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网上有人说，加州政府决定要赔偿黑人8千亿美元，而加州现在一年的财政预算才3千亿美元。赔偿黑人的总金额是每年财政预算的两三倍，加州政府要被搞破产的，那帮保守派、川粉都在幸灾乐祸。

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首先，所谓赔偿黑人的方案不是加州政府提出来的，而是一个由7个黑人组成的委员会提出来的。这个委员会虽然是加州州长在2021年任命的，但只是要求他们用两年的时间研究赔偿黑人的问题，并给出建议。他们现在只是给出了一个建议而已，并不代表加州政府。其次，他们的方案里并没有给出总的赔偿金额。所谓总赔偿金额8千亿美元这个说法的来源是有一个经济学家说加州的黑人总共遭受的经济损失大约8千亿美元，但这并不等于赔偿的总金额。

赔偿方案的第一个主要内容是，确定什么样的人能够获得赔偿。并不是所有的黑人都能获得赔偿的，获得赔偿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必须是黑人奴隶的后代，或者19世纪末居住在美国的黑人的后代。在那之后移民美国的黑人的后代就不算数了。第二个条件，必须在加州居住至少6个月。

赔偿方案的第二个内容是，确定按在加州居住的年份多少来赔偿。赔偿方案主要赔偿三个方面。第一，赔偿健康的不平等。有资格获得赔偿的人，每在加州居住1年就赔偿1万3千多美元。这个数字是根据黑人和白人的人均预期寿命的差别算出来的。第二，赔偿黑人遭受大规模的坐牢的损失。这指的是加州1971年～2020年发动针对毒品的战争期间，黑人遭受的坐牢的损失。在那段时间，有资格获得赔偿的人每在加州居住1年就能获得2千3百多美元。第三，赔偿黑人因为住房歧视遭受的损失。1933年～1977年在加州居住的有资格获得赔偿的人，每年能够获得3千3百多美元的赔偿。此外，方案还提出应该赔偿黑人其他方面的损失，比如做生意遭受歧视造成的损失，但并没有给出具体的赔偿金额。

这个方案有没有可能被接受呢？

加州政府如果真的要赔偿黑人，一个委员会或者加州州长都是无权决定的，必须由州议会通过法案。加州赔偿黑人的想法是2020年提出来的，那年发生了乔治.弗洛伊德被杀案，引起了人们对黑人遭受歧视的关注，人们对黑人非常同情，群情激昂，很多人就想到要怎样尽量帮助黑人。在民主党内部，赔偿黑人的说法因此很流行。民主党在加州议会占超级多数，所以加州议会那年通过了一个法案，要求加州州长成立一个委员会，研究怎样赔偿黑人的问题。

但是三年过去了，形势发生了变化，当初支持赔偿黑人的议员现在未必还继续支持。在赔偿方案提出来之后，《洛杉矶时报》调查了那些当初投票支持成立委员会研究怎样赔偿黑人的议员，结果绝大多数人都不回应。也就是说，他们不愿意再谈这个问题。所以，赔偿黑人的方案极可能在加州议会通不过，甚至可能不会表决。

退一步说，即使加州议会真的通过了赔偿黑人的方案，也会有加州人对此不满，发起公投来推翻加州议会通过的方案。如果公投，方案就很可能通不过，因为大部分美国人目前都反对赔偿黑人。各个群体中只有黑人群体大多数同意赔偿，这个可以理解，而其他群体不管是白人、亚裔、拉丁裔，大部分人都反对赔偿黑人。即使在民主党选民中，支持赔偿黑人的也达不到半数。而黑人在加州属于极少数，只有5%的选民是黑人，他们在公投时起不到什么影响。

再退一步说，即使公投通过了支持赔偿黑人，也会有人去起诉，赔偿方案很可能被法官推翻。从法理上来说，要对某人进行赔偿，只能赔给直接受害者或他们的子女，不能赔给已经隔了好几代的后人，这是有最高法院的判例为依据的。所以，如果就赔偿黑人问题去打官司，那么法官很可能支持不赔偿。

因此，加州赔偿黑人这事在州议会是过不了的；议会过了，公投也过不了；公投过了，法官这一关也过不了。目前来看，加州赔偿黑人也就是说说而已，不可能付诸实现。

退一步说，即使要赔偿黑奴的后代，也应该由美国联邦政府来赔偿，凭什么由加州政府来赔偿呢？在历史上，加州从来就没有实行过奴隶制，对于黑奴、黑奴的后代是不负有责任的，不应该由加州政府来做这方面的赔偿。如果因为黑人在历史上和现实中曾经在加州遭受过迫害和歧视而给予赔偿，那么为什么只赔偿黑奴的后代，不赔偿黑人移民的后代？遭受歧视的是黑人，可不只是黑奴的后代。歧视是因为你是黑人，而不会在歧视之前先查查你祖上是不是当过奴隶。所以也应该赔偿黑人移民的后代。

而且，在历史上和现实中遭受过迫害和歧视的也不只是黑人群体。亚裔、拉丁裔、原住民也遭受过迫害和歧视，这些族裔是不是也都要给予赔偿呢？女性在历史上也受到过歧视和迫害，是不是每个女人也都要获得赔偿呢？

在美国，种族歧视问题现在当然还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即使是在加州这种最自由化的州，种族歧视也还是难免的。但是，要解决种族歧视的问题，应该通过制度的改变，以及在教育和就业方面给予一定的照顾和补偿，给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2023.05.13录制

2023.10.18.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