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国际刑事法庭向普京发出了逮捕令，要抓他归案审判他犯下的战争罪。国际刑事法庭究竟是什么样的机构，很多人并不了解。有小粉红说，国际刑事法庭只是一个非政府组织，没有什么权威性。不是的，国际刑事法庭是联合国成立的国际机构，专门审犯有战争罪、种族灭绝罪、反人类罪、侵略罪这四类罪行的政治人物。

以前，处理这些问题要由安理会通过决议，成立一个临时的特别法庭。比如上世纪90年代就曾经成立一个特别法庭，处理前南斯拉夫战争中发生的反人类和战争罪行。也成立过特别法庭处理卢旺达种族灭绝的问题。联合国国际法委员会提议，成立一个永久性的法庭专门处理这些问题，所以1998年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决议成立国际刑事法庭。大会是在罗马召开的，通过的决议就叫做《罗马宪章》。有120个国家赞成，21个国家弃权，只有7个国家投了反对票。反对的国家包括伊拉克（当时是萨达姆掌权）、利比亚（当时是卡扎菲掌权）、以色列、卡塔尔、也门。这些国家反对，大家可以理解，因为它们心里有鬼。剩下的两个国家，一个是中国，因为中国不承认普世司法权，认为主权高于一切；一个是美国，美国反对的主要理由是认为侵略罪不应该由国际刑事法庭管，而应该由安理会决定。但不管怎样，只有7个国家反对是没用的，决议就通过了，变成了一个国际公约。只要签了这个国际公约，就成了国际刑事法庭的成员国，现在总共有123个国家是国际刑事法庭的成员国，美国、中国、俄国都不是。在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里，法国和英国是成员国，几乎所有的欧洲国家都是成员国。

国际刑事法庭在2002年7月1日成立，有18个法官。这些法官是选出来的，每个人的任期是9年。自从国际刑事法庭成立以来，总共起诉过52个人。52个人中有22个人还在审理或在逃，没有抓到，像普京就还没有抓到。没有抓到，就没法审理，它不搞缺席审判。剩下那30个人已经审完结案了，一部分撤案，一部分被判无罪，还有一部分在审理的过程中被告人死了。只有9个人被判刑，其中7个已经刑满释放，还有两个现在还在服刑。

国际刑事法庭之所以要起诉普京，是因为他命令把大批乌克兰儿童绑架到俄国和乌克兰被占领土，让俄国家庭收养，这属于战争罪行。有人可能觉得奇怪，普京在乌克兰问题上犯有很多罪行，为什么只起诉他这一条呢？比如为什么不起诉他犯有侵略罪？国际刑事法庭没法直接起诉某人犯有侵略罪，侵略罪的起诉必须由安理会提交，他们才会处理。俄国和中国都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有否决权，他们是不会同意起诉普京犯有侵略罪的。到现在，国际刑事法庭还没有起诉过谁犯有侵略罪。

其他的罪行，比如屠杀平民，要调查、证明起来比较复杂，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要证明普京对此负有直接责任，也比较复杂。但是，乌克兰儿童被绑架到俄国和乌克兰被占领土一事没有异议，基本事实简单明了，连俄国政府也不否认。俄国政府还把这事拿出来大肆宣传，因为他们认为把乌克兰儿童带到俄国和乌克兰被占领土收养，是人道主义救济行动，表明有爱心。

所以，这个事件的基本事实没有争议，有争议的是究竟有多少儿童被弄到俄国去了，俄国政府说是2000名，乌克兰政府认为有16000名。即使只有2000名，也是人数非常多，罪行非常严重。而且这是普京命令的，他负有直接责任，这也是没有异议的。俄国政府专门成立了一个机构，设了一个官员叫做儿童权利专员负责这事。机构是由普京亲自命令成立的，官员也是由他任命的，他当然负有直接的责任。这个专员也被同案起诉了。

俄国政府狡辩说，这不是战争罪行，是人道主义救济行动，是为了避免这些乌克兰儿童受到乌克兰纳粹的毒害。但是，这种狡辩出了俄国就没有人会相信了，所以普京被国际刑事法庭发出逮捕令之后，没有听到什么反对的声音。除了俄国政府在反对，那些俄国的“友好国家”的政府也不好意思反对。比如中国政府，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外交部发言人对此事有何评论。中国的官媒根本就不报道这事，包括已经堕落成俄罗斯民族主义小报的《环球时报》，也不好意思在这个问题上替普京辩护。他们能做的是假装没有发生这事，压根就不提普京被起诉、被发出逮捕令。我到《环球时报》去搜了一下，没有报道这事。甚至连中国的大五毛、媚俄汉奸，到现在都不好意思评这事，都装作没这回事。可见，对于国际刑事法庭以乌克兰儿童问题作为案由要逮捕普京，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有人说，俄国并没有加入国际刑事法庭，国际刑事法庭对于普京就没有管辖权。不是的，国际刑事法庭对非成员国的人也是有管辖权的，他们以前起诉的有些人所在的国家就不是成员国。只不过，俄国不是国际刑事法庭的成员国，就不会执行国际刑事法庭的命令，不会把普京抓了交给法庭审判。

既然普京不可能被逮捕归案，那么通缉他有什么意义呢？除了象征意义，还有现实意义，这会让普京更加孤立。普京到国外访问，如果他去的国家是国际刑事法庭的成员国，那么根据国际公约，成员国有义务逮捕普京归案。如果不逮捕，就违反国际公约了。不过，真把来访的普京抓了，就要冒着跟俄国开战的危险。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更恰当的做法是不欢迎普京来访。人家不欢迎，普京总不可能非去不可。所以普京出访前就需要掂量掂量：去的这个国家究竟是不是国际刑事法庭的成员国，去了有没有可能被逮捕，人家欢不欢迎。这样的国家有123个，不就让普京在国际上更加孤立了吗？

另外，通缉普京也给俄国的反对派提供了一个新的武器。而且，说不定哪天普京就下台了，俄国变天了，俄国政府就有可能把普京交给国际刑事法庭审判。普京并不是第一个被国际法庭起诉、通缉的在职国家领导人，以前已经有两个在职的国家领导人被通缉过了。一个是塞尔维亚总统米洛舍维奇，他是被国际特别法庭通缉的。大家当时也都不认为米洛舍维奇有可能被逮捕归案，但他被国际特别法庭通缉一事，变成了塞尔维亚反对派的武器，也是导致米洛舍维奇后来竞选连任失败的一个因素。他下台以后，新的塞尔维亚政府就把米洛舍维奇抓了，交给国际特别法庭审判，他在审判过程中死了。另外一个被通缉的在职国家领导人是苏丹总统巴希尔，他是被国际刑事法庭通缉的。巴希尔下台后就被新政府抓了，先处理他的腐败问题，说是等到处理完了就要把他交给国际刑事法庭审判。

所以，普京被国际刑事法庭审判的可能性并不是完全没有。即使没有，即使普京能够得到善终，国际刑事法庭的通缉令对于普京在俄国的支持者、俄国的高官也有很大的压力。同案被通缉的所谓儿童权利专员，表面上装得很不在乎，说国际刑事法庭的通缉是一个新的荣誉，她要继续所谓的帮助乌克兰儿童。但是，她还比较年轻，普京不可能罩着她一辈子，普京一旦下台了，死了，新的俄国政府就有可能把她抓了交给国际刑事法庭审判。即使没有抓，她以后出国也很受限制，有123个国家她去不了，只能龟缩在俄国或者到俄国的那些“友好国家”去。对其他俄国高官也是有威慑力的，他们得估量一下，毕竟日子还长，如果干了什么大坏事被国际刑事法庭通缉了，被审判的危险就一直存在着，出国就很受限制。他们在干坏事的时候可能就会收敛一些。

2023.03.18录制

2023.10.12.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