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在朱镕基当总理时提出了一个口号，叫做“退耕还林”。为了改善、保护生态环境，要把一部分耕地变成树林、森林，这指的是降雨比较多的地方；如果降雨少的就变成草原，叫做“退耕还草”。同时还要补贴农民的损失。这个政策一直延续下来，到新时代也提出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因为金山银山就是绿水青山”。仔细推敲这些话，是逻辑不通的，但是不管怎样，至少表明了改善、保护生态环境的决心。

该政策实行了20多年，总共花了5000多亿元，退耕还林、退耕还草5亿多亩。但是，这个政策到去年11月突然被叫停了，为了保护耕地叫停了退耕还林、退耕还草。最近又反过来变成了“退林还耕”，把树林、森林毁了，变成耕地。号称让水稻上山，把山上的森林毁掉，改成梯田种水稻。毁掉的不止是树林，连果林、菜地也要毁了改种粮食，鱼塘、养猪场也要毁掉改成耕地，甚至连水泥地也要撒土变成耕地。很多农民是不乐意的，特别是有的果林、菜地都已经要收获了，也强制毁掉，造成农民的损失并没得到补偿。有一些农民起来反抗，反抗也没用，因为现在中国又新设了“农管”，谁敢反抗就打、就抓。还组织各行各业的人上山下乡，拿着锄头种田，搞得热火朝天。这叫做“能用人工就不用机械”，好像又回到了农业社会时代。

那些退林还耕的地方本来就不适宜种田，比如号称水稻上山，但山上又没有水，水稻插了秧还是活不成。如果再来一场雨，新修的梯田全都毁掉了，造成水土流失。网上这一类视频很多。中国网军和小粉红们一开始说这些视频都是假的，都是很早以前的视频，甚至说是国外的视频。因为发生退林还耕的地方，其中有云南、广西，那里的农民讲的是方言，甚至讲的是少数民族语言，听上去不像中国话，所以小粉红就说这是东南亚的事情，跟中国没有关系。但这类视频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后来也没法再否认。说明这事荒唐得连小粉红都认为是假的，都不好意思替它辩护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情？全国各地同时退林还耕，显然不是某个地方领导的异想天开，而是中央领导亲自指挥、亲自部署的结果。为什么要这么干？那就是觉得耕地不够，粮食不够吃了。叫停退耕还林据说是为了保护耕地，但即使把现有的耕地全部保护下来还是不够，于是就退林还耕，把各种各样的地全都变成耕地，都改种粮食，以保证粮食能够自给自足。这叫做“保障粮食安全”。

中国耕地不够、粮食不够吃，并不是一个新问题，已经很长时间就是这样了。这本来不是一个大问题，因为现在是全球化时代，粮食不够吃，可以进口。粮食太多，多得吃不完要出口的国家有的是，比如美国。中国从美国这些国家进口了大量的粮食。现在为什么“粮食安全”变成了一个大问题，变得这么紧迫？因为中美关系搞僵了，怕美国或其他西方国家拿着粮食来掐脖子。特别是以后说不定会发生战争，比如打台湾遭到西方国家的制裁，不再提供粮食，中国人民就要饿肚子，要饿死人的，全中国就要大乱的。这种担心根本没有必要，即使遭到经济制裁，人家还是会提供粮食的，因为粮食属于人道主义物资，不在制裁之列。朝鲜遭到经济制裁，但朝鲜闹饥荒，其他国家还是要提供粮食去救助它。

中国的传统历来特别强调吃饱肚子，要保证粮食供应。好像只要有大米、面条吃，能把肚子填饱就可以了，可以不用吃菜、水果、鱼、肉，所以才要把果林、菜地、养猪场、鱼塘全都毁了改种粮食。这是中国特色的思路，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文革时期，中国跟美国、苏联的关系都搞坏了，特别是要警惕苏联入侵，就要备战、备荒，怎么办呢？要深挖洞，广积粮，要多存粮食。所以当时有一个口号叫做“以粮为纲”。后面还有一句“全面发展”，但是在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就顾不上全面发展了，主要是种粮，所以叫做“以粮为纲”，其他的都不要了。

当时还搞过“农业学大寨”，上山开荒、造梯田。大寨大队的书记还因此当上了主管农业的副总理。虽然他是一个半文盲，字认识不了多少，但也能当副总理，因为他会发动农民开荒种梯田。我看到各行各业的人现在都上山下乡，热火朝天地拿着锄头去开荒、造梯田，就想起小时候见过的“农业学大寨”运动。现在的“退林还耕”就是新时代的“以粮为纲”，就是受到了文革时期做法的启发。

中国现在是老红卫兵掌权。老红卫兵的特点是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没有什么知识储备，肚里没货，不学无术。想让他们有什么新的观念、新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只能去抄别人的作业。抄作业有两种抄法。一种是横向地抄，抄发达国家的作业。但现在不能抄发达国家的作业，因为要跟西方对着干，不能搞全盘西化。怎么办呢？只能纵向地抄，抄历史的作业，尤其是要抄青少年时代的作业。青少年时代正是人们世界观形成的阶段，对人的思想观念影响最大。老红卫兵的青少年时代也就是文革的时代，那时候实际上过得很苦。但人性的特点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会忘了不愉快的、痛苦的事情，只会留下美好的回忆，甚至连苦难也会逐渐变成美好的回忆。尤其是人老了以后，喜欢回想青春年少的事情，更会觉得那时候过得非常美好。所以，抄作业就喜欢抄青少年时代的作业，也就是抄老红卫兵青少年时代、文革时代的作业，这就叫做“时代的烙印”。不仅在农业上会抄文革的作业，在其他方面，各行各业也都会去抄文革的作业，中国人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2023.05.25录制

2023.08.21整理