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2022年诺贝尔奖的获奖者都没有中国人，这本来一点都不奇怪，但是如果看中国媒体，会以为中国这次得了三个诺贝尔奖。物理学奖一颁发，网刊《知识分子》就发了报道，标题说“潘建伟导师获得了诺贝尔奖”，乍一看还以为在中国被称为“量子之父”的富豪科学家潘建伟这回名利双收，终于获得诺贝尔奖了。再仔细一看，说的是“量子之父”之父，也就是潘建伟做博士论文的导师获得了诺贝尔奖。潘建伟是中国著名的明星科学家，他的导师也经常去中国活动，去中国的大学讲学往往就会获得一个名誉教授的头衔。这次诺贝尔物理学奖颁发之后，国内一些媒体就纷纷报道本地某大学教授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了。合肥媒体说中国科大“爱因斯坦讲席教授”获得诺贝尔奖，西安媒体说西安交大教授获得诺贝尔奖，南京媒体说南京大学名誉教授获得诺贝尔奖，因为潘建伟的导师都是这些大学的名誉教授。化学奖颁发后，媒体也报道同济大学名誉教授获得了诺贝尔奖。

如果以这种碰瓷的方式，中国要获得诺贝尔奖就太容易了。现在中国的大学都很有钱，可以把全世界所有大牌科学家都请来讲学，都给他们发一个名誉教授的头衔，这些人以后得了诺贝尔奖就都算是我们中国的，中国诺贝尔奖的数量很快就会是世界第一了。

诺贝尔文学奖没法用这种方式来碰瓷，但有别的碰瓷方式。2022年的文学奖一颁发，人民文学出版社就报道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其实只是那个法国作家曾经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过书而已。以这种碰瓷方式那就更简单了，只要中国出版社全都发动起来，把全世界稍微有点名气的作家的作品都翻译、出版之后，他们如果以后得了诺贝尔奖也就都可以算成是中国作家获得诺贝尔奖了。

诺贝尔和平奖没有人敢去碰瓷。因为诺贝尔和平奖曾经颁发给达赖喇嘛和刘晓波，在中国已经变成一个敏感词了。而且今年的和平奖颁发给了俄国、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的人权活动家或者人权组织，是给普京上眼药的，更没有人敢去碰瓷了。否则的话，把俄国当精神祖国的中国媚俄汉奸要生气，要对他们格杀勿论的。

碰瓷诺贝尔奖还有一种方式，那就是吹嘘自己比谁都懂诺贝尔奖，最典型的是北大教授兼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他自称比诺奖委员会还要懂诺奖，所以每年的诺贝尔奖一颁发，他都要出来点评一番。2022年的化学奖颁发后，饶毅就说这个工作早就被他创办的《知识分子》网刊介绍过了。他以为因此就可以证明，《知识分子》和他创办的另外一个网刊《赛先生》是“广为公认”的中国最好的科学刊物了（“广为公认”不知道是哪一国的中文）。

饶毅又说，可以开玩笑说诺贝尔奖委员会是在追《知识分子》和《赛先生》这两个网刊的热点。作为一个创办了多年的刊物，要介绍各个领域的重要科学发现，那么跟诺贝尔奖授予的那些工作出现交叉有啥奇怪的？这些工作在其他科普刊物，甚至大众报刊也都介绍过，但没有哪个报刊会像饶毅这样无耻，开这种很拙劣的玩笑，说诺贝尔奖委员会是在追他们的热点。

饶毅就喜欢玩这种手法。他为什么在中国会被认为是诺贝尔奖的预测专家呢？就是因为他曾经写过一篇文章，罗列了生物学领域里的各个重要发现，说这些都是值得获诺贝尔奖的工作。既然把重要的发现全都囊括进去了，当然跟诺贝尔奖就会出现很大的交叉，这本来是一个很拙劣的蒙人手法，但是居然真的把很多人给蒙住了。

有的诺贝尔奖会出乎人们的意料，比如2022年的生理学奖颁发给了古遗传学的创建者，一个瑞典生物学家，这是很多人没有意料到的。饶毅也没意料到，他罗列的重要工作名单就没有包括这一项。怎么办呢？那就说诺贝尔奖颁发错了。饶毅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诺贝尔奖颁发得不公平，这项工作绝对不应该得诺奖。为什么呢？他说这不是技术发明，只是一个工艺改进。说得好像诺贝尔奖是一个技术发明奖似的。

饶毅还把他2009年写的一篇文章重新拿出来说事。那篇文章说，在30年内，也就是在2039年之前，中国会有多项诺贝尔奖工作。因为中国经济发展了，科技投入多了，所以必然会出现多项值得获得诺贝尔奖的工作。现在十几年过去了，中国一项诺贝尔科学奖都还没有获得（屠呦呦的不能算数，她的工作是在文革时候做的，跟中国经济的发展、科技投资的增加没有关系）。距离2039年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而诺贝尔奖的颁发是有滞后性的，往往发给十几年前甚至更早之前的研究。那么，要在2039年之前获得诺贝尔奖，早就应该有可以获奖的工作了。请饶毅预言一下，中国现在的研究究竟哪几项能够获得诺贝尔奖呢？难道是他曾经吹捧过的韩春雨的基因编辑吗？

美国2022年有三个科学家获得了诺贝尔奖，而且这三个科学家全是加州的。其中一个是圣地亚哥斯克利普斯研究所的化学家，他是第二次获得诺贝尔化学奖。另外两人做出的诺奖工作，都是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当教授时做的，一个获得物理学奖，一个获得化学奖；获得生理学奖的瑞典科学家也曾经在伯克利做过博士后研究。所以可以说，伯克利今年囊括了诺贝尔科学奖。这几年，伯克利拿诺贝尔奖拿到手软。按这个发展趋势，伯克利很快会超过哈佛，变成诺贝尔奖获得者最多的美国大学。加州当然也是拿诺贝尔奖拿得手软，光是诺贝尔化学奖一项，在过去的20年就有13个加州的化学家获得过。如果我们把加州作为一个国家单独拎出来，那么它获得的诺贝尔奖数量也是可以名列世界前茅。

为什么加州会出现这么多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呢？首先，诺贝尔奖跟一个地方的发达程度有很大的关系。美国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不只是经济发达，科技也发达，所以美国也是诺贝尔奖数量最多的国家。而加州又是美国最发达的地方，所以加州频繁地出现诺贝尔奖获得者就不奇怪了。

除了社会的发达程度，还跟社会的宽容程度、学术的自由程度有很大的关系。相对而言，加州可以说是美国社会最宽松、学术最自由的地方。有人可能不同意，说加州最喜欢搞政治正确，怎么能够说自由、宽松呢？其实搞政治正确是为了保护弱势群体的感受，只是对种族问题、性别问题、性倾向问题更加敏感，这恰恰有利于营造宽松环境，所以这也是很重要的。

美国大学都是自由派占主流，加州社会也是自由派占主流，所以加州的大学跟加州的社会就融合得很好。但是，在美国的保守州就不行了，大学跟社会格格不入，甚至当地政府要想方设法打压大学的自由派。所以很多保守州的大学教授、科研人员就待不下去。例如，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堕胎合法化，美国的保守州立即纷纷禁止堕胎，就有很多大学教授、科研人员在网上发声明，准备撤离这些保守州，以后也不再接受保守州提供的大学工作，都要逃到自由派的州，特别是加州去。所以，美国的保守派是会对科研造成打击的。

再比如，干细胞的研究在美国的保守州很难做，甚至可以说没法做。美国的保守派认为一个受精卵就是一个人，反对并禁止做胚胎干细胞的研究。小布什当总统的时候曾经颁发过禁令，禁止用联邦的科研经费研发胚胎干细胞。但当时加州政府针锋相对地提出，要加大对胚胎干细胞研究的投入。胚胎干细胞技术是一个很重要的生物技术，对生物学的研究会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所以，宽松、自由的社会和学术环境对于科研很重要，对于获得诺贝尔奖当然也很重要。中国最缺的就是一个宽松、自由的环境。也许哪一天，中国的经济会超过美国，但要有宽松、自由的环境，那是遥遥无期的。像饶毅说的在2039年之前中国要获得多项诺贝尔奖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靠碰瓷诺贝尔奖的方式，才能够吹嘘自己获得了多个诺贝尔奖。当然了，那只是意淫而已。

2022.10.07.录制

2023.10.01.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