斯大林说，你如果还对我太太这么粗鲁的话，我就要跟你断绝关系。列宁曾经写过一份著名的遗嘱，建议党中央罢免斯大林总书记的职务。他认为斯大林为人粗鲁，不适合当总书记，建议由托洛茨基继任总书记。列宁本来准备到中央全会上念他的遗嘱，但后来中风说不了话，没法去念。这个遗嘱就被列宁夫人给压下来了，直到列宁死后才交给了苏共领导人。所以在列宁生前，斯大林不知道这个遗嘱，不知道列宁想把他搞下台，因此不会起杀心把列宁害死。两人虽然有矛盾，但斯大林还不知道矛盾已经激化到了这种程度。

斯大林那时虽然已经当上了苏共总书记，但还没有独裁，跟另外两个苏共领导人一起执政，即所谓“三驾马车”。何况还有列宁支持的强有力的反对派托洛茨基在伺机夺权。在这种情况下，斯大林不敢贸然从事，不像以后成为独裁者，想要毒死谁就毒死谁。他没必要冒险去毒死列宁，万一东窗事发，不就糟糕了吗？那时候列宁已经病得很重了，大家都知道列宁没有几年可活，斯大林没必要因此就把他毒死。另外，列宁病得很重时感到非常痛苦，想要自杀，曾经向斯大林要过氰化钾，但斯大林没有给他。如果斯大林想要除掉列宁，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列宁想要的氰化钾给他，让他自杀不就完了吗？没有必要去下毒。

在我看来，列宁最有可能死于脑动脉硬化，只不过是一种很特殊、很罕见的遗传性脑动脉硬化。列宁的父亲也是很年轻就死了，54岁，只比列宁多活了一年，而且也是死于脑溢血。这说明列宁有可能从他父亲那里遗传了动脉硬化。现在已经知道，有些基因的突变会导致动脉硬化，甚至钙化。比如有一种叫NT5E的基因，如果发生突变，就会导致动脉钙化，这是一种很罕见的遗传病。只不过它导致的动脉钙化都在四肢，不知有没有可能也会导致脑部动脉钙化。是不是还有别的基因突变能够导致脑部的动脉钙化呢？当然也有可能。

列宁究竟是死于什么病，或者是被人下毒，都只是推测，需要证据，证据应该是对列宁的尸体组织进行检测。列宁死后，他的夫人要求把列宁埋在普通的墓地，但斯大林不顾列宁夫人的反对，对列宁的尸体做了防腐处理，当成标本保存起来供人们瞻仰，一直到现在。虽说苏联早就解体了，但列宁的尸体还保存在红场的列宁墓里，让人们去瞻仰。虽然现在看的人没那么多了，但也算是一个旅游项目。如果能够从他的尸体取一个组织出来做检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毒，或者有没有梅毒，或者有没有什么能够导致动脉钙化的基因突变，那就有证据了，就可以知道列宁究竟是死于什么病或者是不是死于中毒了。但是，现在普京以苏联领导人的继承者自居，以苏联的法统自居，不可能允许做这样的检测。要做这样的检测得等到俄国真正实现了民主、去苏联化之后才有可能。在那之前，关于列宁的死因就是一个谜。

2024.01.22录制

2024.02.19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