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有5个流氓在唐山一家烧烤店性骚扰一个女顾客，遭到反抗，就把她和同伴毒打了一顿。视频上网后引起了公愤，但是也有一些小粉红对此很不以为然，说这种治安事件哪一个国家没有？美国也有。中国一出了什么丑事，这些人就要跟美国比烂，这本来就是很可笑的一种思维。但是这种事情在美国还真不太可能发生，从来没有听说过。

如果在美国发生这种事情，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呢？首先，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制止这些流氓打人，甚至把流氓打一顿都有可能。但是在这个事件中，虽然那是很热闹的一个地方，当时有很多路人，还有在那里吃饭的人，在场的基本上没有人出来制止，都在旁观，只有个别人劝架。其中有一个女孩去劝架挨了打，还有一个女的也想去劝架，被她的老公或者男朋友紧紧抱住，不让她去惹事。

中国的传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导致很多人宁愿当看客、旁观者，路见不平很冷漠。当然有血性的人总是有的，也有一些人会见义勇为，但这种人越来越少了，因为见义勇为没啥用处。你去跟流氓打架，如果打输了，被打伤了，要自己出医疗费。打赢了又怎么样？你把流氓打伤了，说不定政府要抓你，说你犯了故意伤害罪，你们是在打架斗殴，警察才不管是不是见义勇为。所以见义勇为在中国是得不到法律支持的，当然愿意去见义勇为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如果美国发生了这种事，很快就会有人报警，很快警察就会来，因为那是比较热闹的一个地方，这种地方都有警察在附近巡逻。唐山的事件，当时也有人报警，据媒体的报道派出所也出警了。我不知道警察是过了多久才赶到的，那个视频有四五分钟，没有见到警察出现，可能后来警察还是来了。但是即使出警了，警察并没有把那些流氓抓了。等到视频上网引起了公愤，唐山警方才发了通告说要全力去抓捕这些流氓，说明那一天晚上没有去抓。真的要抓，在中国抓人也很快，陆陆续续就把这5个流氓都抓了。而且领导也批示了。如果领导不批示，如果这事不引起公愤，不引起轰动，那就不了了之了，警方就不会管了。

这种事如果发生在美国，后果会很严重。不仅这些人会被抓，而且会判刑，判得很重，判几十年甚至终身监禁都有可能。但在中国，那就会判得很轻了，如果没有领导批示，甚至可能不会判刑。故意伤害罪能否成立在中国要看造成的后果，也就是打人之后，有没有造成比较严重的伤害。鉴定伤势有一套很死板的标准。我们说这个人被打得头破血流，看上去很吓人，但是法医鉴定的结果可能连轻伤都算不上，只能算轻微伤，那就不算犯罪了，达不到量刑的标准。以前方玄昌被肖传国雇的凶手打得头破血流，鲜血流了一身，但是鉴定的结果说他伤疤的长度不到5厘米，没有达到入罪的标准，就不算是故意伤害罪了，另外找了一个罪名“寻衅滋事”。那也是因为我后来也遭到肖传国雇凶袭击引起了社会轰动，不然的话，警方不会处理，方玄昌遇袭后去报案，就没处理。寻衅滋事罪最高就判5年，故意伤害罪能达到轻伤标准才算，轻伤也只是判3年。重伤是要被打残废了，打得非常严重才算，很难达到这个标准。所以按中国这种看后果的处理方式，很难重判。在美国，故意伤害不完全看打的后果，要看情节的严重程度，而且还可以数罪并罚，可以判得非常重。当然，这只是一般而言。这件事现在有领导批示下来，可能会判得比较重。在中国，判得轻、判得重、要不要判，都是领导说了算。

这件事让很多人想起了以前团中央发的一条微博，说中国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深夜可以撸串，到烧烤店去吃烧烤，而美国一到晚上没人敢出门。张维为在一次电视节目中也说，中国留学生到了美国以后才发现美国是个“五没有”国家：没有微信、没有支付宝、没有共享单车、没有高铁、没有安全感，就很想念中国。前面的“四没有”当然很可笑，但是没有安全感这一条有很多人认同。

这些人都把美国当成铁板一块，好像美国只有一个地方，其实美国是一个很多元的国家。就拿治安来说，大城市跟中小城市很不一样，城市跟郊区很不一样，郊区跟农村也很不一样。即使是大城市，不同的大城市也很不一样。纽约比芝加哥要安全得多，圣地亚哥比洛杉矶要安全得多。同一个城市，不同的区治安好坏程度也不一样，治安比较差的地方往往就那么几条街道，其他地方就会相当安全。就拿半夜能不能撸串来说，在纽约曼哈顿市中心特别是时报广场那一带，到半夜还有很多人在那里，很热闹，怎么不能撸串？圣地亚哥是美国最安全的一个大城市，它的市中心到晚上也是非常热闹的，人非常多。特别是那些有酒吧、有餐馆的地方，很多人都在那里过夜生活，怎么不能撸串？所以不能一说起来就拿芝加哥的某一条街那种犯罪率比较高的地方说事。大城市那种黑帮横行或穷人聚居的地方，可能会比较乱一些，但不能拿那种地方来作为美国的代表。

安全感是个人的一种感觉。我个人反而觉得在美国要比在中国安全得多。我举几个例子。

在中国几乎家家户户都要装防盗门、防盗窗，怕小偷进来，把自己弄得跟坐牢一样，这哪来的安全感？在美国就没有，你想装也不会让你装，这是违反消防规定的，也不会有人想到要去装这些东西。

在美国这么多年了，不管是在街上、餐馆、各个公共场合，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吵架，更不要说有人打架了。在中国，吵架太多了，经常见到。在公共场合打架的较少，但我在北京那几年就见过好几起，哪来的安全感？在饭店吃饭，吃着吃着，突然旁边就可能吵起来、打起来了。在美国的餐馆吃饭你从来不用担心会有人闹事，这才是安全感。

我喜欢户外活动，经常到荒郊野外远足、爬山。到了地方，车在路边一停，人就玩去了，一玩好几个小时，有时候玩到很晚了才回来。从来不担心车会被人偷了或者砸了，不会一路上老担心回去的时候会不会车就不见了。但是我在中国生活那段时间，也经常去野游，也开车过去，但是从来不敢把车停在路边人就走了。一定要把车放在老乡家里，或放在村部，要有人看着。如果在路边随便一放，就很担心会不会被人偷了、砸了。所以这也是一种安全感。

如果看数据统计，中国是会显得比美国要安全多了。比如犯罪率，美国肯定比中国要高。但这种数据统计是说明不了啥问题的。在美国很多被认为是犯罪的事情，在中国根本就不认为是犯罪，只是作为治安事件处理了，就不会统计在犯罪率里。甚至连治安事件都不算，你去报案，不给立案。我自己就碰到过。出国前我在广州图书城签名售书，有人从4楼用水瓶砸我，砸到我的头，但幸好砸偏了，只擦破了头皮。这是故意伤害，甚至可以说是谋杀未遂，但是我去报案警察不管。在美国这种事肯定会管，在中国连案都不给立，当然犯罪率是很低的。

如果看凶杀率的话，美国也要比中国高。这的确是美国的一大问题，原因是因为美国枪支泛滥，枪比人还多。由于用枪杀人很方便，有枪在手，就容易起杀心，一时冲动就把人杀了。用枪容易把人杀死，也容易杀死很多人，这是美国凶杀率高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有些人说如果中国不禁枪，大家都有枪，唐山烧烤店事件就不会发生了，因为被打的人可以拿出枪把打人的人杀了，他就不敢了。也不想想，如果真的人人有枪，被打的人有枪，打人的人也会有枪，甚至更可能有枪，所以最后的结果不就变成了大家都拔出枪来对射。现在只是有人受伤，有枪的话那就有人要死，而且可能要死不少人，甚至会殃及到那些旁观的人、无辜的路人。这种事在美国不少见，往往就是两个人一吵架就拔枪对射，把路人也打伤、打死了。美国这些凶杀死亡的案件，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吵架，一时冲动，拿枪把对方杀了，或者互相杀。如果美国没有枪支泛滥，美国就会安全得多。

2022.6.10.录制

2023.8.30.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