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国务院新闻办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白皮书《携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的倡议与行动》。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发布这部白皮书呢？政治局委员、中国外交部部长王毅在会上说，这是为了纪念习近平主席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十周年。王毅还吹捧说：“习近平主席以大国大党领袖的宽广战略视野、卓越政治智慧和强烈使命担当，创造性地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历史转折关头为世界发展指明了正确方向。”中国官员、媒体动不动就说习主席为什么什么指明了方向，世界万物都有习主席指明的方向。人们以前喜欢嘲笑他乱指方向，所以这回王毅又加了两个字“正确”，意思是这次不是乱指的，指的就是正确的方向。

在王毅的这番讲话里，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这么一段：“坚持文明没有优劣、高下之分，价值观不应当成为政治工具，更不能变成对抗武器。要倡导平等、互鉴、对话、包容的文明观，倡导不同文明和平共处、和谐共生，反对鼓噪所谓‘民主和威权’二元对立，反对将自己的价值观和模式强加于人。”

我为什么觉得这段话有意思呢？因为前面刚说过“习近平主席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这就是一个价值观，接着又用这个价值观“为世界发展指明了正确方向”，不就是把价值观当成了政治工具来使用吗？为什么又说“价值观不应当成为政治工具”呢？世界人民可没有请习主席来给世界发展指明方向，是他自己主动来指明方向的，而且还认为指明的是“正确方向”，大家不遵循还不行。如果不遵循，那就走到错误的道路上去了。这是不是“将自己的价值观和模式强加于人”呢？特别是在墙内，对习主席指明的方向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敢说“不”就会被抓起来，这是不是强加于人呢？怎么又说不能“将自己的价值观和模式强加于人”呢？

中国老是批评西方、美国的民主是假民主，说中国的民主才是更好的民主，是“全过程民主”，这是不是在把价值观当成政治工具来使用，甚至是把它作为一个对抗的武器呢？王毅说这些话的本意是反对西方国家对中国的批评，但他忘了，中国也经常批评西方国家。怎么不许西方国家批评中国，而只许中国批评西方呢？中国的官员一贯就是这么双标。

因为西方国家老是批评中国的制度不民主，批评中国搞独裁、专制，批评中国违反人权，所以王毅干脆就来了一个釜底抽薪，否认文明有优劣、高下之分，声明中国搞的这一套属于东方文明，你们就不要拿你们西方文明来批评我们东方文明了，因为文明没有高下、优劣之分。

如果我们真的相信不同的文明没有高下、优劣之分，是不是意味着大清朝的文明并不比现在的文明差、奴隶制的文明并不比现在的文明差？难道我们是要“复兴”到大清朝，甚至回到奴隶制去吗？有的文明非常歧视女性，甚至要给女性裹小脚，有的文明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难道我们也不能说这些文明是坏的、差的文明，也要去包容尊重、跟它们和平共处吗？是不能批评的吗？

如果王毅真的相信文明没有高下、优劣之分，那么他就没有必要去“反对鼓噪所谓‘民主和威权’二元对立”了。因为按王毅的逻辑，威权或者专制也并不比民主差，也就没必要去反对别人说你专制、威权、独裁了，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就是在搞专制、独裁。也没有必要标榜自己是在搞民主，甚至号称“全过程民主”是更高级的民主了。也不必听拜登一说“习近平是独裁者”，就勃然大怒，认为拜登在侮辱习近平。为什么要标榜自己也在搞民主，而且是“全过程民主”，反对把习近平说成独裁者呢？不就是因为认为民主是好东西，是比独裁、专制还要好的一种价值观、一种文明吗？

对既得利益者来说，对有权有势的当权者来说，他们也许真的觉得专制比民主好、独裁比民主好。其实，在专制、独裁之下，人人自危，没有免于恐惧的自由。别看你现在是什么首富，富可敌国，哪天就把你抓了，不信去问问许家印。别看你是什么副国级、国级的大领导，说不定哪天就被失踪了，不信去问问秦刚、李尚福。说不定哪一天王毅也被失踪了，别看他现在也是一个大领导。即使是最高领导人，也要担心爆发革命、政变，自己会被推翻，也会成为阶下囚。即使自己能得善终，也要担心子孙后代会不会被清算。

所以，这些人一旦失势了要逃，还是会往民主国家、西方国家、美国逃的。比如王立军，他以前也是一个反美斗士，发现自己失势之后，要逃也是往美国大使馆逃，不会往那些专制国家的大使馆里逃。秦刚现在可能就很后悔，以前没有在美国留下来。对于中国的高官来说，他们还是很希望能够到美国去养老的。即使自己没法去美国，也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到美国生活、定居。他们心里其实很明白，民主国家比专制国家好，文明还是有优劣、高下之分的。他们用脚投票来证明了这一点。

2023.09.29录制

2023.11.04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