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中国网上活跃着一大批网评员，有人统计过，有好几百万网络评论员在听政府指挥。这些人是领报酬的，曾经有内部文件披露，每发一个帖子有5毛钱的报酬。所以这些网评员就被叫做“五毛”。各地的报酬标准不太一样。有的发一个帖子能够得7毛钱，也有的发一个帖子只能得1毛钱。因为最开始被发现的是发一个帖子得5毛钱，“五毛”这个称呼就这么沿用下来了。 

那些影响比较大、粉丝比较多的“五毛”就被叫做“大五毛”。其中一个大五毛网名叫做“孤烟暮蝉”。大五毛彼此之间有分工。孤烟暮蝉的分工主要是发反美的微博。这个人没有在美国生活过，英语也不行，她发的那些反美微博就有很多是谣言。司马南喜欢转这个人的微博，所以就被我注意到了。我看到孤烟暮蝉发关于美国的谣言，有时候就会批一批，指出事实是什么样的。这样就惹恼了这个人。

孤烟暮蝉发了微博针对我和我的妻子，说我们在美国，但是却恨中国，恨中国还想在中国赚钱，开了公众号打赏、出新书、卖书。我并没有恨中国。我举个例子好了。我从1998年开始就获得了美国的绿卡，根据美国法律的规定，获得绿卡五年以后就可以加入美国国籍。但是我一直没有加入美国国籍，一直拿的是中国的护照，到现在20多年了还是拿中国的护照。一个人如果恨中国，早就有条件加入美国国籍了，还会去保留20多年的中国国籍吗？如果换了孤烟暮蝉，有机会加入美国国籍，我敢说她赶快就入籍了。

她给我扣了一个恨中国的帽子，把自己当成了网络上的中宣部部长，想要封杀我，要封杀我的公众号、我和我妻子在中国出书和卖书的权利。我的公众号早就被封杀了。她针对的公众号其实不是我的，而是方玄昌、王晨光他们搞的科学猫头鹰的公众号，经常登我的文章，也顺便给我的书做广告。她截屏的就是科学猫头鹰的公众号。过了两天，科学猫头鹰所有的公众号果然就被封掉了，说是违法了。

以前科学猫头鹰的号也被禁言过一段时间。那是因为他们发我的文章，可能内容比较敏感，比如批了钟南山、胡锡进，因此被禁言半个月、一个月。但是这一次是不一样的。这一次我并没有在上面发敏感的文章，发的那些文章都是关于健康、科学方面的，内容一点都不敏感，但是却是被永久封号，而且是所有的公众号全部都封掉。这说明这次的封号不是针对我某一篇具体的文章，而是针对我这个人的，认为这个公众号老是发我的文章不行，要封掉。就是在执行孤烟暮蝉的封杀令。而且同时被封的还不只是科学猫头鹰的公众号。网上还有不少人一直在支持我，在转发我的推特、文章，表示对我的支持，并没有发过别的什么敏感的东西，但是一大批这样的微博的号也在同时被封杀掉了。所以这也是针对我的，果然就是在执行以“网络中宣部部长”自居的大五毛孤烟暮蝉的封杀令。

孤烟暮蝉究竟是何许人？她能量怎么这么大呢，说要封杀谁就能够封杀呢？在网上去搜一下，有不少关于孤烟暮蝉的资料。她在网上活跃了好几年了，以前介绍过自己的身份。她以前像一个文学女青年，喜欢写一些关于自己生活的东西。从她自己发的这些东西来看，可以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她真名叫舒畅，在广东惠东县总工会工作，当女工部部长，是非编制的。她只有中专学历，卫校毕业，毕业以后当过一段时间的护士，后来因为吃不了苦就辞职回家去当家庭妇女了。我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又出来工作，去了总工会。 

她当家庭妇女时，从她自己写的那些博文来看，家庭生活很不美满，至少婆媳关系很不好。按她的说法，她婆婆把她当成一个女佣人对待。而且她婆婆重男轻女，在孤烟暮蝉怀孕的时候因为是女胎，就逼着她在正月初一到初三跪在地上洗了三天的地板。孤烟暮蝉一开始上网发的那些东西很多都是在抨击中国的社会现实，是所谓的“公知粉”。按她现在的标准，应该属于仇恨中国的恨国党。后来突然就变了，变成了一个小粉红，可能就被收编了，不仅变成了五毛，而且是大五毛。

看舒畅的背景，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没有什么很强的家庭背景，直到现在也还只是一个县总工会的工作人员。那么，她哪来的那么大的能量，能够在网上说要封杀谁就封杀谁？

有人说，那是因为她粉丝多，她发动粉丝去举报的。只要知道中国网络公司内部是怎么操作的，就知道举报其实没什么用，他们基本上是不会理会的。真正要封杀一个人，特别是封杀一个比较有名的人，都是由网监部门给微博、微信下的命令。

舒畅跟胡锡进还不一样，胡锡进至少还是一个官方的笔杆子。她甚至还不如我以前批的另外一个大五毛周小平。周小平能写很长的文章，不管他那些文章怎么样的胡搅蛮缠、怎么样的造谣，毕竟算是长篇大论。舒畅写不了文章，就是发一些微博而已。这个人既没有背景又没有什么才华，却能够把自己当成了“网络中宣部的部长”，能够下令封杀人，那是因为她上面有人，有官方在支持。

有人跟我说，这一次是由广东的宣传部门给网信办发函，直接列出要封杀科学猫头鹰，封杀哪个账号，列了一个很长的要封杀的单子，被某一个大领导批示了，就快速执行。这件事是别人透露给我的，真实性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是很有可能的。应该就是舒畅上面的正能量发威了，所以能够执行得这么彻底，这么迅速。我当年因为批周小平被彻底封杀，就是因为当时号称“中国互联网的沙皇”的鲁炜亲自下命令，所以马上极其迅速地把我的所有的号都封杀了。这次也很有可能涉及到一个比较大的正能量。

舒畅这个人，要背景没背景，是社会底层的人；要才华没才华，为什么会被看上？真正的原因我们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这里面说不定涉及经济利益。这个人被推出来以后，粉丝很多，点击率很高，这就是钱。有人算过，光是孤烟暮蝉每天靠广告费的分成就能够赚很多的钱，更何况还有带货、粉丝打赏的钱。这么多的钱，能够让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去独享吗？用现在流行的商业术语来说，她其实只是一个白手套。找白手套，最好就找这种无权无势的人，因为以后可以随时把她踢掉，不会引起什么大的风波。

我这么猜测，并不是一点依据都没有。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在孤烟暮蝉之前的大五毛周小平，也是社会底层的人，火了以后搞了一个公关公司，叫做“翼下之风”。参与办这个公关公司的，就包括了宣传部、网信办的人。该公司成立时，这些人都纷纷出来站台，还发过文件。我手上就有他们当时支持周小平办公关公司的文件。所以，这并不是一个新的现象，几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了。在中国什么都可以拿来做生意，“爱国”、当大五毛，都变成一门生意了。舒畅的背后，除了官方的力量，如果还有商业的力量参与在其中的话，是一点都不用奇怪的。

周小平当时背后的后台可比舒畅大多了，是国家网信办的主任鲁炜。但是，后来鲁炜的下场很惨，判了14年。周小平现在在网上没那么活跃了，不想以前那样能呼风唤雨。周小平、舒畅这种人，只是一个白手套，或者只是一个鹰犬。这种人随时是会被踢掉的。舒畅背后的“正能量”是随时会消失的，而且我相信下场也是会很惨的。鲁炜就是前车之鉴。

2020.8.29.录制

2023.10.8.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