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我以前谈到中美两国在互相抓间谍（《中美俄互相抓间谍》），最近抓得更厉害了。美国方面除了那些“侨领”，还抓了两个海军士兵。他们是从中国来的移民，已经加入美国国籍，但还是把一些军事情报卖给中国情报人员，像军舰的手册、雷达的蓝图、美军演习的作战方案，拍下来卖给中国情报人员。卖得其实也不贵，总共也就那么一两万美元。现在被抓了，面临着最高被判20年刑甚至终身监禁。其中有一个士兵的母亲还鼓励他向中国情报人员卖情报，说是等退役以后，好到中国去找工作。

中国方面可能觉得这事太丢人了，要反击，也公布了一些抓美国间谍的案例，抓的也是中国人。所以，中美两国互相抓间谍，是互相比赛抓中国人。有一点不同，美国抓间谍是交给专业人士，例如联邦调查局，去抓的；而中国抓间谍是发动群众一起来抓，用的还是文革1.0那套做法。在中国的街头能看到号召大家互相举报抓间谍的标语口号。有的标语口号杀气腾腾，什么“泄密必被抓，抓住就杀头”，挺吓人的。网上也有这种反间谍的宣传，告诉人们，对比较健谈的网约车司机、不了解的恋人、志趣相投的网友、喜欢交朋友的外国人，甚至对来中国进行学术交流的外国人，都要警惕，他们都可能是间谍。

一时间，中国到处都是间谍，变成了一个间谍大国。所有人不是在当间谍，就是在抓间谍。这种反间谍教育甚至已经在中小学学生、幼儿园小朋友中进行了，反间谍要从娃娃抓起。让小朋友去抓间谍，他们能抓谁当间谍呢？当然只能抓身边的人，抓自己的家人。给小朋友看的反间谍宣传片就要求小朋友们注意观察家人的举动，这不就是在鼓励小朋友们监视自己的父母吗？

这两天，网上流传着一个抓间谍的案例。说有一个小孩注意到自己的父母老是关在屋子里窃窃私语，还从屋里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怀疑父母瞒着他在从事间谍活动，就把父母举报。这当然是网友的恶搞，编出来讽刺政府发动小孩抓间谍的。但中国官方公布的那些间谍案例有的也一样搞笑。有一个案例是这样说的，云南高校有一名退休教师肃某，2017年在微信群招募敢死队，向外国情报人员要武器，策划武装暴动，计划攻打昆明的派出所，在行动之前被抓了。高校的教师是一个弱智吗？会弱智到在微信群招募敢死队搞武装暴动？难道他不知道微信群都是被监控的吗？而且，搞武装暴动攻打什么不行，要去攻打一个派出所，那能有什么作用呢？这种案例一看就是不可信的。

它也并不是完全凭空捏造的，有其依据。2017年，云南党校教师子肃在网上发表公开信，呼吁习近平在党的十九大下台让贤，搞党内直选总书记，并推荐胡耀邦的儿子胡德平当总书记。这封公开信是在恶毒攻击伟大领袖，子肃就被抓了。抓了之后，警方说子肃是在策划武装暴动，子肃本人和他的律师当然否认。最后，子肃被法院以颠覆国家政权罪判了4年刑，现在已经放出来了。仅仅攻击伟大领袖，判4年都算是轻的，被判8年、10年的都有。如果子肃真的要搞武装暴动，这是罪大恶极，是最严重的颠覆国家政权罪，判死刑都有可能，起码也要判个无期徒刑。才判了4年，说明连法院都不相信子肃要搞武装暴动。最后没有以搞武装暴动来判他，才有可能只判4年刑。现在又把连法院都不相信的搞武装暴动的案子，作为反间谍、抓间谍的案子爆出来吓唬人。也知道很难骗得了人，都不好意思说当事人究竟是谁，只说是肃某。也不敢说他的下落怎么样，只说他被抓了，没有说被判了多少年的刑，怕人们去查。

发动全民抓间谍，必然会搞得人人自危。有无数眼睛时刻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说不定哪一天不知道因为做了什么事，就莫名其妙地被举报、被抓了。中国到处都是国家机密，保密的范围极广，搞不好就突然窃密了。有一个官方公布的例子就是这样的。到海边、港口去拍造船厂的船只就是窃密，提供给外国人就变成了泄密。岳阳机场最近贴了一个告示，禁止特斯拉的车进入机场的停车场，说是为了避免泄密。既然连特斯拉的车都不能开进去，那么乘客如果拍照，是不是也属于窃密了？到中国去的外国人危险就更大了。表现得友好一些，喜欢交朋友、做学术交流，都有可能被当成外国间谍。同样，为外企工作的中国员工，搞不好也会被当成间谍抓起来。前一段时间，美国有两家做尽职调查的咨询公司，它们在中国的员工纷纷被抓，应该是在做尽职调查时被认为在窃密，违反了“反间谍法”。

在这种情况下，外国人纷纷逃离中国，不敢去中国。外企也纷纷跟中国脱钩，或者是所谓的去风险，外资也不敢到中国投资了。最近公布今年第二季度的中国外资非常少，是20多年来最少的，创了纪录。人们本来以为，中国在取消了“清零”政策、彻底躺平之后，经济就会恢复，外企就会回来，外资就会加大在中国的投资，没想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所以中国政府也着急了，现在开始号称要采取措施吸引外资回来。最近，中国商务部开了一个记者会，就是关于保障外企的权益、吸引外资的。在新闻会上，外国记者问了一个问题，说现在外企都很担心，“反间谍法”不透明。商务部的发言人说，如果是合法经营的外企，就不用担心“反间谍法”，我们会保障外企的国民待遇。合法不合法还不是政府说了算？想要抓你，就说你是间谍，就说你不合法。更何况只是保障外企的国民待遇，这能够吸引人吗？人家可不稀罕享受中国国民的待遇，希望的是超国民的待遇。享受中国的国民待遇有什么好的？中国国民的待遇是随时会被抓、会被判刑。所以，让人家享受中国国民的待遇，只会把人家吓跑。看来，中国的外企、外资还得跑。

2023.08.18录制

2023.11.25.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