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最近拜登总统到加州访问，为竞选总统募集捐款，向捐款者发表演讲。在演讲中，他提到了中国流浪气球事件。我以前谈到过，美国军方认为中国气球是流浪到美国本土的，原计划飞到美国夏威夷、关岛的军事基地进行侦察，以前就是这么干的，但是这次气球偏离了航线，飞到了美国本土。在这次演讲中，拜登总统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们打下带着两车侦察设备的中国气球，习近平对此非常不高兴的真正原因是他不知道这个气球怎么在这儿，让独裁者极为尴尬，因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气球本来不应该在这儿，是飞离航线了。拜登总统以前在各种场合已经多次嘲笑、讽刺过习近平，包括在非常正式的场合，向国会发表国情咨文演讲时也讽刺过习近平。这次是向捐款人发表演讲，这种场合本来是比较随便的，但却引起了中国政府极度的不满。

我想是因为布林肯刚刚访问了北京，让中国政府觉得中美关系现在改善了，没想到拜登总统马上又讽刺了习近平，所以让中国政府非常不高兴。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对此表示强烈不满和坚决反对，说拜登的言论极其荒谬、不负责任，严重违反了基本事实、外交礼仪和中国政治尊严，是严重的政治挑衅。拜登只是发表了一个演讲而已，我不知道怎么能跟外交礼仪扯上关系。虽然外交部发言人这么说了，但这段话在中国国内没有报道。中国外交部还向美国驻华大使发出外交照会，提出强烈抗议。中国驻美国大使也向美国政府提出了强烈抗议。但这些在中国国内也都不敢报道。

有意思的是，新西兰新总理要访华了，记者问他关于习近平是不是独裁者这事怎么看，他说他不同意拜登的说法，也就是不认为习近平是独裁者。他说中国的政治制度是中国人民自己的事，中国人民如果对政治制度不满是可以有选择的。但是，中国的政治制度，中国人民有选择权吗？没有。选谁当国家领导人，中国人民哪有发言权？退一步说，即使中国的领导人是中国人民选出来的，也不等于选出来的就不是独裁者。一个领导人是不是独裁者，跟他怎么产生的完全是两回事。比如希特勒，当年也是德国人民选出来的，是得到德国人民拥护的，能说希特勒不是一个独裁者吗？

那么，究竟什么是独裁者呢？独裁者是一个外来语，以前汉语没有这种说法。它是在古罗马时期开始用的，本意指的是发号施令的人，而且他发出的命令，别人必须记录下来、严格执行。后来就引申为掌握了绝对权力的最高领导人，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别人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他，汉语就把它翻译成独裁者。在古罗马共和国时期，如果国家出现了危机，进入了紧急状态，元老院就会任命一个执政官当独裁者。权力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这样办事效率就比较高，有助于解决危机。但等到危机解决了，紧急状态没有了，独裁者就必须把权力交还，就要放弃独裁者称号。所以本来独裁者都是临时的。凯撒大帝一开始当的也是临时独裁者，但等到紧急状态消失了，他不愿意放弃绝对的权力，而是给自己上了一个封号，叫做“终身独裁者”。可见在那个时候，独裁者并不是一个贬义词，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褒义词，是一个很高大上的称号。后来的西方国家领导人，也经常有人自称是“独裁者”。一直到十九世纪，还有人给自己上“独裁者”的称号。

直到进入二十世纪，民主思想深入人心后，独裁者才变成了一个贬义词，变成用来攻击敌人的一个说法。即使是真正的独裁者，也不再自称独裁者，会换成别的说法，国家元首、人民领袖、伟大领袖之类。当然，这不等于二十世纪之后就没有独裁者了。希特勒就是一个著名的独裁者，跟希特勒同时的意大利的莫索里尼也是一个独裁者。共产党这边的独裁者就更多了。苏联的斯大林就是一个独裁者。朝鲜金家王朝统治者金日成、金正日、金正恩都是独裁者。

在中国，虽然民国时期共产党骂蒋介石是独裁者，但那时中国没有统一，还有很多军阀，他们不听蒋介石的，国民党内部也有不同的政治派别在勾心斗角，蒋介石并不能完全控制，蒋介石即使想当独裁者也没当成。共产党掌握政权之后，毛泽东在初期也没有当成独裁者，因为那时还有刘少奇的白区党、党务系统在跟他对抗。一直到了文革，毛泽东把刘少奇打倒了，绝对的权力才集中到了毛泽东一个人身上，这时候他才成为独裁者。当然了，他不会自称是独裁者，他给自己上的封号是“四个伟大”：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实际上就是独裁者的另外一个说法。

毛泽东死后，华国锋上台，他本来也要延续毛泽东的做法，把自己变成独裁者，但他没有什么威望，那些老帅、老将不听他的，所以他很快就下台了。之后，邓小平并没有当过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虽然实质上是最高领导人，但还有陈云这些保守派在跟他对抗，所以邓小平也没有当成独裁者。邓小平之后的最高领导人江泽民、胡锦涛更没有当上独裁者，因为那个时候讲的是集体领导，政治局的常委一起分享权力，也就是寡头统治。

但是到习近平上台，就不要集体领导了，逐步把所有的最高权力都集中到了他一个人身上。政治局常委变成了他的手下，都是他的亲信，是给他办事、替他跑腿的，而不是来分享权力的。又恢复个人崇拜，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口号，强调大家都要听他一个人的：“定于一尊”，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个人是最高的领导人；“两个维护”：维护习近平党中央核心、全党核心的地位；“两个确立”：确立习近平全党核心、党中央核心的地位，确立习近平思想是全党的指导思想。还有各种各样的称号，说来说去，其实还是毛泽东当初给自己上的“四个伟大”的称号，只不过换了不同的说法而已。讲的还是什么领袖、导师、统帅、舵手，加的定语更文绉绉了一点，也就更加难记了，你让我背是背不下来的。

还有其家臣对人们提出的要求，像“忠诚不绝对，绝对不忠诚”，学习习近平思想要“入脑、入心、入魂”，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强调大家要崇拜习近平，要听习近平一个人的，绝对的权力在他一个人手上，是不能有异议的。敢有异议的就叫“妄议中央”，要被抓起来。这不就是独裁者吗？怎么自己敢这么做，却怕别人说呢？为什么你可以做，别人不能说呢？

2023.06.23录制

2023.09.11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