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微博上冒出了一个网红申典启，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国家，在微博上发游记。这些游记有个特点，到了哪个国家，就说哪个国家不好，还不如中国，很对小粉红的胃口，所以火了。他最近到美国，拍了美国街头上一些学生的照片，说这是美国公立学校的学生，都是老墨、老黑：

“现在美国大城市的人口结构已经完全拉美化了。如果你去公立学校看看，你几乎找不到白人，黑人和拉丁人占绝大多数了。所以，你让小孩享受免费的公立教育，就是把小孩送到老墨或者老黑班，在公立学校能学到啥，学饶舌或者吸毒吧。免费的是最贵的。我之前在加州遇到的华人家长，基本上要花重金挤破头去昂贵的私立学校，要么卖很贵的“学区房”避开老墨老黑……之前洛杉矶的华人家乡给我发过相关数据，老墨老黑的公立学校，分数都是2～3分（10分制），私立学校基本上要8分以上。 ”

这个人明显就是一个歧视黑人、拉丁裔的种族主义者。今天不谈种族歧视的问题，谈谈美国的公立学校。

先说一下给学校打分这事。很多中国人都知道美国会用10分制给学校打分，因为很多中国人都想在美国买房，包括像这种“反美是工作，赴美是生活”的人也想在美国买房。在美国买房就会上房地产网站去搜房源，这些网站在介绍房子时都会列出住在这一带的小孩会上哪个学校，这个学校是几分的学校。所以很多中国人都知道，如果是9分、10分的学校，就是好学校。学校多少分是由一家叫做greatschools的非盈利性组织来评的，但它只给公立学校评分，不给私立学校评分，所以该网红说私立学校基本上都在8分以上就是胡说。

给公立学校评的是一个相对的分数：普通的、平均水平的学校是5分、6分，7分以上超过平均水平，4分以下低于平均水平。分数既然是相对的，必然就会两头少、中间多，呈正态分布。最多的就是5、6分的学校，不可能大部分都是2分、3分的学校，2分、3分的学校跟9分、10分的学校差不多一样少。

另外，非盈利性组织greatschools这几年的评分标准改了。以前评学校的好坏主要看学习成绩怎么样，看学校的课外活动搞得怎么样，也就是比较符合一般人（特别是中国人）关于学校好坏的看法。这几年它加了两个评分的标准，一个是“平等分”，一个是“进步分”，还要看学校里弱势群体占的比例，他们的成绩是怎么样的。这样一来，以前很多10分的学校就拿不到很好的分数了，因为这些学校里可能没有多少弱势群体。比如圣地亚哥公认的最好的公立高中CCA，不仅在圣地亚哥排名第一，在整个加州也名列前茅，以前是10分的学校，但现在因为其中有一项关于低收入家庭的得分，满分10分只拿了1分，拖了后腿，它在greatschools就只能拿到7分了。如果现在还到美国的房地产网站去搜学校的得分，就很受误导了，看到7分的学校以为是不怎么样的学校，其实它可能是那种人们心目中的好学校，学生成绩都很不错，学校的课外活动也搞得轰轰烈烈的。

再说一说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很多人以为私立学校就一定比公立学校好，其实未必。公立学校有好有坏，私立学校同样也有好有坏。私立学校有一些是那种非常昂贵的所谓“贵族学校”，但也有很多私立学校不属于这一类，而是属于教会学校。美国的公立学校是不准传教的，某个教会、宗教团体为了从小给教徒子女洗脑，就要办自己的私立学校，这种私立学校未必能好到哪去。即使是那些收费非常贵的，一年学费好几万美元的私立学校也未必就都比公立学校好。它的好处是可以花大价钱，开高工资请很好的老师，又因为学校的规模比较小，师生比也就比较低，教学会比较好。但是，由于学校规模比较小，很多课外活动就办不好了。比如体育活动、文艺活动，还有其他的各种各样的课外活动，跟大型的公立学校相比就会比较差。另外，所谓的“贵族学校”，学生群体比较单一，不像公立学校那么多样化，都是一帮有钱人家的子弟，这对学生以后走向社会未必有好处。所以私立学校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公立学校并不都是坏学校，也有很好的学校。因为美国要保证每一个小孩都有学上，只要有人家，就会有学校，所以各个居民居住的地方都有学校。并不是所有的公立学校都是什么老墨班、老黑班。如果你所在的是黑人或者是拉丁裔聚集的地方，那么当然公立学校里的学生主要就以少数族裔为主，否则就不会如此。

公立学校的好坏，很重要的一点，跟居民的经济状况的好坏有很大的关系。美国公立学校是免费的，它的基本费用主要由州政府出。但是一个学校要办得好，除了基本的设施、基本的支持之外，还有很多内容在里头。比如很重要的一点，体育、文艺活动要搞得好，要靠家长的支持。一般来说，政府是不会出这方面的经费的，就要由家长捐款，还要由家长做义工。居民经济状况相对比较好，家长有钱、有闲的比较多，这些活动当然也就搞得好。学区比较好的地方，因为人们愿意去，房价就会比较高。房价比较高，住得起的人经济条件比较好，就能促进学校办得更好，所以就形成了一个循环。这个循环是好是坏，是另外一回事。

但是要住在好学区、上比较好的学校，并不一定要去买昂贵的“学区房”，租房也可以。只要住在这个地方，不管是自己拥有的房子，还是租来的，小孩都可以在那里上学。而且不看身份，并不要求必须是美国公民或有绿卡。即使只是临时到美国工作、学习，甚至是所谓的非法移民，子女同样也可以去美国的公立学校上学，也都是免费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在那里居住，这跟中国不一样。中国如果没有户口，是没法上公立学校的，而且还要买什么学区房，才能上比较好的学校，这就是民工子弟上学很麻烦的原因。

中国很多人是以中国逻辑、中国思维来看美国教育，还有的是以讹传讹。比如网上流行一种说法，说美国人搞的是“欢乐教育”，不看学习成绩，所以学生在学校里学不到东西。美国小学的确不太像中国那么重视学知识，特别不重视做一大堆数学题什么的。因为没有升学压力，美国的小学生的确过得很快乐，可以说是快乐的教育，比较注重玩，上学就跟玩似的。

但是到了初中就开始重视学习了，因为要向高中过渡。上了高中（美国高中是4年），就特别重视学习了，因为高中的学习成绩对以后上大学非常关键。这点跟中国不一样，中国上大学是一考定终身，看高考成绩，跟平时的学习成绩没什么关系。但美国平时的学习成绩对于上大学是最重要的。一个是看平均分数即GPA的高低，一个是看学习成绩在年段的排名（美国的班级相当于中国的年段）。如果高中是在加州上的，排名又是年段的前9％，那么加州大学就保证会录取，所以平时成绩非常重要。另外，美国好一点的高中生都要预修很多的大学课程，以后上了大学，这些课就不用修了，而且还可以提高学习成绩和平均分数。我女儿现在就在学微积分、大学物理。

所以，到了高中就会特别重视学习，特别忙。除了学习，还要参加各种各样的课外活动，例如体育活动、文艺活动，参加乐队到处演出，还要参加小联合国、辩论比赛、各种各样的俱乐部，还有社会公益活动，是非常忙的。

即使是小学的“欢乐教育”，也并不是不学东西，只不过学习的侧重点跟中国不一样。不一样在哪些地方呢？我觉得主要是三个地方。

第一，特别重视阅读，美国的小学生有海量的阅读。虽然不像中国小学那样重视数学，但特别重视语文。读的书之多，远远超过了中国的小学生、初中生甚至高中生。

第二，特别重视批判性思维的教育。美国从小学就在学怎样区分事实和观点，怎样去找可信的资料，怎样推敲证据是否确凿，这些是中国的小学生不教的。不要说中国的小学生不教，中学生、大学生也不教这些，所以中国的学生在思维训练方面很差，没有识别能力，不容易分辨信息的真假。

第三，美国小学要教学生做好人，教学生要有共情心、同情心，教学生怎样尊重别人、包容别人、宽容别人，这一点也是中国最欠缺的。中国的教育是仇恨教育，从小就要教你打倒“日本鬼子”。

2023.10.07录制

2023.11.18.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