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有几个网友在我的推文下面贴了王志安的一小段视频，告诉我说，王志安又在骂你了。王志安在视频里说：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坏人，有坏人基因，比如方舟子就是一个有坏人基因的天生的坏人。对于王志安的这种攻击，本来大可一笑了之，因为这十几年来，王志安就一直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谩骂、诽谤我，对我有刻骨仇恨。对于他的种种谩骂，我们没有必要一一去理睬。我相信，骂人骂不好，骂的人比被骂的还要难看。不过王志安这次骂出了一点新意，而且带出了一个问题，我觉得有意思，值得谈一下：什么样的人算好人、坏人？有没有天生就是坏人的人？

王志安标榜自己是一个好人，他说他连鱼都不敢杀，年轻的时候去女朋友家，女朋友的父母让他杀鱼，他下不了手。如果按这个标准，我就算是一个坏人了，我不仅杀过鱼，还杀过鸽子、老鼠、青蛙、兔子。学生物要做动物实验，这些都是杀过的。那么，因为所有学习、研究生物医学的人经常杀各种各样的实验动物，就能说他们不是好人，都是坏人吗？我们显然不能以对动物有没有所谓的爱心、敢不敢杀动物作为一个人是好是坏的标准，否则我们可以质问一下：你王志安不敢杀鱼就认为自己是好人，那么敢不敢拍苍蝇、打蚊子呢？如果也打蚊子、拍苍蝇，是不是就变成坏人了？

我们说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标准在于看这个人有没有人性。认为一个人是坏人，就是因为他没有人性。那么什么是人性呢？人性是人区分于动物的本性。人跟动物能够区分开，最重要的一个本性是有共情心（empathy）。也就是说，能够站在别人的角度，设身处地替对方着想，特别是能够站在比自己弱势的弱者、弱势群体的角度，替他们着想，有共情心，能够同情他们的遭遇。根据这一点判断，王志安就不能算是一个好人，因为他对弱者一贯就没有共情心。例如在徐州铁链女事件上，王志安对铁链女就没有共情心，反而支持董志民。他曾经为董志民鸣冤，说董志民不应该被判刑，应该感谢他收留了铁链女，这就显得很没有人性。只要是有人性的人，都会同情徐州铁链女的遭遇，都会认为董志民应该受处罚，而且还会认为董志民受的处罚偏轻了。

有共情心还体现在遵循一条道德准则，也就是孔子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也是站在别人的角度着想，不想别人怎样对待自己，就不要用那种方式来对待别人。在这一点上，王志安也表现得很没人性。例如王志安对别人造他的谣言，不管是不是真的谣言，都表现得深恶痛绝，但他很乐于造别人的谣言，特别是造我的谣言。“方舟子基金诈骗”、“赴美起诉方舟子”、“要把方舟子送进美国的监狱”，这些谣言都已经讲了十年了。我以前说过，王志安是一个习惯性的说谎者，假话、谎话张嘴就来。他现在声称又要重新做节目讲方舟子什么“安保基金诈骗”，无非又是把讲了十年的谣言翻出来再炒一遍。像他这种人，信奉的是“谎话重复千遍就会变成真理”，蒙骗一个算一个。他觉得过了十年了，生长起来的新一代网民不知道他那些谎言都已经被驳斥过多少次，再炒一遍可以继续蒙骗一批人。所以，表现得很没有人性。

有没有人天生就没有人性，天生就是坏人呢？有的。比如有一类人有反社会人格，没有道德感、杀人不眨眼，连环杀手就属于这一类。有研究发现，有一些基因的突变跟一个人是不是有反社会人格有关，所以也可以说这些人天生就不是好人。还有研究发现，有一些基因的突变跟一个人是不是有暴力倾向有关，最著名的是一个叫MAOA的基因突变。如果有那种基因的突变，就比其他人更有暴力倾向，更容易暴力犯罪。所以也可以说，的确有些人生下来就携带了某一种基因让他更容易变成一个坏人。但这种人毕竟是极少数。而且，即使带了能让人更容易出现反社会人格、更容易有暴力倾向的基因，也未必都会表现出来，这还跟环境有关系。教育同样很重要。特别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并不携带所谓的坏基因，那么让他们成为好人还是坏人，教育就是最重要的。

我刚才一直在说区分是不是人、有没有人性，一个重要的标准是看这个人有没有共情心。美国就特别重视共情心教育。我女儿是在美国接受的教育，从小就一直在学校听老师讲人要有共情心。对于美国的小孩、年轻人来说，一个人有没有共情心非常重要。他们批评一个人，最严重的就是说他没有共情心，意思就是说这个人不是人。美国教育最成功的一点就是让小孩具有共情心，对于弱者、弱势群体有共情心，同情他们的遭遇，让小孩能够从小就学会做一个好人。而不是说数学好、理工科好、会考试，那其实并不是很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要怎么做一个好人。

光做一个好人还不够，因为有可能是一个糊涂的好人。所以美国教育还有一点我也很欣赏，也是美国教育比较成功的一点，那就是让小孩具有了批判性思维。他们从小就在学怎样区分事实和观点、怎样辨别信息来源的可靠性、怎样分析证据能不能成立，也就是说，要有识别的能力，不盲从、不偏听偏信。

通过共情心的教育，让人有一颗善心，能做一个好人；同时又通过批判性思维的教育，让人有脑子。这样通过两方面的教育，不仅做一个好人，还做一个有识别能力的好人，这就是美国教育最成功的地方。

美国的教育并不是从来就这样强调共情心和批判性思维的，这十几二十年来才如此，这就让美国的年轻人跟老一辈之间出现了代沟，在很多问题上的看法不一样。就拿现在最热的巴以关系的看法来说，年轻人跟老一辈就表现得很不一样。美国人年纪越大越支持以色列，65岁以上的人90％都支持以色列，而且是无条件站在以色列这一边。而年纪越小越倾向于支持巴勒斯坦，现在起来示威、抗议，声援巴勒斯坦、谴责以色列在加沙搞种族灭绝的，在美国主要就是年轻人，特别是大学生们。

这让很多年纪比较大的美国人不满，说美国的年轻人被左派洗脑了，中了“觉悟病毒”。其实就是教育造成的代沟。美国的年轻人跟老一辈相比，接受信息的渠道更多元，不会只听媒体的，还会在网上看各种各样的资料。除此之外，就是因为，第一，接受了批判性思维的教育，所以不会对政府、媒体的说法偏听、偏信、盲从，而是会做分析，有独立思考能力；第二，他们有共情心，对弱者、对巴勒斯坦人、对被以色列狂轰滥炸炸死的几千名巴勒斯坦小孩更有共情心、同情心，而不像很多美国人为这种做法开脱、狡辩。

中美之间在这个问题上的差距就更大了。同样是巴以问题，中国的年轻人很少有人在这个问题上有正确的立场。他们分成了截然相反的两派：一派支持哈马斯，对被哈马斯恐怖袭击杀害的平民没有共情心；一派支持以色列，对被以色列狂轰滥炸炸死的平民和小孩也没有共情心。不管是哪一派，都很容易轻信谣言、宣传。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谣言、宣传就全盘接受，不做识别，也没有辨别的能力。并不是说中国人天生就没有脑子、没有人性，反映出来的是教育的问题。中国的教育不会讲批判性思维，而是要人偏听、偏信、盲从；不会讲共情心，而是搞仇恨教育。在这种教育下教育出来的人就很难成为一个有识别能力的好人。

2023.11.13.录制

2023.12.10.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